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這隻是一個開始。
    第一聲警報過後, 又有許多個軍團的名字被ai報了出來，刺耳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奏成了急促的樂章。
    伴隨著一陣陣的警報聲, 附近星域的全息投影也出現在了楚玄舟的眼前——
    皇室星艦所在位置正好是兩顆恒星之間, 航道最為狹窄的地方。
    叛變的朱利葉斯軍團就堵在航道正前方，而星艦的背後，則是七個聚集在一起的名字。
    這些軍團原本就駐守在附近，並且擁有在附近航道上自由航行的權限。
    所以直到他們接近皇室星艦，便且發出異常操作被光腦識別為叛變的這一刻, 軍部這才收到消息。
    離開洛厄爾星的時候, 皇室星艦上隻帶了幾個守軍。
    按理來說這樣的戰力完全不足以應付眼前的局麵, 但楚玄舟卻隻站在舷窗邊靜靜地注視著外麵的景象, 他看上去半點也不著急。
    甚至就像是在耐心等那些叛變的軍團聚集上來一般。
    ……
    “咦, 是我的錯覺嗎？怎麽感覺星艦好像有一陣子沒有移動了？”班如風看著窗外說, “現在不是還沒有到洛厄爾星嗎？”
    “應該不是錯覺, 你看前麵那一顆暗藍色的行星，自打好幾分鍾前我就看到它在那裏了。”
    班如風起頭後，周圍人紛紛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有道理, 我也覺得回去的航程好像比來的時候長了很多。”
    “難道說星艦壞了？”休息艙裏的大多是學習飛行器設計的人，意識到這種狀況後, 便立刻從專業角度研究了起來，“有可能是東西係統出問題。”他們說。
    “周老師您說對嗎？”
    被點名的周鳴霜慢慢走了過去，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再看一眼星艦內部便搖頭說：“不是，皇室星艦的狀態很穩定, 應該沒有出問題。”
    就在大家聚在舷窗邊, 研究這裏竟發生了什麽的時候, 巨大的星艦竟猛地震了一下。
    “啊——”
    “救命！”
    眾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城市般巨大的艦體就像墜在海洋上的一片落葉，差一點顛轉了過來。
    “是不是不小心撞到什麽了？！”
    “按理，按理來說這種巨型星艦應該是現有的最平穩的飛行器了，”高澄珂用力扶著沙發靠背，這樣才能勉強維持住平衡，“就算遭到撞擊也不會晃動成這樣啊！”
    就在他們焦急地討論緣由時，陸雲挽忽然出聲：“不是撞擊。”
    說完這句話，他慢慢側身朝休息艙看去。
    此時航道另一邊正好是一顆紅矮星，暗色的光從窗外照來，背光而立的陸雲挽就像是融入了其中一般。
    他們看不清陸雲挽的表情，隻能聽到他的語氣格外平靜。
    “不是撞擊？那能是什麽啊？”班如風立刻追問。
    “是人為爆炸，”星艦還在晃動著，陸雲挽側身將舷窗讓了出來，他指了指窗外說，“你們看那個方向，有兩個暗棕色的星球。”
    星艦的舷窗擁有放大功能，在陸雲挽手指觸向窗體的同時，他所指方向的畫麵便立刻被放大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在航道的另一邊，兩顆淺棕色的行星外層氣體忽然發生了爆炸！
    在強大的衝擊波的影響下，附近幾顆星球連帶著也跟著受到了影響。
    陸雲挽眯了眯眼睛，他看著舷窗輕聲說：“那兩個星球旁邊的小黑點，應該就是剛才攻擊它們的武器殘骸。”
    “可是，這裏不是帝國領地嗎？誰會在這個地方對皇室星艦發起攻擊？”
    聽到這個問題，陸雲挽先是搖了搖頭，接著抿唇說：“如果我猜的沒有錯，這應該是帝國的貴族們做的。他們叛變了。”說到這裏，他的語氣也隨之變得沉重。
    星艦內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竟然有啜泣聲傳來。
