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記憶力非常好(三更合一六十五萬營養液)

字數:17917   加入書籤

A+A-




    朱元璋讓陳標先去休息,自己安慰馬秀英。
    陳標還像小時候一樣,用臉頰蹭了蹭自家娘的臉頰,蹭掉了馬秀英臉上的淚水之後,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陳標離開之後,來到小四和小五的房間,坐在地上看小四和小五堆積木。
    哦,不是,是小五堆積木,然後指揮小四去推積木。
    陳貓兒堆了高高的積木房子,然後示意哥哥來推。陳狗兒就擼起袖子,憋足勁使勁一推。
    如果陳狗兒能一把就將積木房子推到,兄弟倆就會一起鼓掌歡笑;如果陳狗兒沒能將積木房子一次性推到,兄弟倆就一起唉聲歎氣。
    兩人坐都坐不穩的時候就愛這麽玩。現在能滿地跑了,他們仍舊玩得十分開心。
    陳標想,如果在現代,這倆一個修房子一個拆房子,正好組建一個建築公司。
    不過貓兒修房子給狗兒拆,或許沒辦法組建建築公司,隻能組建“建房拆房俱樂部”,成為一樁可怕的奢侈愛好。
    陳標發完呆,看到陳狗兒和陳貓兒都坐到了自己麵前,仰頭看著他。
    “怎麽了?”陳標勉強擠出微笑。
    陳狗兒甕聲甕氣道:“大哥,該我問你怎麽了。”
    陳貓兒低聲細語道:“大哥,你好像不高興。”
    陳狗兒和陳貓兒都已經五周歲半,說話非常清楚。
    陳標看著兩個弟弟小大人般擔心自己,伸手將兩個弟弟攬到懷裏:“一眨眼,你們都這麽大了。”
    陳貓兒小心翼翼換了個姿勢,乖乖趴在陳標懷裏,小臉蛋紅彤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陳狗兒則非常粗暴地用手吊著陳標的脖子,沒好氣道:“大哥,你說話怎麽老得和爹似的。”
    陳標黑線:“什麽老得和爹似的?”
    陳狗兒嗤笑道:“不過爹老不在家,大哥比爹更像爹。”
    陳標鬆開抱著弟弟的手,開始使勁掐陳狗兒的臉蛋:“閉嘴吧狗子,知道什麽叫禍從口出嗎?小心又挨爹的揍。”
    陳狗兒哼哼了兩聲,乖乖仰著腦袋讓陳標掐。
    陳標隻掐了一下就放開手,並心疼地揉了揉陳狗兒臉上的紅印子。
    陳貓兒靠在陳標懷裏小聲道:“大哥,你還沒說為什麽不高興。”
    陳標揉了揉陳貓兒的腦袋,道:“我把娘惹哭了。”
    陳狗兒和陳貓兒都瞪圓了他們的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這個家裏誰不知道大哥對娘有多體貼,大哥還能把娘惹哭?
    陳狗兒探頭往外看:“天要下紅雨了?”
    陳標彈了陳狗兒的額頭一下:“這話和誰學的?”
    陳狗兒捂著額頭,理直氣壯:“和大哥你學的!”
    陳標:“……”
    我穿越後仍舊滿嘴現代梗,真是對不住啊。
    陳貓兒蹭了蹭陳標,安慰道:“大哥肯定有大哥的道理,不是故意惹哭娘,娘肯定會理解大哥,大哥不難過。”
    陳狗兒無語:“貓兒,你對大哥的濾鏡是不是太厚了?這時候我們不是該勸大哥趕緊向娘道歉嗎?”
    陳標震驚。狗兒怎麽會懂得“濾鏡”?
    哦,又是從我嘴裏學的,沒事了。
    陳標微微歎了一口氣,道:“主公馬上北伐。”
    陳狗兒歪了歪他的大腦袋:“北伐?去北邊打仗?”
    “小四真聰明。”陳標誇獎道,“都知道北伐是去北邊打仗了。”
    陳狗兒把一雙大眼睛眯成了兔斯基眼,不悅道:“大哥,不要把我當小孩,我已經長大了。”
    陳標敷衍:“好。”
    他心裏感慨,隻有小孩子才會不斷在嘴裏念叨“不要把我當小孩”。像他,心安理得地當小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陳貓兒想了想,道:“大哥又要出遠門?”
