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歸官員差點氣死(三更合一九十九萬和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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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朱標離真相隻有一步真的隻有一步嗎)的時候, 被朱元璋的雷霆大怒中止了腳步。
    馬秀英之後也得知了這件事,也難得不顧形象,發出極其爽朗的笑聲。
    “標兒啊, 你的性格確實不像你爹,但是像你娘啊。”馬秀英一邊笑便點了點朱標的鼻子。
    朱標恍然:“對、對哦!”沒錯, 我的性格確實很像娘!
    馬秀英笑著道:“你看,我生了五個孩子, 除了你之外, 性格全都和你爹極其相似。你若不是我親生的, 那我多難過?那麽多孩子沒有一個像我。”
    他狠狠一捶腦袋。光顧著想自己不像爹了, 我怎麽不想一想,我是唯一像娘的人?
    朱標唏噓:“娘,我倆好慘啊,這個家就我們倆靠譜。”
    馬秀英跟著兒子一起歎氣:“是啊。”
    朱元璋:“啊, 不是, 你們倆……”
    朱文正把胳膊搭在朱元璋肩膀上,製止朱元璋繼續說話:“四叔,好了好了,你閉嘴吧, 別爭辯了。標兒說過,爭辯就是狡辯。”
    朱標道:“不過原來娘真的和馬皇後套過近乎?不像娘的性子啊。”
    馬秀英哭笑不得地瞥了敗壞自己形象的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趕緊視線上飄, 就差吹口哨。
    馬秀英解釋道:“我當然沒說過那些話,別聽你爹胡說。不過若是套近乎,確實套過。你知道的, 你娘和馬皇後的經曆類似,又恰巧同姓, 就比較親近。”
    馬秀英微微一歎,道:“其實我和馬皇後最親近的地方也不過是同一個姓氏罷了。若說經曆,朝中大部分勳貴的糟糠之妻都和我們一樣。”
    洪武皇帝手下這幫勳貴,大部分都是從泥腿子在屍山血海裏摸爬滾打爬上來。
    他們原本在各種已經入土的軍閥豪強手下的時候,因英勇而被人拉攏,但可沒資格娶別人的親女兒。
    包括朱元璋在內的許多軍閥都喜歡收義子,還有很多出生豪強的軍閥喜歡收“義女”。這些“義女”,就是拉攏下屬的禮物。
    所以朝中勳貴的原配妻子,很多都是某某將領官宦豪強的義女。
    馬秀英道:“如我等義女,義父義母的家庭其實不算娘家,有些甚至還反目成仇了,一身榮華全掛在夫家身上,算占了大便宜。馬皇後將我們聚在一起,也是教導我們如何當好勳貴誥命,別拖了夫家的後腿。”
    朱標立刻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其他人我不知道,但別人說馬皇後嫁了皇帝是占了大便宜,我看這群人該被打嘴。馬皇後這義女和普通豪強所收的義女可不同,她家是郭子興生死之交,本也是豪門之後。馬皇後不是什麽義女,是養女!”
    “當年郭子興受避禍的馬公所托,可是接受了馬公的遺言,要給馬皇後一個好歸宿。就算他不視馬皇後為親女,也不該如此作踐……”
    朱標話沒說完,朱元璋就急匆匆打斷道:“標兒,什麽叫作踐?皇帝這個夫婿還不好嗎?!”
    馬秀英也微笑:“是啊,標兒,真龍天子都稱不上乘龍快婿,那就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夫婿了。”
    朱標冷笑:“現在的主公是皇帝,馬皇後嫁給主公的時候,主公是皇帝?”
    朱標抱著手臂道:“當初馬皇後嫁給主公的時候主公是什麽條件?主公當過和尚,當過乞丐,因為湯叔叔一封信還當了逃犯,到了郭子興麾下的時候已經二十七,父母俱亡無依無靠,隻是一個老光棍小兵。”
    朱元璋:“……”別罵了別罵了,再罵你爹要打你屁股了!
    朱文正使勁點頭:“是這樣沒錯!”
    朱標對朱元璋道:“爹,你想想,把馬公換做湯叔叔徐叔叔和周叔叔,他們臨死前托付給你一個女兒,你將其收為養女,答應會好好照顧他們唯一的血脈至親。你會因為‘有眼緣’,就將養女嫁給當時主公那樣的人嗎?”
