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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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纓眼瞳被日光刺得生疼,待垂眸時,立刻往草席上看去,搜尋一圈無果後,又往幾隻竹筐裏探看,謝星闌見她神色凝重,走上前道:“找什麽”
    秦纓唇角微動,卻不知如何解釋,這時,她轉身看向謝清芷,“二小姐,你剛才說的那無暇琉璃,可是純淨透光之物”
    謝清芷點頭,秦纓又問:“你姐姐庫房之中,可有這等琉璃”
    謝清芷看向墨韻,墨韻遲疑片刻搖頭,“沒有的,大周雖也有產琉璃之地,可所得並非無暇淨明,唯有西域波斯國所產白淨通透,又名‘玉晶’,比金銀寶石更為珍貴,整個謝府,也隻有老太爺得的那套法器是此物所鑄。”
    秦纓思緒飛速轉動,這時,一道晃眼的亮光從她腦海中閃過,她忙去看謝星闌,“前日下午大火剛被撲滅時,有府中小廝清理了火場雜物,他們將那些東西送去何處了”
    謝星闌肅容道:“應是從後門運出去了。”
    秦纓精神一振,“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裏頭,快找府中人帶路!”
    眾人不解秦纓之意,但此般情狀,謝星闌再熟悉不過,秦纓能想常人不能想,辨常人不能辨,他如今已對她信賴無疑,“來人,去找李忠和來!”
    一個翊衛應聲而去,李芳蕤上前道:“你知道是如何起火的了”
    秦纓未點頭也未搖頭,“猜到了一二,但還需證物,若找不出證物,那便是我猜錯了。”
    未曾印證之前,秦纓不打算多言,李芳蕤見謝星闌不多問,她也定下心來,這時,被謝清芷派出去的墨畫卻回來了,墨畫是去打探林姨娘之事的,進門在謝清芷身邊道:“老爺已經被安撫下來了,並未真的怪罪林氏——”
    謝清芷擰起眉頭,“這樣目無尊長之事也能如此輕易原諒”
    墨畫無奈道:“說昨夜林氏焚了老爺最喜歡的百花百草膏,就跪在佛龕跟前,一邊抄經書一邊恕罪,還將自己的血滴在了抄經書的墨裏,後半夜,還親自下廚給老爺做了晚膳,將老爺哄得服服帖帖……”
    墨畫的低語聲傳入秦纓和謝星闌幾人耳中,但眼下最要緊的是勘破放火之法,謝府內的明爭暗鬥,他們已無興致,很快,李忠和到了菡萏館。
    “四公子,縣主,不知有何吩咐”
    謝星闌嚴聲道:“前日大火之後清理出去的火場雜物倒去了何處”
    李忠和微愣,“那日清理了幾筐磚石瓦礫出去,都倒到西邊玉溪河邊了,怎麽了”
    謝星闌吩咐:“帶路,我們要去看看。”
    李忠和雖不懂,卻也不敢違逆,秦纓這時又吩咐謝堅繼續在火場內找尋,隻帶著謝詠幾個出了菡萏館,李芳蕤和謝清芷見狀一並跟上,出了東府後門,一行人徑直往東行,過了一條老街後,便到了城內自西北而下的玉溪河。
    玉溪河四五丈寬,水流平緩,卻碧瑩瑩的不見底,而西側的河堤之下,茂盛的灌木草叢之中,果然倒了一堆燒焦的瓦礫磚石,這兩日未下雨,磚石仍是黢黑,一半隱在草叢之中,一半已滾落至河水中。
    李忠和道:“就這些了,後來到了晚上,四公子過來,收拾火場的人便換成您的人了。”
    謝星闌點頭,“好了,你自去吧。”
    李忠和行禮告退,秦纓道:“那日我與你站在一處,在跟著謝三老爺去至善堂之前,似乎看到了一抹晃眼的亮光,眼下想來,要麽是玉石,要麽是琉璃,如今要翻找這堆雜物,找出了實證,我便知道凶手是如何放火。”
    謝星闌看向謝詠,謝詠立刻帶著人跳下了河堤,李芳蕤忍不住道:“難道琉璃能起火不成琉璃不也是大火煉化又怎會起火呢”
    謝星闌此時道:“有一種取火之物
    ,名為陽燧,乃是用銅鏡打磨凹陷之後,在烈日之下將光芒聚於一處,而後起火,你說的琉璃,莫非也是此理”
    秦纓眼瞳微亮,“雖非同理,卻也十分相似!”
