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如何迅速擴充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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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標笑完之後, 問朱元璋:“爹,都說主公那個明王和那個明教有關?不會和我說以後主公會建立大明朝,你和主公提議的吧?”
朱元璋連忙搖頭:“標兒, 我怎麽會出賣你?主公稱‘明王’, 有吸納紅巾軍的意思,但主公當皇帝後, 肯定會禁止那玩意兒。”
朱元璋自己都是紅巾軍,還不懂彌勒教白蓮教是個什麽鬼東西?他對其一點好感都沒有。
難得在兒子麵前賣弄一下, 朱元璋得意洋洋解釋道:“標兒, 你知道大元的國號來曆嗎?”
陳標道:“不知道。”
朱元璋驚訝了:“標兒,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陳標無奈:“我學過的知識才會知道。沒去關注過,怎麽會知道?大元為什麽叫大元,和我什麽關係?”
朱元璋失笑:“好好好, 你說得對。大元國號的來曆, 出自《周易》對乾卦的解讀。”
陳標:“哦。”
朱元璋:“……哦?”
陳標疑惑:“怎麽了?”
朱元璋更疑惑:“標兒,我不信你背不下《周易》。我都告訴你大元國號來曆的範圍了,你不是應該立刻答出他們用的哪一個典故嗎?”
陳標懶洋洋地抱著暖手爐道:“爹, 精準調動記憶力的東西要耗費精力的好嗎?誰會在日常聊天的時候動腦子?”
朱元璋:“呃……”總覺得該對兒子這懶惰的狀態說些什麽,但又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說什麽。
懶得動腦的陳標不斷催促:“爹,你愣著幹嘛?繼續說啊。”
朱元璋:“哦。大元國號的來曆是, ‘大哉乾元, 萬物資始, 乃統天’。”
陳標:“嗯。”
朱元璋無語。我都說了上句了, 你接一下下句, 能動多少腦子?
他在陳標的眼神催促下, 歎了口氣, 失去了向兒子賣弄的樂趣:“大明的國號取自於, ‘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禦天’。”
陳標抱著暖手爐點點頭:“哦,主公承認大元為正統王朝。”
朱元璋笑了笑,道:“雖然現在我……我們打著的是驅逐蠻夷的旗號,但其實在咱底層百姓看來,什麽韃子啊,漢人啊,其實沒那概念。我們想的就是,誰能讓我們活下去。”
陳標知道自家爹要憶苦思甜,忙將暖手爐放在膝蓋上,捧起一杯熱牛奶,用眼神示意朱元璋繼續。
朱元璋嘴角抽了抽,搶過陳標的熱牛奶,一口喝掉半杯:“你爺爺就是在元朝的庇佑下活著。”
陳標眼皮子跳了跳。他安靜地聽完朱元璋的話,明白了朱元璋話中的含義。
“華夷之辯”是士大夫提出的概念。老百姓連不凍死餓死都難,沒那麽多閑心思索漢人或者元人的事。
他們隻知道跟著宋朝的時候日子過得特別慘,忽必烈當皇帝之後日子好起來了。所以他們就懷念忽必烈。
從製度上,元朝整體上對漢人的壓迫十分嚴重,把漢人劃分為最低等的種族。
但實際上,對於大多數底層老百姓而言,根本不存在上升渠道。所以元朝的“歧視”,在他們眼中就等於沒有歧視。
無論是漢是蒙還是其他民族,最底層的百姓過得都一樣慘。
甚至漢人能種地,而蒙人底層百姓因為元朝皇帝防止漢化,不準其種地,過得比漢人還慘。
