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沒頭腦和不高興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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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次出宮,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想見一見這位年輕的大秦將星, 聽其言,觀其行,察其是否可堪得用。
雖然白絹上講此人乃是大秦北境不敗神話的締造者, 但未曾親眼見過,考校一二,終究不能放心的用他。
今日一敘之後,嬴政終是將心穩穩的放在了肚子裏。
這位年輕的將軍真摯又誠懇,溫和之餘又不乏血性,論及兵法說得頭頭是道, 在豐州深耕幾年,也並非空言無行之人。
嬴政不覺有些遺憾,同空間裏幾個皇帝道:“可惜我當下年歲尚輕, 膝下並無公主,原主也沒有同胞所出的妹妹……”
說到這兒,又開始含恨鞭屍原主:“如此美玉奇才,朕愛他寵他都來不及,何以叫那醃臢當下如此作踐輕侮!”
李元達歎息一聲:“世間向來不乏能臣,隻是缺少伯樂罷了,如曹陽所言,用之則如龍,不用則如蟲。”
“誠然如此。”李世民亦附和道:“嶽飛如何?落到趙構手中, 不也是明珠暗投?”
朱元璋聞言, 臉上不禁閃現出一抹傲然:“徐達、常遇春,哪個出身高貴?都不過是農家子罷了, 是既得其主,又得其時罷了!徐、常二人如是,漢初三節不亦如是?”
開局一個碗,曆代帝王基業草創之初,沒有比朱元璋更難的。
他繼位之後前去祭祀曆代帝王廟,挨著敬酒之後,隻額外多敬了漢高祖劉邦一杯——我與公,不階尺土而有天下,比他人不同,特增一爵。
再去看劉徹時,朱元璋語氣中少見的多了讚譽:“就彘兒那一朝而言,別的不說,不拘一格降人才卻是真的,衛霍若遇上別的君主,未必能入漢武一朝那般綻放光輝。”
劉徹配合的捧哏:“你也不差啦,誰不知道你老朱得國最正?喂等等——”
他忽然發覺:“怎麽回事,為什麽感覺我們好像在商業互吹啊?!”
嬴政將將回到太極宮,便有近侍前來回稟,中書令王越並黑衣衛校尉曹陽早早前來請見,道是有要事回稟,二人皆已經在殿外等候良久。
王越是中書令,位尊宰相,嬴政便先召了他過來。
王越進門之後二話不說,便遞了奏疏上來,嬴政展開一看,好家夥,這炮彈就跟不要錢似的往馮家頭上砸過去了。
馮明達結黨營私,串聯地方,馮家子弟魚肉百姓,欺男霸女。
馮家老太爺的幾個學生年年都厚贈馮老夫人壽禮,而這筆款項之中,浸滿了百姓血淚……
嬴政回想起自己即位之初王越上的那一道彈劾董昌時的奏疏,一時給氣笑了,打小報告、搞黑材料,你王令君是專業的啊!
真真是前腳發覺朕打瞌睡,後腳你就往上遞枕頭。
奏疏約莫有十幾頁那麽長,嬴政看完前幾頁就合上了,捏在手裏晃了晃,饒有興味道:“令君同朕說句實話,這奏疏,可信度有幾成?”
“回稟陛下,”王越低眉順眼道:“起碼有七八成那麽多。”
王越立馬就滑跪了,膝蓋一軟跪在地上,憂心忡忡道:“非是臣蓄意構陷朝臣,而是馮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陛下不可不防啊!”
他說:“當日之事,若非皇太後做賊心虛,何必出家躲避?馮家老夫人乃是皇太後與馮仆射的生身母親,一朝為人毒殺,橫死宮中,此二人為人子女,竟不敢為生母張目,豈不可疑?”
