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米高的杜玥華平時大部分時候是用長長的劉海遮住自己的臉, 她聽人說玄學大師都是要看麵相的，所以今天特地用黑色的發卡別起了頭發，露出了五官來。
    沒有劉海遮擋麵容，她是害怕又惶恐的, 就算是不停告訴自己不要害怕, 她的渾身上下都還是透露出了她的恐懼。
    她手指甲已經深深嵌入到了板凳上方覆蓋的橡膠裏, 卻又高昂著頭顱，她的手臂輕輕顫抖，整個人也是無助地抖動。
    【啊，比卓文彬還要慘。】
    【想抱抱小姐姐，不對應該是小妹妹, 和劉彬彬應該差不多年齡吧。】
    【小姐姐很漂亮啊，那個乞丐集團真的是太可惡了, 把好端端的人變成這樣。】
    【後麵兩個不會都是這樣吧？我有點不敢看了。】
    【我要看，我要清清楚楚地看，我必須給這件事貢獻熱度，如果主播真的有能力, 那接下來dna檢測就會給所有的尋找孩子的家長們多一條路。如果主播沒能力，趁早關停直播間。】
    如果說劉彬彬和胡玉嬋是畸形，杜玥華覺得自己則是徹頭徹尾的怪物, 她這樣的怪物也要認親, 現在直播間裏是不是充滿了嘲諷？
    不過沒關係, 她不看彈幕就好, 隻需要主播看到她。
    杜玥華的身上汗涔涔的, 她鬆開了手, 對著手機伏下身子, 她開口說道：
    “我不一定會有彬彬那樣的好運, 能有接納我的家人，但是沒關係，我隻是想知道一個答案。”
    “就像是我看過的那些哲學書，我要知道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有了這前兩個答案，我覺得我會找到我接下來的路。”
    她應該十八歲左右，將來還有大把的時間要過，有很長的路要走。
    陸雲瑤在杜玥華入鏡頭的時候，就看到了她身上的因果線。
    輕撥因果線，陸雲瑤看到了她的過去和親人的經曆。
    ……
    杜玥華的父母是雙職工，他們兩人都是鋼鐵廠的工人，那是一個很大的鋼鐵廠，是占據了大半個城市的國企，他們兩人相親、結婚，生下了杜玥華。
    他們家除了有杜玥華之外，還有一個寄養在家中的孩子，叫做杜騰。
    杜騰和杜玥華兩人是堂姐弟，杜騰的父親同樣是在鋼鐵廠工作，在搶救國家資產犧牲，杜騰的母親改嫁了，杜騰最後養在杜玥華的家中。
    杜玥華和杜騰兩個人從小就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兩人年齡也隻差不到一歲。
    那天杜騰發燒了不舒服，可憐巴巴地在床上說自己想吃幹脆麵，杜玥華就出去給他買幹脆麵。
    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杜騰最喜歡的零食是蔥香味還送卡片的幹脆麵，廠區的小賣部沒有，杜玥華不想讓堂弟失望，就打算出廠去買。
    廠區的保安還是很盡責的，平時都會看著不讓廠裏的孩子隨便出門，那天杜玥華趁著保安不注意，很得意地偷溜出去了。
    她出了廠區，覺得自己聰明極了，一路小跑到了最近的小賣部，她墊著腳，拿出了五毛錢，“叔叔，我想買幹脆麵。”
    她拿著這包幹脆麵，想要回廠的時候，被人直接抓到了麵包車裏，手中的幹脆麵也滑落掉在了地上。
    麵包車的車輪碾壓過了這袋幹脆麵，隻留下了碎成沫沫的渣滓和千瘡百孔的幹脆麵袋子。
    杜玥華長得很好看，人販子想要把杜玥華送到了村子裏，他們偶爾會把特漂亮的小姑娘留在自己的村子，這是他們的“規矩”，他們的金寶貝兒子要配最好看的小姑娘。
    結果還沒有把杜玥華給帶回去，村子就被整個掃蕩了，人販子就不能把杜玥華帶回去了，他順手就把杜玥華脫手給了乞丐集團。
    乞丐集團先前砍腿的那個女乞丐死了，杜玥華就是被選中的繼任者，這樣好看的小姑娘砍腿了之後也會格外惹人憐惜。
    杜玥華斷了腿，熬過去了之後，就用拖車拖到繁華地帶，讓她跪地乞討。
    另一邊，見著堂姐杜玥華沒回來，杜騰給大伯父和大伯母打電話。
    夫妻兩人快速回來，他們報了警，整個廠區的人也都幫忙找人，杜騰也不顧身上還發軟，硬是要站在廠區門口。
    他看到了警·察詢問了小賣部的人，找到了那包破碎的幹脆麵。
    杜騰看著幹脆麵，雖然小賣部的人也不能確定這是杜玥華買的那包，但是在杜騰心中就是。
