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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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獨家首發晉江文學城
    印有罌粟圖騰的黑色機甲騰空而起, 瞬間加速產生的強烈推背感幾乎讓陸雲挽無法呼吸。
    熟悉的眩暈感也一陣陣的向他襲了過來。
    ——陸雲挽在模擬機上進行過機甲駕駛訓練,但對於複雜武器係統的了解還隻停留在入門階段。
    於是他決定另辟蹊徑。
    陸雲挽咬緊了牙關,直接駕駛著機甲向-6409星與那三架巨型機甲所在的方向而去。
    ……
    借著星艦解體那一刻產生的強大反作用力, 楚玄舟所在的逃生艙瞬間飛向了與-6409星相反的那個方向。
    在火光消失的那一瞬間, 楚玄舟看到:
    黑色的小型機甲以自身為武器,飛快地在宇宙中穿梭著,將那三架機甲向-6409星所在的方向一點點逼去。
    陸雲挽的操作靈活、大膽而瘋狂。
    他隻要稍不留神, 就有可能與其它機甲相撞, 或者直接墜向-6409星的火山,摔得粉身碎骨。
    在星際時代, 精神力越是強大的駕駛者,對機甲的控製力就越強。
    此時的陸雲挽就像是遊走在星際叢林裏的響尾蛇, 靈敏、毒辣的不可思議。
    而那三架龐大的機甲, 則是它笨拙又愚蠢的獵物。
    他們在陸雲挽的步步緊逼下不斷後退, 完全沒有辦法抽出身去捕獲楚玄舟所在的逃生艙。
    眼前這一幕,讓楚玄舟這個對機甲和戰爭都沒有什麽興趣的人屏住了呼吸。
    他終於徹徹底底地明白了“星際唯一一個精神科力滿值的人類”這句話究竟代表著什麽。
    ——攝政王不隻優雅、狠辣, 最重要的是他還強大的無可比擬。
    隻有這樣的陸雲挽,才配被稱之為“傳奇”。
    “咳咳……”機甲裏的陸雲挽的狀況並不好,他咳的越來越重, 繼承自原主的嚴重心理障礙, 更是使他頭痛欲裂。
    殷紅色的血液順著陸雲挽蒼白的下巴滴了下來, 將黑色的軍服打濕一片, 但是他卻沒有一點理會的意思。
    此時的陸雲挽完全是在憑借本能與直覺駕駛著機甲。
    強烈的興奮感壓倒了對死亡的恐懼, 將他整個人完全支配。
    陸雲挽的精神高度專注, 甚至於戰勝了肉.體上的障礙。
    “殿下。”
    就在這個時候, 楚玄舟的耳邊傳來了陸雲挽的聲音。
    宇宙深處的航道上, 有許多幹擾信號。
    楚玄舟所在的逃生艙, 更是離收不到任何信息的宇宙黑障區越來越近。
    陸雲挽的聲音因此變得不怎麽真切,少年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攝政王大人,您現在怎麽樣?”楚玄舟稍顯急切地問。
    “咳咳咳……”楚玄舟的耳邊傳來一陣輕咳,接著他聽到了陸雲挽的熟悉的笑聲,“不要擔心。”攝政王大人柔聲說。
    逃生艙還在繼續向深空墜去,單單憑肉眼已經幾乎看不到-6409星的存在。
    陸雲挽再一次咳了起來,這一回好像是要將肺都一起咳出來似的。
    楚玄舟聽到,正在駕駛機甲在宇宙穿梭的陸雲挽竟然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用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語氣安慰自己:“殿下,不要害怕。”
    “安心藏在我的羽翼下,我會將帝國與生命一起獻給您……”
    就在信號將要消失的那一秒,楚玄舟的耳邊傳了來自於陸雲挽的承諾。
    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承諾。
    楚玄舟第一次忘記了懷疑。
    他的心底隻剩下了將要失去什麽的恐懼。
    幾秒鍾後,楚玄舟的耳邊重歸寂靜。
    隻剩下陸雲挽最後的承諾,一遍遍在他耳邊回蕩,如海浪般一下接一下的拍打著心髒。
    “你們這些廢物!”首都星上,正在遠程指揮這場戰爭的楚崢旭忍不住破口大罵,“再向後退就直接撞在-6409星上自.殺吧!”
