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民俗考察員(1w9營養液加更)
字數:10432 加入書籤
吳光宗聽到之後,猛地跑出了平房,衝進旁邊的二層小樓中。
親戚朋友們見狀,也趕緊跟了過去。
真正擔心的沒有多少,全都是為了八卦。
吳光宗打開雜物間門的一瞬間,就看見裏麵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他之前也來看過一次,但壓根沒想到,這房間布置起來竟然是給他媽用的。
大嬸在一旁說:“光宗啊,沒有看見你媽呀。”
吳光宗的目光落在了房間一角罩著套子的圓柱形物體。
他知道這是吳耀祖的屍體,他媽不應該在這兒。
但是這個房間裏除了這一處以外,也沒有其他地方能藏下一個人。
吳光宗眉頭越皺越緊,他發現比起之前,那個圓柱體好像高了一截。
他心中打鼓,走到吳耀祖屍體跟前的時候,做了幾秒心理建設,這才伸手將那罩子打開。
隻見一個蓋了紅色蓋頭的人坐在那裏,身上穿的喜服因為不合身,看上去就像是從別人家偷來的一樣。
吳光宗的手都在發抖,揭開蓋頭的一瞬間,吳光宗愣住了,親戚朋友也愣住了。
穿著喜服的人,竟然是吳家老太。
她閉著眼睛,腮幫子鼓鼓的,含著一朵結婚用來裝飾的假花。
對於眾人的目光,她毫不知情,明顯還在昏睡之中。
大嬸等目光落到她的衣服上,突然想起來:“這不是以前若男還在的時候準備的嫁衣嗎,怎麽給嬸嬸穿上了?”
吳光宗連忙上前晃她的身體:“媽!你沒事吧!”
老太婆的身子一歪,剛才被她擋住的吳耀祖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中。
隻見吳耀祖的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新郎官禮服。
隻是這衣服隻有外麵那層袍子,沒辦法遮住吳耀祖已經完全僵硬的皮膚。
這一次,大家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剛才他們聽白秋葉說的時候,都是一臉懵逼,腦子裏無法具象出畫麵。
沒想到吳光宗他媽是真的要結婚,沒想到還真有一個新郎官。
關鍵這新郎官還是吳光宗的兒子吳耀祖。
眾人臉色大變,看向吳光宗的眼神充滿了古怪之色。
大嬸看見之後,又忍不住說:“哎呀,這衣服不是給姑爺準備的嗎,怪不得我給姑爺穿喜服的時候,發現外袍不見了……原來穿到了耀祖身上。”
和大嬸一起的一個女人,也說:“知道這衣服放在哪兒的,就隻有我們和嬸嬸。”
她口中說的嬸嬸便是吳家老太。
“這……老太太是不是因為孫子死了,傷心欲絕之下精神出了問題?”
“我估計他是看曜祖死得太慘,想讓她在黃泉路上有個伴。”
“再怎麽,也不能和孫子成親吧,這讓老爺子的臉往哪裏放啊!”
“是啊,七老八十歲的人了怎麽這麽饑渴。”
“吳老頭一定是被氣死的。”
“一家人的臉都被丟光嘞。”
這些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像鋼針一樣紮進了吳光宗的腦袋。
他頓時覺得自己的臉麵都被老媽丟光了,於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媽,你快醒醒!!!”
老太婆在搖晃之下,緩緩醒過來,一睜眼就看見自己兒子站在麵前,一臉韞色地盯著她。
老太婆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想起,在她暈倒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突然她注意到了自己被綁起來的胳膊和腿。
“嗚嗚!”她的嘴被堵住,說不出話來,“嗚嗚!!!”
吳光宗氣急敗壞的將她嘴裏的那朵假花還有一些不知從哪兒來的布片抽出來。
吳家老太一得空,就高聲痛哭起來:“兒子啊!你媽被害的好慘呀!”
她哭了幾聲,見吳光宗對她沒有一絲同情,反而一臉憤怒。
再轉頭一看,發現房間裏竟然全是吳家的親朋好友。
這些人都一清二楚的看見她身上穿著的嫁衣。
她現在還坐在自家孫子的腿上。
更要命的是她這個孫子還是一個死人。
吳家老太太對,這個村子再清楚不過,不管多小的傳聞,到了最後也會被誇張誇大幾十上百倍。
這些茶餘飯後沒有其他娛樂的村民們,一天中的樂趣無疑就是說說村裏家家戶戶的閑話。
她曾經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所以很清楚,就算她再怎麽解釋,最終也沒人會聽她的。
“怪不得吳若男當初大晚上的跟一個從村外來的大學生跑到海邊去幽會。”
“她當時還說什麽,是陪著去做海洋課題?還好光宗和耀祖是兩個清醒的,直接把她關起來。”
“是啊,害得她家給她定的親事也黃了。”
“算了算了,說若男幹什麽呢,她到底也死了。”
“鬧了這種醜事,是我也活不下去了。”
“不過她奶奶比她更不檢點。”
“真是老的帶壞了小的。”
“她奶奶當時還是第一個要把她趕出村子的人。”
“她奶奶當時還說自己也要一死了之,免得因為她被咱們笑呢。”
“嘖嘖嘖,沒想到哦,現在倒是正襟危坐~”
這些話傳進吳家老太的耳朵裏,每一句都讓她如坐針氈。
她隻能看向自己兒子:“光宗,快讓他們走啊!”
