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亭中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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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晚飯,陳樂山被青北王請去喝茶了。
    今夜月色青朗,青北王和李玉,在花園的小亭中擺好茶具,陳樂山局促地坐著。
    李玉為二人斟茶,陳樂山現在已經知道,他的身份,關乎朝堂權力的爭奪,想來今夜必是要談這件事了。
    果然,青北王開口就是一個問題:“這幾日,本王治軍不當啊,都讓公子受了好些波折,所幸有驚無險。”
    他哈哈一笑權當開場白,話題立即轉折:“其實有一事,本王一直是想問一問,不知公子誌向為何?”
    陳樂山心中也早有對應,說什麽都難免入局,不如來個直抒胸臆:
    “大王,我身為陳家子弟,爺爺的遺誌是不敢忘的,能讓小民過的安生些,也就足以,朝堂大事非我所能及。”
    他這話說得坦然,也就是個小師範的誌向,教育民眾之類,反正不去朝堂,也算是恪守他爺爺的宏願。
    但其實,在陳樂山的心中,想的僅僅隻是他所認識的小民,想的僅僅隻是自身強大了,保護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
    青北王和李玉交換了一下眼神,李玉問:“公子誌在萬民福祉,可謂功在社稷,卻不知打算如何去做?”
    陳樂山也隻能隨著話頭往下說:“小民所求,不外吃穿住行,當扶助農商,倡導技藝,促進生產……”
    李玉匆忙用手勢打斷他的話,環顧左右,然後示意青北王。
    青北王也是正在驚愕,見李玉眼神,立馬揮揮手:“爾等且退遠些。”
    數個黑衣人在周圍現身,紛紛離去。
    陳樂山雖然久居山穀,卻也知道他所說的,曾經也被梁師範嚴厲製止過,估計是有所不妥,但是連青北王和李玉,也如此鄭重其事,確實沒有想到的。
    青北王皺著眉頭:“公子久居小軍鎮,竟是無人告訴你,農商技藝乃是禁學嗎?”
    “禁學?”陳樂山不解:“充實倉廩之事,怎麽會是禁學?”
    “公子所看的書,在梁師範那裏所學的經典,隻怕對此事沒有談及。”
    李玉想了會:“其實農商之事,雖然是禁學,這百餘年來,也已經沒人真的去計較了,隻是在朝堂之中,還是不能提及的。”
    他對青北王道:“太子在安南道,研發製作巨船和強弩之事,大王應該也是有所耳聞。”
    青北王不解:“不是說是謠言嗎?父皇也出麵斥責了。”
    李玉輕聲說:“安南道說是太子管轄,實則……”
    他並沒有說完,安南道乃是帝國糧倉,水道縱橫,水軍強橫,自古以來從未被異族所擾,向來是皇帝親管,所謂太子管轄,隻不過是個名義。
    李玉的意思就是說,隻怕農商之事,不見得是謠言,而且是皇帝親自搞出來的。
    “即便如此,如果師範推動農商,隻怕朝堂之上,也會幹預。”青北王皺眉。
    陳樂山聽到兩人的議論,大為驚訝:“你們的意思,要推動農商,師範們會有阻力,不敢去推動嗎?”
    青北王搖手:“那倒未必,師範自成一派,父皇多有照拂,可並不理會朝堂義理之爭,否則哪會有師範獲得朝廷支持的事情呢?”
    “隻是,你若是提出,就不知道師範們是不是一定聽從。”
    李玉顯得興趣很濃:“我聽說師範在鄉野,與小民朝夕相處,因不忍小民生活困頓,對農田之事也多有相助,如果再揚起公子的大旗,隻提助農,不提改農,應該是會有所響應的。”
    陳樂山很是奇怪:“農業乃是帝國根本,怎麽會不重視農業呢?”
    李玉解釋道:“並非是不重視農業,隻是千年以來,儒學獨崇,百家盡廢,古禮古製不得擅改,所以你所說的的技藝,自此不能更新。”
    李玉接著笑起來:“不想提出改變的,恰恰是你這儒家山主。”
    青北王也笑了:“儒門獨尊千餘年,近百年來,朝堂之下多有異議,朝堂之上依然死水一壇。當年你的大師範爺爺,正是有此意,才會退隱啊,不想今日有你繼承他的衣缽。”
    “哦?沒人跟我說這個,我倒是不知道。”
    “你自然不知道,知道的人已經不多,關鍵是大師範的《國民策》未成稿,就被焚毀,實為可惜啊!”