嬴政靜靜聽他說完,這才道:“令君對朕的忠心,實在叫朕動容。”
王越動情的哽咽幾聲,繼續道:“臣也知陛下英明神武,目光如炬,任何魑魅魍魎都瞞不過您的眼睛,隻是小人的陰毒往往不為人知啊!皇太後作為先帝的原配正妻,統禦六宮幾十年之久,宮中耳目眾多,不可不防,而後宮那位馮娘娘,更是皇太後的母家侄女……”
說到這兒,他仿佛自覺失言,趕忙告罪,又道:“臣並無幹涉內宮之心,隻是陛下一身牽連社稷萬民,如何謹慎都不為過啊!”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更別說是王越這樣的專業舔魂了。
嬴政難免和顏悅色的寬慰了他幾句,待王越走後,曹陽受詔前來覲見,說的竟也是馮家之事。
“當日事發之時,臣並不在宮中,事後細細看了黑衣衛的內部記檔,便覺此中內情之深,隻怕超乎想象!”
曹陽一針見血道:“皇太後寧肯出家避事,就此斬斷與馮家的牽連,而馮家為平息風波,甚至不再追究馮老夫人的死——他們願意為此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恰恰說明他們暗藏的陰謀有多可怕。皇陵之中掩埋的真相,一旦挖掘出來,怕會叫天下為之震顫!”
嬴政向來欣賞他的膽識,也信重他的能力,曹陽能在不到一月的時間裏做到從五品的位置上,靠的當然不是那張姣若好女的麵孔。
而曹陽也的確不曾叫他失望,即便全然不知宮內西閣通過數日查賬所得出的結論,卻仍舊推導出了與之相近的最終結果。
他跪倒在地,頓首道:“陛下恕罪,臣冒昧的做了一件事。”
曹陽道:“臣暗中使人監視豐州至長安的沿途驛館,因為臣想知道,是否會有人同邢國公聯係。”
曹陽告罪一聲,方才繼續道:“臣萬死,先前也曾聽聞陛下有南風之好,甚至因此在即位之初傳召邢國公還京。後來臣入宮見駕,方知陛下天縱英明,絕非愚鈍之君,既如此,又怎會如此輕侮國之重臣?”
“臣這才想到,傳召邢國公還京也好,以日代月為先帝守孝也罷,都是陛下繼位之初幾日發生的事情,故而臣想,或許這兩件事都非陛下的本意,而是有人心懷不軌,妄圖以此打壓天子聲望。”
他抬起頭,眼底閃爍著利刃一般的鋒芒:“此人選擇將邢國公推上風口浪尖,可見與邢國公並無深交,既懷顛覆神器之心,就必然不會放過交好邢國公這個邊關將帥的機會,既然如此,他非得搶在邢國公入京之前與之取得聯係不可……”
“黑衣衛在毗鄰京城的一處驛館中,發現了幾個行蹤鬼祟之人,尋根追查下去,一直到了紀王府門上,而邢國公入長安之前,紀王世子更曾經前去與之會晤。”
“很好。”嬴政指節扣了扣桌麵,讚了一聲,又問他:“你可知道紀王世子的身世?”
曹陽聽天子如此言說,便知自己所言之事,他怕是早已知曉,當下心中一凜,神色愈發恭謹:“臣聽說,當年紀王妃之母臥病,紀王妃身懷六甲,歸寧探望,途中馬車承重軸斷裂,紀王妃受到驚嚇,就近於一戶農家產下世子。然而就在前年秋天,卻有人揭發紀王世子原來並非紀王夫婦親生,而是那戶農家趁著紀王妃生產之後場麵混亂,用自家剛出生的兒子魚目混珠……”
“真正的紀王世子雖長於農家,卻陰差陽錯得到俞大儒看中收為弟子,用幾年時間考察其秉性,最後又將愛女許嫁給她。”
“真假世子一案爆發之後,因為牽涉到宗室王位傳承,甚至驚動了先帝,令有司徹查清楚之後,先帝下令將涉案之人腰斬棄市,紀王世子也得以還家,與紀王夫婦團圓……”
曹陽從前隻是小民,自然無從得知京城王府中事,後來他得嬴政看重,入黑衣衛為小吏,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黑衣衛內部可以查閱的文案悉數翻閱,做到凡事心中有數。
此次聽底下人回稟,道是案子查到了宗室身上,他立時便警惕起來,再聽聞那家宗室乃是紀王府,也就順理成章的想起了這樁真假世子的大案。
如今天子又提起這樁舊案……
曹陽心頭一突,繼而便聽天子的聲音自上方傳來道:“你既知前因,朕便無需贅提。朕隻要告訴你一件事——現在的紀王世子,並非紀王夫婦的親生子。”
曹陽瞳孔猛地一縮,神色難掩驚詫。
這案子……可是先帝親自辦的啊!