    星際大小戰爭不斷，甚至不久前洛厄爾星上也遇到過幾場危機，但是“直麵戰爭”對於生活在洛厄爾星上的年輕人來說，依舊是遙遠得不能再遙遠的故事。
    “先別害怕啊！要是真的像陸閑說的那樣的話，為什麽皇室星艦一點反應也沒有呢？而且那裏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爆炸頂多是會讓星艦晃動幾下，也不能造成什麽影響吧！”
    “陸閑你說呢？”
    被點名了的陸雲挽輕輕地搖了搖頭，經曆過大場麵的他雖然不像這些人一樣緊張，但是看到星艦半晌沒有一點反應後，不安感也在他的心頭慢慢擴大。
    他總覺得有什麽事情正在慢慢脫離自己的控製……
    “我也不知道星艦為什麽沒有反應，但是他們這樣做，明顯是要靠爆炸暫時截斷航路。阻止駐守在那個方向的帝國聯合軍團到來。”
    陸雲挽的話音剛一落下，星艦內也隨之響起了刺耳的警報。
    “非法襲擊！”
    “請注意躲避！”
    聽到這兩句提示，眾人徹底愣在了原地。
    “快起來！不要呆在這裏了！”陸雲挽後知後覺地發現，皇室星艦這一趟去訥廬星的時候，幾乎沒有帶衛兵。
    偌大的星艦上空空蕩蕩，連負責引導疏散的人都沒有！
    “現在先去內部艙室，一會要是有爆炸的話這裏太危險了。注意壓低重心、保持平衡，不要著急。”陸雲挽看了一眼艙外命令道，“跟我過來！這個方向。”
    “好好！”
    陸閑看上去年輕極了，生活中更是有點過分隨意、不大靠譜的感覺。
    但無論是上次試驗場上的意外，還是現在的險情，他隻要認真下來就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所有人都跟著陸雲挽的指示離開了這間艙室，而在最後踏出艙門的那一瞬，他們下意識回頭看到——就在人群從休息室內跑到門口的這短短幾十秒時間裏，一架架銀灰色機甲竟然已經出現在了不遠處。
    他們沉默著注視著皇室星艦。
    就像來索命的幽靈。
    “啊——”見狀，一個少年立刻腿軟，他下意識尖叫，差一點就直接跪在了地上，“我，我走不動了——”伴隨著星艦還未停止的搖晃，他絕望地說。
    有了第一個人開頭，恐慌的情緒迅速在人群中蔓延起來。
    “我們死定了……”不知道是誰顫抖著說出了這句話。
    “別怕，”陸雲挽咳了一下，他一邊用力將那個半癱在地上的人拽了起來，一邊輕聲說，“隻要有陛下在，我們就不會死。”他的語氣非常篤定。
    那雙黑沉的眼眸無比認真地注視著地上的人，眼中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地上的人頓了頓，借著陸雲挽的力慢慢站了起來。
    而艙口的這一幕，同樣落在了楚玄舟的眼裏。
    包括艾忒溫在內，此時這架皇室星艦上隻有大約二十名能夠駕駛機甲的軍人。
    此時他們全都等在楚玄舟所在的艙室外，焦急地等待他的吩咐。
    可哪怕星艦已經因遠處的爆炸而像秋千般搖晃起來，楚玄舟仍穩穩地站在這裏，仔細地注視著光屏上的畫麵。
    直到聽見陸雲挽說這句話，他終於慢慢地將視線移開，接著轉身朝艙外走去。
    他不會辜負陸雲挽的期待。
    ……
    陸雲挽嘴上說著“相信楚玄舟”，但實際上這裏最緊張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他不隻擔心這一群人的安危，還擔心楚玄舟會不會出事，更擔心這件事會對帝國與全星際造成什麽影響。
    楚玄舟的實力當然沒有話說，但是他的瘋狂和不按套路出牌卻像一枚隱形炸彈，時刻提醒著陸雲挽他的危險。
    在陸雲挽看來，楚玄舟就像一個厲害，但是失控的武器，沒有人知道下一刻那武器究竟是襲向敵人，還是他自己。
    此時一行人已經撤到了內艙，周鳴霜在艙內光屏上輸入了一串指令，星艦航道上的監控畫麵立刻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周老師，你居然有這一手！”班如風不由讚歎。
