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茉聞言，心底怔愣，掀起狂風巨浪。
    她沒想到會等來謝祁琛的這番話，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別墅裏安靜了一會兒，她聽到他問：
    “怎麽樣，要考慮一下麽？”
    檀茉腦中暈乎乎的，說不出話，隨後男人溫聲道：“我已經在協議書結尾簽好了名字，決定權在你手上，不著急，慢慢考慮，想好了再給我回複。”
    檀茉含混應了聲，接過協議書：
    “我、我要回家了。”
    “讓司機送你回去。”
    他視線落下，“腳腕還很疼麽。”
    她話音未落，謝祁琛再度俯身，把她打橫抱起往外走，步履沉穩。
    檀茉鼻尖撞到他胸膛，心跳一亂：“謝祁琛，你放我下來！”
    感受到他要直接鬆開手，她蔥白細指緊緊揪住他的西裝襯衫，縮在他懷中，聲音如小貓嚶嚀：“別……”
    謝祁琛垂眼看她緋紅的臉，喉結微滾，將她抱得更穩。
    末了她被放到車上，檀茉感覺到助理和司機都在看她，又羞又氣別過臉，不再看某人。
    車旁默默磕到的溫誠壓下唇角，恭敬道：“謝總放心，我一定將檀小姐安全送回家。”
    檀茉身子慢慢放鬆，就見溫誠轉身，遞過來個藥袋：“檀小姐，這是剛才謝總交代我買的崴腳要敷的藥，上頭有使用說明。”
    檀茉愣了下接過：“他還囑咐了你這個？”
    檀茉噢了聲，沒把這句哄人的假話放在心上。
    可心頭的小火苗不自覺地就被澆滅。
    半個小時後，檀茉被送回檀家別墅。
    客廳裏，翹首以盼的檀父看到檀茉，連忙迎上去：“茉茉，你回來了啊——”
    一旁的檀母注意到她跛著腳，“你的腳是怎麽了？崴了？”
    “嗯……”
    “來，趕緊坐下。”
    檀母關心詢問，檀父也圍了上來：“茉茉，你這腳沒事吧？對了你和祁琛談得如何？答應了嗎？他對你們聯姻的事很上心啊，一回來就說要來找你。”
    檀茉看到父親臉上滿滿的笑意，眼底暗下：“沒有。”
    “啊？他說什麽了？”
    檀母輕嘖：“哎呀行了，茉茉的腳傷你沒一句關心，就知道說聯姻！”
    “我也關心茉茉的腳傷啊，爸幫你按摩一下？”
    檀茉搖搖頭：“爸、媽，我想先去休息了。”
    “行，張媽你扶茉茉上去。”
    檀父想追問，就被檀母攔下：“算了，茉茉如果真的不願意就別強迫她了……”
    另一邊，檀茉被攙著上樓。
    到臥室門口，張媽離開，隔壁的門打開，檀之婉走了出來。
    她故作隨意問：“謝祁琛今晚跟你談什麽了？”
    檀茉想到今晚的事，表情微冷：
    “你想說什麽？”
    “你別想太多，我一早就對聯姻不感興趣，而且爸爸疼我，才不會隨便拿他親生女兒的婚姻換取利益呢。”
    “那你問完了嗎？”
    “我隻是勸你把握住機會，仗著謝祁琛願意退而求其次和你聯姻，還是趕緊嫁入豪門比較好，畢竟將來檀家沒有一樣東西會給你，你想都別想打檀家財產的主意。”
    檀茉涼薄一笑：“姐姐，我發現你挺適合演一種戲。”
    檀之婉愣住，“什麽？”
    “獨角戲啊。”
    檀茉莞爾：“每天腦中各種編排著別人的內心世界，還以此為真，樂此不疲。”
    檀之婉臉色僵住，就見檀茉微笑：“謝謝姐姐的意見，我會好好考慮的。”
    門被關上，檀之婉臉色遮掩不住，驟然崩塌，酸意衝上心頭。
    房間裏，檀茉耳邊終於清靜。
    坐到床邊，她腦中一片雜亂，末了低頭看向手中拿著的藥。
    謝祁琛的那些話再度浮現耳邊。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謝祁琛竟然會提出要娶她，哪怕是場假的聯姻。
    這人到底打的什麽算盤啊……
    檀茉身子往後一倒，陷進柔軟的棉被中。
    謝祁琛找她聊過後，接下來的幾天他沒再出現在她麵前，像是要給她足夠的思考時間。
    周末，紀舒來家裏找她，詢問那晚倆人聊天的情況，“謝祁琛和你說什麽了啊？”
    “他……就和我提了提聯姻的條件。”
