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穎閉了閉眼，銀牙緊咬。
    她不能成為大唐覆滅的罪人！
    昔日陸塵的話，在李琳穎耳邊回響。
    “一年，我會將你拉下現在的位置。”
    不！
    李琳穎一拍貴妃榻，目眥欲裂！
    “陸塵不過是信口開河罷了！”
    然而心底卻有一抹恐懼，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李琳穎在貴妃榻前來回踱步，一雙美眸布滿了血絲。
    “隻是暫時的。”
    “暫時的。”
    她不斷低聲呢喃。
    如今的潰敗也好，議和也好，都是暫時的。
    陸塵如今隻不過是小人得誌罷了。
    周邊侍候的宮女聽不清李琳穎所言，她們卻能看出李琳穎如今瀕臨爆發邊緣，紛紛低下頭，噤若寒蟬。
    李琳穎的呼吸有些粗重，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顯。
    議和是必須的，但是，絕不能由她提出！
    如今民眾，群情激奮，一旦提出議和，提出之人的名聲，勢必從此臭不可聞。
    李琳穎不能讓自己的名聲受損。
    此次戰敗，過錯不在她身上，她怎麽能承受這份指責？
    李琳穎眸光微閃，想起了一個人。
    “來人！”
    她低喝一聲。
    女官不敢怠慢，立刻快步上前，“陛下，臣在。”
    李琳穎下頜微抬，語氣冷厲，“你替朕去神武將軍處，傳一道口諭。”
    “西虎城乃是大唐重臣，神武將軍丟失此城，本理應重懲以謝萬民！”
    女官暗暗心驚，幾乎要以為一代兵王就此隕落。
    卻聞陛下話音一轉。
    “但朕念神武將軍多年來，功勞甚高，為我大唐鞠躬盡瘁，願給他一次機會。”
    “隻要神武將軍想出大唐邊境困局的解決之法，朕便饒你一回！”
    解決之法？
    女官的呼吸忍不住放輕，福身應下，不敢再多逗留，連忙朝神武將軍的府邸走去。
    隻是，女官一出了宮門，想到李琳穎的口諭，忍不住搖頭低歎，“哪怕是一代兵王，在陛下眼中，亦不過如此。”
    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推出去，抵擋風浪的棋子。
    神武將軍府。
    幾名將領此時亦聚集在神武將軍府中，他們都是從西虎城，跟隨神武將軍逃出來的將領。
    “將軍，陛下究竟是何意？”
    一直並未言明對他們的處置，也未為他們安置，像是已經遺忘了城門外駐紮的五萬人，不管不顧。
    神武將軍搖搖頭，倘若是以往，他還有心力計較，陛下如此舉動，是何用意。
    如今，卻是沒有多餘的兵力。
    西虎城一戰，於他而言，打擊太大。
    將領們交談著，漸漸消了聲音。
    他們望著自己的統帥，雙目的血絲，自那日之後，從未消減過，更遑論消退了。
    麵容憔悴，精神不振。
    他們知曉，自己一直對那場戰爭耿耿於懷，薛原均，更加難受。
    將士、老師、榮耀……
    這一戰，薛原均失去了太多。
    良久。
    薛原均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正待說什麽，卻有士兵前來通傳。
    “將軍！宮中女官到了，說是有陛下口諭！”
    眾人一驚，幾個將領立刻道：“大人，可要我等先回避一下？”
    薛原均擺擺手，“不必，你們進來時並未遮掩，陛下隻要一查便知曉。”
    倘若這會藏起來，反而更加容易引起有心人懷疑。
    而他們的陛下，素來是有心人。
    想至此處，薛原均苦笑一聲，他站起身來，沉聲道：“走吧！去瞧瞧我們的陛下，給我們下了什麽旨意。”
    女官雙手負在身後，將李琳穎的話一點點陳述。
    隨著她話音的落下，薛原均等人的麵皮愈發繃緊。
    “神武將軍。”女官輕喚一聲。
    薛原均這才回過神來。
    他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容，“臣，謝主隆恩！”
    女官走後，眾人久久不言。
    良久，一位將領麵皮抽動，“他娘的！”
    李琳穎這道旨意，意欲何為，明眼人一聽，便能瞧出，他們雖為武將，卻也並非粗枝大葉，半點不曉朝堂之人。
    解決之法？
    以目前的邊境困局，以陸塵手中的神器與這麽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如今有何解決之法？
    西虎城已經失守！
    唯一的解決之法，無非是求和！
    “還念將軍的功勞，我呸！”
    一位將領怒聲斥罵，臉上滿是不滿之色。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陛下的意圖明顯，是要薛原均提出求和！
    “陛下怎能如此？”有一位將領抖著手，顯然是氣得不輕，“我們為了守護邊境，戰場上浴血奮戰，最後卻還要承擔這勞什子的百姓怒火！”
    他們沒有守住城池，但他們亦為大唐鞠躬盡瘁！
    哪怕是此次討回神安城，不過是為了保存最後一絲實力。
    大唐精銳，接連被陸塵剿滅。
    一共三十萬人！
    如此下去，哪怕是大唐兵力強盛，也經不起這般消耗。
    “將軍！末將不想求和！”
    一位將領更咽著聲音道。
    他不想做求和的孫子，也不想讓自己敬仰的將軍，承擔下這份罵名。
    所有人望向薛原均，等他的決策。
    薛原均嘴唇動了動，幾次欲張口，卻幾次都無法發出聲音。
    薛原均想求和嗎？
    他不想。
    以往，他最瞧不起的，就是求和之人。
    男兒熱血，何懼生死，當橫刀戰沙場，守身後家國萬裏。
    可是這一刻，薛原均猶豫了。
    他想起西虎城城門那一戰，屍體堆疊，命似乎是最廉價的東西，被隨意拋在地上，受人踐踏。
    不求和，最後結局，薛原均能想象得到。
    不過是他們這五萬人，繼續填進那一個巨大的人命坑。
    可那些，都是他的同袍！他的將士！
    薛原均紅著眼睛，聲音沙啞，帶著一分不明顯的更咽，“求和吧。”
    眾位將領目露驚愕，“將軍？”有人失聲喊道。
    薛原均閉著眼，複又睜開，“我總不能拿你們的命，拿我們將士的命，去做賭注。”
    一句話，令眾人啞口無言。
    神武將軍府邸內，氛圍緊繃。
    薛原均一步步朝院內行去，方才女官的聲音，還在腦海裏回蕩。
    所謂的功勞，在龍椅上的那人眼裏，甚至不及她的臉麵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