    “呃……隻是簡單的操作，並不涉及非法入侵。”見狀，周鳴霜立刻一臉緊張地解釋了起來，艙內的氣氛也因此變得輕鬆了一點。
    隻有陸雲挽始終緊緊地盯著光屏。
    他看到：那架曾屬於自己的機甲在此時從星艦內飛了出去，刹那間出現在了航道的正中央。
    陸雲挽的肩膀隨之隱隱作痛，耳鳴的情況又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他緊盯著光屏，注視著楚玄舟的一舉一動：
    黑色機甲的現任主人，繼承了攝政王的駕駛風格，他完全拋下背後那十幾架機甲，如孤狼般在以朱利葉斯軍團為首的機甲隊伍裏穿行著。
    遠處的兩顆行星還在連續爆炸，巨大的衝擊波似海浪，一下地衝擊著這裏的每一架飛行器。
    陸雲挽咬緊牙關，在心中默念——千萬要安全回來。
    航道上的這一幕通過皇室星艦上搭載的拍攝儀傳至軍部，緊接著化作一條緊急新聞，出現在了帝國每一個人的光腦上。
    全星際都在關注著這場意外。
    毫不誇張地講，它的結局將會直接影響這個世界未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曆史走向。
    星艦外的各種光映亮了整片宇宙。
    設在艦身外的攝影儀也沒有辦法完全過濾這樣的強光，注視著楚玄舟駕駛機甲飛向朱利葉斯軍團的方向後，光屏上就隻剩了一片寂靜的白。
    恐懼感向陸雲挽襲來。
    “咳咳咳……你們先在這裏等一會，我去前艙看看，說不定還有人在這裏。”陸雲挽隨便找了個理由，便不顧其他人的勸阻努力忽略身上的痛意，朝著走廊而去。
    此時星艦內空無一人。
    陸雲挽沒有多想，他徑直走到一間最近的艙室，開啟光腦、故技重施通過衍微軍團登入軍部內網，直接打開了實時戰報的界麵。
    “……帝國上層人魚貴族叛變，以朱利葉斯軍團為首的七支軍團，共計二百餘架機甲圍困皇室星艦。四百餘架機甲負責阻攔援軍。共計機甲七百餘架。”
    “受到叛軍與行星爆炸影響，咳咳……帝國援軍暫時無法到達。”
    陸雲挽輕輕將光屏上的文字念了出來。
    每多說一個字，他的心便多冷一分。
    陸雲挽不相信楚玄舟會不清楚《赫明協定》的事情公布後，那群人魚貴族絕對會發生異動。
    但眼前這一切卻又明擺著告訴他：
    楚玄舟的確沒有做半點準備。
    “他這是在找死嗎！”陸雲挽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說道。
    末了卻忽然沉默了起來……
    如果說，楚玄舟的確是抱著這樣的心思呢？
    ……
    星艦外，楚玄舟完全殺紅了眼。
    他不顧什麽戰術，也完全沒有理會那些和自己一起飛出星艦的士兵，滿腦子隻有一個大大的“殺”字在徘徊。
    在絕對強大的精神力越級壓迫下，龐大的機甲像閃電一樣在戰場上穿行著。
    他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眼前灰色機甲碎成齏粉消散於星際，如煙花點燃了一片寂靜。
    楚玄舟看都沒有多看那架機甲一眼，他忽然停下了手上 的動作，將視線落向機甲的操作盤，接著慢慢拂過它。
    ——這是陸雲挽曾經的機甲。
    他的手曾無數次觸摸這個操作盤。
    一想到這裏，楚玄舟原本滿是殺意的目光立刻轉為溫柔與迷戀。
    仿佛他此時觸碰的不是操作盤，而是以此為媒介，撫摸陸雲挽的手指般。
    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
    就在楚玄舟分神垂眸的這一刻，又有十架左右的機甲朝著他圍了上來。
    他慢慢抬眸看向窗外，可卻遲遲不催動精神力完成最後一擊。
    楚玄舟在等待，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帝國聯合軍團的人雖然少，但星際時代從來都不用玩什麽人海戰術。
    不說精神力高到變態的楚玄舟，以艾忒溫為代表的其餘駕駛機甲離開星艦的人，也個個是能以一當十的人物。