    檀茉複述了下談話內容，紀舒震驚：“我靠，謝祁琛在婚後打算給你這麽多資產？又是股份又是房子，能不能也來個眼瞎的有錢大佬願意這樣娶我啊！”
    “……紀舒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茉茉你要是不嫁我就嫁了啊！”
    檀茉笑，“行，我和謝祁琛說一聲，讓他考慮考慮紀家。”
    “別鬧，我開玩笑的，”紀舒笑著扯回正題，“既然謝祁琛都這麽說了，你怎麽想的？答不答應啊？”
    “……我不知道。”
    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內心，隻感覺心中的天平好似在慢慢傾斜，原本拒絕的念頭開始動搖了。
    檀茉垂眸揪了揪懷中的熊耳朵：“我還是沒明白他為什麽說隻選擇我。”
    “如果是……因為喜歡你呢？”
    檀茉當即否認，“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我家寶貝這麽漂亮又可愛。”
    檀茉淡定陳述事實：“他以前就對我沒感覺，後來出國六年，現在回國一個月不到，怎麽可能會喜歡我？”
    紀舒撓撓頭，想想也是。
    “那會不會是因為你倆有交情？與其跟陌生人結婚，還不如和熟悉的人，這樣婚後也好相處。”
    這個理由，也是檀茉能想出最合理的解釋。
    “要我說計較那麽多幹嘛，這麽多好處明擺在麵前，為啥不答應啊？反正結婚後又不要你當保姆伺候他，又不要你給他生孩子，就形婚兩年，能賺好幾億，何樂而不為？！換做是我我就嫁！”
    單看物質，這聯姻確實很香。
    “而且謝祁琛從外形到身份地位都無可挑剔，多少女人都前仆後繼的，嫁給他不虧。他那種要什麽都有的人，能在你身上貪圖什麽？”
    紀舒侃侃而談：“反正我挺物質的，現在這個年代離了婚又不是嫁不出去了，聯姻不是上刀山下火海那麽恐怖的事，你看我們身邊也有很多千金聯姻。”
    紀舒湊到她麵前，一針見血點破：
    “而且你承認吧，茉茉，至少你打心眼裏不反感謝祁琛，否則你壓根都不會糾結。”
    檀茉聞言，心思如碳酸飲料不斷冒出小氣泡，說不出話。
    不過最後紀舒還是表示尊重她的意見，讓她自己做決定就好。
    傍晚，紀舒不留下來吃飯，便回去了，晚上檀茉洗完澡後收到了隔壁房東的消息，說房子已經裝修完，不會再吵了。
    她打算搬回公寓，告訴了檀母一聲，對方知道最近她在家裏不舒服，便答應了。
    第二天早上，檀茉在房間收拾行李，臨走時，檀父來房間，給她了盒醬牛肉：“你最愛吃的，拿回去放冰箱，能吃好幾天。”
    “謝謝爸。”
    檀父看著她略顯疏離的模樣，歎了口氣：“茉茉，爸知道你生我的氣，覺得我利用你的婚姻推動集團的發展。我承認我有私心，但不是因為你不是我親生的我就這樣做，其實你和婉婉在我心裏是一樣的，爸怎麽可能想著賣你。”
    檀茉垂眼，鼻尖微酸。
    檀父說了一大通，最後道：
    “昨晚我和你媽談了談，爸決定了——尊重你的意見，不逼迫你聯姻。”
    檀茉怔了下，看向檀父，就注意到他因為操持集團，兩鬢生出了許多白發。
    她默然不語，喉間微澀。
    窗外，日光稀微。
    檀茉從別墅出來，打車去往公寓。
    坐在車裏，她望著窗外，曾經的回憶在腦中不斷浮現。
    她一出生被親生父母拋棄，但是她幸運地被收養，她的童年在這個家擁有許多溫暖快樂，檀父檀母很疼她。
    她仍然記得那天，當檀之婉哭鬧著要父母把她送走時，她聽到檀父堅定對檀老太太說：“我絕不可把茉茉送走，她也是我的女兒！”
    人的感情很複雜。
    檀茉不知道剛才檀父對她說的話是以退為進，還是真情實感，但她知道，他很在乎花了一輩子心血建立起來雲通，也的確很愛她。
    檀茉垂眼靠在窗邊，風撩起她長發飄如綢緞。
    半小時後，她回到公寓。
    她走到陽台，看向遠處層巒疊嶂的山峰，許久後，拿出手機撥通了個電話。
    幾秒後，那頭接起，熟悉的低沉男嗓傳來：
    “喂。”
