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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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龐大的黑色星艦緩緩下沉,融進了一片深藍。
這是帝國的首都星,它被海洋完全覆蓋,所有建築物藏都在海底。
一分鍾後,星艦平穩降落在海底的灘塗上,透明的懸梯與恢弘的海底宮殿相連。
來自滄芮星的尊貴客人,踩著金色的細沙走進了宮殿。
伴著管風琴的聲音,宴會廳裏的人向兩邊散開,為來人讓出了一條通往王座的路。
陸雲挽忍不住默默握緊了那把罌粟手杖——好多人啊!
自己上輩子見過的人和喪屍加起來都沒這麽多。
“攝政王大人,晨安。”王座旁身著藏藍色禮服的男人緩緩抬高右手,放在了額前。
知道自己要出席這場活動,陸雲挽矜矜業業的將原主的公開新聞看了一遍又一遍,並反複模仿——
原主雖然性格古怪、不做人事,是個十足的變態,外表卻優雅矜貴到了極致。
陸雲挽戴著薄薄的手套在男人的手背上虛扶一下,“晨安,公爵殿下。”他輕聲說。
裴含霽,帝國唯一的公爵:
他是薨逝不久的太後的侄子,帝國貴族派的代表,更是陸雲挽的政敵。
被海水過濾一遍的陽光穿透宮殿半透明的外牆,吻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他的餘光從下方淡淡掃過,見狀所有人立刻低下了頭,生怕不小心與他對視。
完美,又被我裝到了!
“這位是……九皇子?”對麵的人將手放了下來,他像剛才看到站在陸雲挽身後的楚玄舟似的說,“上次見您,還是在太後那裏。”
“是,公爵殿下。”楚玄舟垂下了眼眸,從陸雲挽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有人忍不住露出不屑的笑容。
雖然沒有離開過滄芮星,但身為皇子的楚玄舟成了攝政王金絲雀的事已經傳遍全星際。
他們早就等不及看楚玄舟的笑話了。
陸雲挽皺了皺眉,“殿下——”他本能地想替楚玄舟出頭,但話剛說出口陸雲挽就意識了不對。
“維護愛人”這種正常到家的事,原主怎麽會做?!
聽到陸雲挽開口,楚玄舟抬眸看向王座看去。
攝政王的左肩是一條綴滿了寶石的黑色披肩,它遮住了陸雲挽半邊身體,拖在了地板上。
“殿下,替我整理衣擺。”陸雲挽轉過身,轉用慵懶的語調對楚玄舟說。
這一次就連裴含霽都略為驚訝的挑了挑眉——陸雲挽居然會讓別人動他的衣服?
而更多的人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瞧了過來。
擁有人魚血統的帝國皇子,居然被一個人類要求整理衣擺?
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陸雲挽當然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麽,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楚玄舟潛力無窮不是假的,但是沒有經曆過流亡的他性格實在是太佛了。
這都多少天了,他怎麽還對權力沒有什麽興趣?!
自己必須狠狠地刺激他一下,加深他對權力的渴求。
不甘的情緒從漂亮的紫眸裏湧了出來,楚玄舟攥緊手心,咬著牙沉默了足足半分鍾之久終於還是低下了頭:“是,攝政王大人。”
少年將銀白色的長發撩到耳後,在數千人譏諷的注視下一點點單膝跪在了陸雲挽的腳下,用雙手捧起了人類的衣擺。
楚玄舟停頓幾秒,然後故意將手下的動作放緩,裝出了生疏的樣子。
——下等星長大的私生子,早就習慣了鄙視和嘲諷。
在“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生存法則下,“尊嚴”這兩個字對他而言微不足道、不足掛齒。
不過曾在太後身邊生活過一段時間的楚玄舟,早將這一點隱藏了起來。
眼前的這一切隻是他有關“正常”的偽裝。
……
十天前又有一個星係被納入了帝國的版圖,今天的宴會便是為了慶祝這件事。
按照計劃,宴會結束後陸雲挽就會前往那個星係,代表帝國迎接他們。
公爵裴含霽瞥了楚玄舟一眼,接著像沒看到他似的和陸雲挽聊起了這件事。
陸雲挽的手指從手杖上蹭了一下,他一邊敷衍裴含霽,一邊在心中默默崩潰——
啊啊啊,楚玄舟怎麽還沒有站起來!
他跪這麽久,會不會更恨我了?
楚玄舟離陸雲挽很近,近到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少年呼出的空氣在自己的小腿邊纏繞。
緊張到爆炸的陸雲挽不小心又回憶起了原著中自己的結局,小腿上的肌肉都隨之輕輕抽動了一下。
就在他想要放棄剛才的計劃,直接叫楚玄舟起來的時候,少年終於整理好了衣擺緩緩向後退去。
要命!
