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郝四道你聽到了嗎她也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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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淼淼蓋著溫暖的毯子,等了許久也不見郝四道的影子,隻能看著輸液室來來往往的病人和家屬。
    輸液室裏,一個中年人樂嗬嗬地讓護士少打一瓶藥,“不打啦不打啦——你是不知道,人家港城的老板還在等著我的貨!”
    大夥嗤地一笑,沒有人相信他。還港城的老板等著他,咋不說縣.委書記要見他呢?
    這年頭消息信息閉塞,老百姓們都很貧窮。大家想象中的老板是電影裏脖子手上帶著粗金項鏈,抽著雪茄,出入都是小轎車的有錢人。
    這種人就跟天邊的雲彩似的,離他們十萬八千裏遠。
    和縣是一個偏遠封閉的小縣城,新聞報紙上早就有消息要實行市場經濟,要分田到戶,可是村裏的幹部到現在也沒弄清楚土地怎麽分。村裏的田都沒分成,城裏的政策更加緊張,哪裏敢想什麽做生意——那不是投機倒把嗎?別錢沒賺到,人就先蹲進大牢了。
    中年人揮了揮手,又說:“你們還別不信,現在深市那邊都搞大開發了,要引進外資、要跟港城老板做生意。做生意算什麽投機倒把?那是國家蓋了章認定了的事,撐死大膽的餓死膽小的,算啦,你們一個個老棺材,我不對牛彈琴了。”
    郝四道聽到了這番話,端著粥走進了輸液室,“淼淼吃點早飯。”
    輸液室裏的人注意力這才從吹牛皮的倒爺,轉移到這對小夫妻身上——雞肉粥濃濃的香氣飄滿了屋子,勾起了大夥的食欲。很多人一大清早就來醫院看病,早飯沒來得及吃,這會聞到香味肚子咕嚕地直犯餓。
    他們的目光從雞肉粥往上挪,都看愣了。這姑娘俊俏得讓人挪不開眼,一身皮膚跟地裏的白菜似的白,水嫩嫩地能掐出水,一對杏花似的眼眸,清純又溫柔。
    縣裏的年輕人多少有聽說,下杏村有個長得特別俊俏的姑娘,可惜還在念中學,不然提親的媒婆早就踏破門檻了。眼前這個怕是比下杏村那個還要俊。
    婦女們驚訝地看著她的男人。姑娘打著吊針,手不方便,男人便喂她吃粥。他從碗裏挖出來的塊塊都是雞肉,她吃了一塊又一塊。直看得人心痛,這年頭肉多金貴,哪裏經得住這樣敞開肚皮吃?末了,他給她剝雞蛋,三大五粗的男人蹲著耐心剝著蛋殼,有著說不出的違和。
    她們再看看自己身邊的人——不說也罷,恐怕還在家裏睡大覺沒醒過來!
    孫淼淼吃完半個雞蛋便搖搖頭,吃飽了。郝四道看她那點食量跟貓兒似的,問:“再喝兩口粥喝?”
    郝四道用的是一口小鍋裝粥,孫淼淼吃了一點就飽了。
    郝四道看著媳婦小口地吞著雞肉粥,嘴唇恢複了紅潤,看得心一點點被填滿。
    醫院裏的大爺大媽七嘴八舌地說:“多麽漂亮的姑娘喲,就是瘦了點。你就該多吃點,臉上多點肉更好看!”
    一個婦女見孫淼淼長得俊俏,心癢難耐,犯起了愛做媒的老毛病,“妹妹啊,我就沒見過有像你這樣長得齊整的人!旁邊這個是你哥哥吧,你今年幾歲,是不是還在念書?”
    郝四道聽得很不爽快,雖然知道媳婦從小生得漂亮,可是在他麵前挖牆腳,當他死了?
