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茉死也沒想到。
    她會以這種方式和謝祁琛重逢。
    這人不知道站在她身後多久，誒，就跟故意逗她似的，就不出聲，就慢慢聽你說。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而且，她單純議論謝祁琛其他方麵也就罷了——
    ……尷尬到想逃離這個地球的程度了。
    檀茉聽到謝祁琛的話，耳根燒紅，鎮定地憋出幾字：
    “哦，那你聽力…還挺好的。”
    還在外太空都能聽到。
    這麽能你咋不上天呢。
    心裏逼逼賴賴，可麵上到底是心虛，檀茉拿起包，起身就想走，卻發現必須要穿過謝祁琛所在的月洞門。
    男人仍在原地，像是在堵著她似的。
    ……完了，溜是溜不掉了。
    心裏建設幾秒，檀茉佯裝淡定地邁開步伐，走到他麵前。
    相對而站，感覺到那道存在感極重的目光，她忽而失言，“好久不見，謝、謝……”
    她突然不知道要怎麽叫他，男人扯起邊唇角：“這麽快失憶了？”
    謝祁琛轉身，踏上身後的湖上長亭，檀茉剛好也要走這個方向，隻能跟了上去。
    不知為何，檀茉沒走幾步就和謝祁琛並排了。
    微風激皺一池秋水。
    四周靜謐，隻有蟬聲稀微。
    樹蔭下，斑駁日光在他身上搖曳。
    他看過去，和從前判若兩人，好似他們之間隔了千山萬水，卻又近在遲尺。
    默然前行間，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來這兒見人？”
    哪怕時隔許久，也沒有客套的寒暄。
    仿佛兩人本就很親昵。
    她愣了下，小聲言：“嗯，代表學校來談個事。”
    她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在這裏的消費，“我現在去。”
    謝祁琛掃向跟在後頭的助理：“你去趟前台。”
    “不用，我自己……”
    檀茉正拒絕著，就聽聞男人平聲言：“這地兒是我的。”
    ……敢情她今天是來他的地盤談事。
    檀茉隻知道謝祁琛有錢，但是具體多有錢到能在市中心擁有這樣一片私家園林似的地方，還真不曉得。
    感覺矯情拒絕起來也尷尬，檀茉輕聲到了句謝，正說間，沒注意腳下，踏下石階的時候，腳底忽而一空。
    以為自己要摔的一瞬間，一隻手攬住她的腰肢，往懷中一帶，攜著沉沉的檀木香侵襲鼻間。
    謝祁琛的手強有力。
    宛若將她禁錮。
    她的手抵著他胸膛，下意識輕嚀一聲，吳儂軟語的腔調甜糯，軟到了骨子裏。
    帶著某些回憶翻湧而來。
    下一刻，檀茉感受到他鬆開了手，她退後一步。
    男人垂眼看她，小姑娘特別戒備，仿佛像隻認生的小奶貓，稍人有靠近，就會拿粉撲撲的軟爪子撓人。
    檀茉輕咬紅唇，穩住心緒，兩秒後男人沉啞的聲音打破微妙的氛圍：
    “回家還是回學校，我送你。”
    還沒來得及拒絕，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過來，朝她身旁的人伸出手：“謝總，好久不見啊！”
    謝祁琛神色微斂，和他握手，“陳總。”
    “沒想到這麽巧啊，在這能碰到您……”
    對方和謝祁琛攀談起來，檀茉見此，飛快溜走。
    男子說完幾句就說不打擾了，離開，謝祁琛轉眸，卻發現檀茉不見了蹤影。
    “小奶貓”果然跑了。
    一旁知曉點什麽的助理上前，試探問：“謝總，要追出去嗎？”
    謝祁琛眉間浮掠過情緒，轉了轉腕表，臉色晦暗不明，轉身往包廂走去：“不用。”
    ……
    另一頭，檀茉從會所出來，叫了輛出租車。
    因為剛剛直接掛了紀舒的電話，上車後，她給紀舒回了條信息，那頭得知何事發生後，幸災樂禍發來個大笑的表情：【果然不能在背後嘴人，報應不爽哈哈哈哈。】
    檀茉：“……”
    喵的，這事誰先提起的？
    想起剛才，檀茉仍覺得尷尬得窒息，而且相遇太過猝不及防，現在她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謝祁琛，哪能再讓他送她回來，當然跑了。
