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破解

字數:7461   加入書籤

A+A-




    李玥十歲便搬離長信宮,如今住在距離長信宮不遠處的景明宮中,聽聞是崔慕之來訪,立刻有宮侍前來迎接。
    一入正殿,便見李玥披著件白袍,正在暖閣中賞玩一副色彩昳麗的畫作,見崔慕之來了,李玥立刻道:“表哥,你快來看看,是南詔的畫,這上麵的山水草木,皆是以獸皮鳥羽製成,因此才如此栩栩如生——”
    崔慕之拱手行禮,“殿下慎言,微臣不敢當。”
    李玥眉頭一揚,“眼下又不是在別處,我——”
    說至一半,李玥看到了秦纓,他眼珠兒轉了轉,輕咳一聲,擺出兩分老成之態,“哦雲陽縣主也來了,快請——”
    秦纓進門行禮,也看到了那副畫,便眨了眨眼道:“是南詔送給殿下的”
    李玥笑著搖頭,“這倒不是,是我自己尋來賞玩的。”他掃了二人一眼,“你們此來是為何”
    崔慕之定聲道:“此來是有一事要問殿下,還請殿下莫要隱瞞。”
    李玥眼瞳微睜,“何事”
    崔慕之看向秦纓,秦纓便道:“殿下在五日之前,曾陪著南詔的兩位皇子和公主,去了攬月樓與邀月樓,請殿下仔細回憶一遍當日情形。”
    李玥麵上笑意散去,“你們是為了那位北府軍參軍”
    李玥雖不及李琨有才學,卻也不傻,秦纓聞言點頭,“不錯,那位參軍之死尚有疑問,還請殿下相助。”
    李玥唇角微動,又去看崔慕之,見崔慕之一臉凝重,他隻好皺眉道:“那天……是我奉父皇和母妃之令,去陪他們賞景,攬月樓和邀月樓就在梅林之外,登樓賞梅別有一番意趣,我當日和阿月在邀月樓,一邊走,一邊給她講樓中壁畫上的典故,蒙禮和施羅先一步上了邀月樓,大抵發現距離梅園太遠,又隻能看到冬日覆雪的荷花池,便下樓去了攬月樓,後來我與阿月一同上了三樓與四樓,沒發現什麽不妥啊。”
    秦纓蹙眉道:“殿下可記得當時在三樓時,你們各自站在何處”
    李玥仔細想了想,“三樓的采畫在頂上,我們就站在窗邊——”
    “可是攬月樓那側的窗戶”
    秦纓問得李玥緊張起來,他點頭道:“不錯,彼時蒙禮他們去了攬月樓,阿月還走到三樓圍欄處朝那邊張望,但也不算古怪吧,畢竟兩座樓台不遠——”
    秦纓又問:“當時蒙禮在何處”
    “也在三樓圍欄處,似乎在看遠處竹林,南詔雖然多草木,但他們那邊的竹子與大周不太一樣,他們的竹子茂密高大,且多生在水邊,旱地極難活。”
    秦纓想象著那副場景,一時挑不出錯來,這時崔慕之又問道:“前幾日是殿下作陪多,還是二殿下和三殿下作陪多”
    李玥聞言輕哼一聲,不以為然道:“自是我咯,三哥整日不出宮門,二哥呢,又要跟著夫子做學問,還要去聽父皇與朝臣們議事,那隻有我閑功夫多。”
    崔慕之看向秦纓,秦纓又問,“後來去了攬月樓呢又做了什麽”
    李玥聞言目光閃了閃,繼續道:“也是陪著他們賞景,那樓裏也有些彩畫,我亦講了講,他們對大周的風物十分有興致,後來三樓四樓都去了,還在外轉了一圈,賞了梅林,我還念了兩首詠梅的詩詞,阿月對此十分有興致。”
    秦纓麵色凝重了幾分,見崔慕之還看著她,秦纓又問道:“他們可提過北府軍之人”
    李玥搖頭,“他們至多隻問過大周是否常生水患,目的也十分明顯,他們想要大周治水之策,還有那冶煉銅鐵之法,但我也沒多言。”
    秦纓眉眼暗了一分,“那好,我沒什麽可問了。”
    崔慕之微微頷首,“殿下若想起什麽,可隨時派人召
    微臣,南詔人並非善類,殿下往後與他們接觸,可要謹慎為重。”
    李玥眨了眨眼,“阿月也並非善類”
    崔慕之欲言又止,“人心莫測,殿下不可妄斷。”
    李玥唇角微抿,“罷了,我知道了……”
    李玥所言並無異樣,離宮之時,秦纓麵色不佳,崔慕之走在她身側道:“若真與南詔人有關,他們自然不會露在五殿下眼前,可還要去找二殿下與三殿下問問”
    秦纓搖頭,可尚未開口,她腳步倏地一頓,隻見不遠處的宮道上,德妃崔玉容正乘轎輦而來,見她二人同行,德妃顯然驚訝極了,但很快收斂容色,待到了跟前,笑盈盈道:“你們這是——”
    秦纓二人一同行了禮,崔慕之道:“未央池之事,有些細節要請殿下相助。”
    德妃眼底閃過了然,又仔細看了看崔慕之,“原來如此,本宮聽說了,那位將軍死的古怪,也沒什麽鬼神害人的。”
    她又看向秦纓,“雲陽此番又要辛苦了,永寧這兩日還在念叨你,昨日你送的燈籠,她也留了四隻舍不得放,你若得空再來看她。”
