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釵頭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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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戢心頭一慌,若被此間主人發現自己擅闖寶地,豈不要被當做賊盜一流,當下不及細想,慌忙躲到一根柱子背後,心裏仍不由‘怦怦怦怦’跳個不停。
    腳步聲越來越近,陡見那漫天星光一暗,來人已然踏進洞來。
    楊戢雖是緊張,卻更是好奇,忍不住偷眼往外一看,登時大吃一驚。
    隻見來人頭頂高冠,身披道袍,白襪芒鞋,不是那管窺天,卻又是誰?
    楊戢先是一驚,隨即心頭恍然:“自己真個當局者迷,天靈峰唯有管窺天一人隱居,這石洞不是他建的,還能有誰?卻不知這石像又是誰?管窺天耗了無數心力建造石室,若是是為了懷念自己的妻子,為何又要將石像建成這般模樣?螓首低垂,絕世容顏半點不露?”心中雖是驚疑不定,卻不敢露出半點聲色。
    卻在此時,管窺天已然入得洞來,隻見他眉頭緊皺,好似有無數心事,也未看其他,便在那桌旁坐了。
    隻見他呆呆的凝視著那石像,便似畫家端視著絕代佳作,眼光中的神色更是難以捉摸,似喜似愛,似是情意深摯,又似黯然神傷。
    楊戢看得心中捉摸不定,實是猜不透,他與這石像的關係。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聽的管窺天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十年了,靈兒,你為何還不肯抬一抬頭,對我說一句話呢?”
    楊戢吃了一驚,尋思道:“難道管前輩已經瘋了不成,這明明是一尊石像,哪能抬頭,哪會說話?”
    管窺天卻渾不知所覺,隻顧呆呆的看著那石像出神,忽然伸出右手,輕輕撫摸著那女子頭上的鳳釵,神思間滿是追憶的神色,輕笑道:“記得那年年方十八,年少輕狂,不知江湖是何模樣,一支鳳釵鬢頭插,和我一起遠走天涯,朝朝暮暮,何曾離開過片刻,哪知哪知哪知”他連說三個‘哪知’,卻沒說下去。
    楊戢心下一驚,偷眼一看,卻見其對著石像,好似想起了什麽傷心事,怔怔的留下淚來。想起他剛才的話,不由黯然神傷,尋思道:“想必這石像,便是他口中的靈兒,一支鳳釵鬢頭插,便隨之遠走天涯,從此兩不分離,互助互愛,這是何等意境,何等情誼,此時卻陰陽相隔,人鬼殊途,哪能不叫人柔腸寸斷,傷心欲絕?卻不知,那真正的靈兒去了何處?”
    管窺天此時早已是淚如雨下,撫摸著那鳳釵,忽道:“紅酥手,黃輝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語音淒苦,好似杜鵑啼血,巫峽猿啼,百轉千回,愁雲慘淡萬裏凝,特別是錯、錯、錯、三字,更是道盡無數相思,萬般愁苦。
    楊戢心頭一酸,眼眶一紅,差點落下淚來。
    便在此時,管窺天泣不成聲道:“靈兒,若不是當日我貪功心切,一時未察,給你喝下靈石仙乳,你又豈會化身石像,獨守在這石洞之中。”
    楊戢心頭劇震,差點‘啊’地一聲叫出聲來,原來這名叫靈兒的石像,便是管窺天的妻子!看其螓首低垂,凝神看著棋盤,想必當時兩人正在對弈,哪料得妻子忽然化作石像,再也不能說話談笑,念及如此,不由想到當時的管窺天,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一時間,心中大痛,淚水奪眶而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管窺天方才戚戚然止住哭聲,無限愛憐的撫摸著身前的石像,歎道:“靈兒,你放心吧,我十年來放棄夢想,放棄一切,隱居天靈峰不見世人,為的便是讓你起死回生,時至今日,我終於找到解決之法了。”