    他咬牙切齒的說:“快去抓住楚玄舟,不要讓他跑了!”
    暴怒之下,楚崢旭一把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摔了下去,停頓幾秒後忽然大聲笑了起來——在出發之前,他違規改裝了機甲。
    楚崢旭冷笑著打開了光腦,迅速在遠程控製係統上輸入了一串複雜的指令。
    眨眼間,房間最中央的全息投影便被火光吞沒。
    楚崢旭遠程控製其中兩架機甲,前後夾擊著陸雲挽自爆在了-6409星的大氣層中!
    另有一架機甲飛快繞過這裏,向著楚玄舟所在的方位衝去。
    這一切隻發生在刹那之間。
    楚崢旭雙手撐在桌上,死死地盯著房間正中央的全息投影,他的目光裏是無法抑製的興奮。
    就在這時候,灰色的艙門忽然打了開來。
    楚崢旭的耳邊傳來了一陣頗顯稀落的掌聲,他回頭就看到,裴照安正站在門口笑著看向自己。
    “……裴,裴先生?”楚崢旭下意識繞過書桌向前走去,想要將全息投影擋在自己的背後。
    “不要擋了,四殿下,”裴照安走了進來,他站在了楚崢旭身邊,似笑非笑的看著全息投影向對方說,“ 你殺不了陸雲挽的。”
    裴照安的語氣冷漠極了。
    他的話令楚崢旭心髒一緊——裴照安是怎麽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做什麽的?
    楚崢旭嘴硬反駁道:“我為什麽殺不了他?”
    裴照安眯起了墨綠色的眼眸,他並沒有賣關子,而是非常不屑地看了楚崢旭一眼,用無比肯定的語氣對他說:“他的機甲並沒有墜毀。”
    “你——”你怎麽知道?
    楚崢旭剛想反駁,轉念立刻反應了過來:
    裴照安在陸雲挽身邊派了臥底,並在他的星艦上安裝了監聽設備!
    ……但究竟是誰的權限那麽高,能在陸雲挽的星艦上自由行動,並安裝監聽設備?
    來不及多想,全息投影上的火光終於一點點暗了下去。
    就像楚崢旭剛才想的那樣,那一架印有罌粟圖騰的機甲竟然真的衝了出來!
    它快速向前飛去,如光束般靠近楚玄舟與最後一架巨型機甲。
    “看,我就知道。”裴照安一臉“果然如此”的對他說。
    楚崢旭咬著牙笑了起來:“所以你是故意來看我笑話的嗎?裴先生。”
    裴照安攤了攤手,裝作無辜。
    他的沉默激怒了楚崢旭。
    “嗬……你當我看不出來?你一直對陸雲挽那個人類有那種心思,”楚崢旭的語氣非常曖.昧,他鄙夷地看向裴照安,“裴先生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變得越來越像攝政王大人了。”
    裴照安低下頭輕輕旋了旋戒指。
    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反駁楚崢旭的話,而是笑著點了頭。
    “是啊,”裴照安竟然無比坦然的承認了下來,“對他這樣漂亮的人類產生欲.望,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你——”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全息投影上的畫麵顯示楚崢旭的最後一架機甲已經捕獲了逃生艙,而陸雲挽也已接近這裏,開始強行登陸。
    “您最好不要忘記有多少自己人死在了他手上,”楚崢旭咬著牙說,“還是說,裴先生其實樂見其成?”
