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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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至未央池時已是午正,謝星闌與秦纓奉禦令而來,守衛不敢攔阻,待二人相攜入園後,秦纓才問道:“今晨入宮,陛下如何看待此事”
謝星闌沉聲道:“自覺趙永繁死得蹊蹺,但是否事關軍備,他尚不肯定,趙永繁的身份對外也是絕密,連我此前都不知。”
秦纓秀眉微蹙,“確是此理。”
謝星闌又道,“但他仍是憂心,猛火筒雖厲害,卻尚有不少改進之處,此事本是趙永繁之責,如今他死了,改進之事便要擱置,與強兵無利。”
秦纓眉眼間浮著一層陰霾,一抬頭,卻見不遠處皚皚雪色之間,崔慕之帶著人走了過來,他顯然得了通稟,也不意外秦纓二人同來,到了跟前道:“昨夜起園內守衛森嚴,不過南詔人已經知道了,今晨阿依月入宮給太後和皇後請安,還去過千華堂。”
謝星闌看向崔慕之身後,“鄭欽呢”
園內守衛,乃是鄭欽與崔慕之二人,可昨夜與此時,皆隻看到了崔慕之一人,謝星闌免不得生疑,此言一出,崔慕之的表情卻有些古怪,“他身體不適,昨日便告了假。”
秦纓蹙眉,“這等緊要的差事,怎還告假”
崔氏與鄭氏不睦,崔慕之冷嗤一聲道:“別的我不清楚,我隻知他近來時常發瘋,隻責罵下屬還不夠,還對自己人動了手。”
秦纓和謝星闌自是未料到,秦纓道:“罷了,去攬月樓吧。”
三人沿著雪道往攬月樓行,崔慕之在前,秦纓與謝星闌在後,秦纓又問道:“這園子修好之後,頭一次使用便是讓南詔使臣入住”
崔慕之應是,秦纓又問,“期間哪些人上過攬月樓”
崔慕之道:“很多,南詔三人以及隨從,還有咱們三位皇子也去過,他們入住園中,平日裏百無聊奈,便在園中賞景,有時是二殿下與五殿下作陪,有時他們自己也亂逛,我們雖然護衛著,但也不會攔阻他們。”
說著,崔慕之叫來個禦林軍吩咐,“去找瀟湘館外的人問問,看看最近他們幾個何時到過攬月樓與邀月樓,當時情形如何。”
禦林軍武衛應聲而去,待到了攬月樓前,秦纓眉頭皺了起來,除卻前夜來此留下的腳印外,入目皆是雪色,大雪將一切蹤跡抹除,仿佛連老天爺都在幫幕後之人。
幾人入樓中,先直奔攬月樓四樓而去,謝星闌率先步出樓門,一眼看到了破損的圍欄,地上的晶瑩覆著一層飛入簷下的薄雪,一切都似乎與那夜一模一樣。
崔慕之也走到欄杆處,“事發之後,樓門被鎖,這幾日無人上來,那夜的大雪,也將底下幾層樓簷上的痕跡全掩了住,如今再要搜尋,十分不易。”
謝星闌垂眸下看,便見樓簷上積雪晶瑩齊整,並無任何異樣,一轉頭,便見秦纓站在一旁,望邀月樓的方向看去,她道:“當日,趙永繁來此之時,對麵三樓藏了人,而同時,公主她們出了梅林,朝廊道之外行來——”
她又看向樓下,“公主他們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此處,邀月樓方向,卻正好被假山石峰擋住,否則,對麵樓中有光暈透出,應該十分明顯。”
謝星闌正要說話,崔慕之搶先道:“因此凶手必定是十分了解地形之人,當夜即便公主沒來,但趙永繁掙紮之聲也可能引來梅林中人,如此,便必定會看見阿讚曼詛咒殺人,但即便如此,趙永繁如何墜樓仍無法解釋,公主的嬤嬤可是親眼看到他在門口掙紮。”
