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二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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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之下,天地重歸平靜。
徐念看得目瞪口呆,回想自己與臭小子跟困龍穀的眾人打得乒乒乓乓,尋死覓活,還差點折了臭小子的性命,比起這一劍,無異於泥沙打滾,隻如兒戲。
一品四境,這隻怕就是‘浩然’了吧。
似是看出徐念心中所想,青衣老者淡淡道:“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
耳聽青衣老者不知在念什麽灶王經,徐念頓時頭大如鬥,翻了翻白眼道:“師父,你羅裏吧嗦的在說什麽呢?”
青衣老者一愣,繼而一笑:“這麽多年了,還是改不了這臭酸儒的脾氣。理在先,氣在後,存天理。滅人欲這一套。這顧英也算硬氣,被老夫傷了,硬是忍住不叫出來。”
徐念滿不在乎道:“他這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要是師父舍得下重手,這‘公子之劍’隻怕早見閻王去了。”
青衣老者搖頭道:“你可莫要托大,如今碧落之會召開在即,天下高手齊聚揚州,若我真下了死守,保不齊就得把幕後之人逼出來,到時再想脫身,隻怕不易,那幾個縮頭烏龜就是看準了這點,才敢讓人來攔路,這麽多年未見,一是看看老夫的心性,再就測測老夫的實力,順便還能磨礪一下弟子,倒是算得一筆好賬。”
徐念嗤笑道:“敢情師父倒成磨刀石了。你老也不能白費功夫啊!多多少少得收點費用啊!”
青衣老者一笑:“老夫豈容那幾個縮頭烏龜算計,你放心吧,老夫這磨刀石可不好磨。”
徐念知其心中又有計較,正想追問,忽聽當的一聲,響徹天地。
馬車戛然而止。
徐念心中煩悶至極,卷起珠簾,卻見雨在不知不自覺間,已然漸漸大了起來,豆大的雨珠劈啪作響,地麵早已是一片泥濘,不少地方還積了許多水,水氣蒸騰,朦朦朧朧間,卻見不遠處站了一人,風姿綽約,儀態萬千,懷裏似是抱著什麽東西,卻又看不真確。
青衣老者撇了那人一眼,不知為何,卻把目光移向旁邊的積水,豆大的水珠打在水中,蕩起層層漣漪,其思緒又回到了當年的那一場雨。
白若揭走出幾步,驟然想起一事,當下也顧不得雨,急忙將雨傘拿了下來,果然如他所料,那傘麵上黑白玄引,縱橫交錯,竟是一副棋局。
白若揭自幼聰慧,文武雙修,琴棋書畫,無一不曉,無一不通,一見棋局,頓時見獵心喜,想著輕自己的聰明才智,立時便將其解開,哪知凝神一看,都是臉色一變。
原來那棋局雖隻是廖廖下了幾子,看似簡單,卻是後著無數,白若揭嚐試著下了幾子,仍是不得解法,當下倒不由動了好勝心思,收了油紙傘,便回了宮中。苦思十餘日,終將那傘上殘局解開。
白若揭解開殘局,欣喜若狂,一時便動了見一見此人的心思,當下又回了雜貨鋪,好在店老板還在,當下便詢問製傘之人是何方神聖?
