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二病犯了個爽的陸雲挽，說過就是爽過，閉上嘴就把自己現編的台詞忘了個一幹二淨，完完全全低估了攝政王的影響力。
    直到離開首都星前往新的星係，楚玄舟都在反複回想、思考著陸雲挽的話，和最後一刹那心悸的感覺。
    少年站在舷窗前低頭看向掌心。
    薄薄的罌粟花藤在他手心留下了一道淺紅色印記，看上去有些刺眼。
    ……這是權力存在過的證明。
    “殿下。”陸雲挽突然走來，打斷了楚玄舟的思路。
    楚玄舟頓了一下向他行禮。
    “埃爾默星係馬上到了，殿下有興趣和我去一個地方嗎？”陸雲挽將手貼在舷窗上，撫摸著遠方不知多少光年外的煙粉色星雲。
    楚玄舟眼中的抗拒一閃而過：“我——”
    他話還沒有說完，窗外的景色就突然一變。
    煙粉色的星雲消失不見，星艦偏離了原本的軌道，向另一個方向駛去。
    顯然，陸雲挽隻是象征性一問，並不在意楚玄舟的意見。
    “攝政王大人要去哪裏？”楚玄舟轉身看了過來。
    他的態度依舊非常疏離。
    之前兩人見麵的時候，要不是陸雲挽站在台階上，要不就是楚玄舟躺在試驗台上，這個時候陸雲挽終於後知後覺——主角居然這麽高？！
    原主身高有一米八四，要是陸雲挽目測沒錯……還是個少年的楚玄舟就比自己高小半頭了？
    銀白微卷的長發披散在背後，楚玄舟的五官過分精致，有種超越了性別的美。
    就在他垂眸看向陸雲挽的瞬間，一陣強光從舷窗外照了過來。
    人魚的瞳孔像貓一樣收縮成針，陸雲挽突然生出一種被野獸打量的錯覺。
    輸人不輸陣！
    陸雲挽該死的勝負欲又被激活了。
    他點了點光屏，星艦瞬間加速向前衝去。
    幾秒後，一顆巨大的球形魔方出現在了楚玄舟的眼前。
    ——這是一顆被金屬外殼包裹的恒星。
    在它比太陽還要龐大數百倍的身軀下，可承載數萬人的星艦也如塵埃般微小。
    “這是戴森球……”陸雲挽的目光帶著幾分癡迷，“它締造了這個時代。”
    戴森球是開采恒星能源的工具，是它將人們推向宇宙的腹地。
    楚玄舟知道它的意義，不過還從沒親眼見過它。
    陸雲挽把自己帶到這裏做什麽？
    像是猜到他正在想什麽似的，陸雲挽操縱星艦繼續向前。
    “警告！警告！”
    “非航行區域！請盡快駛離！”
    陸雲挽就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到禁.區似的，直到幾分鍾後才停下。
    他們的眼前一片漆黑。
    “殿下您看，戴森球的能將恒星的光芒完全遮擋，就像是把一隻螢火蟲關進盒子裏。”
    楚玄舟輕輕地點了點頭。
    “但是沒了光和熱，這顆恒星周圍的所有行星都會失去白晝、生物滅絕，終年處於極寒狀態，”陸雲挽看著楚玄舟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從前我們不允許開采可居住星係的能源。”
    陸雲挽明明是笑著說出這番話的，可楚玄舟卻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濃濃的悲哀。
    “直到十年前，《赫明協定》取消了這個限製。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嗎？”
    “……為了錢，許多低等星係將自己的恒星售賣出去開采資源，數萬億人從此活在黑暗與嚴寒中不見天日。”楚玄舟如實回答。
    沒想到聽了他的話，陸雲挽竟然搖頭了。
    攝政王突然笑了起來，甚至忍不住彎下了腰。
    楚玄舟從沒有見過他笑得這樣肆意，就像是大簇大簇盛放在原野上的罌粟。
    美麗且刺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雲挽終於拍了拍楚玄舟的肩膀，他搖著頭說：“不對，殿下。您說錯了。”
    站在失去光芒的恒星前，陸雲挽的眼眸也變得格外黑，黑到隱藏了一切情緒。
    陸雲挽突然靠近，他將唇貼在楚玄舟的耳邊悄聲說：“……從此我在星際呼風喚雨。”
    他笑著拍了拍少年的肩，就像是在嘲笑對方的幼稚似的。
    陸雲挽的聲音傳到耳邊，楚玄舟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毒蛇用蛇信輕輕地舔.舐了一下……
    過往的十幾年，生存是楚玄舟唯一關心的事。
    但是現在，他竟然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探究和好奇——陸雲挽究竟在想什麽，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陸雲挽又在光腦上點了一下，星艦終於伴著警報音，慢慢遠離了這座恢弘的人造物。
    在離開的時刻，陸雲挽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它一眼。
    他的目光裏滿是眷戀，就像是一個畫家在欣賞自己最心愛的作品。
