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清晨。旭日東升。
    “鐺——鐺——鐺——”
    三下鍾鳴叫醒了整片天地。鳥兒受驚飛向天空，撲哧聲和鳥叫聲絡繹不絕。
    謝學凡從木桶中出來，身上的皮膚已經被藥水泡得起了褶子。他將身上的藥水洗盡，換上國子監監生的衣服，從屋中走出。
    隔壁的童經武也恰巧打開房門，看到謝學凡笑道：“謝兄早。”
    謝學凡也道了聲早，二人結伴前往掌饌廳。掌饌廳就是監生們吃飯的地方，三百餘個新生一半已經坐在雅膳堂了。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傳來，謝學凡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孫文曜站在一個矮個子少年身前，矮個子少年的臉上有一個大大的巴掌印。
    “你幹什麽？”
    旁邊一個監生起身怒喝道。
    矮個子少年低著頭，唯唯諾諾。
    孫文曜咧嘴一笑：“沒幹什麽，讓他讓個座而已。”
    矮個子少年抬起頭，半個臉頰已經腫起，眼中有著畏懼，也有憤恨：“明明是我先坐在這兒的。”
    四周不少監生目光聚集在孫文曜和矮個子少年身上，孫文曜瞪了一圈四周：“看什麽看？”
    “讓你讓你就讓，別那麽多廢話。“孫文曜斜眼看著矮個子少年。
    矮個子少年性格懦弱，雖然滿心的委屈和憤怒，但不敢對孫文曜這位金陵有名的紈絝還手。國子監的監生有好一部分人都是第一次來金陵，特別是像矮個子少年一樣出身窮苦的，父母一般在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得罪金陵的紈絝。
    剛才發出怒喝的白麵監生明顯是矮個子少年的朋友，一邊扶起半蹲著的矮個子少年，一邊瞪著孫文曜怒斥道：“孫文曜，你竟敢在國子監毆打監生？”
    站在孫文曜身旁的孫泰孫平兩個家奴一下子圍住了白麵監生，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童經武皺了皺眉：“孫文曜這是在幹什麽，為了一個位置有必要嗎？”
    他搖了搖頭，對著謝學凡道：“謝兄，我們坐遠點吧。”
    謝學凡和童經武找了個處在角落的空桌坐下，掌饌廳幾個夥計將早餐端了上來。看著麵前的清粥和鹹菜，童經武沒有絲毫驚訝，想必是顧博士早就把國子監裏麵的情況告訴過他。
    謝學凡一邊喝粥一邊看著孫文曜那邊的狀況，心中已經明白孫文曜為什麽非要坐那個位置了。隻見那位翰林學士何大人的小女兒何新雪坐在那個位置的右邊，何新雪本身就是絕色美女，又有著藍色天賦，孫文曜心動也是正常的。
    孫文曜嘿嘿怪笑一聲，用手指著白麵監生道：“小子，喜歡幫人出頭是吧？孫泰，孫平，給我連他一塊打！”
    看著孫文曜臉上惡狠狠的表情，謝學凡心中是直搖頭：孫文曜的情商也是真夠低的，今天他在何新雪的麵前對人又打又罵，飛揚跋扈，何新雪又怎麽會對他留下一個好印象呢？
    矮個子監生看著膀大腰圓的孫泰孫平二人圍了上來，雙手也顧不得捂臉了，緊緊抱住了自己的頭部。白麵監生倒是表現得十分淡定，隻是雙手緊緊握拳，兩眼也死死盯著孫泰和孫平的肩膀。雙方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勢。
    何新雪秀眉微皺，對著身邊的一個掌饌廳的小廝說道：”麻煩幫我換個位置。”
    說罷她起身走到一個角落，默默坐了下來。
    這時一個監生走到孫文曜麵前，沉聲道：“孫兄，過了。國子監有規定，不允許監生鬥毆。”
    孫文曜看到何新雪走了，心中懊惱，對著麵前的監生叫道：“邵元緯，你也要給這矮子出頭嗎？”
    原來他麵前的監生就是昨日測出青色天賦的平民監生。聽說這人是從西北過來，人高馬大，膚色黝黑，一張濃眉國字臉看著甚是嚴肅。
    邵元緯臉上毫無表情，“你已經違反監規了，我會報告宋監臣的。”
