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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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爍夫妻對他們忌諱明顯, 知書小聲道:“大人和縣主別見怪,許是害怕嚇到了小小姐,小小姐說話晚, 身體也不好,大公子和少夫人對她很是疼惜。”
    謝星闌和秦纓倒不覺無禮,隻是竇爍適才的神色有些耐人尋味。
    謝星闌道:“繼續帶路。”
    沿著府中中軸線的廊道一路往北,過一處水榭, 再繞過兩方花圃, 一座朱漆彩畫的二層小樓便映入了眾人眼簾,知書道:“這裏便是似錦堂,北麵距離老太爺的院子隻有百步不到, 東西兩側略遠, 不過幾位老爺夫人都沒說過什麽。”
    似錦堂地如齊名, 周圍繁花似錦, 綠意蔥蘢,眾人沿著右側回廊走到堂前,便見這堂中錦繡華麗,家具器物皆金貴氣派,竇氏人多, 一樓用膳的廳堂頗為闊達, 左右各有兩處暖閣, 是待客之用, 通往右廂的廊道裏有處耳房, 通往二樓的樓梯就在耳房之中。
    知書站在門口道:“平日裏用膳,家宴, 又或者人不多的宴請, 都是在此地, 二樓是賞景之處,還有一處茶室,尋常自家人用膳之時,也沒人專門上去。”
    秦纓進門看了兩眼,又令知書帶路上了樓,雖隻有二樓,但因一樓挑空頗高,這二樓上視野頗佳,兩處軒廳與一處茶室的窗扇一開,整個竇氏的景致都可納入眼底。
    秦纓站在西廳隨意開了扇窗,竇府西側所有院落皆收入眼底,知書在旁道:“那邊是四老爺和夫人的院子,南邊是五公子的院落,西側是兩位小姐的院閣。”
    知書話音剛落,秦纓便在一片院閣中看到了一道眼熟的身影,她再仔細一瞧,竟是竇文耀,他出了知書指的那處小院,沿著過道往南,又進了另一院閣,知書輕咳一聲,“那是錢姨娘的院子,錢姨娘是四小姐和五公子的生母。”
    妾室誕下一雙兒女,足見竇文耀對其寵愛非常,知書不敢說太多,又指著另一邊,“再往南便是三房的院落,早間問完證供,三老爺尚有生意要管,已經離府了,四公子今日與平昌侯府的兩位公子約了城外圍獵,早間也出城了。”
    平昌侯府便是裴氏,秦纓忍不住道:“你們府上怎麽還和裴氏來往甚多?”
    知書道:“三老爺如今做著酒樓生意,多要和貴人們打交道,三老爺和伯爺侯爺們來往,四公子便與許多伯爵侯爵府上的公子交好。”
    秦纓點點頭,一轉身,卻見站在北窗處的謝星闌看著窗外劍眉緊皺。
    她忙走過去,待看清遠處景象,秀眉也高高一揚。
    數十丈遠的荷花池畔,四房的竇楠正與葛明芙站在太湖石旁私語,也不知竇楠說了什麽,葛明芙一把捂住臉,肩膀微微顫動,像是在哭,竇楠輕拍她背脊,又豎手指天,過了半晌,葛明芙才放下手擦眼淚……
    秦纓和謝星闌聽不見她們說什麽,可從那姿態看,也知道一個在哭,一個在勸,中間竇楠還在指天發誓一般,謝星闌沉聲道:“把葛明芙身邊的丫頭帶來。”
    謝星闌快步下樓,秦纓又往窗外看了幾眼,也跟著下了樓。
    如意被帶來的很快,她麵上忐忑頗多,進門行禮後,緊張地攥著袖口,謝星闌上下打量她兩眼,“十二那天晚上的戌時初刻,你和你家小姐在趕來似錦堂的路上?”
    如意低著頭,“回大人的話,當時奴婢和小姐的確走在半途,待走到似錦堂外,正聽到外麵人的來傳話,說含光閣著火了,全府上下都知道老太爺緊張二公子,所有人立刻趕往含光閣……”
    “午膳到晚膳之間,你家小姐在做什麽?”
    如意唇角微抿,“小姐用了午膳便在房中看書,一直不曾出去,小姐喜歡看書,平日裏無事之時都在看書。”
    “看得什麽書?”
    “看……看得遊記……”
    “什麽遊記?”
    謝星闌威壓迫人,目光如劍,如意反應極快地道:“一本叫《嘉陵十歲》的遊記。”
    “她當日看到何處?”
