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殺啊！”
    雨水中漢軍與魏軍展開慘烈交鋒。
    從下午日入初，一直到黃昏初，兩邊都在陷入苦戰。
    淅淅瀝瀝的雨水不斷揮灑下來，將大地掩蓋。
    而且不止是他們，源源不斷的曹軍和漢軍援兵，還在趕來的路上。
    之前曹魏有近兩萬人散在黃河南北尋找呼廚泉，曹叡立即派人去召喚他們，陸陸續續都已經抵達。
    但漢軍也不是吃素的，諸葛亮的軍隊本就多於司馬懿，他不僅讓甘寧帶著騎兵馳援，還遣了黃門卒徒步過來，直抵戰場。
    等到夜晚時分，三千漢軍最為精銳的黃門士兵抵達。
    原來的黃門卒指揮官沈桃已經成為安北將軍，位高權重，不再擔任黃門卒的指揮官，現在是由衝軍將軍州泰擔任。
    州泰到了之後，隻看到亂糟糟一片的戰場，曠野上敵我兩三萬士兵混戰在一起，雨水、汗水、血水交織，慘叫聲、喝罵聲、呼喊聲、哀嚎聲以及兵刃交接的聲音不絕於耳。
    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參與到戰鬥當中，瓢潑大雨還在下著，天色更暗了，夜色當中能見度變得越來越低，很快士兵都潰散，互相之間慢慢尋找自己人抱團作戰。
    等到夜半時分，突如其來的暴雨才小了許多，漫天烏雲緩緩飄蕩開，露出皎潔的銀白色月光，將大地照亮，戰場上的形勢，也漸漸變得明朗了起來。
    就看到原本混亂的戰場到處都是被切割成無數個小團體的敵我士兵，亂哄哄地人沒殺幾個，抱團的速度倒是挺快。很多人沒有第一時間找到隊伍，就幹脆或是原地裝死，或是藏在了角落裏。
    草叢間、樹林內、溪流邊，到處都能鑽出人影。人最多的團體自然是夏侯尚和州泰的黃門卒，州泰帶著人一路不停地喊，遇到漢軍就吸納進去，問大都督在哪裏，遇到曹軍就殺了。
    雖然能見度高起來，但混亂的場麵卻沒怎麽變動。曹軍在高喊著：“殺沈晨，殺沈晨。”“來救我一下，遭他娘的。”“那邊有一隊漢軍，兄弟們，跟我來殺了他們啊！”
    漢軍也在高喊：“咱們的援軍到了，殺啊。”“活捉曹叡，活捉曹叡！”“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抓住曹叡，封侯拜相啊。”“先保護大都督，不要亂，結陣。”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戰場上此起彼伏，沈晨的位置相對靠西北一點，在那條小溪流邊一處樹林外，裏三層外三層被百十來名親衛保護著。
    剛才夏侯尚已經發動過幾輪攻勢，結果甘寧忽然從側翼衝來，將他的隊伍衝散，導致攻勢緩解，沈晨那邊的危機解除。
    他借著月光掃向戰場，隱隱約約當中，遠處一座小山坡上似乎還能看到數百名黑魆魆的影子在望著這邊。
    距離他的位置至少得有二裏開外。
    沈晨估計那不是曹叡，大抵也是曹叡派過來監察戰場的人。
    這次算是比較危險。
    作為一方主帥，除上次雷首山之戰不得已，沈晨已經很少親自上戰場，都是在後方指揮。
    但現在機會難得。
    原本是隻想著取了洛陽，接應了龐德之後，要麽北上先滅了毋丘儉，再南下配合諸葛亮夾擊司馬懿。
    要麽先南下偷襲司馬懿後方，再北上進攻河內郡。
    沒想到曹叡就在這裏。
    擒賊先擒王，一戰一統全國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不容錯過。於是他這才立即出兵，沿著黃河南岸一直在尋找曹叡的蹤跡。
    結果找是找到了，差點因援軍晚到一步而讓自己陷入危險。
    不過結局是好的，一場大雨加上較暗的天色幫忙，讓曹軍沒辦法迅速擊潰他們，撐到了援軍到來。
    等能見度稍微高了一點後，州泰帶著黃門卒在混亂的戰場上橫衝直撞，一路詢問，最終找到了沈晨所在的方向，一聲令下，浩浩蕩蕩馳援而來。