    短短十幾分鍾後，朱利葉斯軍團那邊人就隻剩下了一半。
    但還沒等陸雲挽稍稍鬆一口氣，情況又發生了轉變。
    “怎麽回事……”陸雲挽緊張地忽略了身上的疼痛，“戰況怎麽停了？”
    軍部內網的戰況欄在實時追蹤著星艦外的戰況。
    雖然沒有畫麵，隻有簡單的文字敘述，但是作為從前的攝政王，陸雲挽還是能夠通過這些簡單而枯燥的文字，在腦海中勾畫出此時戰場上的圖景。
    光屏上原本隔上幾秒就會收到楚玄舟那邊的信息，但是現在卻已經有將近一分鍾沒有任何文字出現了。
    陸雲挽下意識咬緊了唇，一遍遍在心中重複著“千萬要沒事”這句話。
    從前抗拒“攝政王”身份的陸雲挽，竟然在這一刻懷念起了過去——要是我現在可以駕駛機甲，或者派遣衍微軍團的力量就好了。
    ……那樣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徹底陷入被動的局麵。
    陸雲挽屏住呼吸，甚至連眼睛都不願多眨一下。
    他死死地盯著光屏，等待著那串文字的出現。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玄舟的名字終於再一次出現在了光屏上——
    此時星艦外還剩約五十架敵對機甲。
    其中大約三十架都集中在一起，將楚玄舟緊緊包圍……
    楚玄舟的手其實已經從操作盤上拿開。
    不知道機甲內部發生了什麽的對手以為楚玄舟又在謀劃著什麽，竟然也跟著他一起停了下來。
    戰局忽然按下了暫停鍵。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朱利葉斯軍團的機甲終於按捺不住了。
    一陣紅光過後，三十架頂級機甲齊齊向楚玄舟這裏襲來。
    光學武器匯聚在一起，發出了堪比恒星的亮度。
    周圍的所有檢測設備都在這一刻失效。
    “滴——”
    原本寫滿文字的光屏也隻剩下一片空白。
    陸雲挽的心當下便提到了嗓子眼：“楚玄舟！”他下意識喊道，絕望的聲響一遍遍徘徊在艙內，撞擊著陸雲挽的耳膜。
    他的眼前再一次生出幻覺。
    恍惚間陸雲挽竟然看到了楚玄舟滿身是血地站在自己眼前，他輕輕揮了揮手，有些無奈與委屈地說：“雲挽 ，我能最後抱你一次嗎？”
    陸雲挽下意識張開手臂，“楚玄舟”一步步向他走來，卻在擁抱的那一瞬消失不見。
    而站在這裏的人類也被驚醒了。
    同一時間，機甲內。
    在強光爆發的同時，楚玄舟終於將手落在了操作盤上。
    為了防止楚玄舟再次利用上次的方式金蟬脫殼，這三十架機甲將他四麵八方圍了個遍，哪怕一隻蒼蠅也從這裏飛不出去。
    按照朱利葉斯軍團的人想的，楚玄舟一定會采取防禦措施。
    然而後一秒發生的事情，卻與他們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楚玄舟完全沒有開啟防禦設備的意思，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利用精神力催動了機甲上載的所有武器，與他們來了個硬碰硬。
    精神力、量子武器，光……
    這一切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場巨大的爆炸。
    衝擊力向不遠處的星艦襲去，硬是將這架龐然大物向後逼退。
    “咳咳咳咳——”猩紅色的鮮血從楚玄舟的口中湧出，刹那間便打濕了他身上的黑衣。
    機甲在瞬間失控，強大的精神力無所依靠，再次如潮水般退了回去，向楚玄舟的精神核反噬。
    他的額頭就像被針穿了個透一樣的疼。
    但渾身是血的楚玄舟卻在這個時候大聲笑了起來。
    “陸雲挽你說得對……咳咳咳，痛苦果然是個好東西。”
    他看上去無比欣喜，那是期待。
    “警報！警報！請立刻進入醫療艙！”
    “警報！精神核受損！”
    楚玄舟無視了光腦的提醒，人魚笑著靠在椅背上，任憑機甲在被巨大的衝擊力帶著向不遠處的小行星撞去。
