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即融的潛規則(二更半合一一百三十六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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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南京更安全。”孔希友扶了一下額頭上的繃帶,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赴死的時候不怕死,被救回來後就不想死了。我這樣, 朱知省恐怕會對孔家更失望吧。”
    王賓一邊為孔希友換藥, 一邊笑著道:“公子若失望,便不會派我來保護你。世人都道公子年幼便上了戰場, 悍不畏死。實際上公子說他最惜命。公子還言,不惜命的人不畏死,算不上多高尚。惜命的人不畏死, 才是真的高尚。”
    孔希友沉默了好一會兒, 待藥快換完,才道:“朱知省大才大德。”
    王賓道:“公子說,若你想活下去, 就把這封信交給你。”
    王賓洗完手, 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這是公子為孔家之後……嗯, 公子說, 叫規劃。”
    孔希友先在衣服上擦幹淨手中的汗珠, 才謹慎地接過朱標的信。
    朱標在信中寫了自己預想中的孔家將來能做的事。
    這個時代要完全消除孔家對文人的影響不可能, 世家貴族除非來一場徹底的革命,否則不可能消滅。
    畢竟朱標自己就是最大的那個“貴族”。
    順應時代, 孔家仍舊可以起帶頭作用, 做很多事。
    聖賢書每朝每代都有刪改增補。將曆代刪改增補統計,以朝代為劃分整理,研究聖賢書在不同時代思想的變遷, 這對當今和後世讀書人思想的進步都很重要。
    其他人這樣做,恐怕需要很大的名聲來保護自身, 而且一定會有人攻訐。但孔家人這樣做,就是研究自己老祖宗的學說,旁的人不能說什麽。
    朱標要在大明盡可能的降低孔家人對讀書人的影響,但孔家人對讀書人的影響這件事本身也可以利用。
    現在大明周邊受儒學影響特別深,朱標計劃在各地開啟孔子學院,讓孔家人在國外任教,教導外國人研習儒家經典。
    文科的話語權,很多時候在於先入為主,即“解釋權”。朱標要趁著大明如今仍舊是世界第一強大的國家,用“孔子”這塊招牌,用“孔家”這個沿襲幾千年的世家貴族,來奪取話語權。讓以後世界文化領域的標準,都朝著東方華夏看齊。
    朱標可不想再在經濟學課上聽老師侃侃而談“契約精神是西方獨有的精神,東方沒有契約精神”,然後學生們舉例華國古代的契約時,老師道“你這個不符合西方契約精神的定義,不算契約精神”。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掌控孔家人,來推行朱標想要的“儒術”。
    從漢武帝“獨尊儒術”開始,儒家就已經變成了儒術,是帝王心術的一部分。孔家的爵位從“奉祀”到“衍聖”,不過是皇帝對孔家這個工具使用方式的變化。
    厲害的帝王掌控孔家,以使用儒術這個工具;軟弱無能的帝王被工具掌控,成為傀儡人。
    元朝將衍聖公高高捧起,難道是真心信服儒家嗎?
    他們隻是想要儒家成為他們鞏固統治的工具,用“君臣之忠”代替“華夷之辯”,便是他們的成果。
    朱標就算再不懂明朝的曆史,作為常識,也知道明清理學達到了最高峰,孔家的地位也被捧到了最高點,似乎“文臣之首”也是從明朝開始。
    朱標不懂洪武皇帝,但朱標懂自己的親爹。
    他爹當皇帝後,文臣們都誆他爹不懂,呈上來的奏折有大半都是陷阱。若他爹不是有幾位大先生心腹幫襯,不是有自己把關,以他爹的學問見識,要辨別忠奸好壞非常困難。
    在原本的曆史中,洪武皇帝與幾位大先生的關係估計沒有那麽好,也沒有一個生而知之的天才兒子,所有事都要自己摸索。
    在文臣都瞧不起他、不願意好好為他幹活的時候,為了拉攏天下文人為他所用,將孔家高高捧起,用掌控孔家的方式來掌控天下文人,確實是最快捷的手段。
    至於這麽做,會給華夏文明帶來怎樣的傷害……現在洪武皇帝是自己親爹了,朱標能夠硬氣地為他爹辯解,你還能指望一個二十七歲才開始啟蒙的文盲皇帝能有多深思熟慮,眼界開闊?
    漢高祖雖然也是半文盲,但漢初有百家餘韻,還有蕭何等從最初跟著他起兵、不圖名利隻圖國計民生的大才。
    我爹有什麽?有一幫同樣文盲但特別會打仗的窮兄弟?
