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鳳戚沒想到平日裏看似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端木嵐，對這些案宗裏的詳細能如數家珍，看來人不可貌相啊，天家讓他主事禦圍內直院一定是有道理的。
    “還有一件事很重要。”
    “什麽事？”
    “孽冠仙創建的驚鳥堂，便是現在我們禦圍內直院的前身。”
    薛鳳戚一怔：“什麽......怎麽說起來，他也算得上是我們的前輩？”
    “哼......”端木嵐輕哼了一聲，問道：“卷宗上的說法有一處問題你看出來了嗎？”
    端木嵐猝不及防的抽查提問差點問倒薛鳳戚，但薛鳳戚能當上君衣侍校尉也不是隻靠武功的，他立刻回想了一遍剛才看到的內容，突然發現了問題所在。
    “是內府監！”
    “嗯？”
    “火燒鳳櫛宮之後，向天家控告孽冠仙是主謀這件事情的是海內院和檢閱司，兩院司同時上報說明他們之間在互相搶功，可案子最後卻落到內府監的手裏。內府監都是一幫宦官，隻掌管宮內的大小事務，宮外的有我們禦圍內直院，海內院，檢閱司，枉昭司那麽多的機構，他們憑什麽參與此案？”
    端木嵐笑了笑道：“理由是鳳櫛宮在內府監的管轄範圍內。”
    “他們管得是太監宮女，按製，內府監連協辦的資格都沒有。”
    “還有呢？”
    薛鳳戚繼續說道：“火燒鳳櫛宮僅僅十個時辰，兩院司便同時得到線索指向孽冠仙，這未免太快了，也太巧了。海內院有個著名的四十八處我能想的通，可檢閱司有什麽？檢閱司的信息都是其他幾個機構共享，以便他們審查複核的，他們的線索從哪裏來的？”
    “還有嗎？”
    “有，翡王秦北還，淮國公沈衍文等幾位大臣都是開疆拓土建國立朝的元勳，鳳後與孽冠仙是師徒，如果是因為師徒之間的恩怨導致孽冠仙犯下欺師滅祖的罪行，這些大棠元老們沒有理由跟他串通密謀，沆瀣一氣，若是這些人要反，那也是反......”說到這兒，薛鳳戚顧忌了一下，壓低聲音補充道：“反天家......謀害鳳後對他們沒有一點好處......”
    “還有呢？”
    “還有？”
    薛鳳戚在腦海中將案情又迅速過了一遍，想不出還有什麽地方不太合理了。
    端木嵐伸手過來將薛鳳戚手中的卷宗合上，並用手指在卷麵上點了點。薛鳳戚發現卷麵上，大棠霄運三十一年孽冠仙逆案總錄那行字的月。
    “這卷宗是內府監撰寫的？這種大案逆案不是都由檢閱司負責整理歸檔的嘛？”
    “因為這一次的案子是內府監主辦，檢閱司隻是協辦之一。”
    “霄運三十二年元月？距離案發僅僅不到四個月就結案，這怎麽可能，牽涉那麽大的案子，沒有個三年五載根本結不了案，涉案七百餘人，四個月連人犯都到不齊，如何審理和定罪，這不是胡來嘛！”
    端木嵐說道：“除非，這本東西早就寫好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是背後有人操控了整個幕後？二十年前內府監的掌印大太監是高峙，難道是他？”
    端木嵐搖了搖頭：“連你都能看出漏洞百出，區區一個內府監總管如何能瞞過天家操縱幕後？不過他一定脫不了幹係，否則的話，今晚那個胡商就不會死了。”
    “大人的意思是，殺胡商的人是內府監的？”
    薛鳳戚想了想也對，殺胡商的時候就是得手便走，根本不與他們糾纏。
    “大人，那依您之見，後麵我們該作何打算？”
    “等著。”
    “大人......在等什麽？”
    “等著看魚。”
    “屬下愚鈍，還請大人明示。”
    “一枚魚食掉進水裏，激起的波浪會擴散到何處你我一眼便知......兩塊魚食激起的波浪相互幹涉交織，最後會形成什麽樣的走勢，已經難以預見......”