    朱元璋很想大聲說“會!”,但他磨了好久的牙,聲音越來越小:“……不會。”
    馬秀英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了好了,別說這個了。”
    朱標道:“不說就不說,我隻是為馬皇後鳴不平。許多人說馬皇後對郭家不好,郭家確實養了馬皇後幾年,但他們把馬皇後嫁給一個乞丐的時候,馬皇後已經把恩情還清了。至於後來……”
    朱標冷笑:“乞丐變成了皇帝,孤女變成了皇後,那是他們夫妻二人相互扶持相互成就所應得的,旁的人嚼什麽舌根子?”
    “還誰占了誰便宜?那主公當初還是個乞丐的時候,也沒見誰把自己親女兒嫁過去啊。就是那郭山甫,也是主公已經掌握了郭子興的軍隊,成為了濠州紅巾軍實際掌權人之後才讓兒女投靠。說什麽看相,不見兔子不撒鷹,他看得懂個屁!”
    “主公現在後宮妃嬪,嫁的不是朱大帥就是朱明王、朱皇帝,隻有馬皇後嫁的是朱乞丐朱小兵。主公要是再任由這些言論傳下去,不好好保護唯一肯嫁給朱乞丐的馬皇後,說真的,我瞧不起他!”
    朱標叉腰:“以馬皇後的出身和馬、郭兩家的世交,她若在郭子興麵前搬出父親遺言哭一場,我就不信郭子興那麽在乎臉麵的人,還敢把養女隨意送人!”
    馬秀英笑得更加厲害,笑得眼角都紅了:“這事你倒是猜對了。馬皇後是自願的。別的不說,當年皇上那張臉和老實本分的氣質,很像會安安分分過日子的人。誰知道他後來會成為皇帝?”
    朱文正使勁點頭:“沒錯!義父年輕時看上去很老實!”
    朱元璋:“……”我老實?我老實的話,在當乞丐的時候就餓死了!你們以為乞丐好當嗎!
    李文忠幹咳一聲,難得沒有阻止朱文正:“這話確實沒錯。別讓我聽見有誰嚼舌根,我非給他眼睛上來兩拳。”
    陳英抱著手臂,委婉道:“義父忙於政務,沒聽到那些閑言碎語。否則以義父的性格,大約是會親自上去踹兩腳的。”
    朱元璋立刻順著陳英的話道:“沒錯!標兒!你要相信皇上啊!”
    朱標道:“我相信不相信有什麽用,反正就算我瞧不起他,他還是皇帝,我就是嘴上嘀咕一下。”
    馬秀英輕輕捏了捏兒子的臉蛋:“好了,不說這個了。他們夫妻倆的事,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朱標皺眉:“對哦。我爹才不會這樣。我爹在男女上的道德感比主公不知道高到哪去了。”
    朱文正趕緊嚴肅道:“是這樣沒錯!四叔一點都不好色。”
    李文忠:“……都還好,都還好。”
    朱元璋:“……沒錯!”
    洪武皇帝朱元璋好色,和我陳國瑞……朱國瑞沒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
    在朱元璋冷汗都要冒出來的時候,幸虧常遇春及時趕到,和朱標商量修建宮城如何安排勞動改造營的事。
    有了正事,朱標立刻全身心投入工作,免了朱元璋被親兒子架起來烤的危機。
    三位義子見朱標離開,知道朱元璋很快就會惱羞成怒,趕緊找借口紛紛出城回軍營躲避。
    朱元璋看著馬秀英,怪不好意思:“秀英啊……”
    馬秀英上手輕輕捏了一下朱元璋的耳垂,嗔怒道:“聽到標兒的話沒有?不好好保護我,瞧不起你!”
    朱元璋鬆了口氣,笑道:“放心放心,有我在,誰也傷不到你。不過被標兒這麽一說,我才想到,當初郭子興……”
    對啊,我老朱長得再好看,當初也隻是個來投奔的乞丐。我家秀英是你郭子興世交摯友唯一的血脈。你把秀英嫁給一個乞丐,不會良心不安嗎?
