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情欲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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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清晏雖沒有過太多的情感經曆,但也絕非木訥之人。
謝行止眼中的情思,她如何能不懂?
這男子,也是她傾慕之人啊!
可她卻必須隱瞞對方,自己是個女子的秘密。
於大業上,這是不可動搖的決定。
但於私情上,這對謝行止確實不公平。
蕭清晏心中終是壓著一份沉甸甸的愧疚。
她正襟肅立,對著謝行止抬手長揖。
「一切便拜托瑾之了,卿之意,蕭清晏永記在心。」
謝行止一時默然。
這似乎並非是他期待的。
她與他之間,難道便隻有這些正事可談嗎?
可對上蕭清晏看過來的眸子,那雙鳳眸裏載著沉甸甸的信任,這是將後背全然交給了他。
謝行止又覺得,能得到這般相待,再無所求。
可為何,他還是想要更多。
究竟,想要什麽呢?
謝行止深深地望著麵前的清冷少年,良久,卻也隻能無奈地歎息,上前幫她重新係好狐裘上的錦帶。
「前路多風雪,切記珍重自身。」
蕭清晏看到他修長的指節纏繞著銀霜色的錦帶,專注又細致,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悸動。
好似……溫柔賢惠的妻子在叮囑即將遠行的夫君。
蕭清晏低著頭,忍不住翹起了嘴角,努力壓了幾次,都沒能壓下去。
謝行止自是看到了她的小動作。
蕭清晏此人,大多時候都保持著得體疏離的態度,讓人隻敢仰視,不敢輕視。
但謝行止知道,她藏在霜雪之下的鮮活,才是真正的她,少有人知。
正是這悄悄鑽出霜雪一隅的靈動狡黠,如新綠的柳梢撩過湖麵,讓謝行止本就浮動的心驟起漣漪,目光滾燙。
蕭清晏被他眼中的溫度燙得心軟,忽然用力拽住他的衣襟,迫使他彎腰俯首靠近自己。
咫尺之距。
蕭清晏輕聲對他說:「山迢水遠,隻願山海有歸期,風雨有相逢。」
這是她私下對他的叮囑,獨屬於他的。
謝行止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也聽見了蕭清晏接著對他說:
「寒冬將盡,春色無限,瑾之可莫要貪戀群芳好顏色,忘了你我之事。」
這話說得含糊,也曖昧。
蕭清晏極少對人表露情緒。
但在推開謝行止轉身的刹那,她眼尾掃過他,蕩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清豔無匹。
馬車在數百精兵的護衛下漸漸行遠,蕩起一路煙塵。
其他人早已各自返回塢壁。
唯有謝行止獨自立在原地,神情怔忡。
蕭清晏說春色無限。
謝行止的確覽過許多人間春色,環肥燕瘦,各具風情。
可萬千春色,卻都不及方才那一眼絕色來得動人。
天高雲散,風和日朗。
薄薄殘雪下露出茸茸新綠。
謝行止倏地輕笑出聲,眼底卻似燃起一簇火,明亮熱烈,灼灼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
這一刻,他終於明了了自己的心意。
原來如此!可笑他謝行止枉負風流名,卻蠢鈍至此。
他愛春色,但他從不想攀折花枝。
他欣賞同道好友,但與那些好友縱然是抵足而眠,抱頭大醉,他也絕不會生出別樣的悸動。
他很清楚,自己絕非有斷袖之好。
但對蕭清晏,也唯獨對蕭清晏,總是不
同。
謝行止自嘲地笑著,低低地呢喃:「卿卿,我對你動了情,生了欲,起了妄念,這可如何是好啊……」
……
北方還有殘雪羈留,南方的春風卻已吹醒了江水。
蕭清晏到了南郡後,沒有直接前往華陵城見祖父,隻遣了那些蕭家的私兵回去。
她帶著和光,逗留在南郡邊城的一間客棧裏。
周術收到蕭清晏的密信,便立刻放下一切,悄悄從華陵城趕來。