    朱標想到為那群叔叔們啟蒙的時候,就腦殼疼。
    當然,作為皇帝,能力不夠就是原罪。但我爹有九成的錯,其他文武大臣的錯就沒有一成嗎!!
    現在有自己罩著親爹,朱標可以規避許多會給後世造成負麵影響的“道具使用方法”。
    他甚至可以用這些道具,為帝製的覆滅提前挖坑。
    不能因為道具是一把雙刃劍就不用。朱標相信,別的帝王能用好這把雙刃劍,他和爹也能用好。
    至於子孫後代?自己的事自己想辦法,還指望已經死透了的祖先嗎?
    朱標的信不厚,但上麵寫的“規劃”已經非常清楚。孔希友是個聰明人,看完這封信後,鬆了一口氣。
    不如說,孔家從最開始被捧起來的時候,就是被帝王當做工具使用。
    他隻怕帝王想要換個工具,將孔家這個工具徹底摧毀,一點機會都不給他們。
    再者,朱標這封信上的內容,讓他心生向往。
    “對外教化……”孔希友眼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
    當知道世界很大的時候,孔希友就萌生過能不能在更遠的地方傳播聖學的念頭。隻是孔家紮根於這片土地,不可能輕易離開。
    且這種事如果沒有朝廷支持,他也走不遠。
    就算當了衍聖公,也是被圈在曲阜被養著。如果能以大明的代表、以孔子後裔的身份出外傳播聖學,就算他的學識繼承不了聖人的衣缽,青史中的留下的名聲大約也能在孔家後裔中排上前列吧?
    哪個讀書人,沒有個青史留名的野心?
    “朱公子真是……”孔希友想了想,道,“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話來評價他。希望皇上能采納朱公子的意見。”
    作為唐大夫最得意的弟子,唐大夫現在精力不濟,他已經承擔了朱家大部分人的日常體檢工作。身為大夫,他是朱家最信任的人之一。
    所以朱元璋和朱標的身份,他已經隱隱猜到。“朱國瑞”對他猜到朱家真實身份的事心照不宣,讓他直接聽從朱標的任何命令,不需質疑。
    王賓還知道,自家公子也已經猜到了真相,但就像家主曾經瞞著公子那樣,現在公子也瞞著家主。
    這一家父子,真是有趣極了。王賓越來越慶幸自己留在了朱家。
    孔希友看著王賓的笑容,心中猜測,可能這封信,就是朱標在皇帝的授意下寫的。
    他在心底感慨,世人都說朱標手伸得太長,管得太寬。但他們可能不想承認,朱標所有做的事,都有皇帝授意。
    皇帝對朱標的信任,不僅是培養自己的心腹,也是為太子培養副手。
    若太子信任朱標,朱標對皇帝和太子的忠誠又不變質,繼續謹慎不攬權,或許下一個兩代帝王盛世指日可待。
    孔希友想著那樣的盛景,不由心生澎湃。
    此時此刻,他才有了自己是大明人的感覺。
    當常葳護送曲阜的百姓進京的時候,孔希友的也前後腳進京。
    朱元璋假稱生病,罷朝幾日。當他重新召開朝議,讓曲阜的百姓和南孔的族人進宮時,滿朝文武百官都感到了氣氛不對勁。
    當他們看到朱元璋身邊浙東四先生和浙東二儒五人宋濂:咳……)全部到齊,丞相葉錚和已經致仕的前丞相李善長也坐在皇帝一旁竊竊私語時,感到氣氛更加不對了。
    當朱升和季仁壽兩位已經養老的大儒出現時,想要為衍聖公說話的文臣們的心落到了低穀。
    皇帝居然把最先投奔他的心腹文人全叫到了朝堂上,這次廷議恐怕不好對付。
    他們在朝堂上東張西望,希望看到一張很多人都很陌生、但名聲已經如雷貫耳的年輕人。
    還好,朝堂上沒有出現一個穿著知省官服的不認識年輕人。
    急忙趕回來為女兒助威的常遇春遭遇了趙德勝的交頭接耳:“老常,標兒怎麽沒來?我還以為皇上會把標兒叫來呢。”
    他身後也有人小聲附和:“對啊,這時候把標兒叫來,誰還能辯得過標兒?”
    常遇春趕緊道:“肅靜!現在是上朝!”