特別是元朝戰亂後,蒙古人被大量征集去打仗,武器馬匹都要自備,不去就要殺全家。大批蒙古平民賣掉自己的妻女換裝備,甚至連自己都賣掉為奴。
在如烈火燎原的起義中,北方起義軍有許多窮苦蒙人參與。紅巾軍中也有雖是漢姓,但看個頭就知道是蒙人的將領和士兵。
陳標伸手,朱元璋把一口悶了一半的牛奶還給陳標。
陳標嫌棄地用帕子擦了擦杯沿上自家爹的口水,小口小口喝著牛奶。
喝了幾小口後,陳標舔了舔嘴角的奶漬,道:“主公是不是還認為,元再不好,幅員至少廣闊。說政權繼承自宋,有些沒麵子。”
朱元璋被陳標窺破了小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公可能也有這個想法。”
陳標道:“主公能想到老百姓其實並不在乎當皇帝來自哪個民族,這就是主公出身的優越性了。元朝統治者的罪責不在於他是蒙古人,隻在於他沒有當一個好皇帝。若這天下海晏河清,百姓不說溫飽,哪怕隻是不餓死凍死,那麽他的統治就能持續下去。”
說完,陳標譏笑了一聲:“元朝國祚不過百年,有大半部分都處於極端混亂的情況。百姓能過的安穩好日子,能有十年嗎?就這十年,百姓都會懷念,都會認可,這明君真是太好當了。”
元朝真的好嗎?好個屁。
忽必烈打仗是厲害,但統治上完全被士紳忽悠瘸了。別的王朝是皇權不下縣,元朝是皇權不下省。
經濟上執行包稅製,稅率還特別低。元朝就算是自稱盛世那十幾年,爽的也隻是統治者和漢族大地主。
陳標惡狠狠地將牛奶一飲而盡。
士紳豪強維護元朝的統治,比蒙古人自己還積極。若不是現在元朝已經式微,他們知道大勢不可逆,要搖身一變投靠下一個王朝,延續自己的富貴生活。指不定現在他們還在為元朝呐喊助威。
陳標突然問道:“對了,之前鄧將軍的老嶽父家如何了?不會不了了之?”
雖然不明白陳標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朱元璋立刻回答:“都殺了,全部都殺了,一個都不留!”
陳標眉頭皺了皺,沒有再多問。
抄家滅門在這個時代很正常,但他總歸是不喜歡,所以就不去聽了。
這也算是“君子遠庖廚”。
他放下牛奶杯,用手背擦了擦嘴唇,道:“主公承認元朝為正統,也有分化北方元朝官吏,希望他們能投降的意思吧?畢竟這仗能少打就少打,亂世早一天結束,百姓就多過一天好日子。”
朱元璋笑道:“標兒,什麽都瞞不過你。”
陳標歎氣:“我真討厭政治,比經商麻煩多了。爹,你要提醒主公小心。現在大地主大豪強已經被元朝的皇權不下省給慣壞,習慣了當土皇帝。他們就算投靠主公,也一定會千方百計的延續元朝的製度。我看啊,很快就會有人來接觸主公了。”
朱元璋撓頭:“不會這麽快吧?我……們也不是很厲害。”
陳標道:“已經挺厲害了。不過爹,你突然拉著我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是有什麽話中話嗎?我懶得思考,你直白一點說出來行不行?”
朱元璋看著完全不想動腦子的兒子,開始雙手加倍功率撓頭:“兒啊,你就不能自己想嗎?”
陳標模仿朱元璋的語氣:“爹啊,你就不能直接說嗎?”
朱元璋愁眉苦臉:“兒啊,你能不能動動腦子?”
陳標搖頭:“爹,有你在,我為什麽要動腦子?我還小,我還是個不到十歲的黃口小兒,總角少年。我甚至還沒斷奶。”
陳標指了指牛奶杯:“我現在正是依賴爹的時候。爹有腦子就行了,年幼的兒子不需要腦子。”
朱元璋:“……”盯。
陳標盯回去。
朱元璋陷入沉思:“標兒,這對話有點耳熟。”
陳標乖巧笑:“爹,絕對是錯覺!”
