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晉江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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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鐺——”
好像有大鐵錘往腦門敲了幾下, 孟歡慌張站起身,但腰間拉扯,不適感讓他耳朵一下子紅了。
孟歡杏眼睜大:“我給你煮碗麵?”
藺泊舟垂眼看筷子:“不是都吃上了嗎?”他對過年的興致顯然不怎麽高, 手指在筷尖輕輕點了點,“再過一年吧。明年歡歡給為夫過生辰。”
頓了頓,“今年就不過了,風雨飄搖, 到處打仗,沒心情。”
“那也不行。”孟歡認真想了, “就算不大操大辦, 也要給你煮碗麵,再打個雞蛋。”
他心裏也覺得有些不同。
畢竟,藺泊舟可是有他的人了。
哪怕不能辦的風光體麵, 但也不能再像往常一樣毫無改變吧?
孟歡心裏美滋滋。
藺泊舟手指攏在袖中, 半晌, 唇角莫名抬起點兒笑容:“非要煮麵是吧?”
孟歡抬眼看他:“嗯?”
話裏意味不明:“還這麽有勁兒?”
“…………”
一句話, 像隨時能把孟歡拽回去泄去勁兒。孟歡哼了聲, 可沒打算跟他開玩笑, 走進院子裏生炭後熱化豬肉,揮動鍋鏟, 嚐試煎了一個雞蛋。
雞蛋煎得兩麵焦, 中間的溏心飽滿,放到碗裏後孟歡再倒下了麵條,順手洗了幾根清清爽爽的小白菜,過水後墊在攤開的雞蛋, 煮好的麵條撈上來, 倒上勺熱騰騰但又清透的麵湯, 撒上細碎的小蔥花後,再潑一層熱淋淋的油。
遞給藺泊舟之前孟歡自己先捧著喝了一小口,鹹淡適口,味道雖清淡,但是有股麵和菜的自然的香味。
藺泊舟想來幫忙,孟歡連忙道:“你別動,我來!”
讓他在院子裏坐好,孟歡端碗:“您的麵條來咯。”
孟歡坐到他身旁,貼心地遞過了筷子,跟個小貓咪似的拜了拜手:“給您祝壽了!”
“……”
似乎是輕笑了一聲。藺泊舟接過碗,視線落到碗裏的清湯掛麵菜,眉間的皺褶小幅度的鬆了下,指間拿起筷子夾了一綹麵。
他靜靜地吃麵,透過燈光,能看清他下頜的走勢,牙齒的咬合間似乎有些鐵鏽味,像是在戰場中沐浴很久。
他沒說麵的味道怎麽樣,隻是孟歡低頭時,看見他耳後一枚月牙形的疤痕。
顏色淺,埋在肉裏,像被尖銳的箭矢掠過。
孟歡怔了一下:“夫君。”
藺泊舟一抬眉梢:“怎麽?”
孟歡:“你耳朵後怎麽會有傷口?”
藺泊舟手腕頓了一下:“戰場,有點兒傷不是正常?”
孟歡半蹲下身,視線平齊,看他耳畔那枚傷口的印記。
周邊的開線很光滑,但傷口似乎很深,一碰上去,微微凹下去的觸感,能感覺到像是連皮帶著肉,一起被勾了出去,現在隻愈合成了一片薄薄的皮膚。
先前在屋子裏,燈火暗,孟歡還沒看見。
“這是很輕的傷口嗎?”孟歡有點兒意外。
雖然孟歡沒有見過戰場,卻好像從這枚傷口中嗅出了血腥味,眼前閃過藺泊舟的身影在城樓上往下掃望,被敵方的箭雨無意劃傷耳側,血流飛濺的場景。
光是想到這樣的畫麵,孟歡心髒緊鎖,嚐試著說:“可那不是偏幾分就能射穿你喉嚨了嗎?”
