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君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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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子監,大晉的最高學府。太祖皇帝元武年間創立,最初隻有三百生員,都是當時的宗室和功臣子弟。後來改為招收七品官員以上的子弟入學。
    監內設祭酒一人,屬下有主簿、錄事各一人,統領各官學,如國子學、太學、四門學、書學、算學。各官學的博士、助教、生員皆有定額。
    作為國子監祭酒,這個職位雖然隻有從三品,但曆來都是極有聲望的大儒的擔任,不然也無法服眾。
    現任的國子監祭酒,太子太師周翊,號“山陽先生”,海內大儒,兼通五經,名望高重。
    曾為禮部尚書,禦史中丞。為官清正,後為太子師,教授太子經學課業六年之久,至於其他的王孫貴胃子弟更是數不勝數。真正的桃李遍天下。
    而這位周祭酒,治學極為嚴謹,上他的課若是敢有懈怠,那禦賜的戒尺連太子都打過...
    即便是如今已經身為國子監祭酒,一院之山長,但還是會堅持授課,甚至傅八郎這種國子學下舍生員,每個月也會有幾堂課業是周祭酒親授。
    每當這位周祭酒授課,都是傅八郎最難受的時候,因為這位先生的課,在困也不能睡覺。
    或者說不敢睡。
    “子曰"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奉斯三者以勞天下,此之謂三無私。"這是把“天“視為與人事具有相關性的價值存在,或解釋為個我可以效法的榜樣。從這個角度說,聖人修德配天,可助天地化育萬物,與“天地參“,這正是繼承自周公以來“以德配天“思想...”
    講台上,已經花甲之年的周大祭酒一身青衫,須發花白,但精神矍鑠,授課的聲音中氣十足。
    “外麵的,進來坐下聽。”
    一眾生員都回頭望去,卻見到課堂之外站著一個年輕郎君,身穿四品以上官員才能穿著的緋袍,帶著襆頭,身材高大,麵容英朗,就站立在門口聽著裏麵周祭酒授課,聽得很認真。
    一眾生員立時驚呼,“武安侯?”
    七郎和八郎也都詫異道:“三哥?”
    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傅津川走進課堂,先是深鞠一躬,然後作於堂上末席。
    “肅靜。”
    周祭酒的一聲喝道,一眾生員又立馬恢複了剛才的狀態。
    “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這裏的“天“就有超越義。這是在講“修身“與“知天“的聯係,把“知天“作為“修身“的前提,與亞聖的“知天“不同...”
    自始至終,傅津川都聽得很認真,有時候會在口中默默複述先生所將的內容。
    “這日頭都快下山了啊,課還沒上完啊。”課堂外麵捧著一個木頭盒子的龐雲抱怨道。
    蔣武道:“這可是國子監,你以為什麽地方。”
    龐雲道:“我算明白為什麽八郎不喜歡來這了,太憋悶了。”
    兩人正說著話呢,就看見一眾生員魚貫而出,其中就有傅七郎和傅八郎。
    “七郎,八郎。”
    八郎看見二人直接過來了,然後道:“三哥讓我來取木盒子,就是這個吧?”
    說罷捧著盒子又急忙進去了。
    “見過周先生。”
    此時,課堂裏隻剩下兩人,傅津川深深一緝。
    “你怎麽有空來見我這個老朽。”周祭酒笑著問道。
    “學生這幾日將往淮南道揚州,故來拜別先生。”傅津川很鄭重道。
    周翊笑著點點頭,“你即為揚州都督,權責極重,還當勤於國事,不可放鬆懈怠。你是武將,經學與你不必深入,但兵法戰策還需繼續研讀,不可驕傲自滿。尤其是你年少成名,立下殊功,更要戒驕戒躁。”
    傅津川正色道:“學生謹受教。”
    隨後傅八郎跑了進來,傅津川接過木盒然後遞給周祭酒:“學生知道先生清正,從來不接受私下饋贈,但這個東西,先生一定收下。”
    周祭酒看到盒子的時候眉頭微皺,心想傅三郎這小子不是不知道我脾氣的,隨後聽到這話後卻對這盒子裏麵裝了什麽東西起了興趣。
    傅津川打開盒子,隻見裏麵赫然是一隻銀碗,上麵的紋飾卻很獨特,不是上京常見的樣式。
    “這是?”
