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不看好工作室(裝著裝著也就真不是什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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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就是畢業典禮,一整棟樓都搬得差不多了,走廊空蕩蕩地能聽到回聲,就連金曼曼也免不得把少許行李送到單修謹住處,免得搬家時手忙腳亂。她倒不是在給林俏施壓,林俏仍被父親留在身邊,還沒回宿舍,她是真正獲得父親認可,在家族企業安排了職位,已經開始學著上班做事了。又不免急ca金曼曼,全權委托她為自己采購些通勤裝寄去。
她一直不在,宿舍要請小單吃的這頓飯也就一拖再拖,拖到金曼曼覺得這頓飯已經沒多大意義了。林俏今非昔比,通過造型完成了一次蛻變,她本來就不算太笨,否則也考不上這所學校,隻是對自身缺乏自信和規劃,現在重新回到她這個階層應有的節奏,目前應該忙於接手工作,不會有太多心思留給學生時期暗自戀慕的男生。單修謹和她之間的糾葛,在學生階段,會讓他變得更誘人,但一旦進入社會再回頭看時,或許便會成為林俏的黑曆史,讓她避之唯恐不及。
當她還以為林俏就要這樣拍拍翅膀飛走的時候,林俏卻又發來微信,約她和單修謹一起晚餐,【我回市區三天,之後又要去園區那裏了,還沒好好謝謝你們,這次我們去吃點好的,再一起回宿舍去!】
金曼曼當然不會拒絕這頓‘好的’,她也並未再多試探什麽,林俏不再是那個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小可憐了,她母親回國探親,現在住在父親身邊,還有看著她長大的哥哥,這些人都可以很好地教導她。比起不識時務地一再追問,展示出自己那無用的焦慮和心急,淪為無用的狼狽,還不如留些體麵,保住善緣,將來或許還能有更多的機會。
“你有沒考慮過自己跳出來開個奢侈品二手交易群?”
單修謹對她小小事業的進展比誰都更上心,因為這是將金曼曼留在本市的最好機會,他正緩緩修改自己憧憬的未來——比起回鄉工作結婚那樣按部就班,留在s市的壓力會更大,對父母要求或許也會更高,但金曼曼回鄉的機會似乎越來越渺茫,她所擅長的領域隻能在s市這樣的地盤發展。他們偶爾會討論這種工作的意義,但單修謹不太和金曼曼爭辯,他不敢將她推遠,隻能適應著她的欲.望和她的優秀,並試著向她看齊,他竟也開始找兼職了,沒陪金曼曼的時候,不是在工作就是在自學。
“就算造型設計這條線沒走通,其實也未必是壞事,二手奢侈品現在賺頭這麽大,你積累幾年自己獨立出來做,後續發展應該也很不錯。”他寬慰著金曼曼,“奢侈品消費的市場——雖然我無法理解——但應該會越來越大,人性好像總想擁有一些對自己來說太過於好的東西。”
他的眼神落在金曼曼身上,似乎暗示著她對他來說就是這樣一種奢侈品。金曼曼不禁淺笑起來,“如果我想做這個,那不如直接做老板娘,我們店老板就是本地人,家裏二十幾套房子,那個店麵也是他的,所以才做得這樣好,他有足夠本金在裏頭周轉。”
聽金曼曼這麽說,老板一定是對她表示過好感的,單修謹也見過金曼曼的老板,三十一二歲,賣相一般般,個子矮了點,一米七不到,但談吐並不油膩,衣品也很好,和單修謹這樣開朗的大學生是兩種風格。s市房價衝破雲霄,二十幾套房子,地段好一點,市值都要超過中型上市公司一年的利潤了。
單修謹唯一的優勢似乎就是他的家境,可如果金曼曼放棄野心,隻考慮家境,他又憑什麽勝出?他仿佛隻能鼓勵金曼曼不斷追逐自己的夢想,然後變成他夠不到配不上的那種人。單修謹的肩膀不由就垮了一點,慘兮兮地說,“曼曼,你在pua我吧?”