    馬秀英淡然:“事情都過去了。我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你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乞丐,我們當初不正好湊一對嗎?很合適。”
    朱元璋沒來由的心頭一酸。他扶住馬秀英的手臂,轉移話題道:“現在我們是朱皇帝和馬皇後,也是最合適的一對。暑氣正濃,回房好好休息,標兒給你房間放了許多冰塊呢。我看我們跟著標兒,比在應天當皇帝皇後舒服多了。”
    馬秀英笑道:“標兒愛享受,卻不傷民。若天下富豪有標兒這分本事,讓他們奢侈享受又如何?”
    朱元璋得意道:“那是。但誰又能和我們標兒相提並論?”
    ……
    朱標在父母麵前向來肆無忌憚。哪怕他差點以為不是親生的,父母解釋後,他就信了,繼續肆無忌憚。
    其實朱元璋說的話他還是將信將疑,但娘的話太有道理,朱標可太信了。
    怎麽想,自己都是娘親生的孩子。誰也不準質疑。
    朱標說的那番話,其實是陰陽怪氣指桑罵槐,讓他爹老實點。
    他爹現在很老實,但朱標知道,許多勳貴家中已經出現了新歡和舊妻爭寵的事。如果這種事敢發生在他家,朱標可不會再秉承什麽人道主義精神,該發賣發賣,該滾回娘家的滾回娘家。
    敢反對?有本事你朱國瑞和我朱標分家啊?
    朱國瑞家中仍舊一片祥寧,倒是北平被定為北京,應天改名南京的時候,洪武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追封馬皇後的生父馬公為徐王、生母鄭媼為徐王夫人,並在聖旨中,細數自己還是個小兵的時候,馬皇後對他的不離不棄,稱隻有馬皇後是他朱重八之妻。
    這一道旨意,讓朝中後妃娘家都惶恐不安。
    朱元璋和馬皇後收養了幾十個義子。原本曆史中,那些義子大多戰死。但這個時空,朱元璋打天下容易許多,許多義子都活了下來。
    那些義子紛紛打探消息,是不是有哪個不長眼的後妃在自家義母麵前耀武揚威,個個怒氣衝天。
    因為成了皇子外公而有些張揚的胡泉,立刻縮著脖子在家裏裝病;和胡泉天天的吵架的胡廷瑞也自請戍邊,不敢留在南京;最近被人攛掇著有些跳的郭家也安靜下來。
    自此,對馬皇後的風言風語銷聲匿跡。
    即使朱元璋和馬秀英不在南京,宮城和南京城也一片祥和。
    朱標看到朱元璋的旨意的時候愣了許久。
    怎麽我前腳偷偷罵了朱元璋,後腳朱元璋就下旨改正錯誤?
    他親爹立刻道:“當然是我上的折子!”
    “哦。”朱標撓撓頭,隱藏住心中的異樣,把胡思亂想壓了下去,繼續幹正事。
    他雖隻是北平知府,所管的卻不隻是北平的事。
    朝中有消息傳來,大明要在南京和北京建立“南直隸”“北直隸”兩省,朱標很可能會成為“北直隸”主管民事事務的長官,與燕王朱文正同掌燕雲十六州。
    在地區劃分上,朱元璋本想更改元朝的說法,將“行中書省”改成“承宣布政使司”。
    他與朱標商量的時候,朱標告訴他,一個拗口複雜的名字,會給公務傳遞和百姓生活帶來很大麻煩,最好越簡單越好。
    其實宋以前的行政規劃就很好,什麽刺史、州牧,不比之後一連串拗口的記不住的官名強。
    朱元璋想了想自己看宋元官職表腦殼疼的狀態,深以為然。
    於是,既然百姓們都習慣了“行中書省”,就直接簡化為“省”。省下為“府”,府下為“州”,“州”下為“縣”,最高行政長官依次為知省、知府、知州和知縣,仍舊是省、府、州、縣四元行政規劃製度。
    其他官職也依照漢唐官製,名稱能簡化的就簡化,以免增加“行政成本”。
    這“行政成本”也是朱標教朱元璋的。
    如果把一個國家當做一個大商業集團,朱元璋許多兩眼一抹黑的事,都能依照他給朱標多年打下手的“富商經驗”得到解答。
    朱元璋天天拿著算盤算著“成本”“支出”,喊著“預算”“赤字”,讓朝中除了最先跟著他幾位文官都頗為不習慣,還有文官上奏勸誡,說朱元璋如此有辱斯文。
    朱元璋罵道:“當皇帝不就是管一個國的老百姓衣食住行?!什麽是有辱斯文?!為了大明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摳叫有辱斯文,那你給俺做點斯文的事啊!來,你給俺想想怎麽斯文地把北邊南邊的軍費開支和即將治理黃河的開支拿出來!”