藺泊舟喉頭像是卡殼了,喝了碗裏的最後一口麵湯,拿了條帕子擦拭嘴唇。
他沒給出回答。
孟歡聲音加重:“藺泊舟。”
藺泊舟看了下門外,似笑非笑說:“歡歡,在外麵不要直接叫為夫的名字,讓別人聽見影響不好。”
孟歡聲音更大了:“藺泊舟!”
“嗯,坦白,”藺泊舟說,“這群朱裏真人精於騎射,敵方軍陣裏有個叫赤努的神射手,懸賞二十萬兩黃金要為夫的人頭,他們看見為夫,箭矢都射得很勤。”
“哦。”
孟歡幹巴巴地站著,有點兒沒話說了,蹲下來,拿帕子再蹭了蹭他耳側的傷口。
擦著擦著,感覺有點兒沮喪。
藺泊舟適時地說:“歡歡不開心了。”
孟歡收起帕子,看著讓他吃幹淨的碗。
聲音又適時響起:“甚至開始後悔給為夫做飯了。”
孟歡眉頭一皺。
藺泊舟聲音裏更又在:“要開始鬧了。”
“…………”
孟歡的渾身解數被他看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就往他懷裏鑽,用一種哭喪似的語氣開始哀嚎:“夫——君——”
藺泊舟坐穩在椅子裏,看著孟歡扒拉他的衣襟,將衣襟拽開又合攏,合攏又扒開,把藺泊舟穿得端端正正的衣襟扒拉得淩亂不堪,才說出心裏的小九九:“夫君,你帶我一起去錦州吧?”
孟歡腦子還是清醒的,跟藺泊舟這種聰明人說話,藏著掖著不如開門見山,陳述實情,藺泊舟反而會好得手許多。
藺泊舟抱著他,摸他瘦下來的腕骨。這裏的天不似京城那麽熱,要涼許多,他的手便順著袖口往裏摸了進去。
“不好,你也明白,危險。”
孟歡:“我知道危險,我擔心夫君……想守在你身旁,好些能給你們畫畫戰事圖,再不濟你每天打仗回來,我給你倒倒熱水也好。”孟歡鼓起勇氣,實話實話,真實原因也沒藏著掖著,“我怕你死在外麵。”
“……”
藺泊舟似乎笑了:“這半句可以不說。”
孟歡著急了:“說真的,我擔心你,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藺泊舟垂下眼睫,手指頓了一頓。
孟歡對他的拿捏沒有錯。
藺泊舟這種跟人玩心眼子長大的,如果想走進他的心,陰損著招法,反而不如直來直去比較能撞進他心裏,比如現在孟歡一口一個“害怕”“擔心你”“想和你在一起”,藺泊舟眉頭蹙起,就明顯有點兒頭疼了。
“歡歡。”
孟歡真心實意,咬著牙說:“就是擔心你嘛,而且我真的有用,我可以和偵察兵一塊兒出門畫圖,回城了還能照顧你,要是來不及做飯我還能給你煮碗麵,不是很好嗎?夫君。”
藺泊舟齒尖輕輕咬了咬唇周,咬的那一塊兒皮膚生疼,眼神有點兒散漫地望了望院子裏的月色。
孟歡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夫君。”
藺泊舟唇角微微抿著,好像有一線緊繃在緩慢鬆開。
孟歡清了下嗓子,做戲的成分非常濃烈,但眼眶裏微微泛著光,撒嬌還是撒的很歡。
“夫君再不同意,我要不開心啦……”
“夫君,你要是一個人走了,我獨守空房,我會一直想你,擔心你,想得每天以淚洗麵,麵黃肌瘦……”
“夫君……”
然後,孟歡的下頜就被輕輕的捏了捏。
藺泊舟眼下幾道陰影,也不知道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反正語氣寒森森的,像要把什麽東西嚼碎一樣:“這麽想來就來吧。”