    秦纓忙道:“是,改日定去探望公主。”
    崔慕之望向秦纓,一轉頭,便對上德妃意味深長的目光,他忙定了定神,德妃這才笑道:“好了,你們自去吧,本宮去看看玥兒。”
    秦纓與崔慕之告退,已走出數步,卻覺背後仍有目光望著自己,她有些納悶,這時崔慕之道:“公主整日悶著,便喜歡宮裏不常見的新奇事物。”
    秦纓愣了愣,索性道:“我看公主與常人並無異樣,隻是稍稍羸弱了些,若常出門走動,想來也會比現在開懷些。”
    崔慕之抿唇道:“她剛出生時還看不出,兩歲上才發現有胎裏帶來的弱疾,稍一疲累便氣喘高熱不止,這才讓娘娘怕了,後來便一貫拘著她,也是苦了她。”
    秦纓不知哪種疾病是這般症狀,她亦不好多議論,便記在心底,下回問問柔嘉,歎了口氣,秦纓又道:“便是大人,常年不見人地悶著,也會失了言語之能,更莫要說這般年紀的孩童了——”
    崔慕之語聲溫和了些,“他的病,這些年父親也在托人尋求良方,隻是收效甚微,她既對你少有戒備,便勞你多看望。”
    秦纓不置可否地點頭,但很快,又一臉古怪地看向崔慕之,崔慕之被她盯第二回了,心底突地一跳,“怎麽”
    秦纓坦然道:“崔大人如今如此客氣可親,實在令人不慣。”
    崔慕之心口一窒,他猶豫片刻,終是道:“從前,從前多是我的不是,我不知——”
    秦纓聽得倒吸一口涼氣,她擰眉看向崔慕之,“崔大人大可不必,誰還沒有年少無知之時我看你似從前那般便很好,反是如今透著古怪。”
    秦纓搖了搖頭,腳步變快,亦與崔慕之離得更遠,像避洪水猛獸一般,崔慕之還未受過這般冷遇,還要解釋,秦纓已道:“你適才所言有理,南詔人多半不會在幾位殿下之前露出馬腳,也不必多問了,先回未央池,再上兩座樓台看看。”
    白鴛一路跟著,本不敢插言,此事瞧見自家主子走的飛快,連忙也一路小跑跟了上去,如此一來,崔慕之反倒不好多說什麽,他徐步在後,沒多時便回了未央池。
    剛走到攬月樓前,秦纓眼瞳便是一暗,她走到最近的守衛跟前,“謝大人何在”
    守衛忙道:“您和崔大人剛走,謝大人身邊的都尉便回來了,得了稟告之後,謝大人便離開了。”
    秦纓了然,眉頭卻皺了起來,崔慕之走到近前道:“莫不是有了線索”
    秦纓沉聲道:“應該是,有線索最好。”
    她說著邁步上了廊道,步伐雖快,眉頭卻始終擰著,不多時入了邀月樓,
    又上了發現古怪的三樓,兩座樓台新建,頂上朱漆彩畫繁複,此前秦纓未曾細看,如今看來,多是佛門典故,她想著李玥所言在樓中徘徊片刻,終是道:“莫說他們來了數次,便隻是五殿下陪同的那次,也足夠勘察案發之地。”
    說著秦纓又下樓來,“當時照光影之人在樓內,待趙永繁墜樓後,她也下了樓,便也意味著,公主的婢女跑來報信之時,也是她逃離此處之時。”
    秦纓看向邀月樓外,目之所及,乃是一片茂密青竹,“從竹林外繞向東南,便可回到長亭,隻需要看當日哪些人出現的最晚便可。”
    崔慕之道:“我記得阿依月來的便晚,還有郡王府家的李芳蕤,以及數位朝官,詳細的證供都在給謝星闌的文書上。”
    秦纓看向西北方,“瀟湘館在那個方向”
    崔慕之點頭,秦纓道:“我去看看——”
    秦纓來未央池隻兩次,自不熟悉地形,崔慕之見狀在前引路,二人穿過竹林,又走過一片亭台錯落的別苑,過了一座石橋後,才到了瀟湘館,路上花了半炷香的時辰,秦纓並不多停留,複又折返,這次從竹林一側繞行至湖邊長亭,又多用了半刻。
    如此一番折騰,秦纓心中已有了計較,但趙永繁是如何墜樓,仍然懸而未解,秦纓看了眼西垂的日頭,決斷道:“此地線索寥寥,我先去見柔嘉。”
    崔慕之應是,“我派人送你。”
    秦纓擺手,“不必,崔大人有崔大人之責,我自去便可,告辭了。”
    秦纓說完便走,絲毫不拖泥帶水,崔慕之欲言又止一瞬,隻得看著她走遠,白鴛跟在秦纓身後,見崔慕之站在原地未動,納悶道:“他如今倒是知道照顧咱們了,從前可不是這樣,不過啊,一切都晚啦……”
    秦纓失笑,“先去百草街。”
    白鴛應是,又問,“那謝大人呢”
    秦纓篤定道:“他若查到了什麽,自然會去百草街與我匯合。”
    出了未央池上馬車,秦纓行在途中時,仍在回憶翠嬤嬤和李玥的話,包括當夜在未央池之人的前後神色,但苦思良久,仍是毫無頭緒。
    馬車一路疾馳至城南,沒多時便到了百草街上,待停在陸家醫館外,秦纓剛下車便是一愕,她竟瞧見個眼熟的小廝等在外頭廳內,那小廝看到她,也立刻上前行禮。
    “縣主,竟是縣主來了!”