    常遇春在心裏道,標兒現在若是過來,恐怕還沒張口說話,這朝堂上能暈好幾個。
    標兒出現在朝堂上,肯定不是穿知省的官服,而是穿太子的禮服了。
    當宮人奏樂,朱元璋從後堂一步一步走向龍椅,俯身看向群臣的時候,朝堂立刻鴉雀無聲。
    朱元璋待群臣跪下後,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才緩緩道:“眾卿……平身。”
    朱元璋低沉渾厚的聲音響徹朝堂,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今日一定要和皇上辯個明白的大臣,居然心頭一慌,起身時雙腿居然有些發軟。
    常葳帶來的不隻有曲阜的百姓,還有衍聖公和其嫡係族人。
    衍聖公起身後本想喊冤,但他抬頭看著朱元璋冷漠的視線,早就想好的話語梗在喉頭,仿佛失去了聲音。
    他的心髒因驚懼而狂跳,跳得仿佛要代替他的話語從喉嚨裏崩出來。
    洪武皇帝一言未發,隻是一個冷漠的視線,就讓衍聖公腦海一片空白,嚇得幾近癱軟,差點再次跪回地上。
    “朕很尊重孔聖人。”朱元璋平靜的目光掃視了一眼群臣,一字一頓道,“若有人給孔聖人抹黑,朕決不輕饒。”
    朱元璋此話,聽在群臣耳中,有兩個含義。
    誣告是抹黑,孔氏族人做了惡事也是抹黑,無論哪個,皇帝都不會輕饒。
    很多文官都想出列,但朱元璋經過幾次殺戮,積威甚重,在朱元璋點名前,他們不敢出列。
    “常葳,你先說。”朱元璋看向武官隊列最末尾的年輕女將。
    “是,皇上!”常葳抱拳出列。
    她呈上了曲阜百姓的證言和自己查找的證據:“相關苦主已經在外等候。”
    朱元璋粗略看了一遍證言和證據之後,他揮了揮手,內侍將證言和證據拿給大臣們過目。
    因為孔家和文臣息息相關,所以證言和證據先從文臣這裏輪轉一遍,才到武將手中。
    武將們翹首以盼,看熱鬧的表情都快控製不住了。
    文臣們依次查閱時,一個大臣突然發難,大喊“這是誣告”,並撕毀證據,要將幾頁紙張吞下去。
    朝堂立刻變得一片混亂。
    常葳冷眼看著大臣們或真或假的驚慌,抱拳稟奏道:“百姓們的聯名信和證據原件,末將已經快馬加鞭送與皇上。這些證言和證據是印刷的附件,諸位上官不用擔心證據缺失。”
    說完,常葳在朱元璋許可後,呈上來一箱證言證據,依次分發。
    大臣們的表情都很精彩。
    既然是印刷的附件,為何不早說?這女將難道存了一顆看笑話的惡劣心思?還是說,有這種惡劣心思的是皇帝?
    “拖出去。”朱元璋嗤笑一聲,下令道。
    宮中侍衛立刻上前,將引發鬧劇的文臣嘴堵住,像拖死狗一樣拖出了門。
    劉基出列,義正詞嚴道:“諸位大人都是飽學通禮之士,若有異議,該有理有據地說,怎麽跟市井無賴偷雞摸狗被抓了現行似的,道理還沒講,先在地上滾上了,這可有辱斯文。陛下,若再有擾亂朝堂中,該以失禮之罪論處。”
    許多文臣對劉基怒目而視。佞臣!
    朱元璋微微頷首:“準奏。”
    劉基遺憾退下。
    他還以為自己指著鼻子罵了,一定會有忍不住站出來和他辯論,怎麽沒人呢?
    李善長回南京後,特意告訴他標兒這次不僅差點罵死孔家後裔,等別人緩過來之後,又把別人罵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喊對不起孔聖人朱標:你繼續編?)。
    “劉伯溫啊,你口才不行啊。”
    劉基氣得胸口疼。
    趁著標兒還沒上朝,劉基現在要抓緊時間輸出。要是標兒來朝堂了,還有他開口的機會嗎!
    劉基把想要為衍聖公辯駁的文臣的話堵回去後,他們終於能安安靜靜把證據證言看完。
    在知道常葳搬了一箱子複製件來後,他們就不做這些在朝堂之上毀滅證據的魯莽事了。
    想到這裏,他們心中有些遺憾。
    如果剛才毀掉的是原件,常葳要再收集和整理一次證據證言,會花費很長時間。在這期間,他們一定能讓全天下的文人給皇帝施壓,讓皇帝釋放衍聖公。
    在這些人看證據證言的時候,朱元璋的視線掃過眾人的臉,心中的火氣越來越大。
    他看得出來,這些人中大部分人,對證據證言並不在意。
    或許,他們都能看出這些證據證言是真的。
    但這是真的又如何?