朱元璋再次開啟二倍功率撓頭,然後深深歎一口氣,道:“我這不是……我這不是怕你對主公的妥協不滿嗎?我看你提起元朝和蒙人貴族的時候,語氣非常憤怒。”
陳標愣了一下,然後笑得直不起腰。
原來他爹今天羅裏吧嗦難得說了元朝這麽多好話,是在擔心這件事啊。
這完全是現代人和古代人的代溝。
現代年輕人都是嘴強王者,但實際上,除了腦子有問題的人,基本都將“民族平等”印在了心底。他們的不滿隻是不滿“不平等”,而不是想讓漢族“高人一等”。
“爹,你想多了。”陳標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道,“爹,你知道在唐朝時,皇帝其實不喜歡‘漢人’的稱呼嗎?”
朱元璋搖頭。還有這事?他真不知道。
陳標笑道:“我以前和你說過,漢朝給了百姓幾百年的安穩生活,所以在之後漫長的亂世中,百姓們自稱漢人,是懷念和認可漢朝的體現。唐朝的君王其實是很想用‘唐人’取代‘漢人’的稱呼,可惜凡事有個先來後到,而唐……沒能達成在亂世中給了百姓二次盛世的奇跡。”
朱元璋眼中慢慢浮現激動的光彩:“標兒,你的意思是……”
陳標伸出雙手:“元朝讓少數民族的百姓知道,就算換了少數民族的皇帝,對他們的壓迫還是一樣的重。這個時代是緩和民族矛盾的好時機,就看主公有沒有本事讓他統治下的人都自稱‘明人’了。”
朱元璋使勁點頭,心中興奮不已:“對,對。漢朝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稱什麽漢人!以後大家都是明人!呃,標兒,你伸手幹什麽?”
陳標理直氣壯道:“困了,要午睡。天氣太冷,穿得太多,不想動。”
朱元璋無語極了:“懶死你!這麽大的人了,還讓人抱,你害羞不害羞?”
朱元璋雖嘴裏抱怨著,但行動上還是非常利落地把裹得圓滾滾的陳標抱去臥室午睡。
路上,朱元璋道:“標兒,你自從回應天後就越發憊懶,我看你是不是變圓了?”
陳標縮縮脖子:“我沒有,別胡說,爹閉嘴!”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肯定圓了!”
陳標磨牙。他悄悄捏了捏自己軟乎乎的臉頰,考慮重新把習武拾起來。
唉,這個身體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容易發胖?一定不是我最近吃太多懶得動的鍋。
朱元璋把兒子抱去午睡後,立刻興高采烈地回到改名叫明王府的元帥府,召集智囊討論“如何讓百姓自稱大明人”的辦法。
朱元璋的智囊仍舊隻有李善長、季仁壽、朱升在應天。他們三個人現在都因為朱元璋稱王改製的事忙得焦頭爛額。
朱升:“主公,你先把天下打下來再考慮這件事好嗎?”
季仁壽:“主公,你的想法很好,但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啊!”
李善長最不客氣:“忙。自己想。”
朱升和季仁壽“唰”地扭頭看李善長,表情震驚極了。
李百室不是一個很圓滑的人嗎?他居然對主公這麽不客氣?
朱元璋搓手手:“現在咱打下了這麽多地方,已經需要治理。確實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所以就要從現在開始走啊!百室,我知道你事情多,但這件事很重要!你想想,多想想!”
李善長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和眼袋,強忍住哈欠,道:“我想不到,你寫信給劉伯溫他們,我的文書還沒處理完,先走一步。”
朱元璋趕緊上前攬住李善長的肩膀:“文書我幫你處理,快想想!”
李善長怒極:“什麽叫幫我處理!主公!是我在幫你處理!你非說現在與張士誠的談判最至關重要,你要靜下心來思考這件事,把庶務都推給我!”
朱元璋心虛道:“確實至關重要,要不,要不我把標兒借給你?標兒最近太過憊懶,都發胖了。”
李善長沉思了一會兒,道:“成交。”
朱元璋鬆了一口氣。
李善長雖然不擅長排兵布陣,但在關乎百姓民生的庶務方麵,絕對是一把好手。這時候沒有李善長獻策,是真的不行啊。
李善長要了一杯濃茶,一邊喝一邊思索。
朱元璋安靜地等著,沒有催促。
季仁壽和朱升對視了一眼,也要了一杯濃茶,開始思索。
文人這無緣無故的攀比心又來了。李善長要獻策,他們也要獻策。
當一盞茶喝完,李善長長舒了一口氣,道:“主公,其實模糊民族的事,你早就在做了。這件事,常將軍做得很好。”
朱元璋道:“你是說,分田?”
