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晉江正版閱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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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泊舟幼年罹患眼疾, 吃藥吃了十幾年,大概是眼疾依然時有複發,他對吃藥的態度很複雜。
總覺得治不好了, 吃藥就好像是走個流程。
藺泊舟懨懨道:“放下吧。”
遊錦堅持站著:“王爺, 老奴這一走,隻怕王爺要把藥倒進花盆裏。”
藺泊舟:“本王喝。”
“現在就喝,王爺脾胃不好, 得先喝了藥,然後吃飯。”
不管藺泊舟多麽位高權重, 位極人臣,他的衣食住行都得按遊錦那把尺子量著。
藺泊舟側頭,不輕不重看他一眼,意味不明:“本王都娶妻了, 你怎麽還像管孩子一樣管著本王?”
“…………”
聽到這句話, 孟歡本來閑在一旁看熱鬧等他倆吵架, 突然感覺壓力來到了自己頭上。
這就是藺泊舟的語言藝術麽?
孟歡哦了一聲。
然後端起藥碗, 送到藺泊舟麵前,行起了作為妻子的本分:“王爺, 該喝藥了。”
說這句話時,腦子裏不可避免想起了那個爛俗梗。
“……”
藺泊舟也突然安靜了些許,沒有那麽叛逆, 手指放到碗身輕輕一捫,道:“燙。”
孟歡感受了一下:“不燙啊。”
“……”藺泊舟抬眉, 眼神若無其事,“就是燙了。”
可能是他比較金貴叭。
孟歡學著電視裏的樣子, 舀了一湯匙藥湯, 噘嘴呼呼吹涼了, 再遞到藺泊舟跟前,哄小孩兒似的:“現在不燙了,可以喝了哦~”
尾調微微抬起,甜膩膩的。
“辛苦歡歡。”藺泊舟含笑,配合垂首。
他喝藥時被苦味熏得眉頭緊緊皺著,眉梢往下捺了又捺,但還是喝了下去,好像喝的還挺甜。
孟歡看他配合,心情也非常愉快,小心翼翼地喂他喝藥。
——偶爾體會一下照顧人的感覺也不錯啦。
他倆一口一口喂藥,喂完藥又一口一口喂粥,遊錦在旁邊看得止不住笑,總覺得他們王爺是個缺德王爺,總喜歡逗王妃。
哎呀,少女心都出來了。
總算喝了藥也吃了飯,藺泊舟半躺在床上,氣色恢複,額頭還蒸出了一層薄汗。
孟歡準備跑路:“王爺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
藺泊舟似乎不太想讓他走,不過,倒是突然問起:“鎮關侯是不是要到了?”
遊錦低著頭:“是,下了拜帖,很快就要來了。”
“他們也是估摸著本王醒了吧,”藺泊舟側頭,“來人,更衣。”
孟歡有點兒懵,問:“鎮關侯?”
“歡歡不喜歡那個小侯爺,”藺泊舟將手穿進了常服的袖子中,道,“他爹很快就要過來了。”
孟歡本來打算回正宮,聽到這句話,打算看許若林有什麽下場,便又在藺泊舟身旁坐了一會兒。等候的時間不長,山行匆匆進來:“王爺,到了,他抬著擔架來的。小侯爺許若林被他打斷了雙腿,抬來王府謝罪,現在正丟在前院。”
打斷雙腿?
這麽狠嗎?!親爹打的?!
孟歡站起身,睜大杏眼轉向藺泊舟。
藺泊舟還沒治罪,親爹先把孩子腿打斷了,這也太狠了吧,真有這麽生氣?
藺泊舟神色自若,恢複了他平日的沉穩,聽見這句話,唇角扯出了一抹笑:“不愧是握過兵權的鎮關侯,下手幹脆,這樣本王就沒法再追究了。”
“……”
孟歡突然明白了。
心裏哦了一聲,原來是為了平息藺泊舟的怒火,以免得罪他。
權謀文裏的狠人誠不欺我。
“要讓鎮關侯進來嗎?”山行問。
藺泊舟嗯了聲:“本王不方便起床,讓他過來吧。”
聽到這句話孟歡知道該走了。藺泊舟和人談事情,他一向非常有自覺,不等人提醒就會自己走。
沒想到背後,藺泊舟卻叫住了他:“鎮關侯此行是來致歉的,歡歡怎麽不留下來?”
