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噩夢噩夢快快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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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標打開了思路之後, 朱元璋和心腹們挑刺的速度就很快了。
    有些或許是張昶故意挖坑,有些應該是張昶以文製武的慣性思維無意間挖的坑。
    不管張昶是無意還是有意,朱元璋都將鍋丟給了張昶。
    不過朱元璋經過酣暢淋漓的挑刺, 也明白了留下張昶的好處。
    他不僅需要正確的獻策, 也需要張昶這種暗藏陷阱的獻策,才能學習如何分辨諫言中的陷阱。
    當他成為了皇帝,大部分奏折都帶著私心,他得從現在就學會分辨。
    許多皇帝不是不想當一個好皇帝, 而是能力不夠, 當不了好皇帝, 辨別不了忠奸。
    家丁們把蒸好的米飯端上來,挑刺挑餓了的朱元璋吃了一大桶, 拍拍肚子道:“我總算知道為什麽王朝一定會滅亡。王朝好壞, 全看皇帝個人的能力。隻要有一個皇帝是傻子, 王朝就完蛋。”
    陳標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爹你能不能別說這種嚇人的話?你看把叔叔伯伯們嚇得臉都白了。”
    朱元璋打了個嗝,拍了拍陳標的腦袋, 道:“漢武帝曾說, ‘自古以來不聞一姓遂長王天下者。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主公這麽豁達的人, 肯定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漢武帝還真說過這話, 出自《太平禦覽》。
    諸位心腹看了看朱元璋, 又看了看朱元璋拍著腦袋的陳標,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但他們臉上是笑著的。
    如果主公的目標隻是“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 那對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
    標兒會亡國?就算主公亂來差點亡國,標兒一腳把主公踹下龍椅,自己往龍椅上一坐, 大明的江山馬上穩固。
    就以標兒今日對官製的分析,他絕對是一個厲害的皇帝。
    朱元璋拉著心腹們繼續加班。陳標揉揉眼睛,長身體的小少年不可以熬夜,被朱元璋催著睡覺去了。
    到天蒙蒙亮時,朱元璋才將心腹們送出陳家大門,準許他們補覺半日。
    離開時,宋濂對朱元璋拱手,半開玩笑道:“主公,你的功課又要加重了。”
    朱元璋歎氣:“加吧加吧,你們肯教,我就肯學。唉,標兒老說我不好好學,我是真的沒空啊。”
    別人催兒子讀書上進,朱家是兒子催老爹趕緊讀書上進,立場完全顛倒,令人啼笑皆非。
    葉琛失笑:“這就隻能讓主公多苦一苦了。”
    朱元璋繼續歎氣:“我盡量。”
    李善長則沒好氣道:“你們別再給主公增加壓力。小心主公自暴自棄,讓標兒監國,自己隻負責打仗。”
    朱元璋眼睛一亮:“老李!好主意啊!”
    李善長氣得擼袖子。
    宋濂和葉琛一左一右抱住李善長的胳膊。
    “李公,算了算了,主公和你開玩笑,別信。”
    “主公不是如此不負責之人,他舍不得累著標兒,別擔心。”
    朱元璋哈哈大笑,“啪”地關上大門,把心腹們關在了門外,特別沒禮貌,特別囂張。
    李善長氣得直跺腳。
    康茂才縮在花雲和燕乾正中間,喃喃道:“主公和你們私下居然是這樣?簡直、簡直……”
    李善長轉身冷哼:“那不是主公,是陳國瑞。你既然能進出陳家了,就要分辨好朱元璋和陳國瑞的區別,否則小心腦袋搬家。”
    李善長好心提醒了一句,轉身上馬車離開。
    花雲拍著康茂才的肩膀,道:“李公的意思是,有標兒在,主公就是陳國瑞,別搞錯了。”
    康茂才坐在馬車上回家時不斷琢磨李善長和花雲的話,琢磨了半天,越琢磨越頭疼。
    他不由深深歎了口氣,再次感慨,自己沒到這個地位,知道了不該自己知道的秘密,真的很危險啊。
    朱元璋把心腹們關在門外後,哼著歌去看了一眼陳標。
    陳標好像睡得並不安穩,不斷翻身亂動。
    朱元璋把陳標抱在懷裏輕輕拍了幾下,陳標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這麽大了,還做噩夢?”朱元璋笑著點了點陳標的鼻子,把兒子塞回了被窩,自己回房睡覺。
    陳標回房睡覺後,一直在做噩夢。
    或許是今日分析明朝官製分析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晚上做到了相關的夢。
    陳標沒有係統地看過明初相關曆史,對明初的了解除了零星從影視劇瞥見的片段,上網時偶爾看到的網友們“鍵政”,就是上經濟課的時候老師們介紹的明朝的經濟製度和變遷。
    但今日的夢境中,他以第一人稱過了一遍明初三大案。
    陳標知道明初有四大案,是朱元璋“暴虐”的體現。但他不知道細節。
    在夢中,好像零散的信息整合了起來,也可能是陳標白日說了太多官製的事自己腦補,他“看”到了一些細節。
    空印案,官吏在文書上預先蓋上印章,需要用時再填寫上具體內容。
    幾年後朱元璋才得知此事,震怒,但官吏們都告訴朱元璋這能增加效率,是官場潛規則,大家都這麽做,很多人都罵朱元璋暴虐。
    郭恒案,從戶部侍郎郭恒開始查起,禮部尚書、刑部尚書、兵部侍郎、工部侍郎等皆牽連在內,貪汙精糧兩千四百萬擔。
    朱元璋讓追繳貪汙的糧食,審刑司吳庸等人磨刀霍霍向全國小地主小富戶,激發民怨。
    朱元璋殺郭恒等及審刑司,朝堂換血。
    然後就是被後世人稱之為“冤案”的胡惟庸案。
    朱元璋最初殺胡惟庸時,確實是羅織“謀反”罪名。
    胡惟庸被殺的唯一原因便是他獨斷專行。許多重大政務的處理都不告訴朱元璋;朱元璋麾下許多將領回到應天時,會先拜見胡惟庸,以求胡惟庸庇佑。
    但洪武十三年,胡惟庸被殺的時候,牽連的人並不多;直到洪武一十三年,朱元璋突然重查舊案,株連胡惟庸同夥無數。
    十年後,朱元璋是真的查出了什麽?還是他這十年每每想起胡惟庸覺得沒殺夠,突然失心瘋還想再殺一批人?