李善長點頭:“常將軍眼高於頂,恃才傲物……”
他笑了笑,繼續道:“所以也可以說,他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他主持分田的時候,可沒有因為誰的身份地位不同,就高看或者低看別人一眼。標兒也早就做了準備。出自標兒之手的勞動改造製度和流民積分製度,都對所有百姓一視同仁。”
朱元璋若有所思。
李善長道:“當初苗將叛亂,苗兵沒有一同跟著叛亂,便是這政策的好處了。隻是當時我們並未覺察,直到今日主公提起,我才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主公不必著急,將百姓變成明人的事,我們已經在做了。”
朱元璋不知為何,有些悵然:“原來我已經在這麽做了啊。”
朱升拱手道:“主公,現在你隻需要將已經在做的事整理好向全天下公布,並頒布法令將此事固定下來。布告可由宋景濂經手,法令劉伯溫最擅長。”
季仁壽拱手道:“主公,教化也是很重要的一環。標兒已經印刷了許多識字識數卡片和課本,雖先滿足軍中,但也可在民間推廣。農閑之時,當地官員或許能召集百姓,教導百姓識字。有黑板和識字識數卡片,隻是教導簡單文字數字,應該不難。”
朱升想了想,又道:“秦時達成書同文的壯舉,或許我們可以在此基礎上推廣官話。讓百姓之間交流更加順暢。”
季仁壽看向朱升:“推廣官話需要更簡單的代表讀音的符號,如今的切字法恐怕有些困難。”
朱升道:“大元帶來了許多外文書籍,我看外文基本都是隻有讀音的文字,我們根據他們的文字自創一套表音的符號即可。”
季仁壽想了想,點頭:“我大明將來定是萬國來朝,天下萬國都要學習我大明語言。用番邦類似的讀音文字,正好便於他們學習我大明雅言。”
兩位文人你一言我一語將此事定下,然後看向朱元璋,詢問朱元璋的意見。
朱元璋的意見是沒有意見。
他和李善長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冒出了一頭冷汗。
他們隻是想著怎麽讓治下百姓變成大明人,這兩位大文人都想著讓天下萬國學習大明話了。
這就是他們和頂級文人的眼界差別嗎!
李善長決定今後要更加努力,追上頂級文人的腳步。
朱元璋……朱元璋當即回去向兒子炫耀。
看,主公多厲害!他都想著推廣官話了!
被朱元璋戳破最近長胖了的事實,正努力練武的陳標差點腿一軟,從梅花樁上掉下來。
用外文來表音?這不就是拚音嗎?
其實陳標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但一直沒有告訴其他人。因為他想著,用別的國家的文字來表音是不是不太好?會不會以後別的國家說什麽我們漢字讀音是照抄別的國家?
聽完自家爹對當時會議眾人談話的複述,以及爹那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陳標不由有些恍惚。
他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仰頭看了看光圈特別大,但屁用沒有,完全不溫暖的太陽,不由咧嘴一笑。
朱元璋疑惑:“標兒,你笑什麽?”