    隨著雙方越來越多的援軍抵達，戰場上敵我交戰的士兵數量也越來越多，戰場的範圍也越來越大，周圍至少一平方公裏以上的麵積，都是漢軍與曹軍互相拚殺的戰場。
    附近還有村莊和田野，很多百姓藏在家裏，聽著外麵的喊殺聲以及各種各樣的聲音瑟瑟發抖，有的時候遇到慌不擇路逃竄躲避的潰兵在外麵砸門，更是讓扈亭周邊的百姓嚇破了肝膽，驚懼難安。
    州泰命令丙、丁、戊、己四曲將士去馳援別的士兵，自己親自帶著甲字曲和乙字曲一千人向著沈晨那邊去，雖然黃門卒三千精銳是定額，但人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特別是像現在這樣無比混亂的時候，有時幾十人的小隊反而更能發揮出奇效。
    一千人發足疾奔，四五百步的距離轉瞬即至。隨著戰場越來越近，夏侯尚剛開始帶的兩千人外圍散兵都聚攏了過來，但麵對兩曲陣勢齊整的漢卒，也不敢上來攔截，隻是在遠處象征性地射了幾箭，看著他們離開。
    主要是黃門卒都裝備有手弩，攔路的曹軍幾乎連上來碰瓷的資格都沒有，離得幾十步就被射成了馬蜂窩，誰都知道這一隊人馬不好惹，所以在戰場變得如此散亂的情況下，人數少了根本不敢過來。
    很快他就靠近到了戰場上，不遠處夏侯尚的兵馬也都聚集在他身邊，這邊援軍進營，那邊攻打沈晨方向的曹軍便秩序井然緩緩退下去，原本嘶喊怒吼聲不斷兵器交加聲密織的戰場轉眼之間就變得出奇地安靜，就隻有遠處交戰聲音還在不斷。
    “大都督，末將來遲了。”
    州泰稟明身份之後，就被外圍的大都督親衛軍帶到了沈晨麵前。
    沈晨沉聲道：“來得正是時候，你隨我殺過去。”
    說著指向了遠處的小山坡方向。
    州泰看過去，就看到遠處小山坡人影幢幢，就問道：“大都督，那邊是誰在嗎？”
    “是曹叡。”
    沈晨說道：“若能生擒他，整個曹魏必然大崩，天下可平矣。”
    州泰聽到這句話，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拱手說道：“末將必赴湯蹈火，生擒曹叡！”
    “殺！擒曹叡！”
    “擒曹叡！”
    “整隊！”
    看到不遠處的漢軍陡然爆發出驚天怒吼，夏侯尚立即呼喝著想要攔截。
    一時間呐喊廝殺聲，乒乒嘭嘭的兵器格鬥聲，刀槍入肉時人的悶哼長嘶各種各樣的聲音瞬間充斥戰場，將才剛平息下來的戰場又變得無比熱鬧。
    “右邊去兩什人！上！”
    “別讓漢軍衝過來，快吹號角召集人手。”
    “殺殺殺。”
    夏侯尚不斷嘶吼著。
    隨著悠揚的號角聲連綿，附近或是在鏖戰，或是在休息的曹軍頓時紛紛聚攏。
    漢軍那邊也不敢示弱，很快甘寧親自帶隊過來支援。
    原本是兩三萬人各自散亂的戰場又很快變得集中起來，隻是大家不再像正麵交戰那種排列出陣勢，而是犬牙交錯，在密集的地形中展開激烈交鋒。
    廝殺持續了接近兩個時辰，到天色灰蒙蒙亮，日出時分之時，戰場形勢才又變得像之前那樣，愈發地散亂起來。
    沈晨抹了一把汗，勒住馬匹環顧四周。
    曹軍和漢軍再次被打散，亂哄哄的戰場上到處都是屍體以及散落的武器裝備，鮮血隨著之前的雨水流淌進小溪、田地、溝渠，灰色的霧中到處都能看到敵我交戰的身影。
    夏侯尚不知道去哪了，甘寧也不知道去哪了，沈晨的身邊就隻有一二百名親衛隊以及州泰的三四百人，加起來約五六百人左右。
    他這裏倒不是傷亡大，主要是昨夜亂戰當中人員被衝散得厲害，現在還能聚集那麽多人就不錯了。
    此刻沈晨帶著士兵們悶頭向前行動，東邊朝陽已經露出了半個身子，但天色還是很暗，頭頂上的烏雲並未消散，顯然今天白天還會有一場暴雨降臨。
    遠處山坡上的人影勒轉了馬匹扭頭離開，漢軍便呼喝著發起衝鋒追趕。
    雙方一前一後很快又到了扈亭。
    這次曹軍已經沒有兵力在亭舍裏防守，漢軍輕易就占據了亭舍，向著碼頭進發。
    等到了碼頭才看到一艘大船正徐徐航行離開，而碼頭附近到處都是沉沒的船隻殘骸，扈亭渡口是個中型渡口，船隻很多，但顯然曹軍破釜沉舟，隻留下了一艘保證曹叡離開的船隻。