店老板聽明來意,搖頭道:“白先生莫怪,洛姑娘不見陌生人。”
白若揭也不奇怪,像這種高人雅士,輕易不肯沾染紅塵世俗,笑道:“店老板定是得了他的示意,方才如此,君子待人以誠,信則力,不信則廢,做生意,更是如此,在下不怪,但麻煩將此傘轉交給他,我三日後再來取便是。”
店老板一愣,似是有些為難,畢竟這是平白跑腿生意,也沒什麽好處。白若揭笑道:“老板,你將這傘還給他,再換一把,三日後,十兩紋銀我必買。”
店老板一聽能平白賺十兩銀子,頓時大喜過望,慌忙答應。
三日後,白若揭再來,果然店老板已然將傘換回,不出白若揭所料,這一次,這傘的傘麵上,又重新繪製了一副棋局,隻是黑白雙子,比之前,卻是交錯,繁複得多,想是製傘之人,見棋局被破,也動了好勝心思,有心為難一下解棋之人。當下付了紋銀,將傘帶回宮中。
這一局,白若揭足足用了半月功夫,才把棋局解開,當下又回到雜貨鋪,請求店老板再換傘。
店老板此刻也看出買傘之人並非常人,更樂意殷勤奉獻,如此一來二去,足足過了半年功夫,終在半年之後,白若揭解開第十副殘局,店老板終於邀請白若揭進山,一會那紙傘之人。
白若揭心中大喜,他早想見一見製傘之人,奈何先前時機不成熟,怕驚擾他人,隻得耐心等待,此時得那人相邀,當下也未多想,便即進山,以他那時的本事,天下間能傷他的,也是寥寥可數。
白若揭沿山路徐徐進山,清風席麵,夾雜著一種涼潤的味道,使得空氣更加清新自然。沿途鬱鬱蔥蔥,多是參天巨樹,白若揭神思飄忽,四下欣賞,便在此時,眼前驟然躍進一大片蜀山竹海,綠意層疊,竹影搖動,襯托著葉片間稀稀疏疏灑下來的日光,更是明亮爽快。
大約又走了壺茶十分,驟見那竹林深處隱出一竹屋,屋子雖是簡陋,卻是清爽無比。
屋前擴出一塊庭院,院中放了些竹條、皮紙等一些製傘的工具,卻空空蕩蕩,不見人影。
白若揭步入庭院,敲了敲門,聞了聲:“請問有人在嗎?”
有人低低應了一聲,繼而步履聲響,似是有人站起聲來,繼而房門一開。
那開門之人卻是一位美貌女子,年約二十多歲,柳眉鳳眼,全身白衣如雪,衣袂翻飛,秀發如瀑,肌膚勝雪,襯托著斑駁竹影,更顯清麗端莊,令人不敢直視。
白若揭一愣,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了一步。
那清麗女子卻是輕輕斂衽一禮:“殿下!”
“當!”
一聲脆響,瞬間將青衣老者的思緒拉了回來,抬頭看向簾外,卻見那攔路之人已然向馬車急行而來。
“添香紅袖!”青衣老者輕輕挑眉,似是沒料到添香紅袖回來。
徐念此時才看清,來人頭頂鬥笠,素紗遮麵,全身白衣,懷中抱了把琵琶,邊走邊彈,叮當作響。
瓢潑大雨雖是下個不停,來人卻是不管不顧,砥礪前行,漫天風雨一碰琵琶聲,頓時四下激射開來,陣陣音波穿風破雨,響徹天地。
青衣老者不為所動,不急不緩道:“素聞添香紅袖以音律獨辟蹊徑,蘇紅袖自創五音律,名動天下,宮、商、角、徽、羽,閣下是哪一位?”他聲音雖是不急不緩,隨意而出,但一字一句,卻若金石,穿風透雨,硬生生將琵琶聲給壓了下去。
來人腳步不停,張口吐出一句:“在下五音子商青幽,有幸向劍皇討教。”話音方落,隻見其手揮五弦,青蔥也似的五指猛然在琵琶上一撥,霎時間,一聲巨響,洞徹心扉。想是把畢生所學,係於這一擊之上。
“好!”青衣老者脫口吐出一個字來,並未起身,右手曲直成劍,猛然往外一卷。
這一劍,比起方才那水珠串聯成劍,更加劍意無窮,劍意所致,漫天風雨猛然停滯,那泥濘小道上的積水,似被某種力量裹挾,從地上震地而起,如一條巨大水龍,猛然往前衝去。
“砰!”
天地間,驟然一震。
繼而曲終人散。
水龍一衝一散,又化作了漫天雨點。
大雨繼續,似是比剛才下得更大了幾分。
商青幽左手緊緊抱住琵琶,右手低垂,雖是掩在袖中,卻也能見右臂顫動不已,呆呆立在旁邊,似乎成了木樁。
青衣老者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倒還有些勇氣,再會了。”放下簾子,繼續前行。
商青幽身體動了動,似是想說話,終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