    聽到他的聲音，檀茉心尖揪起，臉頰莫名升溫，小聲問：“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總裁辦公室裏，辦公桌前的男人抬眼示意了下高管先暫停工作匯報，高管頷首離開，謝祁琛起身走到落地窗邊，放緩語氣：“嗯，方便。”
    檀茉深吸一口氣，幾秒後，平靜開口：
    “謝祁琛……”
    “我同意和你聯姻。”
    話筒裏忽而陷入安靜，連呼吸聲都落針可聞。
    檀茉捏著手機的手微微發白，心跳如鼓，沉默中，那頭沉如砂礫的嗓音終於傳來：“想好了？”
    “嗯。”
    從小到大，她因為領養的身份受到許多過嘲諷，也因為自己白白在檀家得到了太多好處而無法抬頭，這些年檀父檀母把她養大，不管檀之婉怎麽對她，她心裏都很感激他們，這次聯姻就當做是她對檀家的報答。
    不過她也沒有那麽偉大的獻身精神，另一方麵，也是考慮到了自己，反正謝祁琛提出聯姻也是為了利益，那大家就各取所需，她也不虧。
    她說完，那頭的男人反應似乎很淡定，“那找個時間，我們兩家人見個麵，正式談談這件事。”
    “好。”
    “你現在在哪兒。”
    檀茉微怔，有點慫：“你現在要來找我嗎？”
    謝祁琛斂眸一笑，“你要是想，也不是不行。”
    檀茉麵臊，“我才沒這麽說呢。”
    男人正經幾分，說今天集團要開幾個重要會議，恐怕沒辦法抽身，他會安排好時間，到時候聯係她。
    檀茉應下，不想再打擾他，就掛了電話。
    隨後她想著告知一聲，又給檀父打去——
    “爸，我剛剛和謝祁琛說了。”
    幾分鍾後，電話的另一頭，得知發生何事的檀父震驚又高興：“行，那既然你們兩個說好了，我也去和謝董事長打個電話……”
    聊完後，檀父旁邊的的檀母驚訝：
    “茉茉竟然答應了？她不是前幾天還不願意嗎？你不會又去逼她了吧？”
    檀父無奈：“茉茉都不在家我怎麽說？我本也覺得聯姻這事沒希望了，誰知道她又改變了主意，主要是倆孩子從前就認識，互相接受也容易啊。”
    “可我都不知道謝家那位謝祁琛為人怎樣，茉茉也還小，這人生大事就這樣定下了，我總不安心。”
    檀母更在乎檀茉的感受，聯姻成功與否她一點不在乎，奈何家裏做主的是檀父。
    “結婚的事宜可以從長計議嘛，謝祁琛那孩子很有能力，如今在商界也頗有地位，”檀父壓低聲音，“說白了，謝家能選擇檀茉，我真沒想到。”
    “你怎麽說話的？我的女兒配不上他？”
    “是是是，一般人哪有和我們檀家聯姻的機會啊。”
    兩人正說著，走到客廳的檀之婉聞言，眉頭微皺：“爸媽，你們在說什麽？”
    檀父喜笑顏開：“剛你妹妹打來電話，說和謝祁琛那邊定下聯姻了。”
    檀之婉瞳孔微震：
    “檀茉同意了？”
    “是啊，哎呀，這可真是個大喜事啊。”
    檀父走去打電話，檀之婉站在原地，酸味冒上心頭，轉身走回房間，輕嗤：“這算什麽大喜事。”
    不就聯個姻而已，誰知道什麽時候離。
    以利相交，利盡則散罷了，檀之婉不用猜就知道這聯姻肯定長遠不了。
    聯姻的事情定下後的第二天，早上檀茉在學校剛上完課，就收到了謝祁琛的消息：
    【明晚見麵，我已經通知好我爸和你父母了。】
    檀茉緊張得指尖微蜷，末了回：【好。】
    和室友走去食堂的路上，她抬頭望向碧空如洗的天，輕歎一聲，還有點沒接受這個現實。
    她還沒畢業呢，怎麽就要結婚了呢嗚嗚嗚……
    她心裏悵惘，但也來不及消化。
    時間很快過去，第二天她沒課，待在公寓。
    早上她剪輯完了個美食視頻發到賬號上，下午午睡醒，謝祁琛的消息進來，告知她更加詳細的內容：【傍晚五點你下樓，溫誠會去接你，我直接從集團過去，還在開會。】
    她應下。
    傍晚時間到了，檀茉下樓，走出公寓時，等候在車旁的溫誠一眼就看到了她——
    今天女生一身不規則淺藍色長裙，外頭披著風衣，膚白唇紅，像是枯黃秋冬裏最為明亮澄淨的一抹生機，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檀茉走到他麵前，溫誠頷首：“檀小姐，謝總讓我接您去千山水，他剛剛到了。”
    “好。”
    此時正值晚高峰，路況微堵。
    半小時後，車子終於駛達了千山水會所。