    “學生於疏勒城下,奪得青唐國主拓跋赤德所用銀碗六隻,兩隻祭告祖宗,兩隻敬呈陛下,一支送於太子殿下,這一支送於先生。”
    周翊一聽卻是大笑道:“哈哈哈,壯哉。”
    這位先生雖然是大儒,但卻是關中人,對於青唐為禍隴上河西深有耳聞,年輕時候也曾想過參軍報國,後來雖然沒能成行,卻在一眾大儒中最喜歡談及兵事的。
    隨後周翊與傅津川又在國子監中隨處走走,說些河西見聞和戰事進過,直到日暮時分才告辭離去。
    “你為揚州都督,位高權重,處事不可不慎之,尤其揚州形勢複雜,我有一老友之孫,也是我的學生。少有從戎之誌,奈何他家世代官...你去揚州,都督府也需要僚左。我就把他薦於你,於你算是臂助,於他也算是曆練。”
    “多謝先生,先生有所薦,學生自當用之。”
    傅津川出外為大都督,不可能一人就能把揚州都督府的事物都打理清楚。所以就需要很多幕僚協助,例如整理書、出謀劃策、督辦事務等。
    而這些幕僚有的是可以直接被舉薦為官的,其中揚州都督府就有長史、判官、參軍等屬官,都是傅津川可以舉薦任命的。
    雖然不知道周祭酒舉薦的是誰,但傅津川可以肯定,這位先生是一定不會給他介紹個庸碌之才的。
    所以便直接笑納,而後告辭離去。
    傅津川沒有回公主府,而是直接回了國公府,畢竟明日離京,今晚肯定是要跟阿耶阿娘還有家中人話別的。
    等傅津川回到府上的時候,國公府也正廳也擺好了酒宴,就等他了。
    “有勞阿耶、阿娘,久侯了。”
    “入座吧。”
    “是。”
    家宴自然都是至親之人,席上,傅懋修幾乎沒怎麽開口,倒是楊謹華對兒子兒媳囑咐頗多。
    而國公府這邊,除了快要成婚的四郎,五郎、六郎兩人已經可以算是成丁了,也都定下了要跟著傅津川一起去揚州。
    畢竟是在外為官,沒有比家中兄弟更能信任的了。
    大概是因為傅懋修回來的緣故,八郎是規矩多了,沒敢吵著要跟三哥去揚州。
    飯後,趙元殊跟婆母還有嫂子李昭瓊去後院說話,傅懋修叫上長子,以及三郎去了祠堂。
    參拜進香之後,傅懋修看著祖宗牌位道:“傅家自先祖忠武王授封國公開府,已有百年,五代人,累世公卿,但甚少有去江淮為官者,你高祖,曾祖,還有你阿翁,都是如此,隻有你二叔做過潤州司馬,算是在江南做過官,除此外,大概就隻有你高祖跟中山武寧王一起南征的時候,那都是在大晉立國之前了。江淮,無論是江南,還是兩淮,都是好地方,富庶甲於天下,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蜜罐子,容易把人的骨頭給泡軟了...”
    “趙節也算是老將,曾經作為河東節度副使,代州都督等職,也算是履曆戰功,去了淮南怎麽樣?現在刀劍都不知道能不能拿得起了...去邊地為將帥,不過是要麵對的敵虜,去這等歡繁華地,你甚至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
    “揚州大族,多半都是鹽商,這幫人各個都是一肚子花花腸子,沒幾個好東西,跟他們打交道要小心,若是實在拿不準就跟崔先生商議。”
    “還有你那都督府,也需要許多僚屬填充,我這邊也為你揀選了幾人,明日自會拿著我的薦書去找你...”
    不同於上次隨父親去往河西戍邊,這次傅津川就任揚州是要自己挑大梁,獨當一麵的。
    所以傅懋修把能想到的,能安排的都給兒子操持好了。
    “到了淮南,勤來書信。明日家中就去送你了,你在江淮,也看顧好五郎和六郎...”
    “是。阿耶請放心,兒子知道。”
    這邊父子臨別之際,有諄諄教導,而朋友之間,自然也有惜別之語。
    西市的丙六客棧裏,張之遜正在為好友臨別踐行。
    “閭丘,今日一別不知何日能夠相見,來滿飲此杯。”
    坐在他對麵的是他的好友王閭丘,已經得到了英國公的薦書,會作為武安侯揚州大都督的幕僚隨行一起去揚州。
    所以張之遜再此為好友踐行。
    “之遜,你之大才勝我十倍,這次劉先生還特意問起你,你為何不願去武安侯都督府上做事?以你之才,必能脫穎而出,英國公府做事又一向厚道,如今的長史崔先生,還有劉先生,都得到了國公舉薦入仕,你又一向仰慕武安侯少年英雄,難道...”
    聽完好友王閭丘的話,張之遜笑道:“不過是覺得有些倦了,準備回鄉了。”
    王閭丘道:“行了,之遜,你不過是舍不得燕王府四郡主吧?”
    “哈哈哈哈哈...瞞不過你,閭丘知我。來,滿飲此杯。”說罷張之遜又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張之遜自那日去過燕王府之後,陳劍州就時不時的出來找他約談,有時候也會邀他去燕王府,一來二去就結識了那位四郡主,又在某次酒後與好友王閭丘提起過...
    而王閭丘的猜測,其實對也不對。他留下的最主要的原因不是那位郡主,而是那位郡主說的一句話。
    不過那句話,實在太過驚駭,此時還不足為外人道。即便是至交好友也不行。
    “似郎君這般大才都無法報效朝廷,這天下...也許就該改天換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