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客戶(第一個客戶就想跳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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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馬仕,”金迷工作室的第一個客戶說,“愛馬仕,我現在真的真的真的很需要很多愛馬仕。”
    ceciia很快又補充,“我是說,最有性價比的那種愛馬仕,我要真的,也要假的,俏俏說你在二手奢侈品市場做過,再沒比你更懂行情的——你能幫到我的吧,金小姐?”
    她一邊用很老道的目光掃視著金曼曼,像是在給她渾身上下的穿著標價,一邊急促地說,“顧問費能便宜點嗎——我認識很多姐妹,可以為你介紹生意的。”
    這是個性子很急的客戶,而且和林俏的性格截然相反,如果說林俏的自信太少了,那麽ceciia的自信就未免太多了點,很難想象她們兩人是怎麽成為朋友的,隻能說怪咖的朋友往往也是怪咖。
    金曼曼讓ceciia別著急,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她,“ceci,不介意我這麽叫你吧?可以具體介紹一下你的訴求嗎?”
    其實她心裏多少已有猜測,不論是服裝設計師還是奢侈品買手,閱讀客戶都是基本功,金曼曼長於察言觀色,而像ceciia這樣的女人其實很典型,她們就是晚奢堂最大的客戶群體,就她在短短三十秒內發現的,ceciia至少做過四種醫美手術,她的鼻子、下巴、額頭和下頷都非常網紅。其實這個案子裏最大的疑點反而應該是ceciia身為林俏最該看不起的那種人,是怎麽和她交上朋友的。
    “我和我先生上個月剛訂婚。”ceciia給她看手上的中型鑽戒,harry ston,這枚鑽戒大幾十萬是要的。大概來之前她已想過,想要獲得金曼曼的幫助,就沒必要遮遮掩掩,“這麽說吧,我原本是某書,某s軟件上的網紅,現在我上岸了,但還沒完全上——其實說穿了就這麽簡單。”
    她當然沒有說得很仔細,但金曼曼差不多已經全明白了,她點點頭說,“啊——”
    ceciia和她對視一眼,露出了彼此都心領神會的那種笑容,她似乎把金曼曼當做了自己的同類,肩膀一下就鬆弛了下來,一邊掏著坤包一邊親熱地說,“姐妹,一看你就懂行,咱們要合作得好,以後有好男人我都能給你介紹的——不介意我抽煙吧?放心,電子煙,不熏人的——”
    ceciia的故事是很典型的那種小網紅故事,和晚奢堂、金迷一樣,都是依附於有錢人的新興小眾職業,不是每個某書的網紅都是她們這種職業,但有許多小網紅暗地裏是她的同行,之前媒體曾報道過,但揭露得不深,筆法也過於誇張,對這行的盈利模式語焉不詳,ceciia一語道破:“其實就是高級伴遊,有很多自媒體代運營專門搞這一套,都是產業鏈運營了,發日記的、聊微信的、出現場的,完全是三個人。一個自媒體運營能管幾十個某書號,月薪不超過一萬,聊微信的貴一點,要會話術嘛,也是幾十個微信號隨時撩,一個月就算給她兩萬好了,這麽包裝下,本來一千一晚,現在直接翻幾倍,五六千上萬,你算算這裏的利潤空間嘍。現在全都產業化了,搞得我們這些個體戶賺頭越來越少,差點活不下去。”
    產業化有產業化的好處,這種名媛最喜歡拿鉑金包來擺拍,包的確都是真的,也都是新的,配貨不成問題——媽咪賺得盆滿缽滿,還愁配貨錢嗎?一個十幾萬的包,含配貨拿下來二十多萬,一到手就喊人來拍照,兩個月下來絕對回本,再拿回來自己背。
    照片都是一個人發的,代運營會錯開時間和場所,包裝出較真實的名媛形象。至於一線業務員,她們手裏大把h家的包——假貨呀!絕對是東莞一線高仿,社交距離根本不會露餡,拿到客戶麵前,難道男人還會細看五金嗎?就算有競爭對手,大家心知肚明,絕不會互相揭這種短,足夠用的了。
    流水線作業雖然好,但集團外的自由球員也有自己的路子,ceciia這種,是買假貨充真的,還有些就是金曼曼手機裏加了大把大把的aacy、sugar,金曼曼有時還撮合她們加群拚單,租用店裏新來的二手包拍攝,誰知道這些新來的二手包是否就是媽咪那裏淘汰下來的呢?
