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裴照安忍不住張了張嘴想要反駁陸雲挽, 但是最終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他不知道如何反駁，原本總是泛著森然之意的雙眸也忽然黯淡了下來。
    陸雲挽注定是他的對手，隨便一句話都能戳中裴照安的死穴。
    人類所說的一切話語，實際早就已經刻在了裴照安的心底, 他隻是一直不願意去看而已……
    直到剛剛, 陸雲挽毫不留情地扯開了那張繡滿了“榮耀”還有“貴族”的遮羞布, 讓裴照安看到了他到底有多麽的狼狽。
    並撕碎了他引以為傲的尊榮。
    說話間，陸雲挽的心中無比暢快。
    在裴照安提到“奴隸”這兩個字之前，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剛才那些話全是一股腦從陸雲挽的腦海中冒出來的, 而他既是在給裴照安說, 也是在給自己說。
    在過度激動的情緒衝擊下，陸雲挽的身體都顫抖了起來。
    陸雲挽的大腦從未如此活躍，甚至就連幻覺都短暫地被他驅散。
    是啊……在放下了手杖與攝政王的執念之後, 陸雲挽再一次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意識到：或許自己失敗、痛苦、掙紮, 但是和裴照安不一樣,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與豪賭。
    陸雲挽被推上了曆史的舞台, 可他並不是木偶, 而是一個演員甚至導演。
    他不再說話。
    宇宙也靜默無言。
    裴照安向來知道陸雲挽有多驕傲，但他從來也不知道，對方可以這樣輕易就將自己踩在腳下。
    他忍不住無聲笑了起來, 眼裏滿是無奈與自嘲。
    這個時候帝國聯合軍團的機甲也已經趕到了戰場。
    人魚的隊伍被擊散, 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然後直麵陸雲挽。
    陸雲挽的名字早已經在多年前就傳滿星際, 他象征著危險與死亡。
    但是在這個情景下，一心求生的人魚卻聽從本能選擇了人少的這一邊。
    他們下意識向陸雲挽圍來。
    借著這個機會, 裴照安也再一次將手落在了機甲的操作盤上。
    或許失敗已經注定, 可他畢竟不是來送死的。
    戰勝陸雲挽依舊是裴照安心中最深的執念。
    隻要有一絲機會, 他都會牢牢地把握住。
    就在人魚機甲向後退來的同一瞬間, 裴照安也同時發力了。
    裴照安從沒有真正的上過戰場。
    陸雲挽是他第一個敵人。
    實際上和楚玄舟一樣，裴照安也曾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裏反複觀看陸雲挽留下的視頻。
    這架黑色的機甲與上麵的罌粟圖騰，幾乎烙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裴照安的機甲上裝配著最頂級的武器。
    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的亮光，那些隨隨便便就可以毀滅一顆星球的武器都向陸雲挽的機甲投了過去。
    可是他卻看到：
    陸雲挽並沒有開啟防禦功能，甚至於他連武器都未曾拿起。
    龐大的黑色機甲靜靜地懸停在這裏，隻通過微妙的姿態變化來躲避武器。
    陸雲挽什麽也沒有說，但這一切落在裴照安的眼裏，滿是輕蔑不屑。
    他用盡全力去進攻。
    可是陸雲挽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地將自己當做對手。
    因為特殊中子武器的幹擾，通訊終於中斷了。
    陸雲挽沒有聽見，在意識到這一切後，對麵機甲上的裴照安瘋狂大聲笑了起來。
    “……差點忘了。”裴照安喃喃自語了一聲。
    他差點忘記自己和陸雲挽不一樣，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卑劣小人，為達目的不做一切手段。
    或許在陸雲挽的心中……形象更為糟糕。
    那麽既然如此，自己為什麽要用這樣愚笨的方法與陸雲挽對峙下去呢？
    他忽然停了下來，給軍團內所有的機甲發出指令，讓他們以曾經排練過的某一個陣型圍攻陸雲挽。
    人魚軍團本來就如無頭蒼蠅一樣在這裏亂撞著。
    聽到裴照安的指令後，他們立刻選擇服從。
    陸雲挽看到，視窗另一邊的機甲們忽然整齊了起來。
    下一刻便團團將自己包圍。
    這數百架機甲裏坐著的個個都是亡命之徒。
    但同時他們也卻不清楚裴照安發出的指令意味著什麽——
    在訓練時從沒有人說過，裴照安剛剛發出的，其實是讓這些機甲與陸雲挽同歸於盡的信號……
    他們不顧一切地向陸雲挽拋擲著武器，刺眼的光芒甚至將視窗外的一切都染成了純白。
    機甲內部的光腦發出了警報，但陸雲挽臉上卻沒有半點的慌亂，他轉身不屑地看了裴照安一眼。