    他萬分自責，而大伯和大伯母難過之餘，並沒有過多責怪他，杜騰這個孩子向來是很乖，大概隻是軟軟說上了一句，自己想吃幹脆麵，結果杜玥華就執拗地一定要買，還要買弟弟最喜歡的口味。
    在堂姐丟了以後，杜騰會時不時去派出所詢問，“我姐姐找到了沒有？”
    剛開始還有他的大伯和大伯母一起，到了後來就隻有杜騰一個人，因為大伯母懷孕了。
    伯父和伯母沒有了孩子，按照政策再要一個孩子，很正常是不是？但是杜騰覺得自己愧疚瘋了，如果不是自己，堂姐怎麽會被拐？怎麽會有另一個孩子頂替了大堂姐的位置？
    杜騰因為父親死亡、母親改嫁，本來就早熟，經過這件事了以後，就一門心思想要做警察，就算是他的成績很好，也在競賽得過獎，甚至學校覺得他可以衝擊全國最好的學校，要是去警察大學實在是太可惜了，杜騰還是想要去警察大學。
    陸雲瑤撥動因果線了以後，也順便告訴直播間的網友們這個事。
    當知道杜玥華的父母已經再婚，彈幕裏就激動地探討了一番。
    有人因為他們這個選擇失望。
    【是他們的獨生女兒啊，就這樣不找了？】
    【不應該再努力一下嗎？就因為是女孩子就不找了嗎？】
    也有人覺得他們的選擇再正確不過。
    【生活總是在繼續，別看網上找孩子的事情如火如荼，其實沉默者的大多數，很多人都不找了，遺忘掉丟失的孩子，過上新生活。】
    【不要惡意揣測杜家夫妻，能夠收養自己的弟弟孩子，並且兩個小朋友感情這麽好，這對夫妻一定是良善人，隻是要過自己的日子。】
    等到說到了杜騰在就讀高三，成績非常優越，得過奧賽的獎牌，放棄了保送到京都大學的機會，隻因為平生最大的希望就是要考警察大學。
    要是杜騰選擇高考，願意考2也行啊，但是杜騰顯然第一誌願還是警察大學，班主任屢屢勸說，還找了杜騰的家長，但是沒什麽用。
    到了這裏，所有網友們議論得簡直要爆炸了。
    【沒想到最有良心的是這個小朋友。】
    【不不不，我不能接受，尤其是主播說他考過了奧賽，成績是年級第一，上好的考top2的能力，一個成績那麽優秀的人，去考警察大學我不能接受。】
    【可是他的理想就是警察大學啊。考什麽學校不應該是自己決定的嗎？】
    【氣死我了，不管怎麽樣我就是有點接受不了，隻能說我對2的濾鏡實在太大了，一想到杜騰放棄，我自己就心裏難受得不行。】
    ·
    在雲安市的高三火箭班裏，聽到這些信息，看到了網友們的議論，一個男高中生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臥槽！臥槽，這個主播絕對說的就是杜騰！”
    刷得一下，所有人都看向了李青龍，目光默默聚焦在他的手中，他的手中拿著手機。
    學習委員站起來，指責李青龍：“你居然敢拿手機？我告老師。”
    火箭班是這所高中最好的實驗班，不過就算是最好的實驗班，班上也有關係戶，李青龍就是家裏走了點關係進來的。
    李青龍：“告老師好啊，我正好想讓找老師投屏。”
    班上的人都覺得李青龍是瘋了，自己拿了手機不說，居然還想用手機投屏。
    說曹操曹操到，班主任看到了李青龍，刷得一下黑了臉，他恨鐵不成鋼：
    “都已經高三了，你居然還拿手機。李青龍，你知不知道高三意味著什麽，隻要一年不到的時間，就是高考了！你爸媽廢了多大的勁兒，你自己心裏沒數？你也說了好好學習，這就是你學習的態度？”
    李青龍被說的畏縮了一下，很快就說道：“吳老師，很重要的事情，你投屏讓所有人看看吧，是杜騰的堂姐找到了。我當時在看到這個杜玥華的時候，就開始錄屏了，現在所有的錄屏都有，等會杜騰回來了，就可以給杜騰看這個視頻，我感覺按照這個主播的描述，她就是杜騰被拐賣的堂姐！”
    杜騰是班上的風雲人物了，整個班的人都知道杜騰堂姐的事情。
    杜騰在進入班級的第一次班會，班主任讓每個學生說自己理想的大學，杜騰的理想就是警察大學。
    後來杜騰的成績穩居第一，還拿了奧賽獎牌，他還矢誌不移，夢想依然是要做個警察。
    杜騰的身體素質沒那麽好，他為了考警察大學，每周都會花時間做有氧和無氧訓練。
    班主任看到這個情況頭疼不已，雖然鍛煉身體挺好，但是杜騰明明不擅長體育，卻非要折騰這些，就是為了可以進入警察大學。
