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晉江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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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殺孩子。
祝東驚呆了:“兄弟, 你膽子這麽大?——快跑,他們看過來了!”
對方聽到了孟歡這一聲吼,抬頭便看見站在山坡上的兩個人:祝東和孟歡穿著打扮較為富貴,背著一大堆包袱, 像是值得一搶的富家公子。
流寇見人就搶, 尤其是有錢人, 他們搶劫受到打斷,兩個握著鐮刀的人互相對上了視線,拔腿朝他們奔來, 奔跑的速度很快。
孟歡額頭冒著冷汗,但是還算冷靜:“我們離隊伍不遠, 回頭喊人。”正是考慮到這一點他才敢吼人的。他扭轉了身去舉起雙手向著遠處藺泊舟的隊伍揮舞,“來人!來人!王爺!”
一邊喊, 一邊跑, 背後跟著的兩個青壯男人穿草鞋, 腿部肌肉發達, 跑得特別快,手裏的鐮刀赫赫飛舞,鋒利的鋸齒狀染著腐蝕的斑斑血跡。
祝東看了一眼:“他們跑好快!”
“是嗎。”
孟歡頭皮發麻, 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心口發悸。他喉頭溢出的聲音嘶啞,用平聲最大的力氣呼救:“王爺!!!!!”
遠處的車馬剛停下休息,樹底下有個驛亭, 藺泊舟和其他將領坐著喝水,吃點東西,孟歡當時才能借機到高處觀察地形。聽到動靜時,藺泊舟漆黑眉梢微微抬起了一點。
其他人也聽到了, 紛紛抬頭:“誰?”
藺泊舟的衣衫忽忽站了起身,手指扣過一旁邊接過沉重的□□,行動的姿勢迅速矯健,轉瞬之間拽過一旁的馬匹,翻身上馬後向著人的地方縱馬而去。
“王爺?”
侍從們還沒反應過來,藺泊舟的馬匹已奔向了山坡。
幾條身影的遠近在不斷地替換和拉鋸。
……咚咚咚。
咚咚咚。
心髒狂跳的聲音,逐漸放大和清晰。
孟歡真有種在真人恐怖遊戲裏生存的感覺了,背後的boss揮舞著血淋淋大鐮刀,用一種驚人的速度跟著你,一追到你就砍下來,砍得你肢體不全。
孟歡這輩子沒跑這麽拚命過,腦子裏嗡嗡作響,他看見前麵一匹黑馬的剪影以風卷之勢壓了過來,背後跟著烏泱泱的騎兵,帶頭的人是藺泊舟,但距離太遠。
——而背後的人越來越近。
孟歡頭暈目眩,腦子裏空蕩蕩,快要跑不動了,看見藺泊舟在馬匹上撐起了他那把沉色的檀弓。
“噌——”一聲,弓被拉滿,銀亮的箭矢化成一點朝著自己的方向襲來。弓箭從頭頂過去,背後響起兩聲“撲通”,像是有什麽東西倒下了。
“……”
意識到這場追殺結束,孟歡停了下來。
他白淨的臉上沾滿了汗珠,腦子嗡嗡的回身去看背後的兩個人,兩個人腰腹中箭,跪倒在地,武器也落到了旁邊的泥土上。
孟歡鬆了口氣,擦了把臉上的汗。
祝東喃喃自語:“還沒到錦州,路上就脫離行伍跟人起衝突,這不完蛋嗎?我在王爺麵前離一個沉穩的謀士越來越遠了。”
“……”
孟歡現在還處於一個有點兒懵的狀態,馬匹在跟前停下,藺泊舟翻身下馬,俯瞰孟歡那張白裏透紅汗濕的臉蛋,指腹輕輕摩挲著□□的細線,細線剛才繃緊至極,此時還散著熱度。
他斂著眼皮,好像看不出什麽情緒。
“怎麽回事?”問聲威嚴。
孟歡扮演一個可憐的小奴:“坡底下有流寇殺百姓,還殺小孩子,小的出聲製止,這人就來殺我了。”
“你們下去看看。”
藺泊舟抬了抬手,騎兵烏泱泱向山下奔去。
隻剩下幾個人。
藺泊舟審視他,似乎在看有沒有受傷,過了會兒才走到他身側幾步的位置,像是漫不經心問:“嚇著了?”
氣息拂至耳畔,越過了距離感。
孟歡動了動唇:“……嗯。”
“你啊你。”藺泊舟語氣重複了幾聲,看山坡盡頭,似乎沒什麽話好說了,道,“過去看看你說的流寇。”
“是,王爺。”孟歡跟在他背後。
祝東驚異地朝他投來一個眼神。
屬於這都沒被訓斥的僥幸的目光。
孟歡心說那當然,他們王爺可是明事理的。
山坡下的人都已經抓獲,救下來的婦女小孩被隔在另一旁,有人稟報:“王爺,這些都是遼中的百姓,都司淪陷後朱裏真屠城焚掠,百姓向南逃荒,途中沒有飯吃於是變成土匪,逢人就搶,到處殺人。”
“他們說他們是同鄉同村的,村子因兵燹被燒毀了,全村難逃,他們聚集在一起隻是為了討一份飯吃,不至於被其他人欺負,也不至於餓死。”
這是大部分農民起義軍集結的原因。
藺泊舟頓了頓,說了倆字:“充軍。”
隊伍繼續向前進發。
這一路,遇到越來越多逃難的百姓。
越靠近錦州,逃難的百姓越多。
孟歡抬頭,遙遙望向北方。
這說明一件事——處於戰場的錦州近在眼前。
錦州以內已是餓殍遍野,錦州外又會是什麽人間煉獄?