    檀茉看了下時間，此時距離兩家人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會兒，走進會所，溫誠對她道：“謝總讓我先帶您去他那邊坐坐。”
    檀茉還記得這裏是謝祁琛的地方。
    她被領著穿過朱紅色的拱門回廊，假山錯落，蘇式的建築風格極富古韻。
    檀茉記得第一次來這兒是找toc的人談無人機合作案，那天她還口嗨了謝祁琛幾句，誰知就在這裏和他意外重逢，想來還是很社死。
    誰知道如今第二次來，她和謝祁琛竟然要聯姻了。
    穿過長廊，檀茉被領到一個很高的亭台下方，微風拂開柳葉飄飄，一旁的湖畔印著霞光，水波粼粼。
    她正看著風景，下刻轉眼瞥到亭台上，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下來，斯文敗類地架著副金絲邊眼鏡，一身雋然矜貴。
    謝祁琛剛打完電話處理完公事，走到她麵前，檀茉想到要和他結婚，心間緊張地蕩開漣漪，不自然地偏開眼，男人見此，勾起唇角：
    “怎麽，很緊張？”
    “沒有……”
    “跟要英勇就義似的。”
    小姑娘翻了個白眼，“不就聯個姻嗎，那倒不至於。”
    她擺出一副灑脫模樣：“謝祁琛，我也給你隨時拒絕的權利，你現要是後悔了也可以和我說。”
    謝祁琛視線落在她身上：
    “不會。”
    檀茉微愣了下，心裏瞬間了然。
    資本家嘛，能得到利益他當然不後悔了。
    謝祁琛道：“走吧，先去包廂。”
    “嗯。”
    路上，檀茉緊張地揉搓掌心，開始胡思亂想：“謝祁琛，你爸是不是挺嚴肅的？”
    雖然是商業聯姻，但是見家長，她也緊張啊……
    謝文宗是著名企業家，從他父親手中接受翱創，帶著集團一步步從低穀崛起，在商場上絕對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男人應：“是挺嚴肅的，你做好心理準備。”
    “啊……”
    檀茉欲哭無淚，可已經走到了包廂，謝祁琛推開門進去，就見謝文宗剛剛到達。
    謝祁琛叫了聲，謝文宗沒什麽表情，淡淡點頭，一身強大穩重的長輩氣場。
    檀茉跟在謝祁琛身邊，緊張地手心冒汗，溫順乖巧開口：
    “伯父好。”
    然而謝文宗轉頭看到她，臉上瞬間帶上和藹笑意：“好久沒見，茉茉都長這麽大了，更漂亮了啊。”
    ？？？
    檀茉愣地看了眼謝祁琛，乖巧應話：“也很久沒見伯父了……”
    謝祁琛在一旁，眼底滑過淡淡笑意。
    很快，檀父檀母也來了，兩方家長互相問候，隨後謝祁琛看向檀父檀母，溫潤開口：“伯父伯母好。”
    “誒……”
    檀母聽說謝祁琛向來性子寡淡涼薄，卻沒想到竟還挺有禮，著實納悶。
    兩家人一同在桌前入座，謝祁琛坐在檀茉旁邊，給她拿熱毛巾，問她想喝什麽。
    謝文宗見兒子如此上心，笑笑：“這兩個孩子坐在一起是挺般配的。”
    檀父笑：“是啊，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檀茉聞言，被猛地嗆到，身旁的謝祁琛用濕巾給她擦拭嘴角，無奈一笑：“慢點喝。”
    檀茉：？？？
    他還演起來了這是？！
    菜單拿了上來，謝文宗道：“你們兩個孩子要吃什麽，你麽點吧。”
    “我都行，讓茉茉點她愛吃的就好。”
    “這挺寵著呢……”
    幾個家長都笑了。
    哪裏還有商業聯姻的嚴肅氣氛。
    檀茉幹笑著接過菜單，趁家長在聊天，她遮住半邊臉，羞瞪向謝祁琛，臉色微紅：“你能不能正常點，不要演，這樣顯得很假好不好！”
    謝祁琛斟了杯茶，眉梢微挑：“我演什麽了？”
    “你……”
    檀茉氣得在桌下打他一下，對麵的長輩們聽到動靜：“怎麽了，你們倆在聊什麽悄悄話呢？”
    謝祁琛對上檀茉羞窘的麵容，眼底滑過極淺的笑意，慢條斯理開口：
    “沒什麽。”
    “就是剛才和茉茉在商量什麽時候辦婚禮。”
    檀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