金曼曼含笑說,“嗯?”她看起來仿佛一點也不明白單修謹的意思。
單修謹有時真被金曼曼搞得快抓狂了,他們正站在陽光底下等林俏來接人,金曼曼依舊穿得很簡單,白衣黑裙,不論是大排檔還是高級餐廳都不會出錯,當然,這搭配也說不上有多出彩,但對她這等級的美女來說,衣著實在已沒有什麽所謂。陽光把她的發絲照得近乎半透明,臉頰上一點輕微的茸毛都清晰可見,但她的氣質沒被照出絲毫瑕疵,清純得仿佛濃縮了這世上所有的美好。
“等會見了她你知道該怎麽表現。”可這個清純的女孩隨口吩咐的都是些一點都不清純的心機。
單修謹心底清楚她是什麽樣的人,他受不了的是,這些陰暗麵形成的鮮明對比,似乎讓金曼曼變得更加迷人。他想試著討價還價,叫金曼曼至少再抱他一下,那短暫的擁抱至今仍在他的腦海中不停隨機播放,但金曼曼隻是瞪了他一眼,單修謹就隻能投降,“知道了,知道了,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會好好誇一下的,她值得一些鼓勵。”
單修謹對林俏的印象的確並不差,男生對喜愛自己的女孩往往是很寬容的,他或許也指望著能激起金曼曼的一絲醋意,但金曼曼隻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啊,他們來了。”
一上車林俏就忙著介紹,林陽沒有馬上發動車輛,而是回頭笑著和他們都打了招呼,他和林俏長相完全不同,可以說是相當英俊,也沒有富家公子的傲氣,並非言情小說標配男主那樣冷硬邪魅,“我聽俏俏說過,感謝你們,幫了她很大的忙。”
“今晚刷我哥的卡。”林俏坐副駕駛,不斷回頭和金曼曼聊天,她整個人陽光活潑得多了,妝容也很得體,甚至敢於直視單修謹的眼睛,和他開幾句玩笑。“上次都沒請吃飯,這次補回來。”
越自信的人話往往越多,金曼曼隻是回以淺笑,她透過內視鏡打量林陽,他長得居然不是大魔王的樣子,這多少讓人有些失望,她的眼神落在林陽的白襯衫上,很巧,他們都穿白襯衫——白襯衫其實很難區分品牌,但從剪裁和材料仍可以識別檔次,林陽穿的應該是定製款,肩線完全恰到好處,是合身的。
還有方向盤上他整潔光滑的指緣,手腕上的o家表,在在都傳遞著信息。金曼曼現在知道劉豫為何可說是不修邊幅了,他不識貨,林陽不似別的富二代那樣滿身ogo,他誤以為林陽穿的都是雜牌。老大如此低調,劉豫要營造出階層差隻能跟著讓步降級。
回想起來,劉豫也沒戴名表,手腕是空的,現在倒是好理解了,林陽的表也不過是六萬元左右的基礎款,這是一款職級表,而非身價表,他剛從園區接林俏回來,那是家庭的場合,但林陽仍選了這樣一款低調的表,說明他心中更認可自己的職級,而非父母所帶來那些可繼承的身價。
這樣的人,看人看事很大程度不會帶有居高臨下的傲慢感,或許危機感還比單修謹這樣的殷實人家獨生子更強,防心也更重。因為他並非是林總的獨生子,林總年紀尚輕,等他放權的時候至少還有二十多年,誰知道到時還會有多少正當盛年的繼承人。
林陽不會和他們一起吃飯,隻是充當車夫順便買單,金曼曼並未把握機會在金主麵前展示自己,以林陽的性格,這麽做隻會適得其反,給他留下操切浮躁的印象。林俏幾次把話題引到她身上,都被金曼曼繞回去還給她自己。她如何和父母相處,如何招待世交好友,如何結識了幾個重要的新朋友,雙方對彼此的印象都不錯,很能談得來,如何讓父親滿意——這部分是壓低了聲音用氣聲說的,林俏在哥哥麵前有些不好意思。
林陽的話自然也不多,金曼曼有種感覺,他們仿佛在隔著兩個開朗的人互相觀察,彼此周旋博弈,誰都想掩藏著自己,又同時獲知更多,反而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一無所獲。
“不要喝酒,早點回家。”車停穩後,他沒有就走,而是探頭提醒林俏,又對兩個小年輕友好地一笑,他的眼神第一次實在地落到金曼曼身上,金曼曼感受到一股輕微的戰栗,當然不是因為什麽男女間的化學反應,什麽電流,林陽望著她的眼神很不符合他的年紀。
金曼曼習慣了男人的眼神,隻要脫離兒童期,又還沒得到中年男人的福報,男人看美女總是不自覺地帶了一絲狩獵欲,美——這概念在蠻荒時期,本身就是在告訴野獸,這個異性適合交.配。這是生物本能在眼神中的反應。
