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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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下了一場雨,地麵濕漉漉的,街邊的梧桐葉被打濕,隨風飄落,桑棉看著落到腳邊的落葉,火紅枯敗的色澤,像是一團燃燒的烈焰,被風雨侵襲、熄滅。
    因是早晨,廣場的人不多。她在寒風中等了一個小時,才見同行的師兄陳升從酒店裏出來,身上隱約帶著酒氣,言不由衷地笑道:“桑棉,等很久了吧。老師昨晚跟幾個教授喝多了還沒起來,所以才讓你過來一趟。”
    “這是老師講座的ppt,你拿去跟主辦方交接一下,對了,交流會結束之後還有一個晚宴,老師讓你也去,說這關係了學院明後年的資金讚助。”
    陳升看著桑棉那張清冷美豔的巴掌小臉,眼裏閃過一絲的驚豔,看了三年,還是時不時覺得驚豔,隻是桑棉這人清冷桀驁,軟硬不吃,不懂變通,連導師的麵子都不給,難怪導師沒事給她穿穿小鞋。
    昨晚他打電話讓她來酒吧,結果電話當場被她掛了,這次老師帶她來北城參加學術交流會也是看中了她的美貌,桑棉要是搞砸了晚宴,那她明年的博士畢業也就泡湯了。
    桑棉沒說話,細長的眼眸微抬,她肌膚冷白,瞳孔烏檀色,像是浸潤了百年的檀木,清潤潤的,在微寒的冷風裏,看的陳升呼吸微窒,引得無數路人回頭。
    “身邊沒助理,看著不像,不過我總算相信,真正的美女在民間這句話了。”
    “氣質好絕呀,清冷冷的,又高又瘦。”
    桑棉情緒極淡:“晚宴我去不了。”
    陳升見她拒絕,有些惱羞成怒:“桑棉,你真的不想畢業了?我記得你是嵐縣人吧,這次參加晚宴的都是數學界的大拿和金融界的巨鱷,是寒門子弟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階層。
    老師有意帶你進這個圈子,你別仗著長得漂亮就不知好歹,惹怒了老師,你博士畢不了業,連工作都不好找,到時候連大西北都待不下去,何況是繁華的北城。”
    陳升也不怕得罪她,桑棉進校時就因為美貌轟動一時,男生們早就把她的事情扒的幹幹淨淨,出身寒門,父母不祥,隻有一個年邁的姥姥,這幾年獨來獨往沒見有什麽顯貴的親戚,而且為人清冷,隻知道埋頭做研究,拒絕的追求者能繞著西北的荒漠十圈。
    同樣出身寒門,他跟在導師後麵卑躬屈膝,憑什麽桑梓這麽傲氣?追不到便打壓毀掉,這讓陳升內心隱隱有些興奮。
    桑棉垂眼將文件袋放進包裏,淡淡說道:“北城適合你這樣的。”
    適合他這樣利益熏心的人留下來,一輩子廝殺也進不了真正的名利場。
    陳升見她油鹽不進的模樣,酒氣上頭,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威脅道:“桑棉,老師說了,這是學院的任務,你必須去,不然就別回去了。”
    陳升還沒碰到她,就覺得胳膊一痛,被人反剪到了身後,頓時罵罵咧咧:“你t誰啊?”
    盛時一個漂亮的擒拿術將陳升扭到一邊,一手拎著剛買的精致點心,一邊懶洋洋地道,“好狗不擋道,下次出門時記得栓好狗鏈子。”
    草哦,今天是什麽悲喜交加的好日子,他拍了五個大夜的戲,好不容易殺青回來,就被人使喚來買什麽網紅點心,然後遠遠就看見了廣場上等人的桑棉,嚇得他險些摔了個狗啃泥。
    桑,桑棉?桑棉回北城了?霧草,北城要變天!
    盛時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取下墨鏡,桃花眼彎起,衝著桑棉露出大大的不值錢笑容:“桑老師,好巧,你回北城了嗎?”
    桑老師?
    陳升捂著險些被扭斷的胳膊,滿肚子怒火地看向桑棉,又看向高大帥氣桃花臉的盛時,認出他手腕上鑲鑽的手表,頓時臉色一變,這手表價值一百多萬,他隻在雜誌上看到過。
    桑棉什麽時候認識這麽有錢的男人?他還叫她桑老師?靠,這男的跟桑棉差不多大吧?回北城?桑棉不是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嵐縣人嗎?
    信息太大,要素過多,陳升嚇得酒都清醒了幾分。
    “盛時?”桑棉認出他,臉色微白,聲音比平時壓低了幾分,渾身猶如墜入冰寒刺骨的深淵,塵封多年的人和事如潮水洶湧而至,無光、至暗、窒息,險些將她淹沒。
    盛時桃花眼笑眯眯,內心已經刮起了十級台風,天翻地覆了。
    桑棉竟然回北城了?當年司哥發了狠,讓她永遠別回來,不是,司哥也在這裏啊,除了司燼,誰敢一大清早的使喚他來跑腿買點心?