    這些女孩當然不會明說自己的職業,但朋友圈裏看不到她們在工作,隻有連續不斷的朋友圈,新的包,新的網紅餐館,新的車,新的酒店,新的國家新的城市,但朋友圈裏從來沒有合照,好像她都是單身去的這些場所。
    “三教九流都有,也有些純粹是虛榮心作祟,想模仿嘛,就跟著發,可能就覺得好玩,或者真把我們當名媛了,想著混到圈裏去什麽的。”ceciia說,“但這種堅持不久的,投入太大了,你要沒有很豐厚的收入,家底又不怎麽樣,怎麽堅持呢?”
    投入是大的,金曼曼投入s市時持有的資本,相對於一般沒學曆的,家裏幫不上忙的女孩來說,已算是雄厚的了,她至少有20萬的啟動資金,ceciia——某麗娟,她來s市時隻有前男友留下的20萬卡債,她要攢錢整容,要付五千元一月的房租,這個價格恰恰好能讓她在s市較中心地區的老公房擁有一間獨立的臥室,隻有大專學曆,在海龜大把的s市,她能找什麽工作?
    ceciia並不諱言自己整過容,她對自己的奮鬥史是有幾分得意的。一個女孩,長相隻能算是清秀,除此外一無所有,隻有來自過去的痛楚和巨大的債務包袱,還有不惜一切往上攀爬的野心,五年過去,麗娟現在儼然已煥然一新,蛻變成ceciia,她很美——至少是長得很網紅,她現在住在市中心的大平層裏,她找了新的男人,好男人,快四十歲,做實業發起來的,對ceciia這個小嬌妻千依百順,很舍得花錢,不知比那個前男友要好多少倍。
    唯獨的問題是,她老公真以為自己娶到了一個秀外慧中,和社交軟件上的人設完全一致的海龜女,而ceciia也知道她的名媛範兒在真正的名媛麵前漏洞百出——最大也最急需彌補的破綻當然就是她的愛馬仕收藏。
    “我老公是靠他哥哥發起來的,他自己離過一次婚,還沒小孩,和他哥哥一家關係很好。他哥哥家是真正有錢,億萬家產的那種,他侄女剛放暑假,回國後可能會暫時在我們家落腳。”ceciia給金曼曼看婚房照片,裏頭當然有一麵愛馬仕牆啦,所有的網紅都要有,麗娟也不能免俗。“全假的,我就沒有真包。”
    她終於現出一絲焦慮了,“沒懷孕以前,我還不想給我老公知道太多——最糟糕的是我老公把我的某書賬號給他侄女了,她看中了這個key danse想借去用,好要命啊,還是粉紅色!”
    ceciia.麗娟懇求金曼曼,“你有沒有渠道能讓我在兩個月內拿到一隻真的粉色ev皮danse?除了配貨和所有服務費以外,我私人再給你十萬渠道費,不用入賬,我絕不會告訴林俏,見貨給錢,絕不反悔!”
    這就是階層躍遷,五年前會為了五千塊房租錢發愁的麗娟,現在可以隨意拿十萬獎金來激勵金曼曼,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金曼曼自己——麗娟渾身上下都是假的,野雞大專畢業,看男人的眼光顯然也不行,就這樣她也能找到現在的老公,除了年紀大一點,有什麽不好?別提多疼老婆了,腦子還很不夠用,被麗娟當傻子耍,一點都沒發覺不對。
    那如果金曼曼願意呢?如果金曼曼也想找一個這樣的老公,她還會缺錢嗎?
    金曼曼讓ceciia別慌,先冷靜下來盤點她的需求,她不做任何評判,隻是為她分析著。“您有您那個晚輩的社交賬號嗎?”