    同一時間,一個著銀紅襖裙的姑娘從櫃台後走出,竟是紅玉,她多日未見秦纓,如今遇見,自是殷切極了,秦纓一把將她扶住,“不必多禮,柔嘉何在”
    紅玉忙道:“小姐在內院,您請跟我來。”
    秦纓到過醫館內院,待從廊道走出,果然看到個月白袍衫的年輕公子站在院內,正是杜子勤,秦纓無奈道:“你怎還在此”
    杜子勤早間接了陸柔嘉,午間又將人送回,眼看都到了黃昏,他卻還在此處。
    杜子勤咧了咧嘴,“我等陸大夫查個清楚啊。”
    話音剛落,聽見聲音的陸柔嘉從上房走出,她不快地瞟了杜子勤一眼,先來迎接秦纓,“要讓縣主失望了,我還未辨出所有藥材——”
    秦纓擺手,“不著急,等於又辨出別的了”
    二人邊說邊入上房,陸柔嘉點頭道:“不錯,除了小茴香和丁香之外,還辨出一樣素馨花——”
    “素馨花”秦纓蹙眉,“那便是香粉”
    陸柔嘉搖頭,“不一定,素馨也是藥材,小茴香與丁香也可入藥,仍然有可能是藥粉,隻是粉末太細太少,我尚未認清。”
    秦纓安撫地拍拍她手背,“不急,你慢慢來,用個三五日都無礙。”
    話音落定,秦纓一回頭,便見杜子勤也跟到了門口,他雙手抱壞靠在門邊,聽得津
    津有味,秦纓輕嘖道:“杜公子如此閑適”
    杜子勤莞爾,“倒也不是閑適,隻是一來,我也想為趙參軍之死盡點心意,等等消息,二來,是想請陸大夫看病,但她眼下有正事,我等等也無礙。”
    秦纓上下看他一瞬,“你有何病”
    杜子勤精神矍鑠,滿麵紅光,哪裏像個病人此問一出,他摸了摸鼻尖,“我想求一祛疤的靈藥——”
    秦纓聽得愕然,陸柔嘉更不耐地撇了撇嘴,又道:“杜公子,我早就說了,我這裏沒有去疤痕的良藥,且那一點兒疤痕,過個一年半載,是一定會消散的。”
    秦纓不解道:“什麽疤痕值得專門來找柔嘉開藥”
    杜子勤側了側臉,又抬了抬下頜,“喏,就在臉上——”
    秦纓定睛一看,這才看到杜子勤右耳垂下的腮邊,有個黃豆大小的淺淡圓形疤痕,她看著那疤痕,莫名覺得有些眼熟,不似生痘瘡所留,也不似擦傷或被利器所傷,“這是怎麽來的”
    此言一出,杜子勤麵上閃過不自在,又輕咳一聲道:“不、不就是在李家那莊子上,被一群不長眼的毒蜂所襲,當時傷倒是好了,就是在小爺俊美無暇的臉上留了疤,實在是有損威儀——”
    陸柔嘉擰眉看著杜子勤,“這點兒疤痕,若是女兒家在意也就罷了,公子何必如此介懷,眼下不必用藥,來年多半也——縣主,您怎麽了”
    陸柔嘉話語一斷,連門口的杜子勤都看向秦纓,隻見秦纓眉眼間一片寒厲,沉思一瞬,才緊迫道:“小茴香、丁香,再加上素馨花與其他藥材,是否有捕蜂之用”
    “捕蜂”二字讓杜子勤眼皮一跳,陸柔嘉皺眉沉思,很快點頭,“不錯!我記得在醫書上看過,小茴香、丁香、素馨,再加上菊花、金銀花與甘草,打磨成粉再加上些許糖粉,便可用作捕蜂,有些蜜蜂是極好的藥材,專門有人捕捉來賣銀錢!”
    秦纓心跳的越來越快,她不知又想到什麽,忽而道:“蜜蜂多在春夏活躍,但有一種蜂,卻活動在秋冬,名叫竹筒蜂,隻倚竹而生——”
    不等陸柔嘉應是,秦纓便眉眼一振,“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