秦纓點頭,“不錯,的確古怪。”
秦纓也走到門口來,一邊回憶著嬤嬤的形容,一邊從門口往前去,如此重複幾遍,仍頗為不解,很快她站在缺失的圍欄邊,“若圍欄並非人為破壞,那便是凶手登樓之時發現了此處多有隱患,包括此地漏雨結冰,於是此處
成了他選中的殺人之處,如今還要弄明白,趙永繁憑何來此處——”
崔慕之凝聲道:“趙永繁從未來過未央池,他能尋來此處,定是被人提前告知方位,要麽是當夜夜宴之上,要麽,便是還未入未央池便有人提前安排,但憑他的身份,可不是隨便一人便能令他聽話的。”
秦纓點頭,“不錯,園內樓台眾多,攬月樓雖是距離梅林最近,但他能準確來此,絕非偶然為之——”
說至此,秦纓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她轉頭一看,便見謝星闌不知何時退回了四樓閣樓之內,她連忙轉身入屋,“在看什麽”
謝星闌正站在樓梯旁,仔細看窗框門框上的痕跡,見她進來,謝星闌頭也不抬道:“看趙永繁身上香粉從何而來,如今在他身上一是那香粉古怪,二是有人看到他在樓門掙紮出逃,既然不可能是阿讚曼,也沒有其他人的痕跡,那他在逃什麽”
謝星闌一言落定,隻令秦纓心底咯噔一下,她腦海中淺淺滑過一個念頭,可這念頭尚未分明便一閃而逝,這時,崔慕之道:“會否是被阿讚曼的影子驚嚇”
謝星闌直身道:“他在戰場上殺敵無數,豈會被一詭影嚇得大喊大叫慌不擇路”
崔慕之唇角動了動,到底無法反駁,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正是崔慕之此前吩咐的禦林軍,那人上來道:“大人,問清楚了,大概五天之前,南詔兩位皇子和公主,在五皇子的陪同下,來過此地,當時他們登樓遊玩,還爬過假山,大概在這兩樓逗留了半個時辰,在此之前,他們賞雪遊園,已來過兩三次此地。”
秦纓眉頭微皺,“除了他們和二殿下,可還有旁人來此”
武衛緩緩搖頭,“此地在九月初全然建好,在南詔使臣來之前,園子是封著的,平日裏除了打掃的宮人,也沒有其他人敢在此亂走。”
秦纓秀眉擰了擰,這時謝星闌道:“當夜審問赴宴眾人的口供在何處”
崔慕之吩咐武衛道:“去拿來。”
武衛領命而去,秦纓看向謝星闌,“會不會是南詔人”
謝星闌尚未言語,崔慕之道:“南詔人為何要殺趙永繁呢雖說趙永繁之死對南詔人有利,南詔那兩位皇子也皆是詭計多端之輩,但他們不知趙永繁在北府軍中的身份,好端端的,殺一個參軍做什麽”
秦纓歎了口氣:“不錯,確是沒道理。”
此言落定,便見謝星闌麵色沉凝,卻未接言,秦纓略一思忖道:“雖不確定是否與南詔人有關,但此事或許要去問問三位殿下,看他們來此時,可曾發現異樣。”
崔慕之頷首,“尤其是五殿下。”
南詔人最後一次來攬月樓,正是李玥陪同,若真是古怪,不可能毫無端倪,見秦纓也頗為認同,崔慕之道:“五殿下這幾日在宮中養病,我可即刻帶你去見殿下。”
崔慕之是李玥表哥,有他同去,自是便宜,秦纓辦差時利落果決,若即刻去見李玥,也並無不妥,但謝星闌半晌未語,令她心底生疑,她往前邁了一步,“你如何看”