    把朱皇帝氣得都自稱“俺”了,勸誡的文官隻好敗退。
    他們找到宋濂等人,希望宋濂能帶頭再勸誡一次。
    道德完人宋濂微笑:“此事簡單。隻要諸位能把今年的國庫開支窟窿補上去,想必皇上也不會為那一個個銅板有辱斯文。”
    他們立刻憤怒:“那麽多錢,我們怎麽補!”
    劉基沒好氣道:“那你們說什麽屁話?錢是大風刮下來的?覺得有辱斯文就編書去,這樣就不用管軍士和百姓是否會餓死,不會用衣食住行來侮辱你們的斯文。”
    來人臉氣得青紫,拂袖而去,對外隻罵劉基和宋濂不知道勸誡君王,是佞臣。
    劉基一生氣,立刻稟奏朱元璋,又開了一次辯論會,辯論“為了國家百姓對錢斤斤計較算不算有辱斯文”。
    劉基開辯論會開上了癮,據他自己說,開了幾次辯論會都沒能罵死個人,他心裏不舒服。
    朱標表示,劉先生這症狀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朱元璋和一幫擁有實幹思想的文人用有辱斯文的方式,將大明之初這個到處都是破窟窿的國家勉強運行起來,身在北方戍邊的朱標就輕鬆了許多。
    南邊運來的錢糧充足,朱標又可以在改建大元皇宮的時候搞“以工代賑”那一套,接納許多農閑時的百姓,讓他們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得一口飯吃。
    朱標雖又是先斬後奏,但頒布的官府公告都是說“洪武皇帝親自下令”,讓百姓們每次領飯前,都先對南方拜一拜。
    朱元璋背著手在北京城微服私訪的時候,就聽見自己的名聲節節攀升,才登基兩年不到,就成了百姓口中的“百年難得一見大明君”,哭笑不得又不由歎氣。
    “隻是讓百姓短暫的吃飽肚子,就能成為千古明君,這明君當得多容易。”朱元璋自嘲。
    旁邊一衣衫襤褸的老人道:“確實如此。但看似容易,卻為何那麽多帝王做不到?”
    朱元璋聽著身旁那老人的感慨,疑惑地看過去。
    那老人望著巍峨的皇宮,神色十分複雜,雖接了朱元璋的話,卻沒有看著朱元璋。
    朱元璋有一雙慧眼,立刻就看出眼前老人可能是有才華的人,立刻邀請老人喝茶吃飯。
    老人搖搖頭,麵色淒苦地向官衙走去。
    朱元璋十分好奇,便跟隨老人一路護送。
    碰巧朱標正在官衙門口跳來跳去,不知道幹什麽。朱元璋攔住跳跳標,疑惑道:“標兒,你在幹什麽?”