    “廢物。”陸雲挽輕聲說。
    “機甲損毀百分之四十……”
    在數百架機甲持續性自.殺性襲擊下，損毀數字還在不斷擴大著。
    這個陣型將楚玄舟擋在了機甲的另一邊。
    他焦急地發來了信息，但是陸雲挽卻並沒有回複。
    屬於陸雲挽的黑色機甲終於開始活動，它打開了防禦裝置，動作快得不可思議，瞬間化為一道黑影在機甲的洪流中穿行。
    但在數量的絕對壓製下，陸雲挽可活動空間還是越來越小。
    他再一次被逼停在了原地。
    陸雲挽似乎已經陷入了絕境。
    那雙懸在操作盤上的手顫抖著，身體每個關節都在叫囂著疼痛。
    一滴冷汗從陸雲挽的額頭墜落砸了下去。
    但就在這一刻，陸雲挽卻再一次咬著牙將手按在了操作盤上。
    同時那由心理障礙帶來的窒息感，竟硬生生被陸雲挽驅散。
    他忽然調轉方向，用武器係統瞄準了不遠處的一顆星體——那是一顆擁有著危險大氣層的行星。
    剛剛陸雲挽除了應付攻擊外，還在觀察裴照安的機甲。
    因此陸雲挽早就發現，裴照安的機甲是經過特殊改裝的。
    它活動起來沒有自己的機甲靈敏，但是防禦等級卻提升了不止十倍。
    憑借一般武器很難殺死裴照安。
    陸雲挽的軍功不止來自他登峰造極的機甲操作技術，和頂級精神，更來自他對周圍環境的掌握。
    他所掌握的星際地理學知識告訴他：那個星球最外層如火苗一般旋轉、舞動著的氣體全是可燃性的，而再往深一層則是有毒氣體。
    陸雲挽的眼底閃出一絲瘋狂與期待。
    他一秒都沒有猶豫，將機甲攜帶的百分之八十武器都投了過去，然後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遠遠看去，如午睡的貓科動物一般悠閑，完全不像在戰場上的樣子。
    “十、九…八……”
    “七、六……”
    陸雲挽輕聲數著。
    在這架巨大機甲的遮擋下，後麵的人並不知道陸雲挽做了什麽事。
    直到十幾秒後，一場前所未有的爆炸發生。
    “一、零。”
    陸雲挽睜開了眼睛。
    ——方法雖老，但是有用就好。
    他投擲出的武器，點燃了整顆星球。
    原本就活躍的氣體發生連環爆炸，甚至就連周圍幾顆行星都在瞬間，被那股力量撕成了碎末。
    見狀，裴照安下意識想要在衝擊波到來之前向另外一個方向躲避。
    但是這一次陸雲挽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人類並不恐懼這場爆炸，甚至離那顆星球更遠的他也沒有與其他機甲一樣選擇躲開爆炸。
    看出裴照安想跑，陸雲挽突然提速，駕駛著機甲向前而去。
    黑色的機甲如利刃，劈開了刺眼的光亮。
    此時出現在陸雲挽眼前的並不是他的敵人，而是……陸斯容，還有他的父母。
    以及無數曾與他並肩，最後又死於星際屍骨無存的戰友。
    不過眨眼之間，陸雲挽就在裴照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扼住了那架類人形機甲的咽喉，狠狠地拖著它，將它帶向那顆星球。
    陸雲挽瘋了。
    “警報警報！”
    光腦還在不斷大聲提醒。
    裴照安瞪大了眼睛，肉眼可見的衝擊波帶著周圍星球的碎屑向著他們襲來。
    下一秒機甲就開始劇烈搖晃、抖動，艙內警報燈全部亮起，窗外滿是火光。
    裴照安的大腦空白了好幾秒，接著他才意識到，陸雲挽竟然真的將自己拖入了這片地獄。
    然而剛才的爆炸衝擊波隻是一個開始。
    這顆行星已經燃燒了起來，第二層腐蝕性氣體一點一點地剝去了機甲的防禦層，甚至順著爆炸產生的裂隙湧入了艙內。
    艙內滿是刺耳的提醒。
    “陸雲挽你瘋了嗎？！你已經得到了一切，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你快走啊！”
    在參加這場戰爭的那一刻，裴照安已經做好了死在陸雲挽手上的準備。
    可他沒有想到，陸雲挽竟然恨自己到了如此的地步。
    裴照安不由絕望了起來。
    他的絕望並不來自死亡，而是來自陸雲挽的瘋狂與滔天的仇恨。
    機甲的速度快極了。
    幾秒之後便穿過了大氣層墜向地表。
    與瘋狂燃燒的上層大氣不同，行星的地麵滿是裸露的岩石，沉在下方的惰性氣體將星球上下隔成了兩個不同的空間。
    但這並不代表安全。
    爆炸讓機甲生出大小不一的裂縫，其中的防禦層也已經被腐蝕，死亡在這裏將會是一個漫長且必然的過程。
    直到此刻，那一架屬於陸雲挽的機甲，依舊沉默地死死將它的對手釘在地上。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裴照安重複起了這句話。
    但他沒有看到，另一架機甲上的陸雲挽目光始終清明。
    陸雲挽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麽。
    一陣黑影落下。
    不遠處，又有一架機甲朝這裏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