    裴照安搖了搖頭,他看了一眼全息投影,然後緩步向門口走去。
    “我承認自己對他存有欲.望,但是這和我可以隨時殺了他沒有任何衝突。”他很是無恥的說。
    “我永遠效忠於皇室。”
    楚崢旭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在將要出門的這一刻,裴照安突然站定在原地:
    “……哦,差一點忘記了。我來這裏隻是想提醒提醒四殿下,不出意外的話,陸雲挽應該早就看出這次是你動的手了。所以四殿下,既然您這麽自信,那麽等他死裏逃生後報複你的時候,我就不插手了。”
    聞言,楚崢旭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房間正中央的全息投影都隨之搖晃了起來。
    裴照安沒再多分他一個眼神,徑直離開這裏登上了自己的星艦。
    有一個穿著黑色襯衫的年輕人類,正站在星艦的走廊上怯怯地看著他。
    見裴照安進來,人類忍不住向後退了一大步。
    “裴先生,您,您怎麽了?”那張與陸雲挽有五六分相似的麵孔上寫滿了恐懼。
    裴照安瞥了他一眼,突然打開了全息投影。
    幾分鍾前機甲內的畫麵,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陸雲挽渾身是血、臉色蒼白,目光卻是少見的興奮。
    他死死地盯著視窗,駕駛著機甲衝破火光向著宇宙的最深處飛去。
    就像楚崢旭猜的那樣:裴照安的確在陸雲挽的身邊安插了臥底,甚至於將監視裝置放在了駕駛艙。
    看到眼前的全息投影,裴照安的目光逐漸變得癡迷,呼吸也淩亂了起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陸雲挽駕駛機甲時的的模樣了……
    明明是一個脆弱的不能再脆弱的人類,可陸雲挽的身上卻偏偏有著淩駕於萬物、能摧毀一切的強大氣場。
    他就像是傳說裏住在冥界裏,象征著殺伐的神祇。
    不多時,裴照安的耳邊便傳來了陸雲挽熟悉的聲音。
    “殿下,別害怕。安心藏在我的羽翼下,我會將帝國與生命一起獻給您……”
    見狀,剛才還沉默著的裴照安突然轉過身去,一臉煩躁的看向了眼前脆弱的人類。
    對方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下一秒後腦便重重地裝在了冰冷又堅硬的星艦內壁上。
    裴照安順著他的唇吻了上去,男人的耳邊傳來了零碎又模糊的聲音:“你怎麽沒有死。”
    裴照安如釋重負的說。
    下一秒,他忽然死死地盯著全息投影裏的陸雲挽,並一把卡住了眼前人類的咽喉。
    “呃——”
    “……你怎麽沒死!”裴照安又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和剛剛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語氣裏滿是憤怒與憎惡。
    恨不得將眼前的人挫骨揚灰。
    就在火光熄滅的那一刹那,楚玄舟所在的逃生艙被那架巨型機甲所捕獲。
    強烈的恨意和不甘瞬間向楚玄舟襲了過來。
    少年的精神核裏忽然傳來一陣刺痛,他本能地蹙緊了眉、一點點閉上眼睛。
    這種感覺對楚玄舟來說無比陌生。
    他模模糊糊的感覺到,似乎有人打開了逃生艙的艙門。
    楚玄舟雙目雖然一直緊閉著,但是這一刻他的潛意識卻無比準確的告訴大腦——自己的周圍一共有十四個人。
    這是精神力感知。
    現在暫時還沒人發現,楚玄舟的精神力正在以堪稱瘋狂的速度覺醒著。
    ——陸雲挽有關於“心軟”的言論,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對方消失在火光中的身影,則是一支催化劑。