孟歡坐上了馬匹,隔了很遠去看藺泊舟的背影,原書裏的一些內容莫名又浮了上來。
藺泊舟少年聰敏,師從父親作為太子時詹事府和左右春坊的老師們。他們都是老手宿儒,忠貫日月。藺泊舟在這正統純雅的教育中熏陶長大,本來是個翩翩君子,儒家名士,白衣清袖,雅正至極的人物。
隻是他突然罹患眼疾,幾乎被廢世子之位,可以實現的理想抱負突然變成夢幻泡影,於是黑化走向了壓抑陰鬱。他把自己終日關在書房裏,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一無是處,也不再聽儒學,而是聽了許多“旁門左道”。
法家,農,權謀,縱橫,什麽都聽。
原書裏就寫,從那時候起,藺泊舟變成了一個外在儒雅風光,內地殘忍狠辣的偽君子,裏外兩張臉,手眼通天,性格也越來越變態和狠戾,越不想失去什麽越追求什麽,他對權力的掌控欲也強烈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不過,遙遙看著藺泊舟那高挑的背影。
原書世界裏人設邏輯的不自洽,變成現實世界後,會修正的吧?
藺泊舟的骨子裏本就是崇高雅正,怎麽再會汙濁陰損?
如今大宗混亂,百姓流離……唯一能挽大廈之將傾恐怕隻有他了。
孟歡心裏還有點兒小驕傲。
幸好自己擺爛沒給藺泊舟添麻煩,雖然也有添不了的原因在裏麵,但感覺就是挺好的。
嘿嘿嘿。
一路懷揣著各種想法,終於到了錦州城池。
安排大家休息,剛從山海關來的人也有住處,藺泊舟瞟了一眼孟歡,道:“你就跟著本王吧。”
左右的人麵麵相覷。
這誰?
為什麽?
憑什麽?
但懂行的人已經懂了。
沒錯!王爺從軍一個多月,一個一十多歲血氣方剛的男人,果然還是沒忍住找了個外頭的少年,留在枕頭邊侍寢,懂得都懂這是什麽意思。
孟歡在大家默然的目光中,跟在藺泊舟身後開開心心回他現在住的錦州府衙門。走在路上,藺泊舟有意無意問起:“府裏有什麽好吃的?”
衙門伺候他的縣丞,弓著腰,印象中這位攝政王來到城內後比較與民同樂,從不奢靡,沒想到居然會主動詢問有什麽菜色。
縣丞道:“鍋包肉,鹹魚餅子,溜肉段,燉豬肉……”
藺泊舟點頭:“都送到本王房裏來。”
“是。”
縣丞說完,扭頭看見了他旁邊拎著包袱不怎麽說話,但眉眼俊美溫和,笑的兩眼彎彎的少年。
少年對他笑了笑,腳步似乎有所放慢,前排的藺泊舟也有意無意放慢了腳步,等人跟到他身後時,緋紅王服下的腿才重新邁開。
好怪,再看一眼。
藺泊舟治軍很嚴厲,平日在府衙也不苟言笑,指揮三軍時威嚴赫赫,可感覺對這個少年總有點兒柔情在裏麵。
縣丞撓著頭,下廚房去了。
孟歡拎著小包袱跑得十分歡騰,沿途遇到的主將會抱拳向藺泊舟行禮,但他一般淡淡應一聲,問幾句城中相關便走。但哪怕是孟歡也能感覺到,錦州城內的氣氛雖然緊張,但是井然有序,治理得非常好。
他夫君也太棒了。
什麽都能幹好。
嘿嘿。
孟歡一路走,一路看熱鬧。
進了院子,有人接過包袱伺候沐浴更衣:“請表少爺隨奴婢過來。”
“好。”
藺泊舟:“去吧,出來用膳,用完膳帶你去城牆上看看。”
“嗯嗯,那我就先去洗澡啦。”
孟歡進了後院一間小屋,熱水淋了滿身,渾身的疲憊霎時懈去,骨頭縫裏都冒出泡來。啊,真爽,這一路都騎馬,腳倒是沒受多大的傷,但他的屁股真的受盡了摧殘。
孟歡在木桶裏還遊了遊,洗完澡出來,準備去藺泊舟院子裏幹飯了。
不過腳步輕快走到院子當中,倒是有人來了,穿著紅色的圓領太監服,頭戴帽子,半弓著腰站在那裏,對著藺泊舟的背影說話。
“陛下給王爺祝壽了,祝王爺旗開得勝,順心如意。”聲音尖尖細細。
“謝陛下。”
“陛下給王爺送了賀禮,說沒能親自給王爺煮上一碗長壽麵,但給王爺賞賜萬金,五十副鎧甲,五百多匹好馬,說等王爺得勝歸來,要給王爺補上生辰呢。”
藺泊舟轉過臉,道:“謝陛下。”
明明是太監宣旨,怎麽都像是藺泊舟在審流程。
把旨意都宣完了,藺泊舟坐下喝茶,太監也弓著腰走到了他身旁。
藺泊舟問:“陛下近些日子怎麽樣?本王不再朝中,陛下去上書房還勤否?”
太監垂著頭,道:“大多時候,政務都交給內閣,陛下還是下棋。”
藺泊舟盯著茶杯的底子,問:“都和些什麽人下棋?”
“空戒大師——”
太監說到這裏時,語氣突然頓了一頓。
“還有誰?”
藺泊舟放下了茶杯。
太監唇瓣張了張,才道。
“空戒大師,和他身旁一個新麵孔的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