    “攝政王大人，你對所有人那麽好咳咳……”和從前的表演不同，此時楚玄舟的眼神中是真實的脆弱，“為什麽偏偏咳咳……偏偏除了我？”
    機甲重重地撞向了小行星。
    楚玄舟的精神核幾近崩潰。
    他看著窗外漆黑一片的星空，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他要陸雲挽來救自己。
    如果陸雲挽不來，那楚玄舟情願一切就停在這裏。
    ……他情願攝政王是真的死在一年前，死在了海底。
    “如果你在，你怎麽會不救我？”
    戰爭被楚玄舟的最後一擊所終止。
    陸雲挽在這個時候衝出了星艦內艙，喘.息著站定在了星艦已布滿蛛網狀裂隙，隨時都可能破碎的舷窗外。
    他的身體每個關節、每一塊肌肉都在叫囂著疼痛。
    但陸雲挽卻完全忽略了痛意，他就這樣站在舷窗前，用肉眼注視著強光還未散去的宇宙，尋覓著楚玄舟的蹤跡。
    楚玄舟駕駛的那架機甲曾經是屬於陸雲挽的。
    攝政王擁有全星際最高的精神力，機甲當然也是超乎尋常的好。
    理智回歸，意識到自己無法用肉眼找到楚玄舟蹤跡後，無比了解那架機甲的陸雲挽想起了什麽似的轉身，再次朝艙內奔去。
    ——那架機甲有召回功能！
    陸雲挽找到了周鳴霜，將對方帶到另一間艙室，並在對方震驚的注視下指導他通過軍部光腦聯係到那架機甲，並遠程導航。
    在那顆代表楚玄舟的光點出現在光腦上時，周鳴霜以一種驚懼交織的目光看向了陸雲挽 。
    “……你，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陸雲挽低下頭長舒一口氣，他笑了笑，用略顯喑啞的聲音說：“周老師，您忘了嗎？我和楚玄舟曾有過一段關係。”
    周鳴霜沉默著點頭。
    楚玄舟的前男友、飛行器駕駛天賦超群……甚至懂得機甲的隱藏功能。
    陸閑到底是誰？
    他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嗎？
    ……
    十分鍾後，曾屬於陸雲挽的機甲終於回到了星艦上。
    緊接著其他出戰的軍人也都陸續回到了這裏。
    不過多時身著白色軍服，負責醫療保障的少將忽然進入了陸雲挽等人所在的艙室。
    “請問陸閑在嗎？”那人無比焦急地問。
    陸雲挽愣了一下立刻起身：“我在！”
    看到他，對方的目光立刻一亮：“陛下精神核損傷嚴重，你快過來看看！”
    “好。”陸雲挽一刻也沒有猶豫，徑直跟著他們一起向星艦最核心的醫療艙而去。
    隨著艙門的打開，陸雲挽看到——包括艾忒溫在內的一堆老熟人都站在這裏，連帶著宋非衍還有不知道怎麽回事雙目通紅的季昕淮也接通了全息投影。
    醫療艙裏的氣氛沉重極了。
    “陛下的精神核損傷真的非常嚴重嗎？”陸雲挽下意識問。
    開口後他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可思議。
    醫療艙裏的人沉默著，過了一會宋非衍才說：“如果檢測沒有出錯的話，他的狀況非常糟糕。”
    陸雲挽屏住了呼吸。
    “他怎麽了？”
    “……他這一次估計是要去見陸雲挽了。”
    陸雲挽：“……”
    突然被點名，他的身體不自然地顫抖了一下。
    這個時候投影中的季昕淮咬牙說：“陛下的精神核受損嚴重，如果儀器檢測沒有出錯的話，應該是……一級損傷。我正在去往你們所在位置的路上，但是憑借我的能力，也沒有辦法……”說到這裏，他的話忽然斷了。
    每個人都懂季昕淮究竟要表達什麽。
    “季將軍您真的沒有辦法嗎？”那名身著白色軍服的人焦急地追問，“您是第一批參加精神力實驗的人，也是當年成績最好的人，如果您不可以的話，那還有誰？”
    白衣人又看了身邊的少年一眼：“對了，還有他，陸閑，前一陣子成功治愈了精神核二級損傷者！他可以嗎？”
    然而季昕淮卻像是沒有聽到對方的話似的繼續自顧自地說：“陸雲挽.”