    “是我平定了反叛軍，簽下了協定。”戴森球徹底消失在了視界中，那片夢幻的煙粉色星雲又出現在了航道的另一頭，陸雲挽慢慢斂起了笑意。
    他的聲音一點點沉了下來，語氣也隨之變得嚴肅：“《赫明協定》背後龐大的利益鏈條都與我有關，所以我這個人類才能登上攝政王的寶座。”
    陸雲挽今天說的一切，無論是龐大的信息量還是別的什麽，全部超出了楚玄舟的想象。
    “攝政王大人，您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忘了嗎？我要教你殺了陸雲挽。”
    在那一瞬間，楚玄舟忍不住覺得對方真心是這麽想的。
    但是下一秒又覺得荒謬。
    全星際都知道，陸雲挽走到現在付出了無數心血，甚至有幾次差點死在了機甲上。
    他為什麽要拋棄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一切？
    “到達目的地：埃爾默星係”
    星艦係統發出的提示，將兩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來。
    陸雲挽知道，憑楚玄舟多疑的性格，當然不可能現在就信了自己的鬼話。
    但在星艦穿過小行星帶進入埃爾默星係的那一秒，他還是輕喃道：“這是我的根基。殿下，要想殺了陸雲挽，必須挖垮他權力的根基。”
    “讓他眾叛親離。”
    楚玄舟緩緩攥緊了手心。
    陸雲挽向後退了半步，眯著眼朝舷窗外看去。
    絕了！我這個演技真是絕了！
    剛才那番話是陸雲挽看完原主光腦裏機密資料之後編出來的。
    除了維持人設外，他更是真心想要主角摧毀那個協定。
    ——那些出賣恒星的低等星係裏，生活的基本都是人類。
    而未來死遁後，自己一定是會去人類星球居住的。
    不摧毀這項協定，哪天自己也見不到陽光該了怎麽辦？
    陸雲挽覺得這件事必須要認真轉交給主角！
    “已到達目的地：凱茜星。”
    伴隨著提示音，巨大的星艦穩穩地降落在了地麵。
    陸雲挽轉身向走廊而去，但還沒走兩步，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雜音……
    “陸雲挽就在這裏？”
    “他怎麽有臉來人類星係！還讓我們迎接他……”
    “叛徒……！”
    等等。
    陸雲挽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自己剛才去看戴森球的時候把星艦調成了自動駕駛模式。
    在這個模式下，這架權限超高的星艦可以接收周圍一切飛行器的信號。
    ……這幾聲咒罵是從凱茜星的機甲戰隊裏傳來的。
    不隻是陸雲挽，所有在這架星艦上的人都聽到了。
    “攝政王大人，”守在走廊上的衛兵咬著牙走上前，“我這就去處理他們。”
    不用想就知道，自己手下說的“處理”一定就把那些人給殺了！！！
    “等等！”陸雲挽立刻將他攔了下來，“不用理會他們。”
    這個世界的“陸雲挽”是殺人無數沒錯，但並不代表自己會允許手下隨便殺人啊！
    見狀，衛兵有些疑惑地抬起了眼。
    不隻是他，楚玄舟也略顯困惑地看了過來。
    這個時候陸雲挽終於意識到了不對……“自己”之前抓宋非衍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
    這可怎麽辦啊！
    “……攝政王大人打算放了他們嗎？”
    見他不說話，陸雲挽那不成器的手下竟然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絕對不能ooc！
    陸雲挽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那把罌粟手杖，笑著抬頭向楚玄舟看了過去。
    “殿下，不要著急。”陸雲挽轉身退到了沙發邊，接著慢慢坐了下來，閉著眼睛欣賞起了那些話。
    “……他這種人就應該死無葬身之地。”
    “你們說他一個人類能成為攝政王，是不是靠那張臉？”
    “哈哈哈……說不定呢。”
    “說不定背後是哪個人魚的玩物——”
    “或者不隻一個呢……”
    凱茜星機甲戰隊裏的咒罵聲不但沒有停止，甚至越來越過分。
    他們從陳述事實，變成了對陸雲挽的單純詛咒與惡意揣度，用詞逐漸不堪入目。
    髒話和謾罵在巨大的星艦裏一遍遍的回蕩。
    不隻是攝政王忠誠的手下，就連楚玄舟都在這個時候皺起了眉。
    “攝政王大人……”他忍不住開口。
    陸雲挽依舊沒有睜眼，他輕輕地將食指抵在唇間，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星艦裏安靜得針落可聞，因此咒罵變得越發刺耳。
    過了半晌，陸雲挽終於在謾罵中笑了出來，他緩緩睜開眼對楚玄舟說：“殿下，這是我教給您的第二課。”
    “學會享受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