陳標笑嘻嘻道:“沒什麽。好了,我繼續練武了,別打擾我練武。不然我長胖了都是你的錯。”
陳標隻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和這個時代的人最大的不同。
他雖然來自於一個比這個時代優秀許多的現代社會,但他那個社會中,華國還在努力追趕發達國家的腳步。
所以,他才會猶豫,才會瞻前顧後。
而這個時代雖然是亂世,時人心中卻認定即便華夏再亂,也是世界中心,天|朝上|國。
所以,朱先生能毫不猶豫地借用別的國家的文字來為漢字注音。
在朱先生等人看來,我華夏借用你們的文字,是看得起你們。將來你們都是要來學習我華夏文字,這正好減輕你們學習華夏文字的困難,是我天|朝上|國對你們的恩賜。
這個時代華夏就是如此自信。
從強漢盛唐的曆史也可以看出這一點。強漢和盛唐包容並蓄,海納百川,經濟文化藝術宗教方麵都非常自信地吸收外來者精華,並很快將其糅合成自己文化的形狀。
陳標感到自己這個穿越者,至少在這方麵,真是完敗如今時代的人啊。
哈哈,陳標心裏一高興,在梅花樁上蹦蹦跳跳更起勁了。
朱元璋搬了把椅子,坐在梅花樁旁邊給陳標鼓勁。
他鼓勁的聲音太大,導致陳標起跳時嚇了一跳,“啪嗒”摔了下來。
梅花樁
陳標震怒:“爹!不要搗亂!”
朱元璋鼓掌:“標兒,摔得真好看,再摔一個!”
陳標氣得追打朱元璋。朱元璋用非常滑稽的高抬腿小跳步逃跑。
馬秀英牽著貓兒和狗兒正散步中,見到這一幕,秀眉微蹙:“這爺倆又在幹什麽?”
陳狗兒嚎叫:“壞爹!追爹!揍!”
陳貓兒左顧右盼。
馬秀英好奇:“貓兒,你在找什麽?”
陳貓兒輕聲細語十分秀氣道:“找石頭,砸爹,救大哥。”
馬秀英:“……”你沒看見是你大哥在追打你爹嗎!
馬秀英開始犯愁了。她是不是真的不會教孩子啊?之前她不常在家,老二老三沒教好,她還能找借口。現在狗兒貓兒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帶,她找不到借口了。
不過馬秀英轉念一想,標兒帶大的老二老三似乎也是這副德行,或許不是她和標兒的問題,而是……
馬秀英看向已經爬上了屋頂,在屋頂上對陳標大肆嘲諷的某大齡頑童,一副找到了罪魁禍首的表情。
……
宋濂和劉基在百忙之中接到朱元璋加急書信,被指派了非常重要的任務。
但這兩人看到這重要任務的時候,並沒有自己被重用的感動和參與打造一個美好世界的激動,他們倆的想法此刻非常一致,那就是“累死”。
主公麾下文吏已經逐漸變多,各地底層文官隊伍逐漸充實,政令運行順暢許多。
可主公麾下的“文官”還是非常少。稍稍有名氣的文人都愛惜羽毛,不敢投奔朱元璋。
“好不容易”有一幫文人來投奔朱元璋,還被陳標罵走了。甭管這些文人是不是活該,但物傷其類,其他有名望的文人也歇了來投奔朱元璋的心了。
看看正常王朝的文官配製。六部光是一把手尚書二把手侍郎,加一起都有十二個。他們這幫朱元璋麾下能承擔重任的文人,連六部的尚書侍郎都湊不齊,更別說尚書和侍郎
以往朝代的文官還需要爭權奪利,劃分地域和師門搞什麽黨同伐異。現在朱元璋麾下文官就算勾心鬥角也僅限於日常鬥嘴。不是他們沒有文人內鬥的傳統,實在是太累了,鬥不起來。
宋濂和劉基相隔千裏同時仰天長歎。他們寫了那麽多封信,就沒有一個和他們學識能耐差不多的師門友人回應一下嗎?
你們再不回應,等主公當上皇帝,讓你們後悔去吧!
宋濂和劉基痛苦地在百忙之中為朱元璋起草詔書和政令,看得隨行武將同情不已。
他們卻不知道,朱元璋現在正討論一個邪惡的計劃。
“文官確實是太少了。我看常遇春當文官當得挺好,其他人應該也有這個潛質。”朱元璋雙手交合,放在下巴處,“花雲鎮守應天的時候就做的不錯。隻要他們識字,其實大部分事都能處理好。”
已經忙瘋了的三個文官紛紛點頭。
李善長睜眼說瞎話:“古時哪有什麽文官武將的區別?武將可治民,文官可帶兵,本就是一體。”
季仁壽從古籍中找根據:“周時貴族皆是軍功封爵,文官也一樣。漢時朝廷文官也多有爵位在身,都立下過軍功。”
朱升試圖從展望未來中說服朱元璋也說服自己:“主公麾下將領將來在主公立國稱帝後,都是勳貴高官,都需要主鎮一方。可馬上得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將來沒仗打了,勳貴無所事事定會滋擾百姓。主公定是要好好教導他們才行。”
朱升越說越覺得有道理。
可不是嗎!這群大字不識的大老粗們沒仗打之後,說不準會變成大號混混!一定要讓他們讀書明誌!