    陳標點頭。
    陳狗兒道:“不隻是出遠門,是去打仗,很危險。”
    陳貓兒立刻抱住陳標:“危險?能不能不去?”
    陳標搖頭:“大哥必須去。等北伐成功,我們就不用打仗了。”
    其實還是會打仗。張士誠還沒打,雲南王正在觀望,倭寇沒有肅清,王氏高麗如今也是元朝的大忠臣……要打的仗還很多。
    隻是滅掉元朝之後,今後的戰爭都隻是“局部戰爭”,大部分百姓可以喘一口氣,自己的父母應該也不用再長時間離開家了。
    陳貓兒緊緊抱著,眼見著快要掉金豆子。他的孿生哥哥陳狗兒一巴掌拍陳貓兒的後腦勺上,道:“你哭什麽?哭有什麽用?隻會讓大哥更難過。”
    陳貓兒吸了吸鼻子,強忍著淚意:“哦。”
    陳狗兒道:“與其哭,不如早點長大。以後大哥去哪,我們就跟去哪,我們保護大哥!”
    陳貓兒使勁點頭:“快點長大!”
    陳標感動之餘,又哭笑不得。
    這個“長大”,是想快點就能快點的嗎?
    不過被陳狗兒這麽一鬧騰,陳標心情輕鬆了不少。
    他又把兩個弟弟攬著,腦袋埋在兩個弟弟簇擁在一起的小腦袋的縫隙中。
    陳貓兒一直很安靜。陳狗兒也難得安靜下來。
    兄弟二人靜靜地窩在大哥懷裏,等大哥自己把情緒緩過來。
    他們很少見到大哥的情緒如此低落的模樣,除了靜靜地陪伴,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不由心裏難過極了。
    陳標抱著兩個弟弟回了一番血條和藍條,恢複了以往的笑容。
    他一隻手揉著一個弟弟的腦袋,道:“等哥哥去北邊立下大功勞,給你們帶許多戰利品回來。你們想要什麽?”
    陳狗兒大聲道:“小馬駒!”
    陳貓兒小聲道:“想看畫著漂亮草藥的書。”
    漂亮……草藥?陳標雖然疑惑陳貓兒的愛好,還是點頭應下。
    等攻占大都,他就去宮廷藏書裏挑幾本畫多的醫術給貓兒弟弟。
    希望元朝皇帝逃跑之前別把書燒了。
    今日不想工作。陳標抱著兩個弟弟講故事。
    他靠在軟墊上,兩個弟弟一左一右睡在他腿上,聽到激動的地方就會滾來滾去,有時候腦袋還會撞到一起。
    陳標便用手掌隔著兩人的腦袋,讓他們撞自己手上,別互相碰撞。再撞幾下,他們腦袋上就要起大包了。
    馬秀英和朱元璋找來時,陳標的故事正說到高|潮處,兩個最小的兒子在陳標腿上滾來滾去。
    “娘。”陳標仰起頭,目光中有些擔憂。
    馬秀英鼻頭再次一酸,臉上勉強保持著笑容道:“去就去吧。正好你爹和我都得去,我們仨可能還不是同一路軍。大家都要好好的,等北伐結束,一家人安安全全團聚。”
    陳狗兒震驚:“爹和娘也要去?那誰帶我們?”
    陳標道:“樉兒和棡兒已經到了可以帶弟弟的年齡了,姑父也會留下來,你們乖乖等我們回來。”
    陳狗兒耷拉著臉道:“啊?二哥三哥?他們倆帶我和貓兒,我和貓兒還能活著等到你們回來嗎?”
    朱元璋訓斥道:“說什麽胡話呢!”
    陳狗兒懶得理他那一位總不回家的爹,對陳標撒嬌道:“大哥,要不你把我也帶去北伐吧。我不怕吃苦。”
    陳標板著臉:“你不怕吃苦,我怕你吃苦。相信你二哥三哥,何況還有姑父在。大哥以後也不能一直陪著你們,你們也要學會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撐起偌大一個陳家,讓陳家成為天下第二的豪商了。”
    如果不是陳家老往外麵撒錢,現在天下第一豪商的帽子怎麽可能還安安穩穩戴在沈家頭上?
    陳狗兒嘀咕:“那不是因為爹沒用嗎?”