    孫文曜見邵元緯一點兒麵子都不給自己，嘿了一聲：“你以為自己青色天賦就了不起了？孫爺我就讓你開開眼，讓你知道什麽叫人與人的差距。”
    孫文曜的右手突然被一片青銅之色覆蓋，握住桌子上的一個茶杯，那茶杯竟被生生捏碎。
    “銅皮境？”
    四下一片驚呼響起。沒想到孫文曜已經踏入了修行的第一個境界，銅皮境。
    邵元緯微微後退了一步，臉色難看。
    “你們在做什麽？”
    突然一聲暴喝響起，是宋監臣的聲音。
    隻見宋監臣手拿著教鞭，麵露寒色，掃視著四周的人。孫文曜臉上的得意之色一下子消失了，拉著還有些發愣的兩個家奴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連頭也不敢抬。
    宋監臣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掃視四周，輕哼一聲，在一張桌子旁坐下。那張桌子附近的幾個監生瞬間停止了交談，隻顧著悶頭吃飯。
    童經武看著麵前的一疊鹹菜，皺眉道：“早就聽說修行要先戒口舌之欲，卻沒想到第一天就要開始戒。”
    謝學凡微微一笑，“童兄，你出身名門，想必早就吃慣了山珍海味，現在嚐下這平常百姓吃的鹹菜清粥，說不定別有一番滋味呢。”
    童經武麵露好奇：“謝兄說的有理，我還從未吃過鹹菜呢。”
    他夾起一大塊鹹菜，放在嘴中細嚼慢咽了起來。
    謝學凡在旁邊看著，暗中發笑。
    果不其然，童經武被鹹菜齁得難受，但他顧及形象，又不敢吐出來，隻能將口中的鹹菜盡數咽下，又一口氣喝了好幾碗茶，這才緩過勁來，開口道：“謝，謝兄，這菜也太鹹了吧？”
    謝學凡笑著打趣道：“童兄，如果不鹹，又怎麽會被稱為鹹菜呢？”
    謝學凡夾起幾絲鹹菜，拌到粥裏，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
    童經武一怔，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麽吃的。”隨即臉色羞得通紅，學著謝學凡的樣子夾起兩三絲鹹菜，悶頭喝粥。
    國子監每日都有給監生安排課業，今日雖是第一天開學，但監生們用完早膳後就自覺上課去了。
    大部分新生都被分入到人班，也就是國子監的初級班。資質出眾者則會被分入地班，同一些老生一起學習。
    童經武和謝學凡都是資質頂尖，自然被分入了地班。雅膳堂中隻剩下六人。
    孫文曜坐到了何新雪的身邊，滿臉笑容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邵元緯一個人在角落坐著，麵無表情地打量著四周。
    “謝兄，童兄——”
    一人朝著童經武和謝學凡的桌子走來，正是宣宏愷，昨日測出青色天賦的另一位平民子弟。
    童經武嗬嗬一笑：“原來是宣兄，請坐。”
    宣宏愷沒有客氣，坐在了童經武的右側，笑著說道：“久仰二位大名了，以後大家就是同學，請二位多多關照。”
    謝學凡略微打量了下宣宏愷，暗道：此人雖然皮膚相較於金陵人有些黝黑，但眉清目秀，器宇軒昂，倒是一點都不像個平民學子。
    謝學凡微微一笑：“好說，宣兄真是客氣。不知宣兄仙鄉何處？”
    宣宏愷答道：“在下祖籍江南，先祖宣文賀曾官至鴻臚寺卿，可惜全家因為戰亂流離失所，最後定居在窮鄉僻壤之中。”
    童經武微微一笑：“原先宣兄也是出身名門，以後大家可要多多親近。”
    宣宏愷麵色一喜：“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他向著童經武和謝學凡抱拳行禮，幾人正要多說些話，隻聽宋監丞的聲音想起：“地班的幾位監生，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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