    “看、看到著作者寫博淩渡口一節。”
    謝星闌寒聲道:“那天晚上生了火災,府上兵荒馬亂,之後又隔了六日,你還竟然記得這樣清楚?”
    如意不敢抬頭,“因為……因為奴婢平日裏就和小姐在一處,小姐看書的時候又喜歡讀出聲,奴婢便記憶猶新。”
    “那她十三那日看了什麽?”
    “看的《詩集》。”
    “什麽詩集?”
    “叫……叫《太平令》……”
    “她看了哪首詩?”
    “是……是……奴婢記不清了。”
    如意結結巴巴,謝星闌又問,“她十六那日看了什麽?”
    “遊、遊記,還是遊記……”
    “看的還是博淩渡口?”
    如意額角溢出冷汗,“不是,是別的地方,是一座什麽山……”
    “莫非是慶常山?”
    “對對,就是慶常山!”
    謝星闌冷笑一聲,“《嘉陵十歲》寫的是嶺南,慶常山卻在北麵燕州,你還敢說自己記得清楚?你記得十二日,卻記不清時間更近的十三、十六之事,你還敢撒謊?”
    如意麵色頓白,又顫著唇角想找補,謝星闌語聲迫人的道:“命案當前,你竟在金吾衛眼前撒謊,難道是你和你主子害了竇煜?”
    如意一聽這話,頓時跪了下去,“不不不……”
    她本就是個小丫頭,哪裏經得住這般震懾,立刻否認,“大人明鑒,奴婢和小姐沒有害二公子,隻是,隻是那日午膳之後,小姐的確出過一次門。”
    謝星闌語氣緩和一分,“她去找竇煜了?”
    如意絕望地閉眸,又顫聲道:“是,小姐去見二公子了……”
    ……
    葛明芙被叫來似錦堂之時,便見如意紅著眼眶跪在地上,一見她便道:“小姐,奴婢對不住您,奴婢全都說了……”
    葛明芙身形一僵,謝星闌銳利的目光已經落在她身上,“十二那日申時時分,你曾一個人帶著糕點去過含光閣,你去做什麽了?”
    葛明芙麵皮陡然漲紅,“我、我知道二哥做學問辛苦,去給二哥送吃的。”
    謝星闌道:“他有府中人照看,怎用你去送吃的?你去的時候與他說了什麽?他可吃你的糕點了?”
    屋內人不少,葛明芙麵紅欲滴,“我根本沒有見到二哥,我去的時候,二哥的食盒還放在外麵,食盒裏麵的飯菜沒動,門也從裏麵閂上了,我敲門沒有人應聲,便覺得是二哥在專心進學不願意見我,我便離開了。”
    葛明芙雖未明說,但一看便知她是為了示好而去,竇煜得竇啟光看重,又天資聰穎,早晚是能入仕為官的,而他年至雙十還未娶妻,對葛明芙而言是最好的選擇,再加上他們兄妹二人在竇府住了一年半,生出情誼也並不奇怪。
    秦纓在旁看得分明,也不想令葛明芙太過難堪,便道:“當時屋內無聲?飯菜也未動?”
    葛明芙應是,“二哥有時候做學問忘了時辰也是有的,不過……我在外敲門半晌,他一聲也未應,當時我還十分傷心,我帶去的是自己做的的秋梨膏,是專門為他準備的,後來我隻好帶著食盒悄悄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又麵露慚色道:“因……因老太爺不許我去含光閣,所以今早來問供之時,我沒提起去含光閣之事。”
    秦纓去看謝星闌,謝星闌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知書在午時送午膳之時,還看到竇煜在窗欞處,你去的時候未曾看見他的人影?”
    葛明芙搖頭,“東窗外是一片花圃,我離開之時往窗欞上看,並沒看到二哥的身影,想著他或許在後麵的藏書閣中。”
    秦纓又問:“你適才與竇楠在後麵便是說此事?”
    葛明芙這才明白自己是如何露餡的,她哽咽道:“不錯,我有些害怕,不知道該不該說,可我沒有害二哥,便覺得不說也是好的,楠兒也如此安撫我。”
    秦纓見她主仆二人皆是一臉畏色,也明白她們寄人籬下頗不容易,便令二人回去不做為難,她們一走,秦纓道:“葛明芙去的時候,竇煜很可能已經死了,凶手要麽是離開之前用法子將門從內閂上,要麽,便是她去的時候凶手還在裏麵,他死亡日久,又被焚屍,具體的死亡時辰很難斷定,如今卻可以縮短在午時過半到申時之間了。”
    謝星闌頷首,“這一個半時辰之間凶手去含光閣將竇煜毒死。”但他又蹙眉,“而後又在傍晚時分回去放火?”