須知彼時先帝禦極已有數十年,手握內衛,這案子又是慕容氏的家務事,並無勳貴及朝堂要臣參與,如此幾個條件累加起來,怎麽可能辦錯?
除非,是先帝故意為之……
可如此一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先帝身為大宗之主,為什麽要弄虛作假,叫外人去紀王府鳩占鵲巢?
嬴政見曹陽神色幾轉,麵露思量,並不急於發話,隻待他自己想通其中關竅。
而曹陽也沒有辜負他的期許,很快便抓住了亂麻中的一條線。
“黑衣衛本就是由內衛而生,本部檔案記載都原封不動的保存著,臣馬上回去細查真假世子一案的卷宗,無論是否有所刪改,順藤摸瓜,都必然會發現端倪。”
曹陽道:“當日臣看完真假世子案的卷宗,隻以為此案早已經塵埃落定,故而不曾多想,現下陛下提點,那位俞大儒——紀王世子的老師兼嶽父,身上隻怕大有疑雲。”
嬴政見他抽絲剝繭,三兩下抓到了脈絡,不禁欣然頷首,又叮囑他:“去吧,替朕把這隻老鼠從洞裏挖出來。行事小心些,不要打草驚蛇。”
曹陽鄭重頓首:“謹受命。”
……
六月的天真正灼熱,蟬鳴聲響徹整個盛夏。
嬴政在太極宮待得悶了,便起駕往西閣去。
往來的宮人內侍遠遠望見天子出行的儀仗,便恭謹而順從的垂下頭去,以最謙卑恭順的姿態,表示自己對於當今天下最高權力的敬服。
宮裏的人都是牆頭的草,最會觀察風向。
從前天子初登大寶之時,宮中便是兩宮並尊的局麵,皇太後所居的興慶宮穩穩壓製太極宮一頭。
不過現在嘛……
整個皇宮,隻有一個人的聲音。
那就是天子。
至於興慶宮,早就是門庭冷落了。
就在皇太後落發出家的同時,針對先帝及皇太後內宮殘餘勢力的清洗正式開始了。
從前侍奉過先帝、此時仍舊在宮中任職的內侍亦或宮人,在清查檔案中發現的身有疑雲的細作,這些年皇太後乃至於其餘太妃安插在各處的細作,以及管束後宮諸事數十年的尚宮局女官們……
皇太後的興慶宮被徹底的犁了一遍,吳婕妤打頭,薛美人配合,清查興慶宮內所有宮室,統計庫房中一幹器物,所有文書細細翻閱一遍,保管一張紙都不能落下。
侍奉過皇太後的近侍全數杖殺,另選了幾個老實懂事的往興慶宮的小佛堂伺候,不出意外的話,皇太後大抵要在小佛堂度過餘生的歲月了。
伴隨著這場清洗,後宮中風聲大變,從前居於後妃之首、內侍宮人們爭先恐後奉承的馮淑妃,驟然成了明日黃花。
皇太後的落寞已成定局,作為馮家女的淑妃,說不得也會隨之寂寂下去。
吳婕妤與薛美人一夜未眠,第二日晌午時分,帶了統計出來的單子往嬴政麵前複命:“大致與興慶宮賬簿上的沒什麽出入,隻是先帝私庫中記載的大批賞賜,卻都不見蹤影。”
嬴政對此早有明悟,並不覺得奇怪,勉勵二人幾句,便示意她們退下。
空間裏朱元璋哼笑出聲:“得了,皇太後涼了,擱宮裏邊總算能閉著眼睛睡覺了。”
李元達想的卻是宮外:“你們說,馮明達現在在想什麽?他還會繼續之前的計劃嗎?”