    楚玄舟從來沒有這樣不安過。
    後來發生的一切,更是將少年心底的仇恨、不甘以及對力量的渴望全部激發了出來。
    楚玄舟的精神核上,出現了一陣針紮般的刺痛。
    從精神核上的傳來的痛感,已經遠遠超過了生物所能夠承受的極限。
    但陸雲挽曾經說過的話,卻支撐著楚玄舟在劇痛中維持著理智:
    “殿下,疼痛也是生命的恩典。”
    少年咬緊了牙關,他嚐試著按照之前實驗時陸雲挽教的方法,在疼痛中感知著精神核的存在。
    就在這個時候,楚崢旭的手下將楚玄舟從逃生艙裏帶了出來,毫無準備的少年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鮮血從他的額間滲了出來,楚玄舟驀地一下睜開了暗紫色的眼睛。
    紫色的眼瞳瞬間緊縮成了一道細針,他的眼底滿是殺意與濃到無法化開的仇恨。
    “你——”
    明明知道楚玄舟沒有一點精神力,但楚崢旭的手下還是向後退了一大步。
    緊接著,意識到失態的他立刻站定,並向著身後的人招手,示意對方立刻將楚玄舟解決。
    可是還沒等後麵的人拿起槍,倒在地上的楚玄舟便用手撐著地,緩緩地站了起來。
    長至腰間的白發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了鮮血,並打濕了墨藍色的襯衫。
    腰部的布料站在了他的身上,勾勒出了人魚勁瘦且肌肉飽滿的腰身。
    楚玄舟緩緩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如野獸般天真殘忍。
    “動手!還杵在這裏做什麽?!”楚玄舟的樣子莫名讓他們想起了陸雲挽……
    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立刻後退一步,並大聲提醒著同伴。
    然而還沒等對方動手,意外就就先一步發生了。
    ——原著中楚玄舟被折磨至瀕死時,爆發出強烈恨意,並在其支配下精神力覺醒。
    他用精神力將周圍的人全部絞殺,最後逃離了滄芮星開始逃亡生涯。
    現在,這段延遲許久的劇情終於到來了。
    和書中略有不同的是,今天除了濃重的恨意以外,強烈的不安感也在楚玄舟的心底瘋狂地蔓延著。
    楚玄舟嚐試著催動精神力,瞬間切斷了機甲與外界的聯係。
    緊接著他的耳邊便傳來一陣接一陣的痛苦尖叫。
    “啊——”
    “救,救命!”
    離楚玄舟最近的人眼角流下了一行血淚,他大叫著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忽然停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
    他能感覺到,自己額間的精神核上生出了一道長長的裂隙。
    這隻是個開始。
    緊跟在他身後的另外十幾個人的臉上,也都露出了痛苦猙獰的表情。
    他們覺得……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探入了腦海,一點點握緊、捏碎了自己的精神核。
    “求您……求求您了殿下,”其中一個人撲通一聲跪在了楚玄舟的腳下,他掙紮著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少年的衣擺,“我們,我們都是四殿下派來的,是他讓人殺了你……求您饒了我,饒了——”
    這人話還沒有說完,楚玄舟便突然俯下了身。
    “啊啊啊!!”
    人魚尖利的手指在瞬間穿透了他的皮肉、骨骼,直接捏碎了他的精神核。
    血從順著楚玄舟的手指流了出來,滴滴答答的濺在了地上。
    這完全是一場虐.殺!
