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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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衛子衿卻也不敢怠慢,右手不斷變換敲擊節奏,口中徐徐長吟:“輕輕子佩,悠悠我思。”開始之時,他吟的平平緩緩,仿若正在朗誦一般,毫無半點出奇之處,爾後,卻是越吟越快,幾如蜻蜓點水,一沾疾走,可越到最後,反而最是緩慢,好像石上刻字,一字一字,清清楚楚,且聲音越撥越高,有若龍吟九霄,聲衝雲漢。
    在座眾人雖是高手,卻也聽得頭腦發昏,心旌神搖,隻覺自己的心跳與其所吟詩句,一字一句仿若相一致,他吟一字,心便跳一下,爾後越吟越快,心跳也就跟著逐漸加速,隻覺胸口‘怦’‘怦’‘怦’,幾若隨時要跳出心腔一般,到他吟的緩慢之時,心又變得高一下,低一下,甚是難受。再過片刻,漸覺渾身酸軟,沉沉欲睡。
    想他重傷之下,尚有這等修為,眾人心中都是又驚又佩。
    琴聲忽地急轉而下,由剛轉柔,呈起伏回蕩之姿。恰似經過一場浴血奮戰,敵氛盡掃,此時,天朗氣清,風和日麗,遠處浮動著幾片白雲,近處搖曳著幾絲柳絮,它們飄浮不定,若有若無,難於捉摸,卻逗人情思。琴聲所展示的意境高遠闊大,使人有極目遙天悠悠不盡之感。
    衛子衿節奏也隨之一變,緩緩唱道:“縱我不往,子寧不來?”聲音寧靜透明,澄澈悠遠,氣息控製徐緩有致,張馳分明,吞吐明快,猶若玉盤溜珠,曆音輕短,幾疑銅琶擊水,使人不由自主生出一種臨湖而站之感。
    那吟唱之聲,尚在回蕩不休,琴音又變得回旋婉轉,忽高忽低,忽輕忽響,忽而急促,忽而緩慢,忽而悲傷,忽而喜悅,高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低如細雨綿綿,若有若無,急如狂風驟雨,嗚呼不絕,慢如涓涓細流,緩緩而過,悲如征人落淚,杜鵑啼鳴,喜若歡聲笑語,痛飲高歌,這一連串的變化,猶如水滴玉盤,跳動節奏。
    衛子衿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合著那琴音唱道:“挑兮達兮,在城闕兮。”所吟之句仿若天兵炸豆,萬馬齊奔,金鼓齊鳴、黃河決堤,音波震動之下,好似整個房屋都微微晃動起來,不時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但在此緊張時刻,卻也人在意這小木屋會不會隨時粉身碎骨。
    其右手敲擊酒杯,也更見節奏,那琴音急速之時,他敲的卻極為緩慢,一拍一拍,仿若一個巨大的銅跋,發出難聽而沙啞的聲音;待那琴音一慢之時,他敲的卻甚快,幾如密風暴雨,飛龍騰空,飄逸變幻之餘,極盡華彩。
    驀地琴音又是一變,幾個幽怨的音符連綿而出,就好像一條錦鯉,在天山寒潭中努力鑽研,尋找新出路。
    還未使得眾人反應,琴音一變,從幽怨的音符變成高音的樂章,恍若那條錦鯉已找到出路,一躍而上,變成一條金龍,在浮雲之間飛舞,琴音又變,聲調一轉,那條金龍便翻身而下,在那森林邊,山穀中,海麵上潛伏,琴音再變,聲調由低至高,由小至大,直入雲霄,清脆高頻,震耳欲聾,在廣闊無邊的沙漠上,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轟轟隆隆,直上九天雲霄。
    衛子衿眉頭一軒,開口便唱:“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這一句,卻是唱得瀟灑不拘,好似孤鴻飛逝,任意東西。聲音清朗,仿若學子在閑庭若步,隨口吟來一般,可隨著他一字字的吟出,那店中的酒杯、碗碟卻是紛紛寸裂,店中頓時被染得一片酒香。右手敲擊聲,也隨之變得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時而如龍吟獅吼,時而如夜梟鶯啼,時而如疾風過地,時而如春風雨露。
    兩種聲音此起彼伏,忽上忽下,翩翩相逐。
    好一會兒,琴音淼淼而絕,吟唱聲,也隨之消失不見,天地間,忽地一靜。
    漫天風雪中,忽聽一人輕笑道:“南林北衛,‘亂神劍’衛子衿,果然名不虛傳。”聲音遙遙而來,一字一句,凝音成線,半點不受風雪的影響,好似說話之人,根本不需要換氣一般,顯見說話之人懷有絕世武功。
    店中眾人,除了衛子衿之外,皆是心頭一驚。
    店外頓時又傳來叮鈴鈴、叮鈴鈴的聲響,想是那北邙山鬼派眾人又動了起來。
    店中諸人不由得抬頭去看,卻見那隊人馬此番卻不是圍上來,而是在店外分開,排成兩隊,夾道站著,人人低頭垂手,半點聲響也無,便是先前那趾高氣揚的三位殿主,此時也沒敢吭上一聲,似是來人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眾人不由得好奇,都轉頭看向衛子衿,卻見他一動不動的坐著,好似早知道來人是誰了。
    眾人雖不知道來人是誰?但在這淒風急雪之中,都不由得暗暗提起精神來,以備不虞之變。
    好一會兒,才見那雪地之中,緩緩走來一人,一身白衣如雪,襯托著漫天風雪,越發顯得清弱秀逸,頭上卻戴著一個猙獰的青銅麵具,根本看不清其麵目。背上卻背了一把古琴,琴若焦尾,古色古香,想必就是那彈琴之人。
    雖是相隔了數十丈的距離,顧盼間猶可感受到他淩厲的目光,讓人從心底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種濃濃的畏。
    隻見其施施然而行,不緊不慢,好似那看花之人,自然而然便透出一股閑情逸致來,他雖是緩緩而行,身上卻好似有什麽無形的東西,漫天的雪花,一到其周身三尺之處,便自動彈開,其身下的腳印,更是淡若鴻爪。
    眾人適才隻聞琴音,此時乍見其人,心頭皆是一震。
    那人駐足於門外,看了一眼屋中,最後將目光定於衛子衿身上,輕輕一笑道:“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衛兄,許久不見。”雖隻是輕輕一句話,卻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媚態,讓人不由得筋鬆骨軟,竟似有些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的神氣。
    衛子衿淡淡一笑道:“衛某何德何能,竟然勞動‘左判官’親臨。”
    此話一出,在座眾人皆是赫然一驚,麵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