孟歡其實覺得被打斷腿已經夠了,也不想和審時度勢的狠人父親多交流:“許若林腿斷了就算道歉了吧。其他的我不想聽了。”
說完,孟歡走出了寢殿。
他的背影纖瘦,影子拖得很長。
大殿內安靜了會兒,山行說:“王妃好像不太喜歡心狠手辣的人。”
藺泊舟手指敲打著床沿,問起:“本王心狠手辣嗎?”
山行:“……”
他沉默了會兒:“王爺,小的也不敢說啊。”
藺泊舟嗤笑。
他閉了閉眼:“讓鎮關侯進來。”
一個牛高馬大,氣勢雄壯,體格魁梧的中年男人從殿門匆匆進去。
和孟歡正好錯過時,他看了看對方,猜到這是許若林的父親。
許若林是鎮關侯最寵愛的夫人所生,那夫人生的嬌妍柔弱,兒子也像娘親一樣俊秀纖弱,個性驕縱。
孟歡圍著寢殿來回走了幾圈,忍不住,走向了許若林癱著的擔架。
讓幾個下人守著,他趴在擔架上,雙腿軟綿無力地放著,頭發蓬亂,半身微微撐起來盯著孟歡,眼睛通紅。
“你開心了嗎?”他問。
孟歡知道要麵對他的敵意,“一般。”
許若林嗤笑:“你別高興得太早了,我爹可是大將軍,他知道怎麽打斷我的腿,也知道怎麽讓我腿長好。”
孟歡在他旁邊坐下,沉默不語。
“一個人的身體壞了,可以再長,可一個人的誌氣壞了,這個人就廢了。”許若林依然自言自語。
孟歡:“你是內涵我嗎?”
“對!”許若林說,“我本以為你進了王府會成為義士,可你卻成了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
孟歡轉過了臉:“我已經反駁過你這個雙標狗了。你給我下藥,不是君子所為,所以你指責我也站不住腳。”
“呸!你更站不住!你從男妾混成了王妃,孟歡,你到底有多少諂媚藺泊舟的嘴臉是我不知道的!”許若林喃喃說,“你背叛我們了。”
孟歡本來對他的指責沒什麽想法,可聽到背叛這兩個字卻湧起波瀾。
他有點兒擔心沒能完成原主受的抱負,畢竟占著這個身體,如果完全和他背道而馳,好像確實是一種背叛。
孟歡想了想:“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說。”
“你為什麽執意殺藺泊舟?”
“你說呢?”許若林像重複了無數遍那樣重複,“皇帝被他操縱在手裏,朝政被他一個人把持,官員的任用和廢免全憑他個人的好惡,他一人把持全國財政,分錢用事全憑他的想法,他就是個權欲熏心之輩!”
孟歡湧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情緒。
他也讀過書的,知道這是什麽。
權欲熏心的獨.裁暴君,都是貶義詞,不是好人。
藺泊舟是臣子,位比皇帝,又亂了君臣之倫。
所以這麽多人辱罵藺泊舟,藺泊舟確實太集火了。
孟歡忍不住,有點迷惑:“那他做了這些,是壞事嗎?”
“當然是壞事,他權傾朝野,我們的脖子都提在他頭上,他隨時能把我們殺了,我們活的很惶恐啊!”
孟歡皺著眉頭,覺得很難受。
他指節抵住太陽穴,拚命地按了一下。
然後,他試探著問:“那對老百姓,是好是壞呢?”
許若林沉默了一會兒。
他看待孟歡的表情有些錯愕,好像在看神經病。
接著,他說:“看什麽老百姓?我們是為皇帝辦事,要看看皇帝!藺泊舟一日不死,皇帝就永遠不會覺醒!皇帝被他騙了,辨認不出忠臣和奸臣,你怎麽也辨認不出了?”
“……”
孟歡眉頭皺著,表情很痛苦。
不行啊,讀了這麽多年書,孟歡就記得為人民服務了,也隻能從這方麵來判斷藺泊舟。
許若林嗤聲:“你是被這王府的生活腐化了吧,你看,攝政王多麽有錢,多麽奢華,他還親自帶你去獵場打獵,好得寵啊。”
說到這個,孟歡問:“你那天為什麽出現在那座寺廟?”