    朱元璋擼起衣袖,就要提著陳狗兒抽。
    陳狗兒利落地爬起來,躲到陳標身後。
    陳貓兒身體蜷縮起來,雙手緊緊抱著陳標的腰,臉死死埋在大哥身上,一副我看不到爹就沒有揍我哥的逃避態度。
    陳標阻止道:“幹什麽呢!小孩子口無遮攔,爹你和還沒啟蒙的弟弟計較什麽?別這麽小氣。娘,快拉住爹!”
    陳狗兒仗著有大哥保護,梗著脖子道:“對!”
    被馬秀英抱著一條手臂的朱元璋怒氣衝衝往前挪動:“這種不孝子就該狠狠抽!別攔我!”
    陳標道:“快跑,去找姑父。”
    “好!”陳狗兒利落翻窗逃跑,離開前不忘記把弟弟拽起來一起跑。
    看著翻窗離開的陳狗兒和陳貓兒,朱元璋氣得跳腳:“你就寵著他們!溺子如殺子!”
    陳標揉了揉被兩個弟弟壓麻的腿,慢吞吞站起來:“爹,他們是我弟弟,不是我兒子。他們是你兒子。而且這不叫溺愛,隻是保護他們免於被惱羞成怒的爹暴力對待而已。”
    陳標左晃晃,右晃晃,啪嗒一聲坐回了地上,哎喲道:“腿麻了!”
    正生氣的朱元璋“噗嗤”笑出聲。
    馬秀英趕緊鬆開朱元璋,把陳標扶起來:“摔疼了嗎?”
    陳標道:“
    朱元璋笑道:“摔疼了活該!”
    陳標白了朱元璋一樣,不想理睬這個喜歡看兒子笑話的老爹。
    朱元璋對馬秀英道:“夫人,你去教訓教訓老四和老五,我有話要單獨和標兒說。”
    馬秀英點了點頭,揉了揉陳標的腦袋,才離開這要說悄悄話的爺倆。
    “坐吧!”朱元璋坐到地上,拍了拍地毯。
    剛站起來的陳標很無語地再次坐下。
    朱元璋歎了口氣,都:“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主動請纓。”
    陳標道:“這有什麽沒想到?我不是已經說了原因?”
    朱元璋搖頭:“原因不重要,關鍵是你想不想去。”
    陳標沉默。
    朱元璋拍了拍陳標的頭頂,道:“你以前更像神仙童子,除了對我、對你娘、對你弟弟、對你的家人有點在意,其他都不關心。”
    陳標死鴨子嘴硬:“誰說的?我對所有人都很好!”
    朱元璋點頭:“你確實對所有人都很好,但也確實對他們不是特別關心。至少你不會抱著可能會死、會讓家人難過的覺悟主動上戰場。”
    陳標繼續死鴨子嘴硬:“我在洪都不也上了戰場。”
    朱元璋道:“你那是被迫上戰場。正如你說的,洪都當時已經被滲透成了一個簍子,你身為陳國瑞嫡子的身份是很好的人質。與其貿然出城回應天,被陳友諒派軍攔截,不如留在洪都城中等候救援。”
    陳標仰著頭看房梁不說話。
    朱元璋又道:“倒是你去開河堤的時候,確實是主動參與戰爭了。”
    陳標撐在身體兩側的手掌握緊。
    朱元璋輕輕將手臂搭在兒子肩膀上,父子二人一同靠在軟軟的背墊上沉默了許久。
    半晌,陳標低聲道:“爹,你知道我記憶力很好。”
    朱元璋道:“嗯。”
    陳標道:“我給洪都守軍上課時,是拿著守軍名單,用他們的姓名編順口溜。”
    朱元璋再次道:“嗯。”
    陳標往朱元璋身上靠了靠:“我記憶力很好。所以和我打過招呼的人,我都能把他們的名字和麵貌對上號。”
    朱元璋眼眸閃了閃,眉頭緊皺,低頭看著陳標。
    陳標的眼神放空,仿佛看著不存在的風景。
    “我砸牆的時候,有個叫王五的百戶很好奇,跟著一起砸,結果用力過猛錘子木柄斷了,砸到了他的小腳趾,他疼得抱著腳在地上使勁打滾,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大夫幫他看腳趾的時候,他一直嚎。他說他特別怕疼,大夫罵他軟蛋。”
    “王五在城樓上被流矢擊中。他把箭頭拔下來之後一邊流血一邊繼續砍殺,我為他收屍的時候他身上沒有一塊好肉,手臂上的傷口深可見骨。我就和他在同一處城牆,他站在我前方幾米處,幫我們爭取時間計算射程,一直戰鬥到血流盡那一刻。”