她不會妖魔化全體男性,大部分人最終都可克製獸性本能,回到自己的社會角色中。但金曼曼善於察言觀色,她總是能感受到掩藏在得體之下的覬覦。單修謹有,劉豫有,她遇到的許多同事老板都有。
但林陽沒有,或許也不是沒有,隻是他藏得太好,他禮貌的微笑下是全然平靜客觀的審視,金曼曼感到真實的自己被映照在他的雙眼中,外貌帶來的光環被剝離之後,餘下的真實顯得分外令人難堪。林陽好像已完全知道她想在林俏身上得到什麽。
“你們兩個小朋友玩得愉快。”但他並不會表現出來,仍是維持著禮貌,含笑說,“下次有空到家裏來坐坐。”
但林俏的‘家’是什麽樣子金曼曼心裏完全有數,她對林俏的投資已經完全不抱希望,不過還不至於被這程度的壞消息擊倒——她經受的壞消息實在太多了,已經形成本能,越是沮喪越是若無其事,反而要挺起胸膛。
——其實很多事都可以用那句話來處理,‘裝得很像那麽一回事’,裝著裝著就真是那麽一回事了。不把挫折當回事,裝著裝著也就真不是什麽大事。
“謝謝林大哥。”反而是單修謹最沒包袱,活潑地說著,轉身拍了下林俏的肩膀,“哇,怪不得你家裏人都誇你,下車才發現,打扮得真挺漂亮。”
林俏用的還是金曼曼那天搭配出的成套造型,小v家帶ogo的娃娃衫連衣裙,小貓跟的鞋子,天鵝絨絲襪,再搭配妝容和珍珠耳環,比往常的女大學生形象要成熟了幾歲,但仍不失青春,吳昱喜歡華倫天奴的這個副牌是有道理的,這牌子的設計很適合年輕女孩,不像是主線那樣偏成熟。她的打扮在三人中明顯分了主次,服務員很自然以她為主,反而忽略了金曼曼,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單修謹的稱讚顯然也滋養了林俏的自尊,不過她並未忘形,這點讓金曼曼很意外,一般自卑久了的女孩,開始轉變後會有一個爆發期,報複性消費,又或者是自尊心的過度膨脹,都可以視作是對從前的某種補償。林俏終於成為人群焦點,而且在單修謹和金曼曼跟前擁有絕對的財富優勢,她在父母麵前能謹記‘低調、體貼、少說話’已是不易,金曼曼還以為她今晚會誇誇其談,大講特講她在園區的冒險。沒想到林俏居然還沒有完全沉醉在自己的蛻變中,會把話題遞給單修謹和她。
適值畢業季,大家的改變都很多,單修謹過幾天也要回b市去參加畢業典禮,他有幾個同學已經在s市上班了,正好一道走。金曼曼沒什麽好說,“我之前在晚奢堂不是做兼職嗎?那邊早就等我去轉正了。”她不再提工作室的事了。
林俏這次從園區回來也就不過去了,她下個月正式進市區分公司上班,從此在哥哥手底下討生活。這個月接下來的時間應該是陪母親返老家探親,“我媽之前蠻擔心我的,這次特意回國來看我,意思是不行就帶我出去。其實現在想想,以前是我不太懂事,她把我留給爸爸是最好的——她反正也不會再生小孩了,當然隻希望我好。這次回來看我的變化,她高興得都哭了。”
能成熟看待父母的不易,看來林俏是真的走出來了,金曼曼不無成就感,也是真心實意為林俏高興,她舉起水杯和林俏碰一碰,“以後會更好。”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是對真正富豪生活的好奇也好,還是為了照顧林俏的情緒,單修謹表現得很活躍,這頓飯價格昂貴,賓主相談甚歡,金曼曼表現得當然也非常得體——這是她對自己最大的執著,她無法掩蓋自己的貧窮,隻能退而求其次,希望自己什麽時候都表現得很得體,不要丟掉最後一點僅剩的尊嚴。
但她品嚐不出牛排的美味,吃到的全是人生的五味雜陳。
吃完飯,林俏要回宿舍收拾行李最後再住一晚,單修謹正好打車送兩個女生回校,自己從附近停車場開車回租屋去。林俏不想立刻上樓,“曼曼,我們去操場走走吧,晚上吃太多了,得運動一下。”
金曼曼想她大概是要和她道謝順便再算一下總賬了,那條雞尾酒裙的賬還沒清,之前買這買那,林俏嫌每次都由她付款也比較煩,幾次給她轉了些錢,多退少補,還有點賬沒清完。這些小賬金曼曼都算好了,隻是還沒發給她看。最後一夜,清賬後各奔東西,一度交叉的生活線不可能糾纏太久,她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林俏回頭做她的大小姐,金曼曼繼續自己的迷茫和鑽營,朝著某種理想的一躍失敗告終,但尚且還留下了一點體麵。
體麵——這詞真惡心!她怎麽就放不開最後這一點體麵!