    他就著她吃剩的雞蛋一口吞下,一點也不嫌棄,把碗裏的粥喝得幹幹淨淨。一鍋粥在他眼裏隻是毛毛雨,喝完還意猶未盡,這麽大的飯量直把大夥看愣了。
    郝四道握著孫淼淼的手,“吃不完也不要緊,以後你剩的飯我都吃。”
    他眼裏那股勁像是恨不得把她吞進肚子裏,充滿了侵略性。
    周圍起了一陣哄笑,“你什麽眼神?人家是情哥哥,好得蜜裏調油跟新婚似的,你想做媒都來晚啦!”
    有個老人見了郝四道的食量很是欣賞,他跟孫淼淼說,“你好好跟著這個後生,沒錯的!他飯量大,吃得多身板才強壯。我們老了才知道身體好有多重要。”
    孫淼淼臉色通紅地看著頭頂的吊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郝四道聽得心花怒放,他從兜裏掏出了幾顆糖,喜滋滋地遞給大夥:“吃塊喜糖,我老婆臉皮薄經不住調侃,我謝謝大家。”
    孫淼淼看了一眼,郝四道發給大家的是滬市的大白兔奶糖,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這種奶糖又香又甜,奶味十足,深受小孩的喜歡,價格很昂貴。
    除了那個拉媒的阿姨沒給,其他人都拿到了一顆奶糖。
    郝四道走了一圈,看見自家媳婦抬頭看著他,他蹲了下來撓了撓她的手掌。他粗糲的拇指撓得孫淼淼耳根微紅,“別急,剩下的都是你的。你的全在這——”
    桀驁的青年露出一絲笑,笑容燦爛得恍若冬天的陽光,耀眼卻不刺目。他抓著她的手伸進自己另一邊褲子的口袋,想把一抓硬糖送進她的手裏。
    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孫淼淼到底臉皮薄,最後隻貼在他口袋外邊摸了摸,鼓鼓脹脹的。
    一摸發現他的褲兜全是奶糖,她一怔,“怎麽這麽多?”
    剛剛郝四道問醫生開藥,老醫生提醒孫淼淼有些低血糖。郝四道看過書,書上說低血糖的時候最好吃點糖。
    郝四道用自己熱乎乎的大手捂著媳婦發涼的針眼,“不多,這些都留給你,以後餓了就吃兩顆。”
    九點,孫淼淼的藥水終於吊完。郝四道騎著單車帶她回村裏。
    郝四道騎著的是嶄新的單車,二八式的帶著大單杠,車軸幹幹淨淨,一點漆都沒掉,鋥亮瓦光得能映出人影。城裏擁有這種單車的人都愛惜得不行,保養得幹幹淨淨。
    孫淼淼好奇地問:“四道哥這車哪來的,這輛單車不便宜吧?”
    何止不便宜,這個牌子的單車一輛要近兩百塊,要是沒有單車券還要更貴。一輛車抵得上城裏工人大半年的工資,隻有家境殷實的人家才舍得花錢買單車。
    郝四道一直在騎車,聽到問話猛然一愣,旋即回答:“我問朋友借的。”
    這是媳婦第一次問除學習外、有關他的事,郝四道很意外。
    孫淼淼心思很單純,村裏夥伴處對象,姑娘要雪花霜要漂亮衣服、要三轉一響,而她心裏隻有讀書。這些東西入不了她的眼睛。郝四道送給她那些東西,都討好不了她。
    如果不是她每個人從中學回來路上不安全,需要他接送,恐怕一年都說不上幾次話。以前他想過孫淼淼也許從來沒把他當成男人看待,隻是把他當成親大哥。
    郝四道收斂了臉上的笑,露出一絲罕見的鄭重:“淼淼,你是不是很想要城鎮戶口?”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雙手緊握著車把手,掌心微微泛潮,他不知道自己在等著什麽答案。
    郝四道喜歡死了孫淼淼,他親眼見證了她是如何一點點長大的,小時候她就跟雪團子似的招人稀罕,長大後抽了條後更漂亮了,十裏八鄉就屬她最好看。見過她的男人,沒有不想把她娶回家的。