    杜騰在高二下學期參加了奧賽，拿到了一枚金牌，是他們市的第一枚金牌，光是這枚金牌杜騰可以被報送到最好的學校，他卻不要這個機會，他就是要自己高考，並且誌向依然沒有改變，依然是劍指警察大學。
    杜騰這樣的成績要是不考國內最好的那兩所學校，實在是太可惜了，於是班主任就找到了杜騰的家長，想要讓家長勸說杜騰改主意。
    來學校的是杜鋒，他聽聞了老師的來意，沉默了半晌，這才說道：“老師，這個誌願他應該是不會改的，隻要是他的姐姐一天沒有找到，他就一天不會改誌願。我和你說說看他姐姐的事情吧。”
    當時在辦公室裏還有其他班的學生在挨訓，他聽到了杜鋒和班主任的談話，把這件事當做一個八卦，傳遍了班裏，也輾轉到了火箭班。
    所以火箭班的同學們都知道了，杜騰有一個堂姐，在當時杜騰生病的時候給他買零食的時候被拐走了，杜騰想要靠警察大學就是為了找這個堂姐。
    為此火箭班的人還和那個普通班的人來了一場籃球對決，這麽嚴肅又讓人難受的隱私，他們卻把這個消息擴散得風風雨雨。
    班主任看著李青龍灼亮的眼睛，有些頭疼，“什麽播主啊，你們可真是……”
    班主任剛說完這話，隻見到教室門被砰得一下撞開，是生物老師站在門口，“老吳，杜騰人呢？”
    怎麽又是找杜騰。
    “他去奧賽培訓了啊，你不是知道嗎？估計在路上，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
    生物老師立即說道：“等會讓他來……”
    李青龍立即說道：“邱老師，你也看了【瑤光仙子】的直播對不對？拐賣專場的第二個連線人杜玥華，她可能就是杜騰的堂姐！”
    生物老師本來是打算不說這個事的，但是李青龍的話一說，立即就有人說道：“瑤光仙子開直播了？她之前的直播我有看過，有人喊她小神仙，她真的很厲害，我做過分析，她有了是杜騰的堂姐，那肯定就不會錯。”
    “瑤光仙子，我看過一點點，不是說她是炒作嗎？都是劇本嗎？”
    “她流量太大了，很多人嫉妒她的，所以就對沒看過她直播的人說她是劇本，你但凡看過她的直播連線就知道，絕對絕對是真的，主播絕對是玄學的一把好手。”
    “老班，我們也很關心杜騰，用投屏讓我們看看吧。”
    “而且難得李青龍還做了錄播，求求了。”
    班主任沒辦法，知道自己班上的其他老師也關心杜騰的情況，就幹脆把其他人從辦公室叫過來，一起在教室裏看李青龍的錄屏。
    因為李青龍說了杜玥華是杜騰的堂姐，這幫學生就開始找杜玥華和杜騰的相似之處。
    “他們都有美人尖，而且眼睛的形狀很像。”
    “她的嘴唇形狀也和杜騰有點相似，我還記得我見過杜騰的伯父，也和他像。”
    “氣質很像對不對？之前杜騰不是扮演過女孩子嗎？我覺得那次女裝皺眉的時候，和這個杜玥華一模一樣。”
    老師們沒參與到討論杜玥華的相貌上，畢竟兩人是堂姐弟又不是親姐弟，而且就算是親姐弟，也不一定容貌上相似。
    他們默默聽著主播說杜玥華的經曆還有這些年杜家的經曆。
    班主任是完完整整聽過杜鋒介紹的，這些消息當真是和杜鋒對上了，他深深舒了一口氣，希望杜騰趕緊回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教室門打開了，是杜騰站在門口。
    教師裏多媒體投屏已經很老舊了，為了觀看效果，所有的窗簾都放下了，杜騰有些奇怪，本來想問，在看電影嗎？然後就看到了錄屏中的杜玥華。
    陸雲瑤此時才說了杜騰的事情，杜玥華難過了起來，她不住地揉眼睛。
    這個揉眼睛的動作讓杜騰覺得異常熟悉，兒時的堂姐就是這樣，他的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李青龍對這個視頻已經很熟稔了，見著杜騰回來了，他快速把自己的手機，調整到說杜玥華小時候的那一段，就是想要讓杜騰來驗證，這些事和杜騰記憶裏的一樣不一樣。
    主播陸雲瑤的聲音清冷又縹緲，把杜騰帶到了那個午後。
    杜騰的聲音和主播的聲音重合，“姐姐，我想吃幹脆麵。”一個聲音軟糯是幼時的他，一個聲音清冷是主播的聲音。
    那個時候他說完了這一句，杜玥華就說道：“我去找一下。”過了幾分鍾，她撲棱著腿走過來，“哎呀，我剛剛看到家裏已經吃完了，我在抽屜裏拿了五毛錢，我去給你買。”