    “焚屍多半是毀屍滅跡,他人既然去過含光閣,總容易留下痕跡,腳印、毒死竇煜的食物,甚至是氣味兒,一場大火能毀掉一切蹤跡,隻不過……”
    秦纓也蹙眉,“隻不過如此一來,他兩次返回現場,也增加了暴露的風險。”
    馮蕭在旁聽了半晌,發覺秦纓頗不簡單,這時他也道:“他多半是怕輕易查到自己身上,於是一把火燒幹淨了事,若非縣主,我們隻怕沒法子斷定是下毒而死,那在官府看來,失火便是意外,這案子便會不了了之。”
    如此解釋也頗為合理,謝星闌便道:“重新問供,將十二那天晚上沒有人證的都叫來此處——”
    馮蕭和謝詠領命,不多時,大房一家先到了似錦堂。
    竇文運帶著夫人周氏,身後跟著竇爍和少夫人伍氏,剛一進門竇文運便道:“謝大人到底查出了什麽?怎還要問白日我們在何處?”
    當天晚上,周氏和少夫人伍氏早早到了似錦堂安排晚膳,竇文運和竇爍皆來得遲,麵對竇文運的不滿,謝星闌不為所動,“十二那天午時到申時之間,你們在做什麽?”
    竇文運眸色微暗,“我一直在書房。”
    “可有人證?”
    竇文運麵皮微緊,眼珠子左右轉了轉,似乎有何難言之處,謝星闌又道:“人命關天,若是想早日找出謀害竇煜的凶手,最好莫要有任何隱瞞,否則,官府隻能將你們當做疑似凶手懷疑。”
    謝星闌話音剛落,外麵便傳來一道笑聲,“大哥有什麽不好說的?難道寧願被懷疑殺了人,也要藏著掖著嗎?”
    話音落下,竇文耀似笑非笑地走到了堂前,在他身後跟著竇榕,而竇楠和竇煥姐弟竟然也一起跟了過來。
    聽著竇文耀的陰陽怪氣,竇文運麵皮崩的更緊,“我在書房處置生意上的賬目,沒有人證又怎麽了?難道我還會害了煜兒不成?”
    竇文耀冷嗤一聲,“還是我來替大哥說好了,大哥當日不是在處置賬目,而是在書房裏跟丫頭紅玉說話,從午膳後到晚膳之前,一直都是如此,所以大哥當夜用晚膳之時來晚了,大哥,我說的可對?”
    竇文運登時瞪大了眸子,“你胡說!”
    竇文耀輕嘖一聲,“大哥氣惱什麽,我是為了幫你洗脫嫌疑。”
    周氏和伍氏的表情頓時變了,周氏忍不住道:“你還要不要臉,紅玉是兒媳房中的丫頭,你竟然連她也不放過?!”
    竇文運當著眾人被揭破醜事,索性撕破臉承認,“不錯,我就是和紅玉在一處,這一下我有證人了,我可以走了吧?”
    他臉皮再厚,也經不住兒子兒媳和幾個小輩在場,當下惱羞成怒,拂袖出門,頗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周氏麵上也掛不住,暗罵了一句追了出去,竇爍表情陰沉沉的,開口道:“當時晚上我在陪歆兒玩,也在來似錦堂的路上,你們不信小孩子的話,那下午我卻是有人證的,當日下午哄歆兒睡後,我與夫人在一處說話,小廝明理和院中的侍婢嬤嬤都可作證。”
    謝星闌吩咐謝詠,“將紅玉和明理尋來。”
    竇爍見狀自帶著伍氏離去,一旁竇文耀笑嗬嗬的望著大房出醜,這時又道:“榕兒晚間沒有人證,不過她白日是有的,那天下午,她在她母親身邊侍疾,她母親身邊的人都可以為她作證。”
    竇榕神色坦然,這時,外頭又響起腳步聲,卻是葛明洲被叫了過來。
    他剛一進門,竇榕和竇楠都朝他看了過去。
    葛明洲行了禮,待被謝星闌問起下午在何處後,略顯愕然道:“下午我也在院中溫書,我的小廝吉祥在旁伺候……”
    謝星闌又道:“他可曾離開過?”