    楊戢大吃一驚,心想:“難道管窺探已然上窺天道,悟出生命起始,否則,怎能令石像複活。”心中雖是驚疑不定,但他此刻聽聞得這等隱秘,更是不敢貿然現身,隻得在心中暗暗盤算,如何現身說法,使管窺天幡然醒悟,不過,對於‘靈石仙乳’,實是半點把握也欠奉,唯有靜觀其變。
    卻聽管窺天又道:“靈兒,你千萬不要以為我在騙你,當年我令你誤食那‘靈石仙乳’,雖及時讓你保得一絲心脈,奈何仍是使你身化石像,我苦思琢磨十載,終於明白,若要使你還陽,必得先用真正的‘靈石仙乳’,為你伐毛洗髓,使你脫胎換骨,再用強大靈力使你盡複生機。”
    楊戢心頭一慌,便即省悟:“為何自己一提靈石仙乳,便現癲狂之態,原來靈石仙乳,對他如此重要,他對那靈兒如此一片深情,自己若然橫加搶奪,他失望成空,定然絕了生機,那豈非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可若少了這靈石仙乳,三師弟的性命,一時間,是進是退,心中委實難決。”轉念又想:“若然靈石仙乳,真能令那叫靈兒的石像伐毛洗髓,脫胎換骨,為何管窺天要等到今日,方才下手,十年之機,他又從何得到那般強大的靈力?”念及如此,又不由存了希冀之想。
    似乎知道楊戢躲在石柱後麵一般,管窺探哈哈笑道:“靈兒定要笑我大言不慚,憑我一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哪能有這般強大的靈力了?”
    聞得此話,楊戢不由心頭一緊,屏住呼吸,凝神靜聽,心中仍是忍不住怦怦直跳。
    可管窺天似乎想起了什麽事,臉上卻變得陰晴不定,眉宇間似是感歎之色尤重,正當楊戢等得心急如焚之時,方才微微歎了口氣道:“我參悟十年,頓悟陰陽,隻要強引天地陰陽二氣入體,自斷奇經八脈,便可瞬間將自身靈力提高數十倍,得此靈力,再加靈石仙乳,必能使你轉生還陽。”
    楊戢心頭巨震,差點‘啊’的一聲,叫出聲來,對於一個修道人來說,奇經八脈何等重要,一旦自廢,幾與自殺無異,管窺天如此做法,等同於以命換命,難怪他眉宇間顯出哀傷之色,他並非舍不得性命,而是再不能與她雙宿雙飛,一時間,心亂如麻,既不能眼睜睜看著管窺天犧牲,又不知該如何勸阻。
    管窺天仰頭著頭頂的漫天星鬥,似是最後感喟一下紅塵世間,最後深深的歎了口氣,忽從懷中一摸,掏出一塊青石,估量大小,差不多六七寸之間,裏麵似有什麽液體在流動,凝神一看,隻見青石之中,孕育著一股銀霞狀的透明體,狀如乳汁,正是修道人夢寐難求的曠世靈藥,自己此番所求的靈石仙乳。
    眼見管窺天拿出靈石仙乳,心知他已經下定決心,楊戢不有大為慌亂,既不能就此舍了靈石仙乳,又不能下手搶奪,更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管窺天自斷奇經八脈而死,可一時間,又想不出什麽兩全之策,直急得滿頭是汗,眼看管窺天便欲動手,當下也顧不得其他,大叫一聲:“管前輩,且慢!”
    聞得叫聲,管窺天頓時一驚,抬頭一看,卻是楊戢,慍怒道:“是你!”
    楊戢忙道:“前輩恕罪,晚輩無意偷聽,隱身外側,也隻是適逢其會而已。”
    管窺天看了看楊戢,又看了看手中的靈藥,終於麵色一緩,幽幽歎了口氣,輕輕擺手道:“你且過來坐。”
    楊戢見管窺天無怪罪之意,方才當下心來,當下依言在旁邊石凳坐了。
    管窺天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道:“我方才所說,你也聽到了,你一定以為我瘋了吧。”
    楊戢輕聲道:“還望前輩珍惜生命,莫要自裁。”
    管窺天抬頭看了一眼楊戢,淡淡道:“閑來無事,我給你說段舊事吧。”
    楊戢心知這事情定然與管窺天的來曆有關,忙正襟危坐道:“還請管前輩賜教。”
    管窺天點了點頭,眉宇間一片悠遠,想是回憶起舊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