第三十一章 心情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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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沙彌默默在心中誠心懺悔,帶著身後之人進了枯竹的禪院。
    “大和尚,這位李施主要見您。”
    枯竹看向站在門口的人,那人身形頎長,一身發白的舊僧袍,青發如墨,很明顯是個年輕男子,隻是麵容都被棉紗包裹,隱隱有藥汁混著血跡滲出。
    “阿彌陀佛,李施主請入內吧!”
    經房的門合上,男子看到蜷縮在榻上的軟糯小團子,身形顫抖,熱淚奪眶而出。
    ……
    謝府。
    狡童守在竹屋門外,伸長了脖子,心急火燎。
    “郎君怎的還不回來?莫不是見了佳人,便把我給忘了?萬一將軍過來可怎麽辦?”
    剛嘀咕完,一道渾厚威嚴的聲音便傳來。
    “小僮,都這個時辰了,瑾之還在裏頭睡著?”
    謝照一身常服款步而來,劍眉鷹目,氣度凜然。
    狡童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呸呸呸!好的不靈壞的靈,真是烏鴉嘴!
    “是啊將軍,郎君昨夜回來便一直飲酒,天快亮時才肯睡下呢!”
    狡童心虛,下意識捂住自己可憐的屁股,天可憐見,但願這一次在他屁股開花之前,郎君還能念著他的忠心一片,趁早趕回來。
    謝照望了一眼半撐開的竹窗,隱約可見薄帷後的竹榻上有身影隆起。
    “叫廚房預備些醒酒湯,這些日子要多留心他的身子。”
    狡童誠懇乖巧地點頭:“是。”
    謝照擰著英氣的濃眉,重重歎了口氣。
    瑾之的一腔憤懣他又豈會不懂,季太尉夙夜憂國,一心匡扶社稷,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謝照雖管著謝行止,不許他摻和季家之事,可他自己同樣也看不慣楊太後的殘忍行徑,否則今日也不會幹脆甩手不去上朝。
    可瑾之終歸太年輕了,正如三弟所言,他們要顧及著身後龐大的家族,不可能全然意氣用事,率性而為。
    朝堂晦暗,明哲保身才是為家族長遠計。
    謝照轉身準備離開,狡童一口氣眼看就要鬆了,卻見謝照又回過身來。
    “我進去看看他。”
    狡童渾身的汗毛瞬間炸開:“將軍,郎君他才剛睡下不久,特意吩咐了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若不然等他醒了,小的再勸他去見您?”
    “無妨,我隻進去看一眼,不會擾他。”
    狡童站在門前,僵直著不動,眼裏淚花打轉,後背冷汗直冒。
    謝照瞪眼,不悅:“你這小僮,攔著我做什麽?我隻進去看……”
    “啪”的一聲,窗下的撐杆掉落,竹窗合上,擋住了屋內的一切。
    謝照雖是武將,但也是通曉詩書文墨的世家子弟,並非頭腦粗直之輩,他見這狡黠的小僮支支吾吾,又死活將他擋在門外不許進,心中大感狐疑。
    “你們……閃開!”
    謝照推開狡童,一把將門拍開,大步來到榻前揚手揭了絲被。
    狡童心中哀嚎一聲,捂上了眼睛,完了!他的屁股……
    狡童膝蓋發軟便要下跪,此時卻聽見了前方傳來一聲慵懶沙啞的聲音。
    “僮兒,休要胡鬧,出去……”
    咦?
    狡童飛快地放開手,果然看到謝行止隻著了一件雪白的綢衫,衣襟敞開,散著發躺在榻上正酣睡。
    真是大發慈悲救苦救難的好郎君!
    狡童熱淚盈眶。
    謝照長舒了一口氣,親手將絲被重新為謝行止蓋上,悉心叮囑了狡童幾句便安心離開了。
    狡童“哇”的一聲撲到謝行止榻前:“郎君,你再不回來,我的屁股就又要開花了!”
    謝行止撫摸著小僮的腦袋,笑道:“我的不是,讓你受驚了,好童兒莫哭。”
    狡童好奇地抬起淚眼,吸著鼻涕。
    郎君出去一趟,好似心情變好了些,嘻,那他這頓驚嚇也不算白受嘛!
    ……
    再說蕭家,蕭予若受驚過度昏死過去,硬是被蕭予之掐人中掐醒後,整個人都不好了,坐臥不寧,像是被火燒了尾巴的貓,滿地打轉亂竄。
    蕭予之幹脆捧著茶湯閉目養神。
    蕭坤被他轉得眼暈,沒好氣道:“老三,坐下!看看你這般模樣,真是有失風度!”
    蕭予若將寬大的衣袖甩得嘩啦響:“父親,九郎他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則驚掉人半條命!昨夜他執意要去季家接人我就不同意,好,他將人接回來了,我也認了,好賴那是我的女兒,我這個三叔也該領他一份人情,可今日事情原本都安排好了,他隻管安安分分將秦二的孩子交出去便也算圓了此事,可他非要放著簡單的法子不用,到頭呢,得罪了長公主府,就連六娘的孩子也沒能保住,這便也算了,他現下又說什麽已經將孩子的遺體交人埋了。”
    蕭予若眼眶通紅,伸在半空的手指顫抖。
    “那、那孩子……好歹身上也流著一半蕭家的血,既然冒著風險偏要留下一個死嬰,那便讓我這個外祖好生將那孩子葬了,如今他倒反過來說這孩子是禍根,不該留著,擅自便草草讓人埋了,簡直可惡!他到底有沒有將我們這些長輩放在眼裏?還是說,他這便要急著當家做主了?”
    蕭坤手中的茶盞擱在了長幾上,聲音不輕不重,剛好打斷蕭予若的話音。
    “予若,坐下。”蕭坤緊縮雙眉,沉聲道,“九郎本就是雲陵蕭氏的宗子,既定的蕭家少主,他如今也已經十五了,試著接手族務也是理所應當。”
    蕭坤沉吟須臾,又道:“縱使沒有今次的變故,我也是這般打算的。”
    “父親,他還隻是個孩子,又這般……”
    閉目養神的蕭予之緩緩睜開了眼睛,慢聲道:“二伯父言之有理。”
    蕭坤頗有些意外地看向蕭予之,眼神晦暗莫測。
    蕭予若便沒有蕭坤沉得住氣了,不可思議地怒瞪著蕭予之:“二哥,你……”
    蕭予之咳了一聲,清清嗓子,麵帶遲疑道:“凡事不可隻看浮表。”
    也許,他們從前太過忽視了這個不聲不響不爭不搶的孩子,這孩子與他們往日的印象可不太一樣。
    “我懷疑……”話說一半,蕭予之忽然掃了眼還在廳中服侍的下人們。
    蕭坤立刻出聲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蕭予之了然,看來二伯父與他有著同樣的想法,在蕭予若催促的眼神中,他壓低了些許聲音,徐徐說道:“我懷疑六娘的孩子……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