    朱標道:“我在試這個水泥板子能承受多大的力度。要是可行,就用水泥替換金磚。”
    金磚是永樂建造宮殿的時候,從蘇州運來的“貢品地磚”,因有金石之聲,又稱一塊磚一兩金子的造價,所以稱“金磚”。但永樂建造宮殿的時候,能選用金磚貢品,就說明金磚已經存世很多年。
    元皇宮也用了金磚,隻是沒有特意要求金磚成為唯一的地磚貢品。
    一兩金子一塊磚朱標覺得用不起,朱元璋也認為用不起。他們倆思想合拍,都認為水泥地板就很好,就算壞了也能立刻重新造。
    朱標本想嚐試用瓷磚。但眾所周知,瓷磚不是用傳統工藝燒瓷就能得到好用結實的磚。
    現代瓷磚工藝都來自西方,他們嚴格保密生產工藝和瓷磚配方,國內瓷磚廠家要生產高檔瓷磚,幾乎全靠進口。
    不過國內廠家生產不出大小一致、嚴絲合縫的瓷磚,就在瓷磚出廠後進行一次人工研磨,費用也比國外的高檔瓷磚便宜,所以國內裝修市場還是大部分用國內廠家生產的瓷磚。
    朱標參觀過高檔瓷磚廠房,但這和他的經商範圍不一致。朱標的記憶掛是“存儲”掛,隻有他前世背誦過的東西,今生才能“取出”。所以他的記憶殿堂並未有瓷磚燒製配方,十分遺憾。
    所以朱標隻能奢望用水泥代替高貴的一兩金子一塊的石板。如果嫌棄難看,就在水泥表麵鑲嵌瓷片等裝飾品。
    如果“偷工減料”做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皇宮,朱標真是絞盡了腦汁。
    朱元璋樂嗬嗬出謀劃策,對這種既有麵子,又不耗費太多人力物力的“偷工減料”喜聞樂見。
    “讓別人試就好,你跳什麽跳。”朱元璋說完,自己也上去跳了兩下。
    朱標道:“我隻是覺得很有意思。”
    朱元璋點頭:“確實很有意思。”
    朱元璋身後義子護衛三人組皆很無語。
    標兒還說自己和義父一點都不像,其實有些地方還是很相似。
    父子倆隨便貧嘴了幾句,然後朱元璋將身後一直觀察他們的老人介紹給朱標。
    朱標拱手:“老丈,請問來官衙有何事?若是生活有困難,可先登記,我一定盡力解決。”
    老人的聲音有些尖銳:“你能解決每個百姓的生活困難?”
    朱標愣了一下,心中大約明白老人可能的身份。他板著臉道:“不能,但隻要有手有腳肯做事,大約是餓不死的。但我並非神仙,若遇到家中不養,自己也無力的孤老殘弱,我也隻能眼睜睜任由他們餓死。實在是無法照顧到每一個人。”
    老人沒想到朱標的回答如此直白。
    他環視了一圈官衙附近正在攪拌水泥的百姓。
    百姓們聽了朱標的話,都對老人怒目而視。好像老人欺負了自家溺愛的孩子似的。
    知府是父母官,意思是知府要像父母照看子嗣一樣照看百姓。
    老人進入北京城的這一路聽聞的風聲,朱標是一個很好的父母官,沿路村莊都在村祠堂中給朱標放了供奉牌位。
    他一直在想,朱標和百姓相處的時候,是何等慈祥又威嚴的麵目。
    今日見到朱標,他才記起,朱標是如此年幼。而視朱標為父母官的老百姓,在與朱標當麵相處時,倒更像是溺愛朱標的父輩母輩。
    老人讀懂了百姓的怒氣。
    我們的標兒已經夠努力夠厲害,你這個外人在瞎嘮叨什麽?是不是想挨揍?!
    這話真是和他曾經舊友袒護孫兒時一模一樣。那時他繼續嘲笑,被舊友用掃帚趕出了門。
    而他和舊友吵鬧的府邸,已經變成了一座書院,裏麵傳來的朗朗讀書聲,居然是女子的聲音。
    舊友的府邸離後宮就隻隔著一麵牆和一條街。據說以後大明的後妃會從這裏開道門,直接出入女學,教導貴族女子讀書。
    真是荒誕。
    老人突然意興闌珊,沒有了任何和眼前小兒郎爭辯的心思。
    他對朱標作揖:“老朽……老朽大元中書省參議王亮。”
    他身後一像是子輩、又像是護衛的青年男子,一路走來沉默無聲的男子也抱拳:“草民大元樞密知院張玉。”
    朱元璋眼皮子一跳,立刻把朱標擋在身後。
    他三位義子本就站在他身前,聞言手握在了刀柄上。
    朱標也嚇了一跳:“啊……這……兩位快請起,我們進去說……別激動別激動,他們倆肯定是回來投靠咱們大明的好人!”
    百姓們舉起鐵鍬木棒,激動道:“知府大人,別被他們騙了,元韃子沒有好人!”