    “他明明那麽怕疼。”
    陳標腦海裏浮現出那個在地上打滾的人,又浮現那個看不出相貌的血人。
    他閉上眼,緩了一會兒,繼續說。
    “修城牆的時候,所有人身上都有灰和泥,所以有妻子跟隨的人都會讓妻子喂飯,據說這樣能空出手來。我懷疑他們就是想秀恩愛。比如其中有一個叫張德的人,他吃飯的時候會故意帶著妻子晃悠一圈。”
    “張德和他嶽父家是鄰居,他和他妻子是青梅竹馬。天下大亂的時候,元朝缺兵,讓各地地痞流氓組織鄉勇軍‘剿匪’。那些地痞流氓大多四處搶掠,殺良冒功。張德和他的妻子就是這樣家破人亡。他和他妻子躲在地窖中,逃過了此劫,然後被紅巾軍一個將領撿了回去當義子。”
    “洪都被圍的時候,他妻子剛懷孕不久。他不知道聽誰說我無所不知無所不懂,追著我問婦人安胎,他需要做些什麽。我讓他去找大夫,他說能找的大夫都找過了,還是不安心。我煩他煩得不行,騙他孕婦要心情好,讓他去他妻子麵前耍把戲逗他妻子開心,他還真的去了。”
    “趙將軍那日率領人馬衝出城門去燒陳友諒的樓船。張德斷後,不慎落馬。趙將軍想回去救他,張德看到人追來了,一邊喊著‘快走,不要救我’,一邊揮舞著大刀朝著陳漢的追兵一瘸一拐地衝去……”
    陳標不知道什麽時候抱住了雙膝,身體微微顫抖。
    朱元璋將兒子摟住,收緊手臂道:“他妻子有好好安置嗎?”
    陳標搖頭道:“他妻子悲傷過度流產,流產後她受不了這個刺激,自縊身亡,我沒救下來。”
    張德的妻子流產時正昏睡。當時傷兵太多,陳標隻安排大夫照看好他,沒空去一個一個安撫傷亡士兵的家屬。
    當陳標得知此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而張德的妻子,也不是唯一一個自盡的家屬。
    朱元璋嘴張了張,不知道說什麽。
    若是話本,張德成為英雄,他的妻子會扶養他的遺腹子長大,之後繼承張德的遺誌,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但現實比殘酷太多。張德的妻子與他相依為命多年,懷孕時又遇到攻城日日擔驚受怕,悲傷過度時保得住孩子才是奇跡。
    陳標又說了幾個人。
    有贍養老父母的家中獨子,有家裏孩子還在繈褓中的父親,有每天嚷嚷攢錢娶媳婦的親戚都死在戰亂中的獨夫……
    陳標都記得。
    當他沒有上戰場的時候,聽到前線戰爭再殘酷,到了他耳邊,那些名字和數字都是一個個抽象的符號。
    但當他上了戰場,當死在戰場上的人變成了之前和他說過話的活生生的人的時候,名字和數字就變成了一張一張鮮活的麵容。
    陳標發現,自己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與世隔絕”。
    他沒有患上創傷應激,心理恢複狀況還算好。隻是偶爾晚上會夢到那些人,隻是偶爾會想,如果戰爭再持續幾年、十幾年,戰火會不會燒到更多他認識的人身上。
    誰讓他認識的人大多都是武將呢?
    英哥、正哥、忠哥會遇到陳友諒的六十萬大軍圍城,其他叔叔們也會遇到,他爹也會遇到。
    戰場上瞬息萬變,隨時都有危險。
    就算將領不會時時在最危險的地方拚殺,但流矢、墜馬甚至天災,都可能讓上刻還安全的人陷入絕境。
    陳標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心懷天下的人。他隻有在有能力且很安全的時候,才會稍稍顯露一些本事。
    所謂達則兼濟天下而已。
    若外麵很危險,自己沒那麽多權力地位,他隻想保護好身邊在乎的人。
    洪都一戰讓陳標醒悟,覆巢之下無完卵,亂世之中哪有什麽真正安全的地方?
    唯有盡快結束亂世,才能保證自己的親朋好友不會因為戰爭喪命。
    陳標問道:“爹,你也會記得那些人嗎?”