崔慕之麵無表情看著謝星闌,謝星闌掃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南詔人便是發現不妥,也絕不會道明,確該問問我朝之人。”
秦纓點頭,“那先去見李玥”
“謝大人不是要查證供嗎”
謝星闌還未答話,崔慕之又先開了口,謝星闌看向崔慕之,四目相對時,樓中猝然一靜,秦纓看了看二人,很快做了決定,“也罷,既如此,我們兵分兩路,若能見到三位殿下那是最好,我若離宮太晚,我們傍晚時在柔嘉那裏匯合。”
崔慕之瞳底微亮,謝星闌目光一轉看向秦纓,“也好,便按你說的辦。”
一旁崔慕之聽聞此事還牽扯了陸柔嘉,不禁道:“去見
陸姑娘做什麽”
秦纓道:“有一線索需要大夫分辨,又不好隨便請太醫,我便請了她幫忙。”
崔慕之心知秦纓與陸柔嘉關係匪淺,卻又有些詫異,陸柔嘉那樣的大家閨秀,竟也有參與這樣大的案子之時。
眼下樓中痕跡寥寥,也隻能另尋辦法,既有決斷,秦纓率先下樓去,崔慕之緊隨其後,謝星闌又打量了一圈閣樓,亦轉身跟了上。
待到了一樓廳堂,正碰上去拿證供的武衛,崔慕之道:“將證供交予謝大人。”
武衛領命,謝堅上前將證供接了過來,秦纓見狀道:“那我先去見五殿下。”
謝星闌應好,秦纓也不拖泥帶水,她轉身便走,待出廊道,又看著跟上來的是崔慕之,她心底這才漫上兩分怪異來。
她蹙眉盯了崔慕之一瞬,直令心境大好的崔慕之一愣,“怎麽了”
寒風蕭瑟,隻吹得近處的竹林簌簌嗡鳴,秦纓攏了攏鬥篷,邊走邊搖了搖頭道:“沒什麽,隻是和崔大人辦差,真是多有不慣。”
崔慕之眉眼一僵,揚起的唇角亦緊抿起來。
樓門前,謝堅費解地擰著眉頭,又不快道:“公子,這就讓崔慕之摻和進來了便是要去詢證,也該是您與縣主一同去,他算什麽”
謝星闌看著秦纓的背影越走越遠,麵上不顯山露水,心底卻因為謝堅所言更憋悶了三分,他淡淡收回視線,一把將謝堅手中的證供拿了過來,正仔細翻看,一龍翊衛從外快步而來,“將軍,謝都尉回來了——”
謝詠兩個時辰之前被派走,謝星闌沒想到他來的這樣快,他往廊道盡頭走了兩步,果然看到謝詠正穿梅林而來。
謝詠步履迅疾,麵色亦凝重,謝星闌一看便覺不妙,果然,待謝詠走到跟前,見樓前樓後還有禦林軍駐守,先道:“公子,查到了些許,請您借一步說話。”
謝星闌微微眯眸,立刻步出廊道,待至竹林跟前,謝詠才沉聲道:“公子,查到當年與趙永繁交好之人了,是一個名叫嶽萬清的翰林院編修,在趙永繁出事後,嶽萬清替他奔走求情,也招惹了不該招惹之人,後來被貶離京,這些年一直在魯州任縣令。”
魯州窮苦,聽得謝星闌直皺眉,“將他貶走”
謝詠機警地往遠處看了一眼,“當年軍器監監正名叫崔毅,雖無實證,但誣陷趙永繁之人多半是他,趙永繁被定北侯救走之後,此人也以監管不力之罪被發落,但不過是從軍器監調至工部,後從員外郎升任工部子司虞部郎中之職。”
微微一頓,謝詠低聲道:“虞部油水豐足,崔毅已穩坐此位五年,他與長清侯同宗,是其族兄,我們的人還查到,定北侯帶著部將回京述職,攏共朝會三次,這三次,他都告假在家,最要緊的,是北府軍在朱雀山開采石漆的基建木材,正是由他負責統總調配,薪炭供給亦是他主領——”
謝星闌劍眉越皺越緊,他又看向秦纓與崔慕之離去的方向,沉聲道:“好好的查一查這個崔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