    檀茉打開車窗，湧進來的風卷起記憶飄忽。
    十六歲那年，她第一次見到謝祁琛。
    那天，漫天霞光中，少年站在學校的香樟樹下，白衣黑褲清雋，俯身和她平視，眼底浮現溫柔笑意：
    “小檀茉，是麽？”
    檀茉想起剛才走時看到的他和人交談的模樣。
    男人早已褪去了少年感，一身矜貴，宛若城府深沉。
    像是天邊月，一如從前，觸不可及。
    從會所回到公寓，和謝祁琛重逢的事並沒有太過影響檀茉，畢竟此時還有件更重要的事壓在心頭。
    那就是她把學校與toc的合作談黃了。
    ……人是懟爽了，無人機變紙飛機了。
    兩天後，檀茉回到學校，早上上完課後，下午她找負責的校慶老師“負荊請罪”，說了發生的事。
    雖說不後悔懟了toc的人，但是她的確沒完成好任務。
    老師得知後氣得不行，“你啊你，怎麽關鍵時候控製不住脾氣呢……”
    不過對方雖生氣，卻也知曉檀茉溫軟的性子，要不是對方太過分，也不至於撕破臉皮。
    他歎了歎氣，“這家公司態度傲慢，還坐地起價，我們預算本就不夠，確實沒必要合作了，隻是無人機表演的事這周五晚上開會前必須定下，否則怎麽和領導交代。”
    檀茉末了看向他，開口，神色認真：
    “老師，這事是我的問題，我一定解決，絕對不會耽誤校慶。”
    ……
    檀茉從辦公樓出來，天邊蔓延著一大片火燒雲，此時已是傍晚了。
    一輛跑車駛到麵前，車窗降下，露出紀舒的臉，“我的好茉茉，你總算下來了。”
    檀茉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等很久了？”
    “沒事，我心甘樂意，”紀舒笑嘻嘻，“畢竟今晚要辛苦你陪我去酒會。”
    紀舒比檀茉大兩歲，大學畢業後進了自家公司，今晚她要去個酒會結交點人脈，一個人無聊，便軟磨硬泡讓檀茉陪同。
    這一天天的，又談合作又陪人社交，檀茉感覺自己要變成八爪魚了。
    路上，檀茉和紀舒說了無人機的事，紀舒感歎：“你要不直接找你爸幫忙吧？你家明明那麽厲害。”
    其實檀父所開的集團也是大型企業，在荔城舉重若輕，也是做無人機的，負責機翼和推進係統設計，是國產無人機的重要供應商，所以那個崔總監那麽看不起國產無人機，她才會不爽。
    檀茉隻要拖父親動用人脈就能談下合作，但是前幾天她找了檀父，對方忙得沒說幾句就掛了電話，加之她實在不願意麻煩他，便打算靠自己。
    “那不能和toc合作，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檀茉沉默幾秒。
    “我想找翱創科技。”
    “翱創？”紀舒反應了兩秒，“那不就是謝家的集團？！”
    翱創科技，謝氏家族一手創辦起來的民用無人機企業，目前在國產無人機領域日頭正盛，實力不容小覷，也隻有它能和toc競爭。
    她不知道翱創接不接無人機表演的業務，下午致電谘詢了下，對方說遲些給她回複。
    “可去找翱創合作，那是不是有可能會和謝……”
    紀舒欲言又止。
    檀茉聽出了話中之意，心尖泛起漣漪。
    “別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再看看。”紀舒安慰她。
    “嗯……”
    夜色落幕，車子駛達了酒店。
    紀舒遞出邀請函，帶著檀茉進入宴會廳，兩人各拿了杯酒，紀舒要去打圈打招呼，檀茉先走到人少的角落，打量著四周的衣香鬢影。
    檀茉抿了口酒，入口絲滑醇厚。
    她挺愛喝酒，隻是酒量不太好。
    片刻後，紀舒回來找她，臉色難掩激動：“茉茉！我剛得知了一個消息！”
    “什麽？”
    “今晚辦酒會的是張氏的小張總，你知道小張總和誰關係不錯嗎？”
    檀茉疑惑，就聽紀舒道：“謝祁琛！謝祁琛今晚可能會到場！今晚鐵定有好多人都是奔著他來的。”
    檀茉心頭一緊。
    “他回國八成是要接手翱創，你不是正愁無人機的事嗎？要不然你直接找他幫忙？他肯定答應，畢竟當初他那麽寵你……”
    檀茉怔了下，忙推開她，“得了吧。”
    她怎麽可能謝祁琛幫忙，還嫌不夠尷尬嗎。
    “你趕緊先操心自己的事，不是要去見幾個老總？”檀茉扯開話題。