    她十六歲後就不停有媒人上門提親。趙巧蓮接待過的媒人幾乎都是城鎮戶口的青年,人人都說她是高中文化,以後要嫁給城裏人,壓根不會看村裏的小夥子。
    那時郝四道即便不甘心,就算捶爛床板也不敢上門提親,多看她一眼都不敢,怕看了舍不得送她嫁進城裏。郝四道這些年那麽拚命,有一半是為了孫淼淼。
    他曾經認真鑽研過如何拿到城鎮戶口,隻有讀到高中、大學才可能到城裏工作,普通人很難拿到戶口。但如今政策一年年在放寬,郝四道一直眼饞著城裏的戶口,終於讓他逮住了操作的空間。
    他自嘲地說,“淼淼,嫁給我確實委屈你。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學會了開車,等年底可以到縣裏報個崗位,現在會開大卡車的人不多,以後我們會有城鎮戶口的。”
    孫淼淼愣了一下,“為什麽這麽說——”
    她驚訝於這句話居然是郝四道說的,他是那麽驕傲的人。
    沒想到當司機是現在的郝四道的目標,眼下司機確實是吃香的行業,可是郝四道的未來並不在小小的和縣裏。她捉著他的衣角搖了搖,“不是。”
    孫淼淼說:“我不要城裏戶口,城鎮戶口不重要。四道哥這樣就很好,做生意也挺不錯的。”
    1985年國家會取消糧食統購統銷政策,漸漸取締各類票券。城鎮戶口掛鉤的各種糧食福利也就隨之消失,隻有醫療和教育能夠吸引農村人湧向城市,九十年代城鎮麵向全社會招工,吸引了大批向往了城市很久的農村人,但邁入二十一世紀後,農業戶口反而比城鎮戶口值錢。
    農村能分宅基地蓋房子,村裏每年都有分紅,城裏有什麽?
    郝四道聽完真心實意地笑出了聲,刺耳的刹車霎時響起,他把單車停了下來,情不自禁地摟住孫淼淼。
    郝四道忍不住喘了口氣,彎著腰視線跟她平視,火辣辣的目光緊緊鎖著孫淼淼,落在她雪白的臉蛋上、烏黑的眼睛裏,仿佛要把她身上任何一絲不對勁的蛛絲馬跡都翻出來。
    可是沒有,她清澈的目光中沒有一絲猶豫和違心。
    男人的聲音含著難掩的沙啞:“可是不去做司機就沒有那麽多錢,跟著我吃苦,淼淼不怕嗎?”
    男人強烈又炙熱的氣息灑在孫淼淼臉上,惹得她的心撲咚地直跳。
    她第一次那麽靠近他,他的身體硬邦邦地結實,渾身散發著騰騰的熱氣。他那雙黝黑的眼跟抹上一層暗沉的光,緊緊地盯著他,看得她麵紅耳赤。
    孫淼淼腦子有了幾秒的空白,腦海裏閃過他在外地辛苦地攢錢給她治病、頭破血流地提著一箱錢回鄉的畫麵。上輩子郝四道對她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早些年他開始做倒騰的生意,但凡他賺了錢都會先給她買東西,一些時新的東西海報、雪花霜,她用的手絹、皮鞋、鋼筆都是他買的。哪裏是她在吃苦?明明所有的苦都讓他先嚐,所有的甜都都先留給她。
    孫淼淼回過神來眼中已經有了一絲淚光,她抱住郝四道的腰,把腦袋依偎在他胸膛上甜甜地笑道:“嗯,我不怕。”
    上輩子孫淼淼沒有嚐過戀愛的滋味,今生她想要試試。
    郝四道的心跟飛起來一樣,開心地摟住自己新鮮出爐的小媳婦,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骨子裏。
    這是他、每天夜裏心心念念地想著的心上人啊!郝四道你聽到了嗎,她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