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用計(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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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四道知道自己的臉看起來有幾分狠勁,他盡量和顏悅色地對劉慶說話,語氣誠懇再誠懇。
    可是再怎麽誠懇,劉慶心裏也發毛。八十年代是治安最混亂的年代,今天要是不小心說不定命就折在這裏了。劉慶此時已經有些後悔來下杏村了。
    難怪他大哥總嫌他傻白甜,攔著不讓他出來做生意。
    郝四道說:“劉哥別怕,我們都是正經人,隻是想跟你做生意,你看我們這裏這麽窮,兄弟也多,總得想個法子給自己找口飯吃。我會開車,可以幫你把飼料運到港口。我還會說幾句英文,劉哥要是以後跟港城人打交道,可以帶上我。
    要是劉哥不願意,我們自己找路子也就是了。不過這一片你不能再來收貨,這裏是我們的地盤。”
    李二柱聽郝四道唱完紅臉,扮起黑臉說,“不成,這不是騙我們玩嗎?這人是跟我們搶生意。哥哥不能把他放走!”
    劉慶哈哈哈地笑起來,越笑越心虛。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生意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捏著鼻子做下去。誰讓他自己到處吹牛皮?
    郝四道見他笑得很勉強,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事,劉哥別聽他們說的。兄弟們隻是開開玩笑。”
    這一個紅臉、一個黑臉,唱得劉慶都搞不懂他們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了。
    郝四道領著劉慶去看了自己的倉庫,他拿刀子戳開一袋來看,滿滿一袋都是知了猴。他把那一抓知了猴拿出來給劉慶驗成色。
    他又隨手紮破了一袋,那是曬幹的豆蟲,氣味很濃鬱衝人,但習慣了這股臭味的劉慶卻看得目光一深。
    這麽多蟲子沒有小個半月收不上來。劉慶這才終於信了,他們是真的來跟他做生意的。
    郝四道拈起一條豆蟲幹,慢慢地說:“港城人閑暇時喜歡垂釣,用豆蟲釣魚最方便不過。這幾年有錢人養鳥、熱帶魚形成風氣,肯定需要很多飼料;豆蟲營養豐富,不僅能出口港城做魚鳥飼料,炸過後味道很不錯,我們村裏人吃不起豬肉拿它來炸,比肉還香。”
    這條小小的豆蟲裏藏著天大的商機。
    郝四道提醒他,“劉哥到各地收貨,路途遙遠不說,人也折騰,跟我們合作,你隻管專心解決銷路的事情。這種事最好就是趁熱打鐵搶占市場,晚一步等別人反應過來錢就沒得賺了。”
    劉慶聽他這一番話,心想郝四道能說出這番話,說明他是下過功夫鑽研過的。他終於琢磨起跟郝四道合作的可能性。
    雖然他不爽被人算計上了,但郝四道說得不錯。做這個蟲鳥飼料生意賣的就是一個信息差,誰快誰能掙錢。在港城那邊知了很值錢,放到大陸卻不算什麽。
    劉慶心思千回百轉,最終看在他那堆滿倉庫的蟲飼料,笑著說:“四道,看來我們是有緣千裏來相會,我跟你合作。”
    兩個人離開倉庫坐了下來,劉慶跟郝四道簽了一份合約。
    劉慶想要郝四道倉庫裏那批蟲飼料,郝四道漫不經心地說:“這批貨是給我以前那個老板的,你想再要,我往後再收就是了。”
    劉慶隻好跟郝四道約定,本月底交曬幹的知了猴和豆蟲各五百斤給他,知了猴一斤10元,豆蟲一斤3元。預付30的定金。郝四道要他開車來縣裏拿貨。劉慶用存折本去銀行取錢出來,去零取整,一共張麵額二十張的“老人頭”交到郝四道手裏。
    八十年代的百元鈔票市麵上流通得少,灰色紙幣上畫著四個領導人的頭像,製作很精美,第一次做了頭像的水印、也有盲文的麵額標識,管它叫“老人頭”。
    嶄新的鈔票燙得人心發顫,李二柱摸都不敢摸。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離“老人頭”距離這麽近,鼻尖仿佛都聞到了新鈔票幹淨的氣味。
    郝四道卻從容地收把錢揣到了兜裏,“謝了劉哥。等你月底來接我。”
    劉慶踩著他那輛破單車,後座上用皮筋緊緊地紮著滿滿三大袋的知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收破爛的。
    大夥看著劉慶踩著單車從縣城離開,都不敢相信穿成這樣的人兜裏居然那麽有錢。他們齊齊盯著郝四道的口袋,皆是腦子眩暈、雙腿發軟,整個人恍如在夢中。
    郝四道說:“深市那邊有很多像他這樣穿拖鞋、不修邊幅的老板。越是低調口袋裏越有錢,不要小瞧了人家。”
    現在他們哪裏敢小瞧劉慶,劉慶從銀行取出錢的那一刻他們已經被震撼到了。
    李二柱顫巍巍地問,“四道哥,我們這算不算詐、詐騙?”
    兩千塊,把他們扭送公安局能把牢底坐穿了,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錢。就這麽容易把錢騙到手了?
    郝四道捏著兜裏硬邦邦的鈔票,濃密的劍眉微微一挑,調侃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笑意,“我哪裏騙他了?我們有錢有人手,月底能交上貨,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做蟲鳥原料的。”
    李二柱磕絆地想:他哪哪都騙人了。那滿滿一倉庫的知了豆蟲是怎麽憑空生出來的,還有對著劉慶一段段的鬼話。真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啊!