但金曼曼或許就是這麽矯情,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都沒有褪色,和林俏在操場上漫步著,聽她回憶大學四年生活,“其實我並不留戀,我的大學過得渾渾噩噩,沒什麽好說的,如果我第一天就請你幫我,會是很不同的四年。”
“但那時候或許你還沒成熟到這一步,我也還沒懂得這麽多。”金曼曼很知道這些時候該說什麽,其實都是雞湯,“一切都是緣分的安排。”
林俏卻很受用,她第一次挽住金曼曼的手臂,對她笑了笑,“謝謝你,曼曼——雖然這陪伴是買來的,但我其實已經把你當朋友了,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金曼曼有些自我厭惡,林俏並沒做錯什麽,她也知道她的話絕對真誠,金曼曼實在沒什麽值得林俏說謊的地方,但她在林俏身邊,滿心裏全是陰暗,“你以後會交到更多好朋友的,俏俏,沒必要太依賴我,我沒你想的那麽好。”
“我覺得你現在就很好,很真實的好,”林俏卻持不同觀點,她猶豫一下,吐露實情,“我哥也說,我對你的感情有些不健康的投射,因為你取代了一部分母親的職責教導我,讓我有點依賴。之前我其實是想和你合夥做工作室,我哥打消了我的念頭……他說這是依賴的延續,繼續下去對你對我都不好。”
果然是林陽,果然是劉豫,這對老拍檔,果然不出所料。金曼曼覺得自己的麵具快掛不住了,她在幻想中狠狠抓破林陽那張溫文雋逸的麵孔,他那清潤的笑靨。“你哥哥可能是對的。”
“是,後來我也在檢討我自己,是不是有這種不健康的傾向。”這話題是兩人從未延展過的深度,“但我有時想法也很複雜,第一,你對我的幫助之大,我覺得兩萬元不足以償還,交易要等價,你幫了我,我也想幫你,第二,我……我也想搞點事業,我有時覺得自己也配嗎?但有時我又會想到你的話,其實裝著裝著就是這麽一回事了,我為什麽不試試呢?”
事情似乎有所轉機,金曼曼簡直不敢相信——林俏就算是個人際白癡,也不會故意說這些來耍弄她吧?她幾乎要屏住呼吸,但還是佯裝無事,或許有些人會因此折服於她的鎮定,和因此產生的什麽鬼神秘魅力,但隻有金曼曼自己知道天鵝在水下的部分有多掙紮。“噢?”
“我知道你很想要一個機會,也覺得你值得一個機會,我最近一直在不斷問自己,不是以報恩的心態,而是以投資的心態的話,作為一個服裝設計師,或者一個造型師,你值得投資嗎?”
這正是金曼曼想要推銷的模式,整體造型設計,比高定服裝在服務性上更往前走了一步,審美又比街頭巷尾主營新娘跟妝的造型服務更高級,這種模式決定了她的客戶群局限於富人,模式較小,但也保留了她在服裝上更進一步的可能,她可以以此開始,逐漸往服裝設計師方向發展——
“最後的結果其實是很殘酷的,我想你不會介意才實話告訴你,曼曼,我覺得你不是非常出眾的設計師,至少現在,你不值得我的投資。”
林俏語氣平靜地說,金曼曼心裏那剛剛描繪起來的藍圖轟然倒塌,她沉默半晌,說,“噢——我沒生氣,其實你可能是對的。”
林俏或許是對的,如果她有才華,林俏不會是第一個發現的人,她早就能從老師,從同行中得到相應的反饋,但金曼曼可能隻能接受一點,那就是她的才華不像鑽石那樣耀眼,她可能是一個普通的、優秀的服裝設計師,但她並不天才,而這一行的天才尚且有許多都還得不到投資。
但林俏也大可以不必這麽殘忍——金曼曼也有很多機會殘忍地對待她,隻是她都選擇了更溫和的方式——
“我就知道你不會生氣!”林俏對金曼曼的印象誠然有許多失實之處,她真以為一旁的金曼曼沒有暗自燃燒,把她登上仇人名錄,而是興奮地沉浸在自己的節奏裏,“但這隻是服裝設計——曼曼,我有個主意,我覺得這才是真正有效的商業模式,而你確確實實是這方麵的天才,你聽我說,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