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茉聞言, 心底莫名微澀：“嗯……”
    她還想說點什麽，就看到謝祁琛闔上了眼眸，隔斷了所有一切交流。
    而且經過這樣一晚，她此刻也實在沒心情再說什麽。
    外頭剛下了場雨，此刻窗外刺骨的冷風從小半扇車窗湧了進來，拂在她臉上。
    今晚一些難聽的話再次浮現於腦中, 如綿綿密密地針刺進心髒，卻又像是結了的痂被再度撕開，痛得早已習慣。
    檀茉把頭偏向另一方，疲憊地眨了眨眼眶。
    回到別墅，檀茉回自己臥室洗了澡，有點猶豫今晚還要不要去謝祁琛房間睡。
    她走出房間，想去倒杯水, 路過客廳時卻看到了楊夏蘭正在和謝祁琛聊天。
    楊夏蘭看到她，笑：“怎麽樣, 今天你奶奶辦得壽宴如何？禮物她還喜歡？”
    “那就好，很晚了, 你和茉茉回房休息吧，我也去休息了。”
    楊夏蘭起身回去自己房間，客廳裏，檀茉抬頭，恰好對上謝祁琛深不見底的目光。
    他偏開眼, 說什麽走回主臥，卻留下了半盞門。
    謝祁琛走去洗手間，檀茉坐到床邊，過了會兒男人走了出來，她想和他搭話，可對方直接撈起沙發上的手機，沒看她，聲線不鹹不淡：
    她悵然了下，視線微怔：“……嗯。”
    隻亮了一盞燈的房間空落落的。
    末了，檀茉關燈躺下，看著昏暗的天花板，眸光一點點暗下。
    一個晚上，檀茉的心像是被什麽事壓著，睡得很不踏實，期間斷斷續續醒來。
    她隻模糊記得每一次醒來時，她看向沙發，都沒見到謝祁琛的身影。
    從夜色沉沉。
    到天邊漸漸翻了魚肚白。
    檀茉最後一次睡著又醒來，已經是早上八點多。
    她坐起身，借著窗外打進來的光線，看到沙發上的毛毯折疊整齊，和昨晚的擺設完全相同，的確沒有人躺過的痕跡。
    所以昨晚謝祁琛根本沒回房嗎……
    檀茉下床，離開房間，洗漱了番下樓，詢問家裏的阿姨。
    “今早我看到先生是從書房裏出來的，他吃完早餐後很早就離開去集團了。”對方回答。
    檀茉微怔。
    “對了，先生還說今晚他不回來吃飯，讓我們不用備他的菜。”
    檀茉點頭，默然說不出話。
    不用想都知道，他是在刻意疏遠她。
    一整天，檀茉的心情也如被蒙上了層灰，悶悶的，說不出原因。
    她把自己關在廚房鑽研菜品、拍攝視頻，試圖做其他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晚飯時謝祁琛果然沒有回來，直到九點多，檀茉正在客廳陪楊夏蘭看電視，樓下突然傳來聲響，過了會兒，男人的冷卓身影果然從樓梯走了上來。
    楊夏蘭看到謝祁琛，笑：“今天怎麽忙到現在啊？辛苦了，過來吃點水果。”
    “剛開完會。”
    檀茉轉頭，和男人清冷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她眼底泛開漣漪，稍稍偏開了眼。
    謝祁琛走了過來，陪楊夏蘭坐了會兒。
    檀茉和他簡單對話了幾句，明麵上和從前沒太大不同，但都隻是心照不宣不想讓楊夏蘭發現什麽。
    末了楊夏蘭回房，檀茉還是跟著謝祁琛去他臥室。
    男人走到沙發邊，背對著她，脫下西裝外套，檀茉站在門口，看著他，猶豫了下，道：“今晚我還是回自己臥室睡吧，明早我早點起來，不會讓媽發現的。”
    謝祁琛聞言扯起唇，語氣如摻了冰：
    “不用，你今晚在這兒不會看到我，我去書房。”
    檀茉語噎。
    她隻是考慮到她在這兒，他晚上都睡不好，她想讓他能在自己臥室好好休息，也覺得他們現在這樣太過尷尬……
    她說不出話，垂下的餘光中，隻見男人和她擦肩而過，走出了臥室。
    檀茉心底空蕩蕩的，一點點泛開疼意。
    ……
    就這樣，兩人的關係如荔城冬日的氣溫，莫名驟降到了冰點。
    明明那天白天逛街時他們之間還挺好的，在壽宴上他們也沒有發生過爭吵，可一切都突然開始變了。
    檀茉始終想不通謝祁琛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什麽，想找他去溝通，可是每次麵對他，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從小到大，她都習慣了把話藏在心底。
    哪怕在檀家受了再多委屈，她都不敢和人說，隻能在自己一個人默默消化。
    在她心底的最深處，隻有她能給自己安全感。