吳光宗壓根沒有理會她此刻的慌亂,黑著臉說:“媽,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你怎麽能幹出這種荒唐的事情來!你要我的臉往哪裏擱!”
吳光宗說的話,她無比熟悉。
當初吳若男死之前,也是日日夜夜受到這種言語的洗腦。
可是輪到自己的時候,她卻無法接受。
吳家老太頓時覺得她仿佛被世界拋棄了般,連自己最親最親的親人都不相信她的話。
或許吳光宗相信她,但是為了麵子,還是表現出一種她做了最大惡極的事情的模樣。
這讓她非常絕望。
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身體一歪,腦袋撞向了牆角。
雜物間中瞬間血濺尺,完美地襯托了窗上貼著的囍字。
吳光宗看見自己的老媽一頭搶牆,這才慌了神。
他連忙上前把人扶住:“媽,媽,你回我的話啊!”
旁邊的親朋好友也發出了一陣驚呼。
吳光宗眼球充血,咬牙切齒地說:“今天婚宴前,是誰進了雜物間?”
大嬸突然想起來說:“姑爺家的那個姑娘不是幫忙布置了婚房嗎,我看見她在雜物間待了很久。她還說想把雜物間布置喜慶點,這樣更吉利。”
吳光宗猛地轉過身:“是她把我媽害成這樣的,我要她付出代價!”
他似乎完全忘記了,壓垮老太婆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是他的冷漠無情。
吳家老太失去了支撐,從牆邊滑到地板上。
然而吳光宗一心想的,隻有自己的麵子,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頭破血流的老媽已經摔倒了。
他衝出了門,在門口掃了一圈,抓著一個之前站在門外的親戚問:“那四個人呢?”
那個親戚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下意識指向了獨棟平房。
吳光宗抄起靠在牆邊的一把魚叉,衝到了平房裏。
他看見白秋葉四人還在供桌旁,於是想都沒想就徑直衝了過去。
隻是他跑到一半,突然感覺腳下滾燙。
吳光宗回過神,麵前大火擋路,他的衣服不小心沾上了一點,火勢迅速地蔓延到他的身上。
吳光宗連忙轉身,想從一旁衝出石頭道。
隻是旁邊的火仿佛專門為了坑他似的,一下子燃燒得更劇烈,擋住了他的去路。
吳光宗看向另一邊,依舊大火封路。
明明隻是用來討個彩頭的石頭路,燃起了不該出現的大火。
他之前想要將王雍簡殺死在這條路上時,引出來的也是這樣的火。
可是,王雍簡有陰風幫助,化險為夷。
他卻如同被詛咒了一般,身體往哪裏轉,風就將火往哪裏吹。
隔著火光,他看見白秋葉四人站在長桌前,他們正在看他,目光中充斥著冷漠。
火焰仿佛抽幹了他周圍的空氣,吳光宗逐漸迷失,呼吸道內隻剩下滾燙的灼熱。
他在模糊間,看見長桌上的那張照片。
他的女兒吳若男微笑著注視著前方,目光卻沒有看他。
下一秒,吳光宗才發現,他腳下多了一具屍體,渾身都是被燒焦的痕跡,臉已經毀容看不出容貌。
別人認不出,但他認得出。
那就是他自己。
他居然被燒死了,死在自己準備的陷阱上。
“走水了!”
“快點滅火啊!”
“不滅火,就要燒到旁邊了。”
吳光宗家的親朋好友們叫起來,紛紛提桶來滅火,然而房間裏放著吳光宗準備的油脂和酒精,火勢根本無法控製,還是燒紅了山腰村的一大片天。
這場火,一共燒了兩個小時,此刻天已經快要亮了。
如果不是因為被烏雲和濃煙遮住,太陽早已經露出了真容。
吳光宗家的兩棟房子,以及他們的院子,還有附近的樹,全部在火海中葬送。
驚慌失措的眾人站在一旁,無能為力地看著火越來越大。
直到一場雨下下來,撲滅了這場火。
吳光宗家隻剩下了幾截快要垮塌的焦黑木結構,以及滿地的黑色碎磚頭。
大嬸將吳家老太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吳家老太突然驚醒,她先是一愣,然後開始尖叫起來:“我沒有!我沒有嫁人!”
她一邊叫還一邊拍打大嬸,大嬸被她抓得臉上多了兩條紅色的指甲印。
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把吳家老太拉住。
大嬸連忙安撫她:“嬸嬸,你冷靜一下,你家房子被燒了。”
老太婆聞言,真的閉嘴了。
她怔怔看著房子的方向,眼中有淚光溢出。
就在眾人以為她不會再發狂的時候,她突然再次大叫起來。
“若男,不是奶奶不疼你,這是你自己造的孽啊!”
“不要殺奶奶!”
“不要殺我啊!”