朱元璋非常讚同。他決定輪流讓武將們來應天陪他識字讀書,處理庶務。
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頭一回做官,一起學習一起努力嘛。先從本就識字的武將開始培養!
李善長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不會在大明朝建立之前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他放鬆地笑道:“主公,我聽標兒說,燕乾燕將軍家中其實是耕讀世家?祖上是龍圖學士?如燕將軍這等投筆從戎的武將應該不少。主公何不篩選一下武將的出身和家世,讓他們退伍從文?即便他們想繼續打仗,也可學常將軍啊。”
常將軍的“模式”非常成功,李善長非常有信心。
朱元璋點頭:“燕乾、花雲、康茂才三人都處理過庶務,能將庶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可以轉為文職。我義子李文忠、朱文正、陳英讀書也很厲害,為標兒一手教導。他們可以身兼文官之職。”
三位大文人齊齊道:“主公,請立刻下令!”
朱元璋立刻下令,李文忠、朱文正、陳英身上多了一個文官職位,給他們安排的文官被調到了急需文官的地方。
李文忠、朱文正和陳英看到朱元璋的親筆書信,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什麽叫做“既然你們識字,那你們自己當文官,文武配合更默契”?我們就算識字、就算能當文官,但我們隻有一個人,分|身乏術啊!
李文忠:“我去,義父,舅舅,你……我……我要不要裝病?”
朱文正:“累了,毀滅吧,我這就反了四叔,讓標兒當主公。”
陳英歎了口氣,老老實實和知府做工作交接,詢問知府的工作該如何做。
朱元璋看了一眼三位義子的回信,特別是朱文正那言辭激烈的抱怨,默默將回信丟到了炭盆裏。
回信燒了,就當沒看見。
燕乾、花雲和康茂才接到調令,回到了應天。
他們回來時是被朱元璋騙回來。三人還以為朱元璋有什麽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他們,比如北上攻打大元,或者西進去打明夏之類。
結果朱元璋直接接觸了三人的軍中職務,送給三人一套文人長袍。
花雲當即哭出來:“主公,是雲哪裏做得不對嗎!”
康茂才更是心中惶恐。難道因為他和陳友諒有過舊情,所以主公終於想起來秋後算賬了?
隻有燕乾若有所思。他跟隨陳標的時候,聽陳標抱怨過“陳國瑞”說文臣不夠的事。
朱元璋趕緊把伏地痛哭的花雲扶起來,道:“你們沒有哪裏做得不對,隻是我麾下文臣太少,你們都是出身耕讀世家,會讀書習字,通曉經義,所以讓你們暫時當一段時間的文官。待需要的時候,你們還是會隨我披甲上陣。”
燕乾心中歎氣。果然,他沒猜錯。
燕乾和康茂才都同時跪地,接下了文人長袍。
隻有花雲愣在那裏,半晌說不出話來。
花雲指著自己的絡腮胡子大黑臉:“我?文官?主公,你不是消遣我?”
朱元璋道:“我消遣你做什麽?你當初在應天,不是幹得很好嗎?”
花雲的淚頓時飆得更厲害了:“主公!請別提應天的事!你知道我掉了多少頭發嗎!主公,這文臣,請另請高明,我做不來!我不當將軍,重新給你當護衛成不成?”
朱元璋嚴肅道:“我不缺親衛,隻缺文臣。你還當我是主公,就給我老老實實當文臣去!”