    朱元璋點頭:“記不住所有人,但記得很多人。”
    陳標又問道:“是不是習慣了就麻木了。”
    朱元璋道:“麻木是對不在乎的人。若在戰場上死的是關係好的人,該難過還是會難過。”
    陳標胡亂抹了一下眼睛,道:“說的也是。”
    朱元璋問道:“你現在積極為主公做事,是不是和你想結束亂世一樣,希望改變主公晚年暴虐的未來,救下更多人?”
    陳標沉默了許久,道:“我不知道。”
    朱元璋用袖子替陳標擦臉:“你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這麽積極給主公當臣子,還是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有沒有用?”
    陳標道:“可能都有吧。”
    朱元璋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又自豪又頭疼。
    我的兒子為什麽這麽善良?我真怕他被欺負。
    朱元璋幫陳標擦幹淨臉之後,狠狠揉亂了陳標的頭發,沒好氣道:“別想那麽多。你還是孩子,你爹你娘都在呢,我們會護著你,哪需要你操心那麽多事?”
    陳標捂著亂雞窩頭發,更沒好氣道:“爹,你說這話你不心虛嗎?你說我幾歲當的陳家家主?啊?你說啊!”
    朱元璋心虛地移開視線:“等你長大了就當!”
    陳標憤怒地指責自家老爹:“屁!我早就是了!”
    朱元璋道:“小小年紀,不要說髒話。走,去書房,你第一次隨大軍作戰,我有很多要教你。”
    陳標:“哦。”
    朱元璋站起來後,發現陳標半天沒動靜,疑惑道:“怎麽了?”
    陳標伸手。
    朱元璋哭笑不得:“懶死你!”
    陳標伸直手臂,還晃了晃。
    朱元璋蹲下:“行行行,爹背你,懶標兒。”
    陳標嘻嘻笑著趴到朱元璋背上,讓他爹背他去書房。
    朱元璋抱怨:“你這麽大了,還要爹背,羞不羞。”
    陳標道:“正因為我快長大了,所以讓爹多背背我。再過一兩年爹就沒機會背我了。你看,我多心疼我爹,給了我爹背我的機會。”
    朱元璋對陳標的強詞奪理厚顏無恥震驚不已。
    不過他轉念一想,好像的確是這麽回事。
    一想到以後沒辦法把兒子拎著抱著背著到處走,老朱忍不住心中一陣酸澀。
    他不由又嘀咕道:“標兒啊,你怎麽長得這麽快?爹還想多背你幾年呢。”
    陳標趴在朱元璋肩膀上,道:“大概是我想背爹了,所以特意長得飛快。”
    朱元璋被逗笑了。
    父子倆露出如出一轍的笑眯眯表情,往書房走去。
    ……
    朱元璋宣布北伐名單的時候,陳標名字赫然在列,嚇壞了一群人。
    眾人紛紛勸說,朱元璋拿出了陳標當日所說的理由。
    “標兒自己非要去,我也沒辦法。”朱元璋苦澀道,“他說這些新式火器隻有他能管理好。如果我不讓他去,新式火器在戰場上出了岔子,以標兒的善良,他恐怕會把一切都攔在身上,認為是自己的錯。”
    眾人皆皺眉沉默。
    花雲嘀咕:“主公,新式火器這麽不穩定,那就不用唄。沒有新式火器,我們也能打下大都!”
    朱元璋道:“我也這麽說,但標兒又說,元大都城牆堅固,不用新式火器,攻城不知道會死多少人。他守過城,知道攻城有多難。”
    花雲抱住腦袋呻|吟:“標兒太聰明了也不好,什麽話都讓他說完了,想勸都沒法勸。”
    朱元璋道:“他想去就去吧,我讓徐達帶著他,他不上戰場,不會有危險。”
    李善長道:“隻有徐元帥一人不夠。主公,讓朱文正、李文忠和陳英都跟在標兒身邊吧。以他們的身份,不需要立功也能封爵。”
    燕乾道:“主公,請將我也派到少主身邊!”