    “……我知道的人裏隻有陸雲挽才可以。"
    季昕淮的聲音裏滿是絕望。
    此時陸雲挽雖然站在這裏，但卻有一種靈魂出竅，看什麽、聽什麽都不真切的感覺。
    他非常艱難才能分辨出周圍人都在說什麽。
    ……楚玄舟的精神核居然一級損傷了？
    《人魚帝國》裏的主角楚玄舟不是從不莽撞嗎？
    陸雲挽的呼吸變得艱難了起來。
    他渾身發涼，像是重新沉入了深海中，周圍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格外不真切。
    陸雲挽的視線在艙內胡亂飄著，並在恍惚間看到——醫療艙的邊緣，有一麵小小的光屏鏈接星網。
    剛才的一切都被攝影機記錄並發送了出去，現在星際無數人都知道楚玄舟受了重傷。
    ——我知道的人裏隻有陸雲挽才可以。
    ——隻有陸雲挽才能救楚玄舟。
    季昕淮的聲音一遍遍回蕩在陸雲挽的耳邊。
    他說的沒有錯，這個世界上隻有自己，能夠完成精神核一級損傷的治療。
    但假如自己這樣做了，楚玄舟一定能夠通過熟悉的精神力波動認出自己的身份。
    自己勢必要對他承認，“陸閑”就是“陸雲挽”。
    “他是故意的。”陸雲挽喃喃自語。
    楚玄舟在逼自己做出抉擇。
    就在醫療艙陷入沉默的這一刻，站在角落已經將要被人遺忘的陸雲挽忽然抬起了頭。
    他的身體正在微微顫抖，但是聲音卻格外平靜：“讓我試一下吧，雖然我還沒有試著治療過一級損傷，但是除了我之外，這裏沒有人知道要怎麽做。”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陸雲挽默默在心底告訴自己——人不能太自私，我這麽做既是為了楚玄舟，也是為了人類和星際的未來。
    接著一點點冷靜了下來。
    聽到陸閑主動請纓，全息投影裏的宋非衍沉默了兩秒，便立刻點頭說：“好，現在隻能你去試試了。”
    語畢一向毒舌並且什麽都敢說的宋非衍還不忘補充一句：“反正他已經一級損傷了，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
    見到這個領域的大佬首肯，眾人立刻為陸雲挽讓開一條路。
    ——這間艙室的最中央，有一個銀色全封閉的半球形小型治療艙。
    楚玄舟就在這裏。
    陸雲挽停頓幾秒，接著深呼吸一步步地朝裏麵走去。
    幾秒後，艙門在他的背後闔上，陸雲挽來到了一個狹小的，隻有他和楚玄舟兩個人在的空間。
    “……楚玄舟？”陸雲挽緩步走了過去，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他看到，楚玄舟的臉色蒼白，他渾身是血靜默著躺在這裏，就像是一座雕塑般安靜。
    如果自己不救他，這位原本注定璀璨一生，改變整個星際曆史的年輕君主就會永遠陷入沉睡……
    冰冷的金屬地板上的寒意四溢，如冷血動物攀噬著陸雲挽的小腿。
    他坐在這裏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慢慢將手指尖貼在了楚玄舟的額頭上。
    ——屬於人類的溫柔精神力像一抔溫泉，緩緩地流過傷處，陷入沉睡的楚玄舟緊蹙著的眉都慢慢地鬆了開來。
    楚玄舟原本躁動不安的精神力也被陸雲挽的力量撫平，任性地將它纏繞。
    “咳咳……”陸雲挽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輕輕按在楚玄舟額頭上的手指都隨之顫抖著。
    這個時候陸雲挽才注意到——狹小的治療艙裏滿是來自楚玄舟的血腥味。
    不過短短幾分鍾時間，它們便沾滿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和他正相反的是，躺在銀色實驗床上的楚玄舟狀態則肉眼可見得好了許多。
    他的精神力逐漸平靜下來。
    然而就在陸雲挽打算暫停休息一會的時候，躺在實驗床上的人魚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被嚇了一跳，手也像觸電般縮了回來。
    “攝政王大人……”楚玄舟輕輕地叫陸雲挽 ，他的目光混沌中帶著無比的委屈。
    攝政王？
    陸雲挽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楚玄舟的意識並沒有恢複，他隻是強撐著睜開了眼睛而已。
    在陸雲挽稍稍放鬆的這一刻，眼前的人魚忽然伸手拽著他的衣領將他拉了下來。
    “陛下！”陸雲挽被嚇了一跳。
    冰冷的氣息向他襲來，人魚尖利的牙齒從他脖頸間蹭過。
    陸雲挽以為楚玄舟要咬斷自己的動脈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卻聽到對方輕輕地笑了一下，用沙啞又低沉的聲音說：“陸雲挽，過來……我要和你說一句話。”
    陸雲挽下意識微微抬頭，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無力躺在實驗床上的人魚卻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楚玄舟猛地側身，用人魚那冰冷又尖利的牙齒狠狠地刺穿了陸雲挽的耳垂。
    “啊！”
    隨著一聲輕響，人魚的上下齒砰在了一起。
    一顆顆猩紅的血珠從陸雲挽原本蒼白又平整的耳垂上落了下來。
    就如紅寶石編成的耳墜一樣美麗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