    曹叡站在船頭，遠遠看著漢軍的追兵到岸邊，雙方距離大概百丈左右，他甚至能看到一匹黑色的馬矗立在岸邊，馬上的人正冷冷地盯著他，這讓他很是不舒服。
    “那就是沈晨吧。”
    曹叡說道。
    旁邊是曹魏將領胡遵，就是他帶人駐防扈亭。
    聽到曹叡的問話，胡遵回答道：“陛下，臣並未見過沈晨，但據聞他的坐騎玉雒馬，通體皆黑，唯馬鬃白色，那馬如此，想來就是他了。”
    “司馬懿真是無能！”
    曹叡咬牙道：“朕讓他即刻馳援，援軍不僅晚到，還遲遲未能消滅沈晨。若能在這裏將沈晨擊殺，朕何患不能將敵擊退？”
    胡遵就說道：“車騎大將軍兵馬畢竟比諸葛亮少，與二十萬漢軍相持，他身上的擔子也不輕啊。”
    諸葛亮北伐，實際兵馬是十五萬，但號稱四十萬，曹魏估計則是二十萬。
    曹叡說道：“縱使如此，也不是他延誤戰機的理由。”
    胡遵笑道：“陛下莫急，沈晨現在在河南腹地，到處都是我們的兵馬。而且我們也並未敗，隻是還處於鏖戰當中，陛下北可派人去鄴城，南可遣人讓車騎將軍增兵，必可將沈晨殲滅於此。”
    他們在鄴城其實還有幾萬人，世家大族貢獻了近十萬新軍，曹叡隻讓毋丘儉帶了五萬人，剩餘的五萬人繼續在訓練，雖然都是些烏合之眾，戰鬥力不高，可終究是五萬人。
    沈晨那邊加起來才一萬多，如果曹叡立即調兵過來的話，或許能夠將沈晨攔住。畢竟沈晨都是步卒，且在曹魏的腹地，想要短時間內撤離，還是沒那麽容易。
    “嗯。”
    曹叡抿著嘴微微點頭。
    船隻緩緩離開岸邊，在滾滾江波上航行。
    他們想要去河對岸的渡口，等到了對岸之後，曹叡打算即刻派人去北麵的太行陘，將那裏的守軍調過來。
    他打算不惜一切代價把沈晨留在河南，洛陽在不在已經不重要了，沈晨的命更重要。
    沒有沈晨，曹魏西線的壓力將大幅度衰減，隻要司馬懿和夏侯淵能夠抗住南線，那麽以曹魏的底蘊和人口，終究會慢慢恢複起來，再步步奪回關中。
    日出三刻，大概早上六點鍾的樣子，黃河上起了淡淡的薄霧，黃河並不寬，約一裏左右，很快他們就靠近到對岸。
    扈亭渡口對岸是武德渡口，位於武德縣東南，是沁水與黃河的交界處。
    就看到渡口在霧中慢慢顯露，一排排停船的碼頭在渡口邊，有不少船隻拴在那裏，渡口上各類用於歇腳的涼棚、存放物品的倉庫以及街市房屋林立，似乎頗為繁華。
    然而讓人奇怪的是，這個時候一個人影都沒有。
    如果是戰時，這並不奇怪。
    問題在於河南尹是腹地，若非沈晨突襲過來，戰爭不太可能影響到這裏，扈亭就是例子。
    所以按理來說，這裏應該也有人才對，這個點船夫渡口該熱鬧起來了。
    曹叡皺起眉頭。
    太安靜了，像是沒有任何聲音。
    “為何這裏如此安靜？”
    曹叡詢問。
    胡遵說道：“臣之前接管扈亭的時候，有不少船家逃走，興許他們告知了對岸渡口戰亂的事情，大家都逃走了吧。”
    “唔”
    曹叡不置可否，有可能是因為這個，但總讓人覺得心裏不安。
    船隻越來越靠近岸邊，離岸上大約不足三十丈的時候，曹叡忽然說道：“讓船夫停船，不靠岸，順河而下，到延津渡口再過河！”
    “是！”
    胡遵馬上喝道：“不靠岸，去延津渡口！”
    聲音很洪亮，通知了船夫。
    便在這一刹那，原本安靜的渡口瞬間冒出無數人影。
    有人一躍上房頂，舉起手中的弓弩，怒吼道：“晚了，放箭！”
    說罷鬆開了手中的箭支，一支利箭陡然劃破虛空，向著曹叡的方向射來。
    幾乎同時無數箭雨遮天蔽日，將整個船隻都覆蓋。
    曹叡雙目怒睜，千鈞一發之際，他拉過旁邊的胡遵擋箭，就聽到胡遵悶哼不斷，被射成了刺蝟，而他本人亦是隻覺得胸口一痛，隨即被親衛冒死拖入了船艙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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