    朱元璋搖頭:“人太多了,標兒會起疑。就文正、文忠和文英三人陪著標兒,標兒在軍營中也自在一些。”
    朱元璋想了想,道:“就讓文正、文忠和文英與趙德勝、鄧愈等人一路軍。”
    洪都當時的守軍對標兒十分信服,再讓標兒與他們一路,他們一定會好好聽從標兒的意見。
    燕乾再次請求跟隨陳標。三番五次後,朱元璋無奈,便讓燕乾領了一隊護衛,專門保護新式火器。
    廖永安本也想去,但他身體實在是太虛了,現在正生著病。
    朱元璋命令廖永安留守應天大本營,廖永安無奈領命。
    朱文正剛到廣州就接到信讓他回應天,準備北伐。
    朱文正又是高興又是鬱悶。他總覺得兼任義父和主公的四叔在耍著他玩。
    既然你今年春季就要北伐,為什麽去年仲秋要把我趕去廣州?!從應天到廣州路上都要一月,我到了廣州屁股還沒坐熱,就又要啟程回應天!
    朱文正罵罵咧咧整頓軍隊,千裏迢迢又趕了回去。
    他在路上得知陳標也要去北伐,氣得把自己的兵丟到後麵,先快馬加鞭跑死了幾匹珍貴的駿馬,回應天衝著他義父咆哮。
    “標兒才多點大?!他連強弓都拉不開!用刀子砍了人,刀子卡在骨頭裏他都拔不出來!義父你怎麽能這樣!”
    朱元璋扶著額頭。
    第三個了。
    陳英和李文忠得知此事後,也把自己的兵丟到屁股後麵,快馬加鞭回應天哭著請求讓陳標留下。
    朱元璋道:“你要能勸得動標兒,我就不讓他去。你當我想讓標兒去嗎?”
    朱文正暴跳如雷:“放屁!如果義父你不想讓標兒去,有一百個理由不讓他去!標兒一定說服你了!”
    朱元璋聽著朱文正滿口髒話,讓人把朱文正按住,取來鞭子抽了朱文正一頓。
    沒大沒小!
    朱文正這麽暴躁遲早惹禍!
    朱文正早就被朱元璋抽習慣了,撓撓屁股上的烏青,回家找陳標又哭了一頓。
    我的標兒弟弟啊,你為什麽這麽想不開?北伐有什麽好的?我們不去好不好?
    哥哥我也不去了,我在應天鎮守,我陪你一起留守大後方。
    咱們搞搞屯田,教教學生,賺賺錢,不好嗎?
    陳英和李文忠也這麽說。
    他們都寧願不去立功,也想把標兒留在應天。
    即使標兒不上前線,但北伐路途遙遠,我們嬌生慣養的標兒路上生病了怎麽辦?!
    洪都是守城,物資又充足。這和北伐完全不一樣!
    陳標捂著耳朵。不聽不聽,哥哥們念經。
    反正主公已經同意了。你們反對也沒用,略略略。
    陳標雖然有滿腹的理由,但他明白,對溺愛自己的哥哥們而言,所有理由都不是理由。所以他隻能耍賴糊弄過去。
    反正我現在已經在北伐名單上,你們拿我沒辦法!
    三位哥哥第一次後悔,以前為什麽那麽溺愛標兒。現在看到標兒耍賴,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要是他們但凡有一點哥哥的威嚴,就能訓斥標兒,讓標兒乖乖待在家裏。
    見陳標油鹽不進,朱元璋又開始躲著他們,三人隻好去找馬秀英求助。
    馬秀英歎氣:“你們應該知道,標兒決定的事,我和你們義父也隻能同意。”
    陳英、朱文正和李文忠都麵露苦色:“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哪怕現在讓標兒怨恨也沒關係,我們把標兒鎖起來好不好?如果標兒在路上出了什麽事……”
    三人想想這個可能,就不由渾身顫抖。
    馬秀英道:“我們鎖不住他。你們不知道標兒的本事有多大。好了,事情已經決定,就不要抱怨。到時候標兒的安全就交給你們。”
    三人隻能苦著臉接受這件事。
    然後,三人商量怎麽在軍中盡可能保證陳標的生活。
    雖然他們明王的將領在軍中都不怎麽講究生活質量,但標兒不一樣。那個張士誠的弟弟,叫什麽來著,他在軍中吃喝玩樂一條龍,日子過得和在城裏一樣舒坦。我們的標兒也可以。
    標兒一個人能用得了多少物資?其他將士們一定也能理解!
    於是他們開始瘋狂張羅,陳標無語地任由他們張羅。
    反正用的都是陳家的錢和東西,沒有用軍中物資,他們開心就好。
    陳標知道自己年紀小,又沒有長途行軍的經驗,不會為了麵子逞強。
    朱元璋這邊物資調動起來,幕僚們再次匯聚。
    攻打元大都這樣的大事,朱元璋手下那群大先生們可不想錯過。什麽地方官都先交給別人,我先去大都打個卡。
    章溢把自己的活交給了二兒子,把二兒子也抓了壯丁。
    他二兒子現在正在寫信給大哥吐槽,暗暗鄙視那個以前滿口“我要留你在老家,給我們章家留條後路”的爹。
    所以為了父親你參與北伐的心願,你就不給章家留後路了嗎?