    “兩塊魚食？”
    “嗯，最近有探子回報，鳳後至寶冰肌方寸重現江湖，由一個姓楊的年輕人帶到了湔雪閣。”
    “冰肌方寸？江湖傳聞冰肌方寸可是打開天山之匣的密鑰，大人的意思是說，鳳後遺物的接連出現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丟入江湖的兩塊魚食？”
    “嗬嗬，也許還不止兩塊呢。”
    “有人想讓江湖不平靜，當然是丟下去的魚食越多越好。”
    薛鳳戚道：“就算這樣，等江湖亂成一團，丟魚食的人也無法控製局勢啊。”
    “不用控製，隻要能看到魚就夠了。”
    薛鳳戚歎了口氣道：“到底是誰在往水裏丟魚食......”
    端木嵐倒不以為然，捏著手中最後一塊魚食說道：“我更想知道，那個姓楊的年輕人到底是誰？”
    皎月緩出雲，夜風靜拂水。晴川山下細柳鎮的一條小河中，一葉扁舟悄然劃過。扁舟之上載著一主一仆，主端坐，仆搖漿，順流三四裏，漂至一處河灣。
    河灣內早已經停了兩條小船，扁舟靜靜地靠過去，小船上的人紛紛起身行禮迎接。
    這時，從兩條小船的船篷之中各鑽出來一個人，一個是一身夜行衣的男子，另一個則穿著一身白袍的女子，雙手自然的背在身後。
    此時，身邊的手下們將燈籠都聚到船頭，照亮了三人的臉，一個是穿著灰袍的老者，一個是策龍眉在枯林中遇到的女子，穿夜行衣的則是馬摧城。
    那老者一身灰袍，沒有武器，隻是手中拿著一把黑紙扇，黑紙扇上描繪著猩紅色的印花，但他臉色卻異常的蒼白，白的跟地上的殘雪一樣，不，那不是白色，是毫無顏色，眼睛細細的眯成一條縫，一頭中分長發披在肩上，嘴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就是這種笑容，似乎不用發出聲音，都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陰森。
    白袍女子和馬摧城兩人相互對望一眼，眼神中都透露著一絲不屑。
    馬摧城道：“周雪千，主人讓你去半路截殺姓楊那小子，你遲遲不動手，非逼得我們在湔雪閣與五尊交手，至此徹底暴露了驚鳥堂還存在於世的秘密，周雪千，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周雪千輕笑一聲，回道：“哼，主人交給我的任務我自會給他交待，你橫插一手，無非是想搶功勞而已。”
    “那你殺了策龍眉激怒武安殿又是意欲何為？”
    “正好撞上了我也沒辦法，至於暴露驚鳥堂的存在，那是你們做事之前不考慮後果！”
    這時，老者冷言道：“殺策龍眉是老夫的意思，你們兩人都是為老夫辦事，可是最近發生的這些變故，打亂老夫花了十幾年時間籌謀的計劃。馬摧城，老夫隻讓你派人盯著那個年輕人，誰讓你擅自動手了？”
    “我......我沒在他去湔雪閣之前就搶到冰肌方寸，所以想將功補過，但我試出了他的武功，應該是孽堂主的後人。”
    “算了，看在你們這些年幫老夫做了不少事情，眼下也正是用人之際，暫且不與你計較，再有下次，我就要清理門戶了。”
    “是……屬下不敢了……”
    “馬摧城，既然你的身份暴露了，那後麵的事你暫且不要管了，周雪千，冰肌方寸的事老夫還是交給你吧，至於那個年輕人，東西得手後也一並殺了。”
    “殺？可是他很有可能是孽堂主的後人，為何要殺了他？”
    這時，老者忽然轉過頭來望向周雪千，雖然燈火羸弱，但她仍然能感受到陰影中那駭人的目光，急忙低下頭去。
    老者道：“老夫說過了，你們隻需做好分內之事。”
    “是！”
    “是！”
    話音剛落，老者突然左手一抬，一股氣勁自掌心發出，擊向不遠處的水麵，水麵上立刻被炸出一片水花，一個身穿勁裝的女子自水花中躍出，想逃往岸邊，周雪千和馬摧城見狀，雙雙飛離各自的小船，直撲那女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