    葛明洲聽得麵色微凝,遲疑一瞬後,“大抵未時初,他去自己房中小睡了半個時辰,就這半個時辰離開過。”
    謝星闌凝眸,“也就是說,這中間有半個時辰,你隻有自己一個人在房中?”
    葛明洲頷首,“是。”
    謝星闌目光一利,秦纓也上下打量他,葛明洲意識到不對勁,“怎麽了?難不成懷疑我害了竇煜?”
    謝星闌道:“問到現在,你是唯一一個早晚都有可能作案之人。”
    葛明洲急道:“我真的不曾害人,那天一整日我都沒去過含光閣,這要我如何證明?”
    竇文耀在旁道:“賢侄,別人都有人證,就你沒有,這可說不清了,你和煜兒平日裏算得上交好,可去歲你秋闈落第後,我瞧著你們便沒那般親近了。”
    葛明洲急紅了臉,“世伯,秋闈之後我落第了,竇煜卻考中了,他整日要麽在含光閣準備春闈,要麽便是等著夫子授課,我也沒法子與他親厚啊,後來他春闈落第,我還曾專門去安撫過他,我沒理由害他。”
    竇文耀一時語塞,幹脆去看謝星闌,謝星闌道:“眼下也隻說你嫌疑最大,並未說你便是凶手,從此刻開始,你回你院中不可擅離,稍後我們會去搜查。”
    這便是要將他看管起來了,葛明洲著急不已,一旁竇楠欲言又止,竇榕徑直道:“葛大哥來我們府中一年多,他的品行我們知道,他不會害二哥的。”
    謝星闌看向竇榕,“官府衙門講求人證物證,何況人心難測,豈是一句品行就能撇清懷疑的?”
    竇榕還要再說,葛明洲先道:“好,既是如此,那我是清白的,我也不怕你們查,這兩日我待在院子裏便可,也任憑你們搜查。”
    態度再坦蕩,也無法消解他身上疑點,謝星闌掃視了屋子一圈,又問:“竇五爺在何處?”
    馮蕭上前道:“剛才去問,說竇五爺出城修道去了。”
    謝星闌自然不滿,竇文耀在旁道:“五弟是最不可能害煜兒的人,他年輕時候父親想給他生意他都不要,他與煜兒也無爭無搶的,怎會害煜兒?”
    “家中剛死了侄子,且侄子是為人所害,他還能有心思修道?”
    謝星闌說完,惹得竇文耀一歎,“他修道入魔,家裏的俗事早就不管了。”
    謝星闌自是要按章程辦事,立刻吩咐翊衛,“出城將人叫回來,他當夜也無人證,在案子查清楚之前,不得離開京城。”
    至此,這幾個十二日晚間人證不足者都重新問了一遍,三房因晚上到似錦堂極早,已經被排除在外,便未再請,謝星闌上下打量葛明洲片刻,莫名覺得有些古怪,按照此前的推理,竟然隻有葛明洲一人兩段時辰都無人證,若隻按此定案,那葛明洲便已經是凶手無疑了。
    “將葛明洲帶回去看著,其他人可回去歇著了。”
    謝星闌將眾人屏退,轉身看向秦纓,“你覺得如何?”
    秦纓道:“似乎太過簡單了。”
    謝星闌點頭,他打量著似錦堂的布局,一邊往東廂踱步,一邊思索,待看到東廂桌案上放置的油燈之時,他忽然轉身道:“凶手殺人沒法子作假,但放火呢?”
    秦纓心頭一跳,“你是說,凶手放火之時人並未在含光閣?”
    謝星闌點頭,“不錯,竇煜焚香的火盆,從正堂搬到了中堂,倘若這並非竇煜自己所為,而是凶手為了布局所用呢?”