    爹你還記得你曾經幫著元朝打紅巾軍嗎?你曾經也算半個元朝的官員啊!
    你忘記了,你現在隻知道你是明王麾下謀士!
    章溢的大兒子接到弟弟的信,將信好好的保存起來,準備等父親回來就告狀。
    這弟弟欠收拾,需要父親再教育。
    已經成為明王的官,他還說什麽“父親曾經是元朝的官”,這不是給一家人招禍嗎?
    怪不得爹不讓他跟著一起出仕。
    給章家留一條後路?把弟弟約束在老家,就是給章家留後路了。
    章溢在出發前,得到了大兒子的信。
    他無語極了,找到朱元璋,希望北伐回來後,把二兒子也丟給陳標當伴讀。
    “你看看這混賬寫的什麽?!如果我的主公不是明王你,這封信就能讓我立刻辭官歸隱!”
    看著老成持重的章溢難得氣得滿臉脹紅,朱元璋哈哈大笑,被三個天天來抱怨的義子影響的心情好轉。
    “好,到時候丟給標兒,標兒製得住他。”朱元璋笑道,“他連劉璉那小子都能製得住。”
    劉基臉一黑。
    主公你說章溢就說章溢,突然提到我兒子怎麽辦?
    朱元璋又道:“標兒說,劉璉那小子的弟弟和劉璉脾氣一樣,甚至更火爆。伯溫啊,你怎麽養的兒子?兒子沒有一個像你。”
    王褘戲謔道:“主公,有沒有一種可能,劉兄的兩個兒子都像年輕時候的他。”
    宋濂也跟著打趣道:“主公,伯溫當年從元朝辭官,就是因為脾氣太耿直得罪了權貴。”
    劉基挑眉:“主公,難道我對你很恭敬嗎?”
    朱元璋:“……”
    朱元璋生氣道:“劉伯溫!我警告你!你再這樣沒大沒小,我要打你板子!”
    劉基道:“打我廷杖?正好。被打廷杖的都是清官好官,會青史留名。所以才有官員想出名就騙廷杖的說法。主公你試試?”
    朱元璋立刻道:“想都別想,你別想踩著我的名聲成就你自己的名聲!”
    眾人皆忍俊不禁,除了康茂才。
    康茂才腦袋狂冒冷汗。他以前不是沒見過劉先生。當時鄱陽湖之戰的時候,劉先生就已經是主公心腹幕僚之一。
    但他當時見到的劉先生很謙遜知禮,對主公畢恭畢敬。現在這個劉先生是誰?!他怎麽能對主公冷嘲熱諷!!
    這不是我認識的劉先生!!
    康茂才環顧四周,所有人都在開心地笑,完全沒把劉基和朱元璋的鬥嘴當回事。
    他不明白。
    這難道是可以不當一回事嗎?!
    如果常遇春在這,一定會拍拍康茂才的肩膀,十分讚同康茂才的想法。
    可惜常遇春不在。
    北伐這麽重要的事,常遇春居然不在!
    本來朱元璋想把常遇春也帶著一起北伐,但是,明夏的皇帝正月病死了!留下一個年幼的孩子當傀儡皇帝?!
    朱元璋一拍大腿,還有這種好事?那常遇春你別北伐了,繼續慢慢侵吞川蜀的地盤。說不準等我北伐回來的時候,川蜀已經歸我了。
    常遇春特意騎馬回應天,當麵跪下委屈道:“主公,我想北伐。攻打元大都這麽重要的事,我怎麽能不去?”
    但朱元璋永遠有他的理由讓常遇春留在後方。
    朱元璋任命常遇春為征南大元帥,每個城池留守的兵馬他都可以調動。如果有勢力,比如張士誠撕破協約,在他們攻打元大都的時候進攻應天,常遇春就要負責抵抗。
    如果張士誠乖乖遵守約定,常遇春就圖謀川蜀和雲南,爭取在北伐結束時,他能在川蜀和雲南拿下一些地盤。
    常遇春哭著回去了。
    好慘一常元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