    楚玄舟向來是個好學生,他想起了陸雲挽的話,並按照對方說的那樣做了:
    “獵手從不會仁慈。”
    “切斷他的所有退路,斷絕一切反擊的可能。”
    短短幾分鍾,艙室內便堆滿了屍體。
    楚玄舟沒有回頭,甚至看都沒有再多看這裏一眼,他仔細用絲帕擦掉手上的血跡,轉身向著艙外走去。
    少年的神情冷漠,就像是不知道這裏剛才發生了什麽一樣。
    這架巨型機甲內部分為三層,最多可以同時承載上百人。
    印有罌粟圖騰的小型機甲擊穿巨型機甲的登入口,陸雲挽握著量子槍走進了機甲內艙。
    精神力的大量消耗,以及長久未愈的傷擊垮了他的身體。
    陸雲挽渾身是血,握著量子槍的那隻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著,他完全是靠意誌力撐著走出來的。
    剛一踏入機甲,陸雲挽就被圍了起來。
    可他卻沒有一點慌張的意思。
    全星際都知道陸雲挽的精神力極強,他可以瞬間擊潰對手的精神。
    所以除了量子槍外,陸雲挽還在他們的手上看到了熟悉的精神力幹擾器。
    不對……這是由它改裝出的武器。
    攝政王慢慢地笑了一下,他像是沒看到這些人似的緩緩閉上眼睛靠在了機甲冰冷的牆壁上。
    ……
    楚玄舟來到登入口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窄窄的走廊上堆滿了屍體,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顯然是死於精神核的內部碎裂。
    屍體的手邊,還堆著無數精神力幹擾器。
    他的心猛地一墜。
    在看到陸雲挽的那一刻,楚玄舟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攝政王救了自己。
    楚玄舟不相信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會不知道這群人其實是奔著自己來的。
    可他還是不顧安危將自己推向逃生艙,接著擋在了那三架機甲前。
    ……陸雲挽明明不用這樣做的。
    這種被珍視的感覺令楚玄舟感到陌生,他不安又惶恐……且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會失去這種注視。
    屍山另一邊,陸雲挽的右手緊緊按在胸口,他渾身是傷,脫力一般的單膝跪在血泊之中。
    “攝政王大人……”楚玄舟下意識念了一句,快步走到了陸雲挽的身邊。
    “殿下……咳咳,您怎麽樣?”陸雲挽一開口,血便從他唇間湧了出來,他的眼角泛起淺紅,整個人都像是將要碎掉一般的脆弱。
    楚玄舟將早已經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我沒有事,他們將我關在艙內,我靠逃生艙裏的武器破壞了艙門。”
    少年的語氣無比真摯。
    “嗯……”陸雲挽虛弱的閉上了眼睛,以為楚玄舟是靠主角光環活下來的他,並沒有意識到少年剛才騙了自己。
    陸雲挽艱難地喘.息著,過了小半分鍾,才無比困難地將手貼在了楚玄舟的臉頰上。
    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耗盡了他全部力氣。
    他笑了一下,用眷戀又不舍的目光看向楚玄舟。
    陸雲挽輕輕說:“殿下,我要死了。”
    “從今往後……咳咳,您自由了。”
    楚玄舟忽然覺得,一塊大石頭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心口,壓得他沒有辦法呼吸。
    自己似乎完全不期待陸雲挽口中的“自由”。
    “您不會的。”他立刻搖頭,緊緊地抱住了陸雲挽。
    見狀,陸雲挽笑了起來,過了幾秒無比疲憊的闔上了眼睛。
    楚玄舟雖然這麽說,實際上心裏卻無比緊張——由精神力幹擾器改裝出的武器殺傷力巨大,早已被星際禁用。
    理智告訴他,哪怕是陸雲挽,有沒有辦法敵過。
    “不,殿下……”陸雲挽斜斜倒在楚玄舟的懷中,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路走到了盡頭,總是會下坡的。就像遠處的恒星,此時升起,彼時就要落下……咳咳咳。”
    他的眉毛因痛苦而緊緊地蹙在了一起。
    鮮血伴著那一陣陣的咳嗽,不要命似的從陸雲挽的身體裏向外湧。
    陸雲挽下意識伸手捂在唇邊,但這並沒有什麽用。
    他緩緩抬眸,朝著楚玄舟笑了一下說:“殿下……您知道精神力幹擾儀有多厲害,咳咳咳……把我放在這裏,想辦法離開吧……”
    攝政王的聲音沙啞到了極致。
    他原本沒有幾分血色的唇,也被鮮血染得比罌粟還要紅。
    陸雲挽看到,一滴眼淚忽然從楚玄舟的眼角墜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不……”少年搖頭,“我不能將您拋下。”
    聞言,陸雲挽又一次笑了起來,他用沾滿了血的手拍了拍楚玄舟的臉頰,壓低了聲音故意對少年說:“殿下,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咳咳,你沒有想錯,你對我而言,隻是無聊生活的調劑品罷了……”
    ……攝政王在故意趕自己離開這裏。
    楚玄舟頓了頓,忽然用力,死死地將陸雲挽困在了自己的懷中。
    他的身體正在顫抖。
    整個人都陷入了即將失去什麽的恐懼之中。
    計劃通!!!