    李芳蕤道:“那凶手用的為何不是陽燧”
    秦纓搖頭,“陽燧需要上好的紅銅,被火燒也不化,很容易暴露破綻,但琉璃便不同了,起火之後二樓必定塌陷,琉璃易碎,被熏黑後與火場之中的磚石瓦礫混在一起,誰也發現不了,便是發現了,也難有人勘破其中玄機。”
    秦纓說至此,又看向墨韻,“你說過前些日子下了雨,雨停之後,太陽最大的那日,是否便是我們來此的第二日”
    墨韻和謝清芷麵麵相覷片刻,很快點頭,“不錯,雨停之後天氣雖晴了,太陽卻時常被雲遮著,就是四公子和縣主來的第二日,日頭忽然暴曬起來。”
    秦纓微微頷首,見她若有所思,謝星闌和李芳蕤都未出言相擾,而河堤之下,謝詠幾個已沾了一身炭灰,幾人仔細分辨雜物,挑揀後就著河水清洗,見許多瓦礫滾入河中,又有翊衛脫了鞋襪去河中打撈。
    等待很是磨人,眼見日頭西斜,眾人身後卻響起了呼喊聲,眾人回頭去看,隻見知書不知何時過來了,又揚聲道:“公子!蘇姑娘和餘姑娘家裏人來了!”
    謝星闌幾人微訝,此時還未到酉時,怎麽兩家親人都來了他看向秦纓,秦纓道:“讓他們慢慢找,我們先回去看看。”
    蘇槿儀和餘秀蓉找到血親乃是大喜事,幾人忙往府中趕,等進了耳門,張伯也早等候著,一邊往前院去一邊道:“宋大人也來了,說蘇姑娘父母天不亮就啟程了,餘姑娘的兄長雖然遠,卻是昨天半夜就啟程,因此剛好碰上,蘇姑娘和餘姑娘都帶著孩子在外頭,這會兒正哭成淚人兒。”
    還未進前院,果然聽見哭聲震天,待到了上房門口,便見宋啟智坐在上首位上,蘇槿儀和玉強被一對鬢發花白的老夫妻攬著,餘秀蓉帶著女兒,則被兩個中年男子拉著手,一屋子人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見謝星闌幾人回來,蘇槿儀先止住哭聲,“父親母親,兩位餘大哥,這幾位便是救了我們的大恩人,這是京城來的金吾衛謝大人,這兩位一位是雲陽縣主,一位是郡王府家的李姑娘,多虧他們我們才能離開那村子——”
    蘇槿儀囫圇介紹身份,話還未完,蘇老爺和蘇夫人先跪了下去,“多謝恩人們救命之恩,我們夫妻就槿儀這麽一個女兒,當年她被拐走,我們老夫妻沒了半條命,若非還存著一線希望,隻怕都撐不過這幾年去,如今女兒找回來了,我們願傾家蕩產感謝恩人!”