    孔家是傳承了幾千年的世家,吞並良田,逼良為奴,低買高賣,這些事剛崛起的豪強都能做,孔家自然也做得不少。
    這可是真正的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難道不該有這些權力嗎?
    曲阜就是曆代帝王送給孔家,供奉孔家的私產。孔家如何處理私產,不是他們自己決定嗎?
    隻有被煽動來不顧一切拯救衍聖公的年輕書生們才會為衍聖公光輝下隱藏的黑暗肮髒憤怒,忍不住燒掉了衍聖公府邸。朝堂上的文臣們已經是看透一切的賢能之人,他們不但不會憤怒,還會認為這是孔家應得的“尊重”。
    他們中一些人甚至希望,以後皇帝都能對世家大族抱有這樣的尊重,這才是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太平盛世。
    李善長致仕後,百官中不再留有他的位置。他被朱元璋特別恩許,在龍椅旁侍立。
    他看到朱元璋眼中血絲彌漫時,知道這位本性並不和善的帝王心中已經起了殺意。
    他立刻小聲道:“標兒曾經說,潛規則就是見不得人的規則。他們現在對孔家的罪行滿不在乎就是因為他們秉承的潛規則,皇上隻要將潛規則拉出水麵,給天下百姓看,他們就會像傳說中的鬼魅一樣,融化在陽光下。”
    朱元璋閉上眼,沉聲道:“朕知道。李公不用擔心,朕明白此時不能用屠刀,而是該用文人的手段。標兒和常丫頭已經演完了上半出戲,朕演不好下半出戲,就對不起他二人了。”
    李善長鬆了口氣,道:“陛下放心,若這出戲演完,他們比死還難受。”
    朱元璋心頭這才放鬆一些。
    李善長看著朱元璋眼中血絲退去,垂首退到一旁,不再多言多語。
    之後朝堂局勢被朱元璋穩穩把控住。
    他傳來證人苦主,與當事人當麵對質。
    文臣們本以為孔家人學富五車,肯定能說會道,怎麽也能把那些沒讀過書的草民辯得啞口無言。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那些本應該笨嘴笨舌的草民,居然說話條理如此清楚,雖渾身顫抖,怕得不行,卻也用事實駁得孔家人說不出話。
    而且這些事實,全部都伴有人證。那些人缺胳膊少腿,都指天發誓自己真的是被孔家人所害,皇上和諸位大人們可以去曲阜隨便抓個人問,人盡皆知。
    他們痛斥,孔家人將曲阜看做私產,做事從不顧忌,毫無掩飾,所以這種事都是光天化日之下發生,隻要去曲阜,隨地都是證據。
    “諸位大人,為什麽你們每次來曲阜,都不睜眼看看我們,看看我們過的是什麽生活!”一位老人可能也是文人,說話條理非常清晰。
    他痛心疾首,淒厲哭訴的模樣,連心硬如鐵,認為孔家應該有這個待遇的文臣們都忍不住移開視線。
    他們畢竟不是純粹的惡人,還是有一點惻隱心的。
    若是純粹的惡人,朱元璋早就看透他們,把他們的腦袋砍下來掛在竿子上震懾百官了。
    “因為孔聖人的光輝太耀眼了,他們隻看得見孔聖人,看不到黎民蒼生。”一位渾身打著繃帶的老者在旁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上前。
    眾人都疑惑地看著那位老者,不知道何人敢無詔上前。
    “草民孔希友,衢州孔聖人後裔,拜見皇上,皇上萬歲。”孔希友在旁人攙扶下,對朱元璋三叩九拜。
    朱元璋臉上展露笑容:“孔卿請起,賜座!”
    眾大臣震驚。
    衍聖公一脈更是震驚無比,看向孔希友的眼神帶著一絲惡毒。
    他們都已經想到了,南孔此刻出現,一定是想趁著北孔被告,謀奪衍聖公的爵位!
    “草民不敢坐。草民此次來,是自首。”孔希友淚流滿麵,“衢州孔家治下不嚴,旁係和下仆犯下諸多劣跡。草民愧對孔氏清名,愧對孔聖人。”
    孔希友再次磕頭:“請皇上責罰!”
    眾人再次震驚。
    南孔這是要幹什麽?他不是來落井下石,奪取衍聖公爵位的嗎!