    他指著桌案上的油燈道:“竇煜房內有七八盞油燈,若將所有燈油倒在地上,再將一枚蠟燭點燃放在火盆旁,那麽蠟燭會被漸漸烤化,待化至燭火能接觸到燈油,便會令屋內起火,他那書房之中多是書本家具,再加上那火盆本就是個火源,因此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秦纓眼瞳一亮,“你說的極有道理,這的確是一種延時之法,凶手在午時殺人後布下此局,到了晚間火勢才起,一來會令人以為是一場意外,而就算被人懷疑,也會先從起火時不在似錦堂的人之中查證,這對凶手而言是雙保險。”
    “若真如此,那凶手實在聰明。”
    秦纓又看謝星闌,“不過謝欽使比凶手還要聰明。”
    秦纓目光明燦,誇的也直白熱烈,謝星闌自從八歲之後,要麽隻被底下人虛情假意恭維,要麽便是被世家貴族們冷眼詬病,還未有被如此誠意讚譽之時。
    他唇角不自覺彎了彎,“七八盞燈的燈油、燒炭的火盆,和滿屋子的易燃之物,不止這一種做局之法,若用蠟燭,那凶手便得算好蠟燭融化的時辰,免得起火了自己身邊卻無人,便對自己無利。”
    秦纓應是,又將知書叫進來,“你家公子書房裏除了油燈,可有蠟燭?”
    知書略一蹙眉,“好似有,但小人一時忘記放在何處了,書房裏都是筆墨紙硯多些,蠟燭似乎放在西廂之中——”
    謝星闌聞言又吩咐馮蕭:“晚上的不在場證明並不算鐵證,去問適才沒來的人當天下午午時到申時之間他們在何處。”
    馮蕭應好,謝星闌吩咐知書:“回含光閣看看。”
    含光閣東廂前室被燒塌,後麵的藏書閣也岌岌可危,正堂被燒了一半,西廂卻還保存完好,但大火濃煙熾灼,屋內灰燼滿布,大部分家具器物也熏得黢黑無用,知書帶著他們踩著滿地黑灰進屋,一番翻箱倒櫃之後,在一個被熏黑的櫃閣最底下找到了蠟燭。
    “這裏這裏,找到了!”
    謝星闌傾身去看,隻見櫃閣最底下,一灘融化又凝固的蠟質赫然在目,蠟質雖也落滿了灰燼,但從引線能看出隻有三支。
    謝星闌道:“這裏原本有幾支?”
    “小人記得,一共就五六支,後來公子取用過不多幾次,三次,應該是三次,就是在春闈之後,公子常徹夜看書,偶爾哪盞油燈不夠了,便會用蠟燭替代。”
    謝星闌蹙眉,“凶手自備蠟燭?”
    秦纓道:“若我是凶手,我也自備,免得來此地手忙腳亂,或者,凶手根本不知道此地何處有蠟燭。”
    謝星闌應是,“你家公子油燈裏的燈油可是滿的?”
    知書忙點頭,“滿的滿的,前一夜小人專門檢查過,就是怕公子燈油不夠。”
    七八盞燈的燈油,足可以裝滿一隻小酒壇,隻要易燃之物多,燒起一場大火十分容易,謝星闌道:“若是自備蠟燭,那這條線索並不好查,府內蠟燭應該極多。”
    秦纓道:“如此我們需要查證的範圍便更大了,除非一人早晚都有人證,方才可排除在外。”
    已問了大房和葛家兄妹以及竇榕,查問其他人也不難,不過片刻,馮蕭帶著人返回,稟告道:“大人,此番去了三房和四房,竇文耀那天下午在錢氏房中,竇楠在屋內繡荷包,竇煥則出府去了玉香樓,三房那邊,眼下隻蔣氏和竇桐在,她們說那天下午她們母女在一處,而三爺竇文彬和竇曄,那日一早便去了生意上,下午日落時分才回來,這些都有三房的下人可作證。”
    謝星闌擰眉,“先去查竇煥的行蹤,看看是否去了玉香樓,再多問問府中下人,不能隻有她們自己院中侍從的證供。”
    馮蕭應是,這時,一個翊衛從林間小徑上快步而來,“大人,縣主,京畿衙門的周大人和刑部派來的左侍郎大人來竇氏了。”
    秦纓看向謝星闌,謝星闌蹙眉道:“刑部隻有一個侍郎徐傲群,怎會多一人?陛下多年不設左右侍郎了。”
    翊衛的表情有些古怪,“這個左侍郎,大人和縣主都認得。”
    秦纓有些好奇,但翊衛還未再度開口,她眉頭便皺了起來,遠處林間小道之上走來一行人,打頭的二人一是京兆尹周顯辰,而另一人一襲月白華服,麵容冷峻,竟然是兩日未見的崔慕之。
    秦纓難以置信,崔慕之少時入軍中曆練,按照劇情,他應該入神策軍朝著禁軍軍權奮發才對,好端端的怎去刑部?
    見刑部左侍郎竟是崔慕之,謝星闌眼底也閃出意外,但下一刻,他不動聲色地朝秦纓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