    其中一個高高壯壯,一看麵目就是蒙古人的漢子嚎得最大聲:“元韃子沒好人!他們從來不讓俺吃飽!”
    朱標苦笑道:“是不是好人,我先問問。放心放心,你們看,我爹和……燕王都在這呢。誰打得過燕王!”
    假裝自己是護衛,完全沒有記起自己是這幾人明麵上職位最高的“燕王”的朱文正呆愣了一會兒,才幫助朱標安撫百姓。
    我是燕王,我是經常去草原搶牛羊的燕王!有我在,不怕元韃子亂來!
    朱文正樸實無華的勸說話語,讓王亮和張玉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百姓們卻很吃這一套,紛紛安靜下來。朱標這才能從百姓們的包圍中,把王亮和張玉請進官邸。
    朱元璋大搖大擺跟在朱標身後,想看看這兩位殘元大官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這兩位南歸的殘元大官沒想賣什麽藥,他們隻是很單純的回來南邊而已。
    被趕回草原的大元皇帝太子二人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地位,迅速從大元皇帝變回了蒙古王。
    殘元許多漢人官吏搖身一變,繼續成為蒙古王帳中心腹;也有些漢人官吏在忠君思想和愛民思想中左右搖擺,無法對蒙古王重新變回奴隸主之後的殘忍視而不見,偷偷南逃。
    這些南逃的漢人官吏,大多死在了蒙古人、甚至自己人的屠刀下。王亮與張玉結伴,靠著張玉的勇猛,才能回到大明的土地上。
    朱元璋並不在乎那個一臉淒苦,可能是大儒的王亮。他十分好奇那個看上去很年輕的大元樞密知院。
    大元樞密院沿襲自大宋,是名義上最高軍事機構,其長官為樞密使。若是身上有其他官職的官員兼任樞密使,便稱“知院”。後樞密知院就等同於樞密使。
    大元樞密院中高官向來都是蒙古貴族。張玉居然能以漢人出身成為樞密知院,即便現在殘元朝廷無人,也足以證明其能力。
    朱標和兩位南歸大元官吏聊了一會兒,朱元璋心裏更癢了。
    張玉今年居然才二十六歲,如此年輕,可以在我手下幹活一直幹到標兒登基!
    朱標沒什麽看到人才的欣喜。雖然王亮和張玉很厲害,但大明這樣厲害的人又不是沒有。他們再厲害,也得老老實實去勞動改造營過一遭。否則一投降就能當大官,那些一直跟著大明的老將們心裏如何想?
    朱標也非常實誠地告訴兩人,會立刻照顧好兩人生活,但兩人無論以後是否出仕,都要去勞動改造營。
    “雖然很冒犯,但我不相信跟著大元北逃的官吏心中有百姓。所以你們得去學著和百姓幹一段時間的活,接一接地氣,知道老百姓的困難,我才能讓你們離開。”朱標道,“獎懲分明,這也是做給百姓們看。”
    王亮道:“如果老朽不同意呢?”
    朱標笑道:“接受了勞動改造就是我們大明人,之後是接受舉薦還是回家歸隱,都隨你們。如果你們不接受,那你們就仍舊是大元的官。我就隻能把你們關進監牢,該怎麽審判就怎麽審判。”
    王亮皺眉:“知府此舉,不怕寒了想要南歸的大元眾臣的心?”
    朱標道:“我隻在乎,會不會寒了大明官吏和大明百姓的心。如果你們跟隨元朝與我大明對抗,又跟隨元朝皇帝北逃,回來後立刻就可以高官厚祿,那置為大明流血犧牲的將士為何地!”
    朱元璋喜得人才的心被朱標的話一震,如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當即冷靜下來。
    他沉聲道:“標兒說得對。這就是我們大明的規矩。”
    王亮道:“從古至今,從未有如此對待降臣的皇帝!”
    朱標針鋒相對:“對。從古至今,皇帝輪流做,官宦隻要投降,就一直是大官。如我的想法,若拋棄了生他養他的土地,若拋棄這塊土地上的黎民百姓,這種人最好別回來了。但我無法與天下大勢所對抗,無法改變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豪強的事實。至少,要定下一個獎懲的規矩,讓牆頭草不至於搖擺得太容易!”