李世民搖頭道:“事到如今,還計劃個毛啊,沒救了,等死吧,告辭!”
……
馮家此時一片愁雲慘淡。
今日馮家人入宮,原本是為了見證曆史,圍觀天子之死,順帶著給皇太後慶生的,萬萬沒想到的是火點著了,燒得卻是自家房子。
馮老夫人橫死當場,張太妃猝然發難,皇太後被迫出家避事,馮明達迫不得已之下,主動請辭了承恩公爵位。
接連數個霹靂,一個比一個響亮。
馮老夫人豎著進去,橫著出來,這邊廂天子與代王、成王兩位宗室及宰相們議定了最終結果,那邊廂就趕緊找了幾個內侍把馮老夫人的屍身挪出宮去。
拜托,這可是皇宮哎!
尋常人家裏死了個外人都覺得晦氣,更何況天家?!
倘若彼時皇太後仍舊是皇太後,那也就是罷了,馮老夫人作為她的生母,也算是自家親戚,可現在皇太後都落發出家了,你一個同皇家無親無故的老婦,憑什麽把屍體擺在我們家啊?!
趕緊拉出去!
馮明達木著一張麵孔,同幾個內侍一道,將馮老夫人的屍身抬到了馮家的馬車上,向幾人客氣的致謝之後,默不作聲的翻身上馬,折返回家。
馮老夫人乃是中毒橫死,雙目暴突,臉孔發青,唇角溢出的血沫兒隱隱散發著一股臭氣。
她的兩個兒媳婦,馮大夫人跟馮四夫人坐在旁邊,看著尊榮了大半生的婆母的屍體,沒人做聲,也沒人落淚。
馮四夫人心裏有點感傷,但是不多。
馮老夫人對待庶子並不十分寬和,對她這個庶子媳婦就更加淡漠了——當然,從前馮老夫人的確有這個本錢,勢不如人,沒什麽好說的。
自然,如此為之之下,就別指望馮四夫人對馮老夫人有多敬重,以及在她辭世之後傷心斷腸了。
那點些微的感傷,也隻是出於天長日久見著的人驟然離世而生出的唏噓,乃至於人世無常的感慨罷了。
而馮大夫人,而是完全陷入到絕望之中,甚至於已經流不出眼淚來了。
皇太後落發出家,馮老夫人橫死身亡,事情就此宣告結束了嗎?
沒有!
雖然天子沒有做聲,宗室沒有做聲,宰相們也沒有做聲,可是馮大夫人清楚的知道,此刻,他們心中必然浮現著同一個疑惑——
馮家若非做賊心虛,何必做到這等地步?!
皇太後被迫出家,生身母親死了也不敢追究,甚至主動請辭承恩公爵位——馮家究竟是犯下了怎樣的滔天大罪,才會願意以此遮掩?!
現下不曾發難,是因為他們暫時沒有找到證據,可今日之後,馮家的籌謀已經露了頭,刨根問底,大白於天日,也隻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還有馮老夫人的死……
這豈止是一人之喪,而是整個馮家的喪鍾啊!
馮家輩分最高的人辭世,上至馮明達這個尚書右仆射、當朝宰相,下至馮家所有在外為官的子弟後嗣,全部辭官丁憂,回京守孝,這一回,怕就再沒有離開的日子了。
馮大夫人頭一次忘了儀態,甚至沒有在意同在馬車之中的馮四夫人,以一種近乎失禮的姿勢,無力的靠在隱囊上。
她唯一的女兒珠娘,她的幾個兒子,她牙牙學語的幼孫和剛出生的小孫女,乃至於她的母家……
天威所在,雷霆降下,又有幾人得以保全?