說完手伸過來把孟歡打橫抱起,快步走進院子裏,“哐”的用腳踹上了院子的門。
兩日後的城樓門口,兵馬次第排列。
孟歡坐在馬匹,現在他非常能適應馬匹的顛簸程度了,尖牙當中咬了根畫筆,邊走邊回頭遙望身後的城池。
祝東背著包袱,輕聲說:“兄弟,跟著你雖然走的是歪門邪道,但我是真發財啊!去戰場這種立大功的事居然能讓我遇上——”
“……”
孟歡取下筆,剛想說話,前方的王府護衛鷹隼般的眸子立刻掃了過來。
有人在行伍中說話,危及規整的紀律。
不過他剛一瞪眼,一雙散漫狹長的眼睛望了過來,藺泊舟執著馬鞭,遠遠望向了孟歡的地方,似乎注意到他被瞪了,視線又淡淡地落向露狠的兵將眼前。
“……”
孟歡尷尬地舔了下唇,連忙取出自己那份破破爛爛的地圖,認真研讀。
這支隊伍,像是殺人舔過血的,行伍間的氣氛沉默又繃緊,但能感覺到緊密地團結在一起,像一支黑色的蟻流,向著錦州進發。
“興城……”
“塔山……”
“高橋……”
每走過一個地方孟歡便記錄下來。這一路,不少道路被焚毀,開辟出了新的道路,也有一些河流截斷,開辟了新的河道。他便把地圖上的舊處慢慢訂正,繪製出新地圖,交給兵部職方司的人。
地圖非常重要,打仗的時候要根據地形決定戰術,天時地利人和,地利的優勢發揮到極致,可以起到幾萬人殺幾十萬人的作用。
修正地圖其實有專門的偵察兵來做,孟歡隻能查漏補缺,偶爾新地圖交上去,早已被軍營裏的人修正過了。
不過孟歡還是會堅持修正。
畢竟,如果能增大藺泊舟的勝算,那他一定會永遠畫下去。
天氣早就不熱,騎在馬上馳騁時,偶爾會感覺到寒冷。
眼前是一片地勢較高的山坡,孟歡拉拽著祝東,道:“那裏高,應該能看到很遠的地方,看看去。”
孟歡抓著圖紙勒著馬匹快步走去。自從開始畫地圖以後孟歡就養成了這個習慣,喜歡往高的地方跑,跑過去後再畫一畫,記到腦子裏。
“我靠,你真不累啊?一路到處跑,這裏也看,那裏也看,兄弟我發現你了,”祝東聲音欽佩,“你認真做事的時候真的很認真,除了晚上睡覺我找不到你在哪兒,其他時候真就拚命畫圖。”
“……”
眼前是一塊平原,深秋,地裏的莊稼都收割過了,土地泛出滋潤的黑土的顏色。不過孟歡氣喘籲籲跑到山頂,臉頰通紅大口喘氣時,黑土中卻站著一群趕路中的衣衫襤褸的行人,他們圍成了一個圈,當中是一輛華貴的馬車。
……搶劫?
孟歡呼吸一滯,眸子轉動。
一個人從馬車後走出來,問:
“油水都刮幹淨了嗎?”
“刮幹淨了,剩幾個人怎麽辦?”那人回頭,說,“三個女人,兩個孩子,四五個男人。”
“男人全殺了,”那人操著斧頭,平靜地說,“孩子也殺了。女人留下來,帶走。”
說這話時,便有個中年的老頭,被踩著肩膀按跪在地,鐮刀沒入胸口仰出一口血沫,眼球往後翻,手就這麽垂落了下去。
孟歡喉頭緊繃,升起一股窒息的感覺。
他眸子不動,緊緊盯著眼前的場景,像被什麽東西固定住,再也不能轉開半分。
他身後的祝東拉扯他的衣服,警惕後退:“哥哥,快走。這是流寇,因戰爭而流亡的百姓成為流寇,邊逃命邊搶錢邊吃穿,遇到他們隻有被殺的命。”
拽孟歡不動,他用力拉了一把:“快走!”
看到鐮刀伸向那小孩兒時,孟歡也不知道怎麽,就是腦子裏衝了一下,他自己也有點兒驚訝,為什麽可以吼的那麽大聲。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