    陳標沒從夢中看到原因。
    他隻看到自己坐在麵容模糊的老爹身邊,用朱筆一個一個圈出要誅殺的人的名字。
    世人皆說朱標仁弱,卻不知翻開史書,看看明初三大案的主要處理人是誰。
    別的王朝大臣扮白臉,皇帝扮紅臉收買人心;他們爺倆皇帝嚷嚷要殺人扮白臉,太子說“算了算了”扮紅臉提升在朝堂的聲望。
    開朝皇帝將能殺的人殺光,繼任皇帝得了仁善之名休養生息。
    朱標為朱元璋親手帶大,能是什麽良善柔弱的人?
    “爹,沒事,有我陪著你。”
    “爹,安心,你還有我。”
    “爹,什麽事我都和你一起扛著。”
    “爹,我隻是出一趟遠門,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別擔心。”
    “爹,隻是風寒而已,看,我都能給你遞折子分析遷都的事,這病能有多重?”
    “爹……對不起……你一個人也……不,你不是一個人,還有弟弟……我……”
    陳標翻身。
    “爹……”
    陳標再翻身。
    “對不起……”
    陳標使勁翻身,被朱元璋抱進了懷裏,輕輕拍著背。
    夢魘散去,陳標一夜無夢,四仰八叉酣睡。
    待太陽曬到屁股的時候,陳標神清氣爽爬起來,昨夜噩夢內容全部忘光,隻記得他爹抱著他哭喊“標兒別離開我”。
    陳標對睡得“早”起得和他一樣“早”的朱元璋道:“爹,我昨晚夢見我在前麵跑,你抱著我的腿被我拖著跑,哭喊別丟下我,哈哈哈哈哈,爹你哭得好慘。”
    朱元璋低頭看著陳標的小短腿:“我要抱著你的腿哭,這難度有點大。”
    陳標惱羞成怒:“我十四五歲還會再往上躥一截!到時候一定比你高!”
    因為完全聽不懂什麽官製不官製,和陳標一樣提前跑去睡覺的朱文正咽下嘴中的茶葉蛋,抬頭道:“標弟腿長了,四叔就可以抱著標弟的腿嚎哭?”
    朱元璋的筷子“啪”的一聲敲朱文正頭上:“閉嘴!我看你是真的還欠打!”
    朱文正摸了摸腦袋,道:“可以,打吧!我受傷了就可以不去廣東了!”
    朱元璋怒道:“滾!”
    陳標大笑,差點笑嗆著。
    朱元璋笑道:“好了,吃你的飯,吃完再笑。標兒,你不是說在莊子裏騎馬騎不過癮嗎?讓文正帶你去城郊軍營逛逛,順便去幫我監督一下胡大海的功課。”
    陳標道:“啊?這不好吧?我和他又不熟。”
    朱元璋道:“說是幫我監督,其實是幫主公監督。主公看他不順眼。你等著,傍晚天氣涼爽了再去,主公給你寫一封詔令。你順帶看看軍營中軍士識字識數情況,給他們講講課。”
    朱元璋不是心血來潮。
    他同意朱文正回應天休養時,就做好了這個打算。
    標兒在核心文臣和核心武將中的地位已經足夠高,朱元璋原本以為這樣就夠了,但洪都之戰後,他看見“小軍師”之名傳遍全軍上下,不由貪心了些。
    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隻要自己認定了標兒這個繼承人,他們一定會對陳標忠心。
    但標兒若在軍士中地位也很高,那麽即使以後有大臣為了自己利益不想支持標兒,軍心和民心也掌握在標兒手中,他們無能為力。
    朱元璋自己就是這麽發家。
    濠州紅巾軍的將領被換了一遍又如何?後期士兵是他招的,能征善戰的底層將領全是他收服的,就算他被解除了兵權,軍士們還是聽他的話。
    這就是聲望。
    朱元璋不忍心讓陳標去打仗建立功勳,便想著讓陳標去軍營當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