    孔希友出現,讓許多看著百姓控訴衍聖公,仍舊心裏穩得如老僧坐定的人開始慌張了。
    這件事完全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這時候,他們中的一些人,突然想起孔希友當初曾來到南京拜見皇帝,當皇帝讓人將他們送到北京,說與朱標交流。
    當時他們並未在意。
    朱標雖然有諸多惡名,但才學確實在朝中能排得上號。
    且他們猜測,朱標身為輔佐東宮第一臣,恐怕一直被皇帝隱藏起來的朱太子就藏身在北京。
    皇帝讓孔希友去北京,或許是讓他們去見太子。
    當時衍聖公的地位也很安穩,雖然皇帝沒有承認衍聖公的爵位,但也沒有收回他們的權力。所以皇帝將南孔遣走,文臣們都認為,皇帝是在向現在的衍聖公示好,表示衍聖公不會被南孔取代。
    現在孔希友出現在這裏,不僅身負重傷,還直言南孔有罪,這種讓人摸不透的鬼魅手段,讓他們想到了一個人——朱標。
    朱標還是陳標的時候,就智多近妖,為皇帝出謀劃策,軍事上才能不輸於徐達、常遇春等老帥。
    朱標對陣幾次文人計策的時候,也多次使用匪夷所思的手段,一擊製敵。
    這次常葳的手段倒是她父親常遇春作為屯田元帥常用的堂堂正正的魯莽手段,但孔希友的出現,很明顯擁有朱標的風格!
    文臣們內心忍不住顫抖。
    這朱標,他居然……
    他們思來想去,就算朱標已經把棋路給他們擺出來了,他們居然仍舊看不透朱標下一步要走什麽!
    龍椅上,朱元璋冰冷的麵容上已經浮現出了笑意。
    他看出來,群臣終於開始慌張了。
    爽!
    朱元璋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著標兒穿著太子禮服,走到朝堂上與眾位大臣見麵的場景。
    那時候,朝堂裏會暈幾個?
    會不會直接嚇死幾個?
    這樣標兒戰績再次增加,不罵都能死人!
    ……
    北京城,朱標難得給自己放了一天不在官員假期的假,端著茶看向南京方向。
    “老師,你在擔心嗎?”得知今日南京要召開大朝會,將衍聖公的事定下後,孔佑自己擔心得不行,坐立不安。
    朱標吹開茶葉,道:“我當然擔心。”
    孔佑隻是隨口一問,他還真沒想到自家萬事料定的老師居然也會擔心。
    孔佑好奇道:“老師也會擔心?”
    劉璉插嘴:“伯澤,我還以為一切都在你預料中。”
    伯澤是朱標為弟弟們取字的時候,順便給自己取的字。
    朱標道:“就算一切在我預料中,我也會擔心。世事無常,萬事萬物都處於變化中,我不能窮盡所有變化,隻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然後,便是相信南京朝堂上的人了。”
    宋璲喃喃道:“相信嗎……”
    朱標點頭:“我相信皇帝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我相信朝堂上大部分大臣心中良知尚存,我更相信滿朝文武對皇帝、對大明忠心者占絕大多數。”
    “在朝堂上,其實道理和對錯有時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朝堂上的人是堅持對還是錯。”朱標順便為孔佑和弟弟們授課,“隻要皇帝和大部分大臣堅持正確,那麽即使正確的這一方勢力更弱小,事情也會傾向於正確。因為皇帝是執牛耳之人。”
    朱同用手撐著臉,歎氣道:“標兒,聽多了你說的話,我對世間事少了許多期望,多了許多無奈。”
    朱標笑道:“現實就是這麽無奈。所以我等官吏才要堅持正義,讓無力之人不要太無奈。”
    朱同、劉璉、宋璲三人站起來,對朱標作揖道:“是,聽從知省教誨。”
    孔佑和朱標的四個弟弟也站起來作揖。
    朱標擺擺手:“隨意聊天,放輕鬆些,多擾興致。”
    眾人失笑,緊張無比的孔佑也忍不住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南京城。
    在孔希友出現後,朝中鉚足了勁想要在朝堂上與朱元璋爭論的文臣們無力且茫然。
    南孔強烈要求取消衍聖公爵位,將孔聖人的祭祀收歸朝廷所有。以後孔聖人與孔家後裔脫鉤,就算孔家有再多不肖子孫,也不損孔聖人清名。
    從理智而言,這對全天下尊重敬仰孔子的讀書人而言都更好。
    他們思來想去,居然想不出一個理由,去阻止這件事。
    連正在喊冤的衍聖公一行人,都啞口無言,不知道如何辯解。
    即使他們認為自己應該躺在孔子的蔭蔽下享福千秋萬代,但以孔聖人後裔的身份,這種話能說嗎?!
    不能。
    潛規則就是不能公之於眾、宣之於口、暴露在陽光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