    陸雲挽默默地閉上眼睛,無比驕傲的在心底給自己點了一個讚!
    在自己之前,的確沒有人能夠從由精神力幹擾器改裝出的武器之下活下來。
    但是從末世穿來的他不一樣。
    除了精神力攻擊外,陸雲挽還會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懂得的精神力治愈術。
    現在他虛弱歸虛弱,實際並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陸雲挽在楚玄舟的麵前,演了一場最刺激的戲。
    此時帝國還混亂不堪,在沒有把握的時候,陸雲挽並不想立刻跑路,脫離攝政王這個暫時安全的身份。
    ——他救出了楚玄舟,故意這樣說,目的是為了徹底獲得對方的信任。
    這樣自己就能開始下一步計劃了。
    果不其然,陸雲挽的耳邊傳來了楚玄舟悶悶的聲音:“攝政王大人……您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陸雲挽適時歎了一口氣,說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台詞:
    冰冷的指尖緩緩滑過少年的眼角,他說:“殿下,我從您的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陸雲挽笑了一下,他看著楚玄舟的目光略帶懷念的說:“您的眼神很幹淨,和那時的我很像。”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實際上原主從前究竟是什麽樣,陸雲挽完全不知道。
    這完全是他睜眼編出來的瞎話。
    攝政王從自己的身上,看到了過去的他……答案竟然是這樣麽?
    楚玄舟下意識將這句話記在了心底。
    看到楚玄舟沒有要走的意思,攝政王還是妥協了。
    他拿出光腦,強撐著向外發出信號,終於一點點陷入了沉睡狀態。
    楚玄舟本打算一直陪著陸雲挽,但又幾分鍾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趁著這個時候快步走向了其它艙室。
    ——這裏堆滿了屍體。
    陸雲挽的人來後,一定會搜查整架機甲,發現這些死狀慘烈的士兵。
    想起陸雲挽剛才說的話,楚玄舟沒有任何猶豫便撿起一把量子槍,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的瞄準了一旁的□□。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艙室在刹那間被夷為平地,屍體也被毀了個幹淨。
    開槍的瞬間,楚玄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下一秒他的左臂便被巨大的衝擊波割破,變得血肉模糊。
    楚玄舟瞥了一眼,又朝著自己的肩膀開了一槍,他獨自坐在艙室裏,耐心等待鮮血染紅衣袖,這才跌跌撞撞地向陸雲挽所在的地方走去。
    過往的楚玄舟被生存的本能所支配。
    但是在不知不覺中,他終於又多了一個欲.望:留在陸雲挽的身邊。
    絕對不能讓攝政王發現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麽。
    ……楚玄舟決定,將自己精神力已經覺醒的事情藏起來。
    楚玄舟到主艙的時候,滄芮星的人已經來了,在醫療艙短暫治療過後,陸雲挽的狀態暫時穩定了下來。
    少年看到……陸雲挽換了一身衣服,黑色的高領針織衫將他漫畫般的身形勾勒的清清楚楚。
    他微闔眼眸坐在沙發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陸雲挽像是一隻墜.落天際的黑天鵝。
    他的唇邊帶著一點淡淡的笑意,眉宇間早就恢複了往日高傲、矜貴的模樣,就像剛才那個虛弱並罕見露出了脆弱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但是楚玄舟能看得出來,此時陸雲挽是強撐著的。