她扯著嗓子叫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已經燒成框架的房子處。
大家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在徹底摧毀的房屋間,站著一個女人——
是紙新娘!
這驚悚的一幕讓眾人不寒而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但當他們再看過去的時候,紙新娘不見了,仿佛剛才他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
吳家老太也趁機掙脫了抓住他的人,瘋了般朝村口的方向跑去。
大嬸突然反應過來,目光越過人群到處尋找,終於在不遠處找到了正在躲雨的白秋葉四人。
大嬸一路小跑過去,喘著氣對王雍簡說:“姑爺,姑爺,這可怎麽辦?”
王雍簡說:“吳家已經死的死瘋的瘋,就不要叫我姑爺了。”
大嬸的目光落到他手上拿著的牌位上:“那,那若男那邊……?”
“不是說她嫁出去後,牌位就由夫家供奉嗎。”白秋葉說,“大嬸你安心吧,她絕對不會回來纏著你們了。”
大嬸不放心地問:“你們怎麽知道?”
白秋葉看向吳家的殘垣斷壁:“她要殺的人,都殺完了。”
白秋葉又看了她一眼:“或者,大嬸認為她要殺的人裏,還有你?”
大嬸臉上立馬露出僵硬的笑容:“哈哈哈,你在開什麽玩笑,當然沒有我。”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仿佛再過一會兒,吳若男就會纏上她一般。
過來一會兒,吳光宗家門口,親朋好友作鳥獸散,很快就門可羅雀。
和昨天夜裏,高朋滿座的熱鬧場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白秋葉突然心有感應,回過頭後,發現那個紙人悄無聲息地站在他們身後。
其他人也轉過頭,但就算是屈憶寒,此刻對這個紙人沒有了任何懼意。
王雍簡開口問:“你還有什麽心願沒了嗎?”
紙人抬起手,指向了吳家的房子。
吳家連房子都燒光了,人也死的死瘋的瘋。
吳若男想要的,不可能是讓他們進房子掘地尺,找個玩意兒給她泄憤。
白秋葉猜測道:“你想葬在那裏?”
落葉歸根,大約是在孤娘廟中困了許久的吳若男的願望。
紙人果然點了點頭。
王雍簡皺眉說:“那個地方有什麽好的,你難道不恨那裏嗎?”
白秋葉吃驚地看了王雍簡一眼。
紙人一動不動地站著,過了片刻,腦袋點了點。
“要不,去海裏?你可以跟隨海水去任何地方,可以去你以前沒有見過地方。”王雍簡頓了頓,“你應該喜歡海吧?”
過了好半晌,就在白秋葉等人以為吳若男已經離開的時候,紙人又點了點頭。
王雍簡站起來說:“我背你過去吧,趁著現在天還是黑的。”
他轉過身,主動把後背暴露在紙新娘麵前。
片刻後,他肩膀一沉。
兩條手臂搭載他身前,它們因為被雨水淋濕的緣故,看上去隨時都會變成紙漿化開。
王雍簡背著紙人往旅館的方向走。
旅館裏的其他人都因為這場大火醒了過來。
他們詫異地看著王雍簡背著一個穿著紅色喜服的紙人從崖邊的小道走向海邊。
白秋葉和其餘二人停在了懸崖邊上,沒有再陪著王雍簡下去。
天晴了,上空的雲層第一次散開。
一道彩虹從山頂落到山腰,後方是懸掛著朝霞的海平麵。
溫暖的橙黃色圓盤,在原本近乎於黑色的海水上灑了一層碎鑽。
紙人被雨淋濕的部位一點點化開,露出一張麵無血色的臉。
在海麵折射的日光下,那張失去了生機的美麗麵龐正掛著淺淺的微笑,像是透明的水晶。
隻是王雍簡沒有看見,他還在埋頭往海邊走,不知道自己背上的紙人,此刻已經變成了吳若男的屍體。
當他終於來到那片不停被海浪衝刷的黑礁海灘,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肩膀輕了。
他轉過頭的瞬間,吳若男原本不腐不朽的屍體,變成了一具白骨,被海風一吹,就散在了他的腳邊。
王雍簡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將它們撿起來,扔向翻湧起伏的海水之中。
將吳若男的所有骨頭都送入海中後,王雍簡不知為何有些悵然若失。
他將白秋葉之前在平層中拍的照片拿出來:“大家緣分一場……去旅行的時候帶著這個留個紀念吧。”
王雍簡自言自語後,低頭朝那張靈異照片看了一眼。
他突然頓住了。
照片上,那個原本站在他身邊披頭散發的紅衣女鬼,此刻卻巧笑嫣兮。
吳若男耳畔的兩縷頭發被紮到後麵,露出光潔白皙的麵龐。在燭光下,她眼中閃爍著燁燁光輝。
紅色的裙子襯得她青春洋溢,她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和他們四人站在一起。
就仿佛,她隻是一個和朋友們在旅行過程中,去到鬼屋玩耍的文靜少女。
她看著他們瘋鬧,隻是微笑。
沒有死亡,沒有怨念。
這隻是一次短暫的旅途。
僅此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