陸雲挽看到,楚玄舟緊緊地咬著下唇,眼底滿是屈辱與不甘。
……我是不是真的有點過分?
“等等,”陸雲挽突然打斷裴含霽的話,叫住了少年,“殿下,到這裏來。”他柔聲說。
“我的位置在不在這裏……”楚玄舟有些倔強的回答。
陸雲挽笑著對他伸出手,語氣不容置喙:“現在它在這裏了。”
陸雲挽決定反其道而行之。
——走主角的路,讓他無路可走!
宴會已經開始,大廳裏嘈雜了起來。
見狀,裴含霽貼心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將這裏讓給了陸雲挽和楚玄舟。
“殿下,過來看。”陸雲挽輕輕拉起少年的手,讓他俯身和自己一起向下看去。
陸雲挽緩緩眯了眯眼,如欣賞名畫一般說:“您看他們的表情。”
楚玄舟下意識朝著大廳裏看了過去,他從不知道原來高台之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可以盡收眼底。
這是楚玄舟從未見過的景象。
“您認得那個人嗎?”陸雲挽隨便指了個一人。
楚玄舟思考片刻後如實回答:“是普比頓瀾星係的行政長官,下轄十四顆行星。”
“對。”陸雲挽看上去心情大好,他隔著幾十米用指尖輕輕點了點那個人。
下一秒,原本還一臉輕鬆的行政長官立刻緊張了起來,酒杯裏的紅色液體都灑了一半出來。
“你看,他可以決定將近三千億人的生死,但是現在還是會因為被我指了一下而緊張到不能自已。”陸雲挽用隻有自己和楚玄舟能聽到的聲音說。
“這就是權力。”
楚玄舟的心跳節奏突然加快,他似乎懂得了陸雲挽的意思。
陸雲挽的手指仍然沒有抬起來,這個時候整個大廳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短短幾秒,這裏就變得鴉雀無聲。
那個倒黴被陸雲挽點到的行政長官向後踉蹌了幾步,然後猶豫著慢慢地跪了下來。
“攝,攝政王大人……”他結結巴巴的行了一個禮,然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陸雲挽笑著將那把罌粟手杖放在了楚玄舟的手邊——這是攝政王的象征。
楚玄舟像是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後退去。
“你看他剛才還在嘲笑你,現在就跪在了這裏。”陸雲挽興致盎然的說。
“他是在向您行禮。”楚玄舟有些意外的反駁起來。
“不是,”陸雲挽搖頭,他忽然轉身朝楚玄舟耳語,像是在分享什麽秘密似的,“他們是在向權力行禮。”
陸雲挽的聲音輕到不可思議,溫熱的氣流從楚玄舟的脖頸上掃過。
酥麻感順著神經傳向四肢百骸,楚玄舟原本抗拒緊攥著的右手也隨之鬆開了一瞬。
正是這個時候,陸雲挽把手杖交到了楚玄舟手中。
手中陌生冰冷的觸感,讓楚玄舟呼吸一滯。
陸雲挽的語速越來越快,就像細密的雨點劈裏啪啦地撞向楚玄舟的心髒:“這裏有兩千三百個人,其中‘脆弱卑劣的人類’不到一百,剩下都是高貴的人魚……殿下您說,他們是真心向我這個人類行禮的嗎?”
楚玄舟隻能搖頭:“……不是。”
陸雲挽非常滿意這個答案:“對。他們屈服的是權力,並不是‘陸雲挽’。”
“他們表麵恭敬,實際上都在盼著我死,”說到這裏,陸雲挽竟然笑了起來,像是真心享受這種期待似的,“俗話說‘站的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慘’。所有人都想看看我到底能有多慘,多狼狽……將曾經權傾星際的攝政王踩在腳下,多有意思?”
“那一定是史無前例的。”
陸雲挽的話如夏日的驚雷,一遍遍在楚玄舟心間打過。
他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陸雲挽忽然看向了楚玄舟的眼底,然後將手貼在了少年的心口處。
陸雲挽的目光溫柔的不可思議:“所以您呢,殿下?”
“剛剛您會不會也有一瞬間的不甘,也想要看我狼狽的樣子?”
“看我……跪在您的腳下。”
“您不期待我的結局嗎?”
楚玄舟緩緩握緊了手中的權杖,陸雲挽的話像詛咒般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腦海內徘徊著。
此時大廳安靜到了極致,陸雲挽的話音落下後,楚玄舟的耳邊隻剩下了自己心跳與急促的呼吸聲。
“記住剛才的感覺吧,”陸雲挽慢慢將罌粟手杖從楚玄舟的掌心抽了出來,他朝大廳中央那個抖如糠篩的行政長官笑了一下,然後對楚玄舟說,“我和您一起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期待我走向滅亡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