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的男人上前回答，他是附近村落的保長，這會麵無表情的樣子，應該是早就司空見慣了。
    “天越來越冷，他們怎麽不往南走?”
    “沒吃沒喝也走不遠，再說城裏巡捕抓到的乞丐，都會一股腦兒的往這送，那邊山上就是亂葬崗，一到晚上都是鬼火。”
    “……”
    “王先生你不知道，這附近一帶我們是見狗就打，因為那些畜生吃了這些屍體，壓根就不怕人了……”
    實在聽不下去了，王玉堂隻能憋著氣繼續走。
    當他們來到土地廟跟前，忽然發現這裏居然多出了—大片的簡易窩棚。
    用樹枝堆砌的、半地下挖坑的，還有就是幹脆用木板支個三角形，密密麻麻、一間緊挨著一間，比那窩棚窄街簡陋多了，根本就沒有禦寒的作用。
    粗路估計，生活在這裏的至少有6700人，東一撮、西一撮的圍在一起烤火，看到王玉堂他們出現後，隔著大老遠就有老人和孩子舉起了破爛的飯碗。
    “先生們可憐可憐吧，我已經三天沒吃啥東西了!”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大發慈悲呀先生，給我一毛錢吧......”
    不等這些乞討者靠近，幾個男人突然出現了，他們一溜小跑的來到老煙跟前，低著頭彎著腰，態度是萬分的恭敬。
    “王老板你怎麽來了?有事你吩咐一句不就行了嗎?這哪是您該來的地方呀!”
    “老張呀!我今個是陪這位王先生過來的，他想要招一批工人，管吃、管住、幹好了還有工錢拿。”
    老煙上前一步為王玉堂做介紹，對方一看王玉堂身上的西服皮鞋，披在身上的毛領大衣，還有身後的那些隨從，立刻就意識到改變命運的機會來了。
    “王先生，工人我能幹，我有一把子好力氣，腦袋也算靈光，你把我選走吧!給我口飽飯就行。”
    為首的男人直接就跪下了，跟著他的同伴也是跪倒了一片，紛紛推薦起自己來。
    “王先生選我吧，我家裏六口，實在活不下去了。”
    “我我我、我也想當工人，我不要工錢，我婆娘也能縫縫補補、洗洗涮涮......”
    看著那一雙雙期盼的眼睛，困苦的臉，王玉堂還在猶豫，於是悶頭就俏悄湊到他耳邊解釋起來。“這幾個就是平時給老虎灶送柴火和煤塊的，幹活都是一把好手，人也算是本分老實。”
    點了點頭，王玉堂終於抬了抬手。
    “起來說話吧，我不習慣有人在我麵前跪著。”
    “叫你們起來那，王先生是留洋回來的，跟租界的洋人很熟，自己有一間大工廠，今個你們算是撞大運了。”老煙跟著幫腔，那幾個男人才麵帶惶恐的爬了起來，期盼的望著王玉堂。
    “你們對這一片應該很熟吧?”
    “熟熟熟，這一草—木我們都知道，王先生你有事兒盡管問。”
    “很好，這次我要一百，不，一百五十名工人，你們帶我去挑人吧，有點小病小災的也不要緊，記得男女各一半。”說這話的時候，王玉堂深感─種無力。
    他是真的很想把這六七百人都帶走，可他也是真的容納不下。救人也隻能先挑那些生命力更強的人了。
    “一百五十人?好好好，王先生你稍等，我們馬上就去，你真是大慈大悲的菩薩轉世。”幾個男人剛興衝衝的離去，老煙就返回到了王玉堂身邊。
    “不是說先召一百人嗎?這怎麽又加了五十?”
    “我看他們缺衣少穿的，不少人都過不了這個冬天，多點就多點吧。”
    “可是一百五十人，再加上老婆孩子，恐怕就得有三四百人了，肥皂廠能扛得住嗎?我知道老六你是好心，但他們把你吃垮了怎麽辦?”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短短十幾分鍾光景，土地廟一帶可就全騷動起來了。
    無數男男女女從簡易窩棚中冒出來，窘迫又忐忑的站在了王玉堂麵前，至於圍觀、不敢上前的老老少少那就更多了。
    其實王玉堂來的時機不太好，不少年輕力壯的都去市區碰運氣去了，結果折騰了一個小時，那幾個男人才召集到80多人。
    迎著那些疑惑、懷疑、期盼和冷漠的眼睛，王玉堂一咬牙，自己個直接站到了一塊石頭上麵。
    “我姓王，我要找一批幹活的人，要聽話肯吃苦的，廠裏包吃包住，幹好了還有工錢拿，保證你們能挨過這個冬天，有腦袋靈光的還能學上一門手藝……”
    “嗡嗡嗡......”
    麵前眾人—聽自然是議論紛紛。
    都有些不太相信天上會掉餡餅，並且還偏偏砸到了自己頭上。
    “你要是願意，那就跟我走，不願意我也不強求，不過咱們醜話說在前麵，我不會讓你們殺人放火，可是叫你們幹活兒都不動彈的話，我也是不養閑人的。”
    明明白白的說完，王玉堂就從石頭上跳了下來，頭也不回的往回走。
    他要繃不住了，再繼續看下去，他也怕自己會一時衝動，把土地廟所有人都一股腦的帶回去。
    “還有這好事?不會是騙人的吧?”
    人性就是這樣，王玉堂已經拿出了最大的誠意，可麵對機會，這些流民、乞丐卻又畏縮不前了。
    “騙你?你有啥可騙的?老子光棍一個，還瘸了一條腿，有個吃飯的地方就燒高香了，我去，王老板等等我。”可有人懷疑就有人相信，人群中當即就有十多個人追向了王玉堂，很快所有人就統統跟了上去。
    王玉堂說要一百五十人，那幾個男人選了十人，可誰知最後一路跟到鮮花肥皂廠的居然有一百六、七十人，這樣再加上他們的家人，數是直接突破了四百，在路上就是黑壓壓的大一片。
    這裏麵很多人就是來碰運氣的，王玉堂那句保他們安全過冬，還真是戳中了他們的軟肋。
    大批人員好不容易來到鮮花肥皂廠，不少人還沒等進門就先累癱了，結果就堆在大門口吵吵鬧鬧。
    全是小孩子的哭聲，全是老人虛弱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