馮大夫人慘然而笑,麵白如紙。
如此默默一路,終於回到馮府。
馮家仆從們神色惶惶的將馮老夫人的屍身抬進了正院,有心想詢問主母一幹喪儀如此操持,卻在觸及到馮明達與馮大夫人神色時將將止住,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夫妻二人相對而坐,緘默良久,終於還是馮明達起身到書案前,筆走龍蛇,寫了一封休書,遞到了馮大夫人麵前:“事尚未發,你帶著珠娘,回娘家去吧。”
馮大夫人看著休書上熟悉的字跡,終於落下了一滴淚。
她小聲哭了起來。
隻是很快,她又變成了端莊持重的馮家主母,用帕子將臉上淚痕拭去,三兩下將那封休書撕碎。
“若天子想要問罪,又豈是一封休書所能逃掉的?如此心懷僥幸,偷生避難,禍雖未至,已經先叫人輕看。”
馮大夫人說:“既然天子尚未發難,卻也不必急於自亂陣腳,先為母親治喪吧,力有所及之下,叫她老人家走得體麵一些。”
馮明達扶住妻子的肩膀,良久之後,才說了句:“多謝你。”
馮大夫人抱住他,哽咽道:“我為陳家女十七載,馮家婦三十二年,在家得父母寵愛,出嫁後舅姑待我甚厚,夫妻三十餘年無異生之子,此生已足,死無恨矣!”
馮明達心有所觸,一時淚如雨下。
夫妻二人相對傷懷許久,又打起精神來為馮老夫人料理後事,經過今日之事後,來客稀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隻是為人子女,總該將該盡的心盡了。
馮大夫人往內室去換了服喪所用的衣衫,有條不紊的吩咐底下的人籌備喪儀之事,馮明達改換衣著之後,親自去了四房的院子裏。
馮四爺跟馮四夫人正在為今日之事驚疑不定,忽聽下人來稟,道是大老爺來訪,神色不禁齊齊為之一變,遲疑著將人請了進來。
馮明達開門見山道:“四弟,若你還當自己是馮家人,那就聽大哥一句話,我們分家吧。”
馮四爺剛聽完前半段,便下意識想要皺眉——他以為馮明達老調重彈,又要用同為馮家人的論調來對他進行道德綁架。
故而等聽完最後一句,馮四爺著實受驚不小。
馮明達無暇看顧他內心所想,神色哀涼:“我一時心生貪念,為禍甚矣,毀家滅族,近在眼前。你並不曾參與其中,早早與我們劃清了界限,女兒又是當今後妃,若馮家可以存留下一息血脈,必然便是出自你的後嗣了。”
馮四爺臉色變了幾變,甚至顧不上兄弟二人早已鬩牆:“大哥,何以至此?!”
馮明達苦笑道:“你不必多問,即便知道,也不過是平添苦惱罷了。”
他說:“馮家曆代積攢下的田畝、莊園、金銀,最後隻怕都要抄歸國庫,此時借分家為由全給了你,隻會叫天子不快,於你有害無益。這些身外之物,你便不要取用了,倒是家中藏書萬卷,除去那些孤本、絕本之外,你盡數都帶走吧!”
馮四爺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似的,嘴唇囁嚅幾次,又叫了聲:“大哥。”
他還想要再說什麽,馮明達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最後笑了一笑,戚然道:“想我馮家先祖文襄公,弱質書生,不諳騎射,隻憑滿腹韜論謀略,助太祖皇帝取天下,得封公候,不曾想子孫不孝,淪落到今天這等境地。”
馮明達歎口氣:“四弟,我死之後,你便上疏辭官吧,即便是出了孝期,也不要再出仕了。就像你此前說的那樣,去開家書院,做個教書先生吧。”
馮四爺不再言語,隻是神色哀傷的看著他。
馮明達反倒又笑了:“好好教導兒孫,馮家的來日,盡在你身上了。”
說完,他站起身:“四弟,我去矣。不必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