與他同來的還有一人。
清俊的五官,儒雅的神韻,透過這張陌生的臉,蕭清晏依稀能看到曾經熟悉的影子。
「枯竹大師好神通,六姐夫的風采更勝往昔。」
她以為季長臨徹底毀了容,想要好看是不可能了,沒想到枯竹大師還順帶幫他整了容。
季長臨摸了摸自己的臉:「大師慈悲,讓我以另外一副麵孔重生,我如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了。」
蕭清晏音色清緩,說道:「但你永遠都是你,季月臨是你,李臨也是你,任爾東西南北風,我心自如青鬆磐石,過往無需刻意忘,無法釋懷便不釋懷,背負過去,足下踩得更穩,前方的路仍在你腳下,任君行。」
季長臨握著杯盞怔怔。
枯竹大師要他學會放下,妻子蕭永寧勸慰他要寬懷,五弟季月臨心灰意冷,讓他莫要執著俗世紛爭。
他也竭力嚐試,可裝出來的笑容終究勉強。
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無法釋懷便不釋懷。
季長臨拾掇好心緒,笑了笑:「蕭家主放心,長臨明白,家仇難忘,該做的事我還是會做,但為了六娘和光兒,我也會過好當下。」
蕭清晏頷首,這才鄭重地看向周術:「說說蕭家的情況吧!」
周術為她添了茶,放下茶壺,正襟說道:「有家主提前派人來打點,我們到了南郡後一切都還算順利,如今舉家已經在新府安頓下來,新府也都是按照洛京舊宅布置的,隻是將您的停瀾院遷到了主院,又照著老太爺的意思,擴建了幾處院子,安頓各處來投奔的旁支。」
祖父從前可從來不管這些事。
蕭清晏輕輕晃動著茶水,問道:「祖父近來身子如何?南郡的氣候與洛京不同,他老人家可還適應?」
周術笑著回稟:「家主放心,老太爺好得很,許是換了個環境,心境也開闊了,整日樂山樂水,訪賢會友,與南地名士清談論道,看著都精神了不少,近來過府拜訪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季長臨讚歎:「蕭家老太爺不愧是才絕天下的人物,短短時日便讓蕭家在南郡站穩了腳跟,博得了當地士族的尊敬。」
外來者要獲得當地主人翁們的接納認可,甚至是尊敬,還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這可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各方勢力的權衡博弈,人心好惡的忖度迎合,要做到八麵玲瓏,麵麵俱到。
蕭清晏手上的墨玉扳指輕輕地碰著茶盞,鳳眸半垂,沉著與扳指一樣的光澤。
她聲音淡淡地問:「其他旁支的族人,祖父可見過了?」
周術眼皮跳了一下。
終於敏銳地察覺到,家主的神情語氣都不太對。
難道是出了什麽問題,他沒有察覺到?
周術謹慎地回道:「各旁支都已經拜見過老太爺,尤其是寧平旁支的人,走動得很勤,老太爺對他們頗為器重,有些需要主人家出麵主持的事兒,老太爺也都會交給他們去辦,大概是有心培養。」
要說離得近,當然還數原先東西兩院的主子,可那兩房的人眼下都不在南郡。
大家族要鼎盛,總是要培
養更多的子弟支撐門麵。
季長臨也是大族出身,自然知道高門世族內裏的門道,此時也聽出了端倪。
「蕭老太爺這是有心培養旁支來製衡你?」
雖說蕭清晏是蕭老太爺的嫡孫獨苗,又是蕭家的家主,蕭家的一切本就是她的。
可居高位者貪戀權勢,總想把掌控權握在自己手中,遲遲不願放權給子孫後輩。
這種情況也不算稀奇,譬如在帝王家便是常有的事。
蕭清晏倒也不覺得意外,隻是感慨這祖孫情終究落了點霜。
她道:「天無二日,家無二主,既然祖父不辭辛勞,想重新當起這個家,又有旁支同族願意出力,那我自是樂得逍遙,做個閑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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