    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親密關係，更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一段協約式的婚姻。
    她和謝祁琛之間的關係特殊而微妙，她不能夠像普通的妻子一樣，到謝祁琛麵前去撒嬌求和好，她也害怕她去找他，會再次收到他冰冷的態度，所以寧願把自己裹起來，不願麵對。
    時間過得很快，兩天後，年前的最後一個周末過去。
    再過幾天，就要到除夕了。
    周一早上，楊夏蘭和幾個閨蜜約好出門逛街，下午，在家的檀茉閑來無事，便去三樓的影音室挑了部電影觀看。
    悠哉看著電影，她手機響起，是紀舒來電。
    檀茉慵懶接起，還未開口，那頭卻傳來道顫抖的女聲：“茉茉……”
    檀茉一下子聽出不對勁，從沙發坐起來，“怎麽了你？出什麽事了？”
    “茉茉，我爺爺走丟了……”
    “走丟？！”
    “下午的時候我一個沒留意他就走出家門了，我剛剛出去找了一圈沒看到他，不知道他去哪裏了，你說我爺爺得了老年癡呆，根本不認識路，山裏到處都很危險，要是出事了怎麽辦……”
    向來冷靜的紀舒心慌意亂，聲音帶上遏製不住的哭腔：“茉茉，我特別害怕……”
    檀茉起身離開影音室，下樓去拿包，一邊鎮定地安撫她：“你別瞎想，爺爺一定會沒事的，你和你爸媽說了嗎？”
    “說了，我爸在公司抽不開身，我媽現在趕過來。”
    檀茉聽到她哭，安撫：“別哭，你的情緒不冷靜下來，怎麽更快找到爺爺？你聽我說，你多找點人一起幫忙去找，先去爺爺平時喜歡去的地方看看，特別是要去山裏的公交車站問問有沒有看到老人家，先確定他有沒有坐車下山了。”
    “好，我馬上去。”
    檀茉走到一樓，“我現在趕過去陪你，你別怕，爺爺一定會沒事的。”
    檀茉沉靜的聲音一下子扶平紀舒慌張的心。
    “好，可你過來會不會很麻煩……”
    “不會，我趕過去也就兩個小時，你先去找，我們路上保持聯係。”
    紀舒應下。
    掛了電話，檀茉給家裏的司機打了個電話，又和阿姨匆忙說了聲，而後很快上車，趕往隔壁的霖市。
    在路上，紀舒給檀茉打來電話，說公交公司的司機都說今天沒留意到爺爺上了車，因為老人家平時身上沒有現金手機，如果上車沒投幣，肯定會留意到。
    公交車站的人都沒看到他到了這裏，大概率爺爺應該還在山裏，隻是克烏山麵積很大，要找起來也不是簡單的事。
    檀茉讓紀舒編輯好尋人啟事，先問問山上來玩的遊客以及鎮上的居民，她也幫忙在網絡上轉發尋人啟事，擴大搜尋範圍。
    掛了電話，檀茉忽而想到檀遠舟高中時候是在霖城念的，在霖城估計有人脈。
    她忙給他打去電話：“小叔，你能幫我個忙嗎？”
    那頭的檀遠舟放下手上的工作，得知此事後，立刻應下：“我在霖城有幾個朋友，我和他們聯係，讓他們先派些人去山上一起找，人多力量大，你把紀舒的電話發給我。”
    “好，謝謝你小叔。”
    “你跟我還客氣？”
    隨後檀茉把紀舒的電話發給檀遠舟，過了會兒男人傳來消息說已經安排好了，會有人前去幫忙。
    掛了電話，檀茉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高速公路，心頭懸起。
    私家車極快行駛。
    當趕到霖市時，天色已然暗下。
    天黑了，不要說山裏地勢有多危險，單單室外的氣溫就要逼近零度，對老人的身體來說肯定難以承受，對他們來說，搜尋更是難上加上。
    車子上了克烏山，最後駛進城鎮，到了紀舒的家門口。
    下了車，紀舒等家裏人出來，檀茉見到閨蜜：“怎麽樣，還沒找到？”
    紀舒握住檀茉的手，搖搖頭，哽咽：“沒有，我們剛剛又找了一個小時，已經報警了。”
    家裏平時隻有爺爺和奶奶，奶奶腿腳不好，此刻也是心急如焚，“這老頭子是要急死我們啊……”
    檀茉安撫著奶奶，問：“現在有多少人幫忙找？”
    一旁的紀舒母親道：“鎮裏的加上茉茉你小叔派來的，有二十多個，隻是這山太大了，我現在都擔心老頭子不是走在路上，而是進了山林。”
    那尋找起來，便是要地毯式搜索了。
    檀茉安撫道：“我覺得爺爺應該不是漫無目的的亂走，估計在他的意識裏是要去什麽地方，阿姨您別著急，我們繼續分頭找，肯定能找到。”
    “好。”
    於是她們安撫好奶奶，讓她在家中等消息，檀茉讓司機留在家門口，以備意外發生。