    蘇老爺滿麵淚痕,字字肺腑,蘇夫人似不善言辭,隻顧著扣頭,餘家兩個兄長也淚眼朦朧跪在地上,年長些的道:“自從當年蓉兒失蹤,父親母親傷心過度,都早早病逝了,遺願便是要我們兄弟繼續找蓉兒,我們這些年一直在打聽,眼看著都要絕望了,卻沒想到恩人已經將蓉兒帶回了江州,我們實在是無以為報。”
    謝星闌看了眼江嬤嬤和張伯,她們忙上前將幾人扶起,謝星闌道:“不必如此大禮,我們本就是南下辦差,此番解救她們也算是公務,都是衙門份內之事,無需言謝。”
    話音剛落,謝星闌看到了一旁放著的兩個箱籠,蘇老爺這時道:“恩人身份貴胄,我們便是送什麽,恩人也看不上眼,昨夜十分匆忙,隻來得及準備一點兒薄禮,全當是我們小老百姓的心意,還請恩人莫要嫌棄,你們將我女兒好好帶了回來,這是什麽金銀寶貝都不能報答的……”
    餘家大哥也道:“我們雖不富足,但也想向恩人報答一二。”
    李芳蕤見蘇槿儀一家團聚,本看的眼眶微紅,此時看見那箱籠,便上前好奇地打了開,很快她輕呼道:“還真是金銀寶貝——”
    蘇家箱蓋下,整整齊齊碼著一排銀元寶,又裝著數樣玉器、銀器,餘家的箱子裏雖無玉器,卻也擺著金銀之物。
    秦纓看向蘇槿儀二人,“蘇姑娘和餘姑娘最是知道我們,這些東西我們不會收的,她們被拐子拐走,本就是一件公案,這些年衙門未追查明白才叫她們吃了數年苦頭,如今她們得救,若收銀錢,便是枉法了。”
    蘇老爺欲言又止,蘇槿儀不由道:“父親,餘大哥,縣主她們不會要這些財物的,她們與其他貪官汙吏不同,您不必硬送。”
    見女兒如此說,蘇老爺一邊抹淚一邊點頭,眼底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謝星闌這時道:“她們二人受困多年,官府之後會繼續查當年拐賣她們的歹人,務必給她們報仇雪恨,這些,會交給江州府衙去做,你們隻需配合一二便可。”
    秦纓亦道:“她們這幾年過得十分艱辛,隻望回去了,你們好好待她們,等案子勘破那日,江州府衙亦會知會我們,那樣我們才算真的安心。”
    眼下親人團聚令人動容,但秦纓仍有隱憂,這才交代一句,蘇槿儀和餘秀蓉一聽,眼淚又湧了出來。宋啟智早站起身來,此時忙上前附和二人,蘇老爺和餘家兄弟見兩位大官都做了承諾,一時都連連應好,喜泣不停。
    宋啟智又歎道:“蘇家本有些生意,也算是小富之家,但自從蘇姑娘失蹤後,蘇家的生意也凋敗了,她們兩老還生了兩場大病,如今身體也不如前,不過幸而今日一家團圓了,往後好好照顧著,身體也能康健起來,餘家兄弟姐妹也都十分爭氣,她們各自回家去,往後都隻有好日子,謝大人和兩位小姐都可放心”
    解救隻是第一步,往後數十年的光景才是新生,見蘇家父母和餘家兄弟都是良善淳樸之人,謝星闌幾人確是安心不少。
    見黃昏已至,宋啟智也不多耽誤,徑直道:“人也接到了,謝大人和縣主、還有李姑娘也算了了這樁差事,她們今日是走不成了,我在城中安排了客棧給她們,眼下先令他們回客棧去團聚片刻,等晚上要查問當年舊事,做些證供,這會兒便不打擾你們了,我帶他們先告辭了。”
    宋啟智安排周全,謝星闌也沒有將兩家人留下的必要,便點頭應好,蘇槿儀和餘秀蓉跟著他們一路回來,此時生出幾分不舍,又領著孩子上前磕頭,待起身,謝星闌和秦纓親自將他們送出門去。
    府門外停著兩輛馬車,蘇家還帶了個駕車的老仆,他們先將孩子送上各自馬車,又回身做禮拜別,待蘇槿儀也爬上馬車後,蘇家駕車的老仆忽然對蘇老爺道:“老爺,小人剛才去那府門上問了,那家的小廝說咱們看錯了。”
    蘇老爺微微皺眉,又看向身邊的蘇母,“夫人,咱們怎會看錯”
    謝星闌幾人還站在門口,張伯聞言忍不住道:“怎麽,你們遇見了熟人不成”
    蘇老爺轉身道:“回您的話,是遇見了一個老家的後生,那後生比我們小一輪多,多年前老家都傳聞他已經死在戰場上了,可剛才路過那東邊第二家府邸時,卻見那後生從門內走了出來,又騎馬出了這巷子——”
    謝星闌聽至此眉頭微皺,“那人叫什麽名字”
    蘇老爺恭敬道:“叫周越城,是我們老家隔壁鎮子裏的後生,他年少從軍,聽聞後來在軍中升官當了教頭,十年前又聽說他戰死了,怎麽卻在……”
    蘇老爺話未說完,秦纓和謝星闌的眉頭同時擰了起來,一旁李芳蕤也反應極快,低聲問秦纓道:“他莫不是說嶽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