    被朱標評價為牆頭草,王亮頓時臉色非常不好看。
    張玉立刻為王亮辯解道:“王學士並非……並非什麽牆頭草。王學士也是一心為民,看清了大元皇帝的殘暴,才南歸。”
    朱標失笑:“現在才看清嗎?中原大地爛了多少年了?就算你二人足不出大都,大元皇帝修煉歡喜禪的時候,可是讓官宦女眷輪流入宮雙修。即使在有官員議事的時候,官宦女眷也不著寸縷,在一旁和喇嘛們修煉天魔舞。在自己或者同僚的女眷都被皇帝侮辱的時候,一心為民的好官們在哪裏?!還是說,元朝好官高尚到牧民才是民,自己身邊的親朋好友不算民了?!”
    張玉和王亮皆臉色蒼白。
    張玉看向王亮,嘴唇翕動:“這……這是真的?”
    朱標疑惑:“你不是樞密知院嗎?宮中的事你不知道?”
    張玉尷尬道:“我為行伍出身,剛當上樞密知院。”
    朱標:“哦。我說的是真的,你看他臉色就知道了。”
    王亮從牙縫裏擠出字來:“怪不得陳學士會被你罵死。”
    朱標理直氣壯:“我從來沒罵死過人。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讀書人一身浩然正氣,邪魔不侵,又豈會被人罵死?”
    王亮道:“那陳學士是如何死的?被你殺的?!”
    朱標更加理直氣壯:“堅固的堡壘隻能從內部攻破。我不過說了些實話,他就受不了。這難道不是他羞愧難容,自尋死路?”
    王亮站起來:“你!”
    朱標也站起來:“你什麽你?你如果對我說的話有意見,就有理有據的駁斥我。如果你駁斥不了我,就閉上嘴乖乖被說!這裏是北京,是元朝曾經的大都。宮中那些慘死的官宦妻女正瞪著眼睛看著你們這群好官呢!”
    朱標走到窗邊,將對著皇宮一麵的窗戶推開,轉身對王亮道:“來,你敢對著皇宮大聲說你問心無愧。說君恩君威如雷霆雨露,奉上妻女取樂君王也是臣子應得之義?說你所作所為無愧於皇天後土?”
    朱標一甩袖子,將手背在身後:“不過是讓你進勞動改造營,當一段時間普通老百姓,知道老百姓生活有多苦,知道自給自足有多難。之後以你的資曆學識,仍舊是人上人。就連這點苦都不肯吃,認為是對你的折辱嗎?!”
    王亮身體搖搖欲墜,張玉立刻扶住王亮的身體,不斷為王亮順氣。
    一個勇猛青年將領,快被朱標罵得哭出來了:“陳知府……不,朱知府,別罵了,別罵了,我去,我和王學士都去,我們沒有不去的意思,王學士隻是試探一下你,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官。”
    朱標背著雙手,昂首道:“我是不是好官,是百姓來評價。除了我治下的百姓,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評價我。”
    王亮咬緊牙關:“連你的皇帝也沒資格評價你?”
    朱標心中一突。媽耶,被套進去了。
    朱元璋平靜接話:“是。標兒這官是為老百姓當的,不是為皇帝當的。他官當的好不好,自有百姓評論。就算是皇帝,也沒有資格。這件事,皇上很認可。”
    朱標看了朱元璋一眼,道:“我們大明的皇上本身就是貧苦百姓,他比你們更懂何為好官。不要用你們淺薄的見識去評價一位偉大的帝王。”
    朱標說完,抬腿邁出門,衝進後院,高聲道:“唐大夫,唐大夫,救命!”
    已經發須雪白的唐大夫歎著氣從藥房裏走出來,聲如洪鍾:“標兒,你又惹什麽事了?”
    朱標立刻道:“我沒惹事,是事惹我!”
    唐大夫讓身後學徒背好藥箱:“來了來了,誰被你氣著了?”
    朱標尷尬:“嗯,一個,一個從草原回來的元朝舊官。”
    唐大夫腳步一頓,然後健步如飛。
    他怕慢一步,標兒又要再次創下“罵死老匹夫”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