花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仿佛朱元璋不是讓他當文臣,而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一個粗黑漢子哭成了這副可憐的模樣,看得燕乾和康茂才都不忍心了。
兩人移開視線,看不到就當自己沒看到,這樣就能忍心。
突然從武將變成文臣,不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而是要在文書間案牘勞形,他們二人其實也不願意。
所以看見比他們更不願意的花雲也與他們一同當文官,他們心情就好多了。
花雲曾經是朱元璋的宿衛統領,對朱元璋的忠心程度日月可昭。所以,他哭得再傷心,朱元璋下令,他也隻能遵從。
花雲將家眷接到應天,抱著夫人又大哭了一場。
花文遜專門請假從駐地趕回來,給花雲踐行。
郜氏實在是忍不了了:“你哭什麽?有什麽好哭?以後你不用再去行軍打仗,我們母子倆能和你一起在應天過安穩日子,這不是好事嗎?若說功勞,你現在立下的功勞也不少了,何況當文臣也是有功勞的。”
花雲嚎啕大哭:“可我就不想當那勞什子的文人!我看見文書就頭痛!娘啊!我九泉之下的娘親啊!為什麽你要教我讀書識字!為什麽你要改嫁到耕讀世家去!”
郜氏無語道:“娘教你讀書識字,你還埋怨上了?花文遜,你好好說說你義父!”
花文遜苦笑。他哪敢說?
朱文正、李文忠、陳英三人身兼知府一職,不但要練兵剿匪出外打仗,還要分田、斷案、收稅、教化……這慘狀已經傳遍他們這群主公收的義子耳中了。
主公說,常將軍做得到的事,其他將領一定都能做到,先從朱文正、李文忠、陳英三人開始嚐試。
現在軍中將領都“恨”透了常遇春。
大家原本都是大字不識的普通猛將,上戰場砍殺敵人就算完事。為什麽你要這麽努力,文官武將一肩挑?
常遇春,大明開國內卷王第一人。
所有將領看著常遇春,都感受到了內卷的恐怖。
常遇春得知此事之後,默然無語,連歎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隻是在負責屯田和勞動改造之餘,努力向主公展現自己的勇武,所以帶著勞動改造營的人去剿匪而已,怎麽就又吸引了同僚的仇恨?
他並不是又當武將又當文臣,而是努力向從文臣的大坑裏爬出來,賣力地在犄角旮旯裏立戰功啊!
常遇春委屈,常遇春垂淚,常遇春帶著勞動改造營的人又出去鋤了一遍大地。
朱元璋發布詔令稱讚常遇春,號召將領們向常遇春學習。
特別是最近抱怨情緒越發濃厚的朱文正,被他四叔兼任義父責令抄寫詔令十遍,寄給他檢查。
朱文正深呼吸,找來幾個道士行巫蠱之術。
我四叔我不敢詛咒,我難道還不敢詛咒你常遇春嗎!
朱元璋得知朱文正行巫蠱之事,愣了許久:“那、那常伯仁沒事吧?”
信使:“常將軍好著呢,他的勞動改造軍都快打到川蜀去了,和明夏軍隊好幾次交鋒。”
朱元璋扶額:“看來這巫蠱之術也沒什麽用。”
朱元璋寫信痛斥朱文正的荒誕行徑,並警告朱文正,如果朱文正再亂來,就收了朱文正的軍權,讓朱文正回應天當文官。
朱元璋還在信中說,常將軍被朱文正詛咒之後更勇猛了,現在打得明夏丟盔棄甲,天天寫信給自己,請求出兵川蜀。
朱文正氣得把巫蠱娃娃全燒了,從此再不信這些歪門左道!
旁觀了這場鬧劇的陳標吃瓜吃爽了。
他決定親手培育更好吃的瓜,於是拿出了一套《將領文臣速成教材》,將識字、識數和最簡單的經濟、社會學知識結合起來。
“爹,給你這個!別說是我印的!”陳標笑嘻嘻地把教材給朱元璋。
朱元璋:“好!”然後轉頭就把陳標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