    他不能在外人麵前過分示弱。
    艙室裏除了醫生外,陸斯容竟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他正紅著眼睛坐在陸雲挽的身邊。
    眼前這一幕,忽然令楚玄舟感到刺眼。
    “殿下……您怎麽了?”陸雲挽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有些艱難的睜開了眼睛,接著就看到了滿身是血的楚玄舟。
    少年沒有說話,他踉蹌著走到陸雲挽身邊,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
    陸雲挽叫來了醫生,自己則握住了少年正在輕輕顫抖的手。
    楚玄舟的聲音非常虛弱,。他低頭說:“……攝政王大人,我想去找醫療艙,沒有想到遇到了埋伏在上艙的士兵。”
    他被人偷襲,差一點就死在了這裏。
    機甲正好從滄芮星旁的恒星旁邊飛過,強光照在楚玄舟的臉上,深紫色的眼眸似乎也變得淺淡起來。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語氣真的不能再真。
    少年一邊說剛才的事,一邊無意識地皺起了眉,他看起來似乎是有些抵觸回憶那些血腥的畫麵。
    陸雲挽在少年的眼底看到了淡淡恐懼,與難掩的脆弱。
    攝政王心裏立刻拉響了警報。
    ——不可以!
    楚玄舟是帝國未來的統治者,他注定要征戰星際,怎麽能怕這一點小場麵呢?
    擔心把主角養成小綿羊,影響到後麵的劇情,陸雲挽先是笑著聽楚玄舟說完話,繼而突然俯下身將手虛懸在了少年的肩上。
    “殿下,您在害怕什麽?”陸雲挽微微用力,以指尖觸向他的肩膀。
    酥麻感像是細弱的電流,順著楚玄舟的傷口流遍全身。
    不多時,陸雲挽的指尖便被鮮血染紅。
    少年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慢慢地搖了搖頭。
    見楚玄舟不說話,陸雲挽無情地拆穿了他。
    他一點一點向前湊去,緊緊地抱住了楚玄舟。
    陸雲挽在少年耳邊吹了一口氣,他笑著問:“您畏懼鮮血與死亡,對嗎?”
    人類的傷口愈合速度極慢,剛才雖然有過簡單處理,但在擁住楚玄舟的那一刻,陸雲挽身上的傷還是再一次裂了開來。
    血腥味撲麵而來。
    在末世時代,無論是異能者還是普通人,都必須要學會直麵恐懼、直麵血肉。
    ……不過之前好像沒有發現主角有這個問題啊?
    陸雲挽沒有多想,他決定先從血腥味開始,逐漸讓楚玄舟適應戰場上可能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
    陸雲挽記得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家人便抓來一隻喪屍,用鐵鏈把它拴在身邊,逼迫自己早早適應這種血肉模糊的場景。
    他覺得這個方法非常管用。
    “殿下,這沒有什麽值得畏懼的,”陸雲挽輕輕將少年的長發纏在自己的指尖,他在楚玄舟的後背上隨意點了起來,同時如囈語似的輕聲對楚玄舟說,“它們是勝利的象征。”
    “就像我們可以用疼痛來驗證自己是否還活著一樣……您也可以用鮮血來驗證勝利。”
    楚玄舟頓了一下,慢慢地點了點頭。
    陸雲挽仗著自己剛才使用過麻醉藥物,暫時感受不到疼痛而勇敢的伸出了手,他像安撫孩童似的一下接一下的在楚玄舟的背上輕撫著。
    他的動作並不大,但血液還是一股接一股的從傷口湧了出來。
    擁抱著楚玄舟的陸雲挽沒有看到,此時此刻楚玄舟的眼裏沒有一絲抗拒。
    他將鼻尖抵在陸雲挽的肩膀上,隔著一層薄薄的黑色毛衣,貪婪地淺嗅著陸雲挽身上的血腥味。
    陸雲挽笑著消失在光亮中的那一幕,像一根刺紮進了他的心裏。
    楚玄舟害怕陸雲挽的消失。