    陳樂山覺得自己貌似又掉坑裏了,敢情這是一個儒家獨尊到了極致,以至於百家消亡的世界啊,曆史的發展在這裏,居然是停滯了。
    李玉心情似乎極好:“既然如此,我看這西北收尾的事情,還是由公子來做最好。”
    青北王聽了,念頭也跟著轉回來:“對啊,我給他報功襲爵,父皇定會應允,哈哈,胡士奇隻怕想不到這個結果,估計是要氣得吐血了吧!”
    他又想想,就有些猶豫:“不過,兵事畢竟凶險啊。”
    李玉笑道:“他能阻大宗師之力,隻要在大軍之中,即便勝不了,卻也是沒有什麽危險的。”
    青北王稱是。
    陳樂山有些糊塗,這兩人在這裏興奮不已的,他都不知道什麽意思。
    李玉連忙解釋:“你想做這等教化的大事,即便你是大師範之孫,名望也還是有所不足。現在西北戰事未了,青北王必須鎮守本城,否則難免又生波折,壓服東衛城,斬殺叛逆王歡,就由你來做。”
    他進一步說:“你爺爺本就是忠義公,你作為他的傳人,承襲一個侯爵,那是應有之意,皇帝自然是準的;如果再有平定西北之亂的攻擊,也足以壓製朝中的反對者,如此一來,你就可以開府建院,可領親兵,天下師範自然歸心,大師可成。”
    陳樂山一聽到可領親兵,就有些來勁,現如今,他自身功力不足,離不得軍隊,如果實領親兵,那可就太好了。
    可得詳細問問:“你是說要我去打下西衛城嗎?”
    李玉搖搖頭,跟他細說一番。
    原來自王歡被李玉調軍出城,李玉就親自帶兵接管了西衛城,後王歡回城,李玉要他單身提單於頭顱入城,王歡並未斬獲單於,單於當時逃出,途中被冒上所殺,因此王歡不敢入城,已經領軍萬餘人投了冒上。
    至於東衛城,始終以未見青北王軍令,守城不出,隻需要青北王印鑒手書一封,自然壓服。
    青北王見陳樂山意動,就開始安排兵事:“公子需要多少人馬?”
    “我要一萬人吧。”陳樂山知道目前兵力匱乏,糧草不濟,兵多也是無用。
    青北王有些犯愁:“一萬人嗎?多也不多,隻是追擊王歡,步兵也須騎馬,鎮蘭城中馬就不夠多了。”
    李玉到:“這容易,鎮蘭城出五千人馬足以,然後去東衛城調走那裏的五千騎兵,如此,可一日之內追上王歡的軍隊,我自會修書一封,讓冒上攔住穀口,不讓王歡悲北上,隻怕冒上也在為王歡而頭痛,畢竟是老單於的舊事。”
    青北王看看李玉,不再吭聲。
    陳樂山知道未必有李玉說的這般容易,但是也不願意把自己的底牌都顯露出來,當下欣喜地答應了。
    天色已晚,三人再絮叨幾句,陳樂山就此離去。
    青北王看看李玉,李玉知道他的想法,淡淡說:“他未來所麵對的,可會比今日凶險十倍啊。”
    青北王不再言語。
    ——————
    陳樂山回來,陳塘、梁師範和唐虎都在等他。
    他把明日要領兵出征的事說了一遍,眾人都有些興奮,沒有誰過於擔憂,隻覺得這是個好事情。
    眾人對陳樂山領兵之能,也是有點迷信了。
    陳樂山拿出心經文本,給唐虎揣摩。
    唐虎看了好半天,抬頭說:“原來是蓄練氣力的功法啊,不是領軍的。”
    眾人也很是新奇,真是各有所得,這已經是極其難得,也算是很不錯的結果。
    待各人散去,陳樂山獨自沉思。
    看來,自己這個身份,想獨善其身,是萬萬不可能,別看現在隻是戰事紛紛,隻怕一離開軍隊,更是糾纏不清。
    既然已經是深陷漩渦,那隻能想辦法去麵對了。有個侯爵的身份,身邊有親兵護衛,再加上占據師範大義,那就安全多了。
    拿出平安扣,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按在額頭上。
    過來很久,陳樂山睜開雙眼,心道:原來如此。
    穿越以來,他終於第一次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再遇則終,竟然是這麽個意思,看來不改變這個世界,還真是不行了。
    在睡前,他想起公主,就不知道該如何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