    杜騰搖頭：“姐姐，那就不要了。”
    “要的要的。弟弟生病了，媽媽說了，可以吃零食。”杜玥華說道，“我去小賣部買，一會兒就回來，在家等我。”
    從敞開的門，杜騰看著杜玥華換上了紅色的小皮鞋，蹦蹦跳跳出了門，那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杜玥華回來。
    杜騰手臂上挽著的書包猛地墜落到了地上，發出了撕心裂肺地一聲：“姐！”
    他直接跪了下來，語無倫次地說道：“這是從哪兒來的視頻，她怎麽知道的？就是我姐！”
    班主任連忙上前拉住他，“杜騰你冷靜一點，別急啊。李青龍趕緊解釋一下。”
    其他老師也連忙扶住了杜騰，不住地順著他的氣。
    李青龍說道：“抖抖平台有個主播，叫做瑤光仙子，她是玄學主播，今天她連線說是要幫四個孩子回家，剛剛我們看到的是第二個，名字叫做杜玥華，主播說了當時她的經曆，是不是和你的堂姐對的上？”
    杜騰不住地點頭，“對對對，是我堂姐，是我堂姐，她就是我堂姐，她在哪兒？怎麽聯係上？怎麽做，我應該怎麽做。”
    “在哪兒沒說，現在熱度太大了，應該也不會說具體地址，你等一下啊，我切一下直播狀態，說不定等會會上麥。上麥的意思就是，讓你直接和杜玥華在直播裏通話，你願意嗎？”
    “我願意！”
    其實班主任有點不是很想同意，他有他的顧慮，但是看著杜騰的模樣，也不好直說，悄悄對著生物老師說道，“他是未成年，可以嗎？”
    “抖抖可以打馬賽克。”生物老師說道，“還會變音的。”
    班主任這才放下心來。
    李青龍快速地調整到了直播狀態，而陸雲瑤開口說道：“杜騰回來了，應該是可以連線，但是段煦，我這邊需要你開一下權限，那邊全部馬賽克，成年人比較多，隻讓杜玥華看到就可以了。”
    【我也想看學霸小哥哥！】
    【還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就算是成年了，我也支持主播打賞馬賽克。】
    陸雲瑤等到處理好了之後，看著鏡頭，“用戶【擺爛青龍】你這邊可以申請一下連線了。”
    這樣嚴肅的情況下，有人發出了嗤笑聲，因為這個名字特別有李青龍的特色，就連班主任都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高三還要擺爛？
    李青龍羞恥了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杜騰。
    嘟的一聲，杜騰接通了之後，立即說道：“姐！我是杜騰，我剛剛從培訓基地回來，我隻看了一點點當年你離開的事情，你就是我姐。”
    杜玥華那邊可以聽到杜騰原本的聲音，她小聲說道：“對不起，其實那個畫麵是主播描述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不記得了。”
    斷腿的記憶太過於痛苦，那之前的記憶基本都已經消散，隻剩下那斷腿之後的記憶。
    “是真的。”杜騰說道，“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肯定是我姐，你揉眼睛的動作就和過去一樣。”
    “等晚點dna驗證吧。”杜玥華說道，“對不起，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如果……如果我是你姐，我想說，你想考什麽大學我都支持你。”
    杜玥華也看到了彈幕對杜騰的質疑，希望杜騰不要去考警察大學。
    杜騰立即說道：“姐，我不考警察大學了，我要學醫，我要考京都大學濟和醫學院。”
    這是全國最為頂尖的大學。
    “我要做骨科大夫。”杜騰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杜玥華的腿腳，他也就直接改了誌願。
    他要去做警察，體力這塊達標都要費很大的勁兒，如果是去當醫生，對他的智商而言就會輕鬆得多。
    雖然不太合時宜，但是火箭班的班主任和老師們忽然有那麽一點點高興，明年高考，他們火箭班要多一個京都大學的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