    郝四道把十張老人頭換成了麵額一元的鈔票,其餘的都換成十塊方便使用,一百塊在市麵上流通得少、拿在手裏也找不開這麽多錢。兌換過的錢厚厚的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郝四道回到家後,把一疊逐一平鋪在桌麵展開。
    薄薄的鈔票像是會發光似的,讓人挪不開目光。無業青年們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他們盯著桌上的錢,呼吸聲不可遏製地地急促,個個緊張得心髒撲咚跳。
    “四道哥,這是幹嘛?”一個人咽了咽唾沫說問。
    郝四道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次的錢是我憑本事掙來的,這樁生意你們要是不肯跟我幹,現在就分十塊封口費走人,願意跟著我的就分十塊,留下來的都是兄弟。今天的事決不能傳到外麵,被我發現絕不輕饒。”
    大家聽了紛紛拿了十塊,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他們今天什麽也沒幹就白拿了十塊,哪有不高興的?
    郝四道這一手玩得他們兩輩子都弄不明白,求爺爺告奶奶才把他求回來。他們就指望著跟著他吃飽穿暖,掙到討媳婦的錢,抱大腿還來不及怎麽可能願意撒手?
    郝四道從袋子裏掏出了一疊疊磚頭厚的一元鈔票,沉聲說:“既然大家決定跟著我幹,我就告訴你們,豆蟲一斤按一塊收、知了猴一斤兩塊。月底我要收夠一千斤,都聽明白了嗎?吃完飯馬上去收蟲子。”
    二柱響亮地應了聲,手腳麻利地去米缸舀米,他把郝四道家裏剩的大米和臘腸全都用光了。香噴噴的米飯浸滿了清亮亮的臘腸油,又香又甜。
    大家捧著一碗飯吃,他們很久沒有吃過這種香香軟軟的白米飯了,吃得都很滿足。
    李二柱清清嗓子,跟大夥畫起大餅:“大家既然聚在一起就好好好幹,幹好了我們就有錢出去闖蕩了。我聽四道哥說深市那邊到處都在起高樓,一棟樓幾十層那麽高,那邊遍地都是金子,就等著咱們去掙錢了!”
    大家嚼著大米時眼裏流露出憧憬,縣裏最高的百貨大樓有四層樓高,幾十層樓該有多高啊?
    他們蹲在郝家的小土屋裏,心思卻早飛到了正在轟隆隆建設的深市。他們的心放踏實了,隻要跟著郝四道,大米飯會有,媳婦也會有!
    李二柱悄悄摸去郝四道家的倉庫。他好奇得像百爪撓心,不弄明白今晚睡不著覺。
    郝四道不讓他看,打發他去睡覺,不滿地嘖了一聲:“無聊不無聊?有這個閑工夫不如琢磨明天怎麽收原料。”
    李二柱腆著臉說不無聊,他解開了尿素袋,傻了眼。裏麵裝著的全是幹草。隻有郝四道戳破的那袋有飼料,還隻是一小袋,恐怕那一小袋飼料也是從劉慶那裏剝削來的。
    滿倉庫充滿了一股知了味,是因為他把知了幹磨成粉塗在各個角落。劉慶被他坑得不冤啊!
    他打著顫說,“這原來沒有什麽原料啊?”
    郝四道從兜裏掏出了一遝一元鈔票遞給李二柱,見他愣在原地不動,用鈔票拍了拍他的腦袋說:“現在是沒有,一個月以後不就有了嗎?”
    第二天一大早,孫淼淼用劉大爺給的憑據,到屠宰場購買了豬圓肘,挑的是又圓又大的肥肘,她還需要買做鹵汁的香料。
    劉大爺是國營飯店的,熟知各種香料進貨的途徑。他撕了一張紙條寫下地址,讓孫淼淼到這上麵去找。
    他笑眯眯地說:“淼淼,湊齊有些東西麻煩,我讓我兒子媳婦領你去吧。”
    他也是存了幾分心思幫自己的女兒,要是孫淼淼做得好,以後就算是沒有單位肯接收劉迎珍,有這份手藝在,女兒就有一口飯吃。孫淼淼做的豬腳飯味道很不錯,劉大爺覺得它肯定能賣得出去。
    孫淼淼跟劉大爺的大兒子夫婦走了幾家雜貨鋪,很快湊齊了這些東西。
    隆氵工豬腳飯的關鍵在於鹵水的製作,鹵水選用桂皮、八角、香葉、胡椒、茴香、黃芪、肉蔻、砂仁、陳皮……南薑等十六種香料,正宗的豬腳熬製時要加上雞、鴨、豬棒骨、魚共同燜燉,吊出極致的鮮味。天上飛的、地下爬的、水裏遊的一鍋網盡。
    孫淼淼把這十六種香料用大火炒出香味,包進紗布裏扔進水中燉煮出鹵汁,同時放入半塊雞鴨肉、豬棒骨,魚要烤出焦香味再放入鹵汁中;蔥薑蒜下油鍋炸出香味,少許蔥油連蔥薑蒜並扔進鹵汁。
    鹵汁在鍋中煮至半小時已經冒出濃濃的香味,這股香味跟幾天前的不一樣,嚐起來更甘醇鮮美、聞起來更誘人。
    她用火處理掉豬肘子表麵細毛,刷淨烏焦的地方,下油鍋煎炸到表麵金黃再投入做好的鹵汁中。
    晚上睡前中火燉豬蹄,孫淼淼調了個鬧鍾,三小時後再爬起來晾曬、再關火燜浸,浸泡半夜的豬肘子色澤更鮮亮,更入味,膠質滿滿,皮軟筋彈。
    趙巧蓮聞了一夜的香味,饞得半夜夢裏都在吃著豬肘子,嘴角漸漸可疑地流出口水。吃肉吃到飽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哪怕做夢都那麽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