很奇怪啊,那是攝政王的私人田莊,那座寺廟也不是名勝古跡,為什麽那天就那麽湊巧,碰到了許若林?
許若林:“你說呢,當然是為了踩點搞暗殺啊。”他承認得痛快,承認完認真盯著孟歡的眼睛,“我從來沒把你當過外人,這些事你要是告訴藺泊舟,我們就同歸於盡。”
孟歡:“……知道。”
許若林轉頭,望向另一邊:“你也別太天真了。藺泊舟高興,賞你做兩天王妃,可到現在,他連你爹都沒從鳳翔接回來,這個王妃算什麽?”
“……”
孟歡其實也並不是很在意王妃這個職位,可是聽許若林這麽一說,心裏頭好像又有些感觸。
對啊,他跟藺泊舟的感情基礎是什麽,他現在還沒想明白。
孟歡抱著膝蓋,撐著頭坐著,四望這座不屬於他的攝政王府。
他不打算跟許若林再扯白了,起身拍拍屁股要走,背後卻響起聲音。
“至於你,能殺藺泊舟就殺,不能殺也趕緊想想自保之法吧,藺泊舟要是被扳倒,這王府一條活口留不下來。”
“我告訴你,藺泊舟必死無疑。”
孟歡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許若林再開口:“皇帝十三歲,過了年就是十四,該親政了。明年初是京察,我們打算在這半年,無論如何要把藺泊舟拉下來。”
孟歡不解抬頭:“京察?”
許若林滿臉驚訝,聲音陡然抬高:“你在王府到底怎麽了?京察!六年一次的京察!涉及全體京官的任用和陟黜,這可是把藺黨拉下馬的大好機會!你忘了?!”
“……”孟歡左右望了望,確定沒有藺泊舟的人。
他眼前的許若林像一隻河馬張大嘴,噴著口水,正在對著自己狂飆垃圾話——
“這你都不懂?這你都不懂?這你都不懂?”
孟歡被他吼得耳朵疼,低著頭,用力絞著手指。
他懂屁,懂。
……無語死了。
一個正常十八歲男大學生會懂“京察”這兩個字嗎?
再說他看文又不帶腦子。
孟歡很慚愧。
許若林吼累了,重重一拳砸在地麵,喃喃自語:“藺泊舟,害我被父親打斷腿,我已經想好怎麽處理他的屍體了。”
孟歡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
“等他被拖下馬,把他屍體剁碎,頭顱掛在城門口,肉拿去喂狗。”許若林兩眼通紅,“恨死我了。”
孟歡搖頭,站了起身。
他心裏有句話沒說。
——要是在藺泊舟和許若林中選一個勝利者,拿腳選,孟歡也選藺泊舟。
至於許若林,自求多福吧。
深夜,涼風拂過庭院,將花影打亂,照在了當中的石桌。
桌上擺了許多酒瓶,有的倒著,有的正著放。
孟歡趴在桌麵,麵色酡紅,手裏還拿著一隻酒瓶,眼皮醉的有些睜不開。
今天夜裏他沒什麽事情做,莫名開始反芻許若林說的那些話。
本來穿進書裏,孟歡心想擺爛保住自己的狗命就行了,可現在他真的有點兒憂慮,朝廷會有動蕩,藺泊舟的身份在轉變,自己的性命安危也在隨時波動。
他就有點兒惆悵,覺得自己什麽都看不懂,也不知道怎麽自救,更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
孟歡又往嘴裏倒了一口酒。
——苦酒入喉心作痛。
喝著,喝著,孟歡額頭重重地抵在石桌麵上,眼皮發燙,呼出了一口軟綿綿的酒氣。
嗚嗚嗚,想回家。
亭子外,響起遊錦的聲音:“王妃。”
孟歡醉迷迷地看去:“啊?”
“王妃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酒啊?”遊錦有些不解。
一看到他,孟歡就猜測,是藺泊舟召見自己。
孟歡問:“王爺找我嗎?”
遊錦點頭:“對,王爺頭疼,召王妃過去說說話,夜裏留宿。”
難得第一次,孟歡搖了搖頭:“我不想去了。”
少年唇瓣往下重重一撇,開始犯倔:“我心情不好,我要自由,今天我不伺候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