    “那我去了，你先一個人待會兒啊。”
    紀舒離開，檀茉指尖摩挲酒杯，轉眸看向宴會廳門口進來的賓客，心思浮動半晌，很快又平靜下來。
    現如今謝祁琛回國，他們是一個圈子的人，也總會碰見，不稀奇。
    她收回眼，不再去想，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酒會開始了很久，男人的身影都沒出現。
    許多人竹籃打水變成了一場空。
    檀茉喝著酒，不知不覺，就喝多了。
    微醺間，收到了翱創集團員工的信息，對方態度友好地說無人機表演的項目他們很少接，如若需要得走流程，估計周五可以給她回複。
    可周五她就要交差了。
    紀舒回來就見檀茉愁眉不展，得知發生何事後，紀舒沒說什麽便離開，誰知回來時，神秘兮兮地塞給檀茉一張紙條：
    “姐們兒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幫你問到的。”
    檀茉看到紙條上寫著：3312。
    “這什麽？”
    “謝祁琛估計不會來酒會了，但是他最近幾天就住在這個酒店，這是房間號，你去找他幫忙。”
    ？？？！瘋了！
    檀茉剛要拒絕，就被紀舒的話頂回去：“這個時候就別不好意思了！臉皮厚點！學校的事最重要！你到時候怎麽和學校交差啊！”
    “我……”
    手心的紙條仿佛有熱度，燒得檀茉的臉愈漸發燙。
    五分鍾後。
    也不知是情況所迫，還是酒壯慫人膽，等回過神來時，檀茉已經乘電梯到達了酒店頂層。
    這層是行政或總統套房，環境安靜，踩在柔軟的地毯，她聞到空氣中淡淡的高級香水味。
    走到紙條所寫號碼的房間門口，檀茉猶豫許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按下了門鈴，然而無人回應。
    謝祁琛還沒回來嗎？
    她觀察著四周，不知怎麽有點心虛。
    她就是單純來談公事而已，怎麽搞得好像她主動送上門要做什麽一樣……
    不過謝祁琛會答應幫她這個忙嗎，想到前兩天她那樣議論他被他聽到的事。
    ……檀茉突然為自己的口嗨感到無比後悔。
    完了，這麽久沒見又惹到人家，她等會兒該說些什麽巴結一下他啊嗚嗚嗚。
    晚上酒喝得有點多，此刻醉意上頭，她暈暈地靠在牆壁，組織著措辭，正緊張著，忽而聽到電梯叮的一聲。
    她轉頭望去，心中所想之人驟然印刻進視野裏——
    男人身形頎長，外麵披著件深色長款大衣，攜著風塵而來，像是剛忙完，如刀刻的眉眼帶著淡淡的倦意，身後跟著幾個助理，通身的上位者氣場。
    看到謝祁琛，還沒做好心理建設的檀茉忽而一慫，嚇得裝作住客，轉身就往他反方向走。
    沒走兩步，一道沉冷的男聲從背後傳來——
    “檀茉，你再躲。”
    “……？”
    他是怎麽看背影就認出她的？？？
    檀茉隻好轉過身，看到謝祁琛和他們說了句什麽，助理頷首離開。
    而後她對上男人瞥來的目光，下一刻他抬步，朝她走來。
    到她麵前，他高高的身影擋住她的去路，把嬌小的她困住。
    夜色深沉，長廊燈光暗昧。
    幾秒後，她聽到男人聲音落在她頭頂，帶著夜色的涼意：“幾個意思。”
    檀茉抬起醉得朦朧的眼，對上他眸，光影從他高挺的鼻梁掠過，影影綽綽，禁欲而撩人。
    無措間，他聲音再度落下：
    “檀茉。”
    “說話。”
    檀茉走不了，隻能道出實情：“我就是……有事來找你幫個忙……”
    檀茉耷拉下醉醺醺的腦袋，欲哭無淚地輕咬紅唇，輕軟開口，沒來得及經過大腦：“隻是、隻是我還沒想好該怎麽巴結你……”
    她身子一歪，想靠著牆壁找個支撐點，忽而手臂被握住，往前帶了幾分，她下意識拉住他的西裝衣袖，和他驟然靠近。
    衣服布料發出摩擦的聲音，兩人呼吸交錯雜糅，如藤蔓將兩人纏繞，曖昧氛圍攀升。
    謝祁琛從口袋裏拿出房卡。
    旁邊的房門滴的一聲，打開。
    男人一手扶住她，深如濃墨的視線垂下，直直落在一副醉態的小姑娘身上：
    “嗯，那就進來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