    麗娟和侄女已互相加了關注,金曼曼瀏覽了一下joy的s,又看了下她的照片,嗯,這是真名媛,賬號不露臉,不經意間偶爾帶出奢侈品自拍,除了爛大街的那幾個牌子之外,還有網上風不太大的珠寶牌子、設計師牌子。真人長相又不太出眾,粉絲也不多,幾乎都是老友互動,這種賬號基本都是真名媛無誤。
    從賬號內容來判斷,joy學業或許一般,但絕對是奢侈品玩家,情況是有些棘手,“我能看看你手裏現有的那些包嗎?”
    ceciia來見她,拿的是一個真的香家小金球,假包她並沒帶,也不願帶金曼曼回家,金曼曼理解她的防備,畢竟和老公隻是訂婚,還沒領證嘛,她請ceciia回家拿幾個包,給了晚奢堂的地址,和她在晚奢堂碰麵。晚奢堂的專業鑒定師看了ceciia的收藏,婉轉問是否朋友送的——這基本就是假貨的意思。
    因為金曼曼的緣故,鑒定師說了幾個點,“最重要的破綻都在細節上,ogo的燙金,還有五金件,五金件是最容易出瑕疵的,這些細節幾乎很難有工坊完全仿出來,走線和皮麵的紋理都是細枝末節了。你這幾個包裏,這兩個黑金的key行情價應該在千元左右,一眼假,這個鉑金行情價五六千吧,皮麵沒什麽破綻了,社交距離問題不大,但拿到手細看,玩家還是很容易就發現不同。”
    和任何一個被鑒定為假的包主一樣,ceciia很難堪,卻也因此對金曼曼的專業程度更增信任,鑒定師連進貨價都說對了,一千元的她用了好幾年,是職業生涯前期買的,五千檔則是去年買的新武器。金曼曼又帶她回工作室吹空調喝咖啡,對著照片為她做籌劃,“您的照片牆裏大部分還都是基本款,這一點是優勢,晚奢堂裏就能找到款式相似的二手包,這個是保真的,頂多成色略舊,但這才真實。”
    ceciia點頭如搗蒜,又迫不及待地問金曼曼,她有沒有渠道買到可以亂真的高仿,金曼曼笑吟吟地說,“這個恐怕要請您自己去物色了,我這裏是不介紹這種生意的——您想想,如果經我的手能買到假貨,那麽你該如何信任我會為你買到真貨呢?”
    這是有道理的,ceciia仔細想想,自己也不禁點頭,她的眼神仍在電腦屏幕上流連,金曼曼正在做標記,她圈出來的款式,即便晚奢堂沒有,s市的二手交易圈裏也能找到差不多的。
    金曼曼掃ceciia一眼,對她的小心思洞如觀火但並不揭破,她對這份工作仍有猶豫,但也完全進入工作姿態之中。金曼曼知道她是能做一個很好的花瓶太太的,因為有麗娟這樣的名媛不斷地拙劣表演,給她信心。
    “至於那個粉色danse——”
    她手上動作沒慢,像是完全沒想到ceciia現在已經搭上了晚奢堂這條線,也打開了思路,完全可以跳過她和晚奢堂溝通買貨,可以省下一大筆顧問費——而ceciia現在似乎就是正在為自己的跳單做準備。
    好在還有那個粉色danse,金曼曼為照片做好標記,把它重新發給ceciia,笑著衝她眨眨眼,“我們不如等簽完服務合同再談,好嗎?”
    ceciia望著金曼曼的笑靨,不自覺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像是在確認她的人工酒窩也不差。她眼底浮現出對強者的尊重。
    “行。”一口答應,仿佛爽快,“我不會跳你單的,金小姐,你放心。”
    “我就沒擔心過呀。”金曼曼笑著又給她加水,“我這裏有pa chaud的國王餅,要不要吃?”
    刀光劍影藏在嬌豔笑容之下,真相如何,她們兩人心知肚明。金曼曼一邊去切餅一邊想,這門生意的確有點門檻,不在於專業,而在於人性——這些有錢人,越有錢越愛錢,他們總是一邊享受服務,一邊想著逃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