    直到現在,溫熱的血液終於明明白白的告訴楚玄舟:陸雲挽就在自己的身邊,他的心髒依舊跳動。
    楚玄舟忽然貪戀起了這種感覺。
    在無人注意到的瞬間,他忽然隔著一層薄薄的、浸滿了血的衣料,偷偷在陸雲挽的鎖骨上舔.舐了一下。
    腥甜的氣息瞬間在舌尖上蔓延開來,楚玄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人魚慢半拍的想到——現在停留在自己舌尖的血液,也曾匯入陸雲挽的心房,在他心髒的收縮與舒張間被用力泵出。
    繼而流入動脈、毛細血管……身體的角角落落。
    心間強烈的不安感終於一點一點的散去。
    血液的味道,安撫了楚玄舟始終緊繃著的神經。
    他疲憊又緊張的心,也隨之安寧了下來。
    楚玄舟騙了陸雲挽,但是他並沒有任何的負罪感。
    少年始終記得陸雲挽曾經告訴自己“欺瞞從不可恥”,以及陸雲挽同樣期待著自己騙過他的那一天。
    陸雲挽這一次險些丟掉了小命,強撐著回到滄芮星,便徹徹底底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可是他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和原著裏突然覺醒的人魚血統與精神力不同,現實中楚玄舟早先就進入了逐步覺醒的狀態。
    就在這天深夜,意外出現了。
    攝政王的臥室裏空空蕩蕩,一點生活過的跡象也沒有,隻有一邊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如星子般明明滅滅。
    他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不像話。
    沉睡中的攝政王罕見地斂起了笑意,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將他的輪廓勾勒的愈發精致。
    可他卻安靜的好像喪失了一切生機。
    陸雲挽看上去有些孤單。
    楚玄舟擁有滄芮星最高權限,他可以自由進出陸雲挽的房間。
    夜色漸濃時,身穿白色t恤的他走了進來。
    少年站定在窗邊,整個身體都被柔和的星光所包裹。
    他的手腕、鎖骨甚至於就連眼角都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長出了細細的黑色鱗片。
    楚玄舟看著陸雲挽,就像是野獸盯著自己的獵物似的。
    但下一秒,這種感覺便蕩然無存。
    紫色的眼眸中盈滿了星光,少年的表情沒來由的有些委屈。
    “攝政王大人……”楚玄舟緩步走了過來,他坐在床邊,輕輕地將陸雲挽擁入懷中“陪著我。”
    楚玄舟的聲音裏滿是依戀。
    血脈覺醒中的人魚,本能地依賴著眼前的人。
    冷血動物的體溫穿透衣料傳到了陸雲挽的皮膚上,他的指尖忍不住微晃了一下。
    沉睡中的攝政王,並沒有意識到危險所在。
    楚玄舟將下巴搭在陸雲挽的肩上 ,柔軟的銀發從陸雲挽的脖頸間蹭了過去。
    他抱緊了陸雲挽。
    從背後看去,兩人就像是一對愛侶般緊緊相擁。
    然而就在下一秒,人魚冰冷的嘴唇忽然啄.吻在了陸雲挽的脖頸上——
    尖利的牙齒也隨之蹭了上去。
    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肉,楚玄舟能夠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陸雲挽脈搏的震顫。
    他忍不住慢慢地貼近,依靠本能地隔著皮膚,在血液中尋找著令自己安寧的力量。
    他撒嬌似的在陸雲挽的懷中蹭了一下。
    不過刹那,楚玄舟的腳踝,甚至於額間都生出了細細的鱗片。
    就在這一刻,眼前的少年徹徹底底地覺醒了血脈。
    他忽然托起陸雲挽的手腕,向著那隻生有細長傷疤、曾緊握權杖的手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