    她和紀舒他們開始奔赴尋找路程。
    而與此同時——
    另外一頭的荔城。
    銀藍色的天空，一彎皎月懸掛頭頂。
    勞斯萊斯緩緩停在別墅門口。
    後車門打開，一雙皮鞋踏下車，男人攏了攏大衣外套，走進家門。
    今天謝祁琛特意放緩了集團的事，想到楊夏蘭一整天都不在家，家裏隻留下一個小姑娘，便想早點回來。
    到底，他還是堅持不下去冷她。
    他記得小姑娘最近老嚷嚷著要吃火鍋，打算回來帶她出門去吃。
    走進家門，楊夏蘭果然還在外頭沒回來，謝祁琛上樓沒見到檀茉，微微詫異，叫來阿姨：
    “檀茉不在家？”
    阿姨點點頭：“下午的時候，太太好像接到了一個電話，然後和我們交代了聲晚上不用給她做飯，著急忙慌就出門了。”
    男人眉峰蹙起：“著急？她去哪兒了？”
    “我隻聽到她給司機打電話說要去霖市，說是要去幫什麽忙……”
    謝祁琛立刻拿出手機給檀茉打電話。
    嘟嘟嘟——
    可卻是無人接聽。
    男人冷下臉，給司機撥去電話，幾秒後那頭接起，他沉聲發問：“太太去哪兒了？”
    司機和他解釋了番，“……現在太太跟著朋友在山裏找人了，我本來不放心想跟著，可她讓我留在家門口。”
    大晚上在黑漆漆的山裏找人。
    她人生地不熟的，一個女孩子會有多危險？
    又是遇到什麽大事，完全不知會他一聲……
    謝祁琛的臉色沉至穀底，掛了電話下樓，和溫誠說了聲。
    末了，他重新回到車上：
    “去霖城，克烏山。”
    山裏，夜色淒冷，寒風呼嘯吹過。
    整整兩個小時過去。
    一行人還是沒有盼到好消息。
    檀茉在電話裏安撫著越來越焦急的紀舒，和其他人繼續分頭尋找著。
    走到山頂一個分岔路口，檀茉所帶著的一個四人小隊決定分開尋找：“不管找沒找到，十分鍾後在路口集合。”
    “好。”
    檀茉打著手電筒，獨自一人走進其中一個路口。
    山林裏，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到處倒是荊棘和石頭。
    風呼嘯吹過，檀茉趕來時隻披了件大衣，此刻冷意鑽進衣領，滲入骨頭，讓人瑟瑟發抖。
    她努力裹緊大衣，四處喊著爺爺的名字，尋找著他的身影。
    疲倦和寒冷一點點侵蝕意識。
    檀茉咬緊牙關，心中堅定著尋到人的念頭，努力撐著。
    山路漆黑曲折，她抬手撥弄著擋路的草和植被，手背被不小心劃破了許多口子，發出火辣辣的疼。
    還是沒看到老人家，她考慮到自身安全，不敢再深入往裏走，便決定原路折返。
    走著走著，她卻漸漸迷失了方向。
    她努力辨明方向，沒留意腳下，不小心被雜草絆倒，摔到了地上。
    她疼得倒吸了口氣，心慌了一瞬，可保持冷靜地站起了身，憑借著腦中的方向感分析了番，最後找了個方向往前走。
    漸漸的，前頭的小路出口越來越明朗。
    她鬆了口氣，這時候口袋裏的手機發出振動。
    拿起一看，是紀舒的電話。
    接起，那頭傳來喜悅的聲音：“茉茉，爺爺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了嗎？！爺爺有沒有事？”
    “沒事，就是有點皮肉傷，我聽人說在水壩那邊找到的，茉茉你趕緊回來吧！”
    檀茉心頭的大石頭頓時落下，喜笑顏開：“嗯，找到就好，我馬上回去……”
    掛了電話，檀茉快步走出小路，忽而注意到前方駛過來一輛車，在麵前停了下來。
    車燈的燈光刺眼。
    恍惚視野中，隻見車後座被打開，車上的男人走了下來。看到她，快步朝她走來。
    檀茉借著燈光，幾秒後終於看清男人的麵色：
    “謝祁琛？”
    他走至麵前，檀茉沒想到他會出現在眼前，腦中空白：“你怎麽會……”
    她話音未落，男人的質問劈頭蓋臉落了下來：
    “一個人跑到霖市找人，這麽大的事完全不和我說一聲？給你打電話也不接，檀茉，你以為你自己很難耐了是麽？！”
    被直接質問懵的檀茉沒想到他會這麽擔心，看著他，此刻壓抑了一個晚上的恐懼以及差點迷路的心慌，伴隨著這幾天和他冷戰時內心的難過，一下子衝上心頭，刺得她鼻尖發酸：
    “對不起……”
    她話落，身子被往前一拉。
    謝祁琛抬手把她一把摟進懷中。
    男人黑眸發熱，扣住她的後腦勺，開口的嗓音如含了沙：
    “檀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