    盛時正要找那輛紮眼的庫裏南,手機響了,和平暴躁的聲音傳來:“盛桃花,你買個點心買到美國去了?司哥讓你趕緊團成一團滾回來,一會兒還有事兒。”
    催你大爺!盛時看了看麵前美的清冷淡漠的桑棉,斟酌再三,開了免提說道:“馬上回來,廣場上碰到了一個熟人,是桑老師。”
    電話裏死一般的沉寂,連一貫暴脾氣的和平都安靜如雞。
    盛時屏住呼吸,有些忐忑。其實桑棉跟他們差不多大,隻是當年高考省狀元的桑棉給學渣廢柴的司哥做過一段時間的小老師,輔導過他的功課,他們才被司燼逼著喊她桑老師,不準喊她的名字。
    沒有想到習慣是如此可怕的東西。
    幸好他沒說桑棉兩個字,司哥聽不得這兩個字,會瘋,那人瘋起來隻有他外祖父能管得住他,那段腥風血雨的過去現在想想還令人心悸,隻是七年過去,司哥性情大變,變得他們都有些不認識。
    也許司哥真的從那段過去裏走了出來。
    電話裏無人說話,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傳來掛斷的“嘟嘟”聲。
    盛時傻了眼,掛了?
    不遠處黑色霸氣的庫裏南油門一踩,呼嘯而過。
    “草,連老子都能丟下?”盛時低咒了一聲,連忙火急火燎地將手上包裝精致的點心盡數塞給桑棉。
    “桑棉,有事你給我打電話,這麽多年,號碼都沒變。”盛時拔腿就去追庫裏南,走前還狠狠瞪了一眼陳升,滿是威脅。
    “桑棉,那車是不是庫裏南?”陳升失聲叫道,看著桑棉的眼神瞬間變了。
    桑棉垂下眼睫,滿身幽暗,卷翹如鴉羽的睫毛似是隔絕了所有的天光,直到那輛車消失在北城的寒風裏,她才低低一笑,自嘲且荒涼。
    這樣也好。
    要下雪了。這是他們分開的第七年冬。
    庫裏南一路飆出去,和平踩油門的腳都有些發抖,從後視鏡裏看到追趕的盛時,將車停靠在路邊,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後座的司燼。
    司燼靠在後座,長眸半闔,俊美的麵容半隱在暗處,一派精致斯文的模樣,喜怒未知,唯獨半搭在座椅上的手,似是在隱忍著什麽,手背青筋隱現。
    和平不敢出聲,心裏將盛時罵的狗血淋頭,這一天算是攪和了。如今的司燼有多優雅自製、深沉理智,當年的他便有多張揚肆意,瘋過的人,清醒過來,最是理智。
    盛時怎麽敢的?就算桑棉真的在北城,他也應該當沒看見。<的還是人嗎?就這樣把我丟路邊,草,老子就應該自己開車來。”盛時險些把鞋跑掉,拉開車門,看了一眼後座的司淩,莫名打了一個寒顫,飛快地去副駕駛座。
    和平朝他使了個眼色,你小子完了,從接到那個電話開始,司哥一句話沒說,但是周身散發出來的寒意能凍死人。
    “糕點呢?”低沉嘶啞的聲音從後座傳來,帶著一絲迫人的壓力。
    “給,給,給……”
    後麵的話怎麽都說不出來,他下意識把司哥要吃的糕點全都給桑棉了,哦草啊,真是奴性。
    “叮——”打火機發出清脆如玉石的聲音,幽藍色的火苗竄起,煙草味夾雜著壓抑的危險氣息交融在一起。
    盛時和和平齊齊打了個寒顫。
    司哥戒煙很多年。似乎是跟桑棉在一起後,就戒煙了,說女孩子吸二手煙不好,那時候還勒令他們也戒了。
    這麽多年都沒有再抽過煙。
    誰能想到昔年仗著家世橫行霸道的北城三惡霸,後來一個進娛樂圈當了明星,一個進了翻譯院,還有司哥進了軍區一路高升之後,突然之間腦筋不好,棄軍從商了,並且在商圈混的風生水起,險些氣死他爹和他外祖父。
    這次三人好不容易都有時間,決定小聚一天,結果一大清早竟然遇到了桑棉。
    天要亡他。
    盛時哆嗦了一下:“司哥,我重新給你買一份?”
    這都是什麽癖好,好端端的怎麽就愛上甜食了。
    “算了,不想吃了,開車。”男人低啞開口,俊美麵容冷硬如玉石,從頭到尾沒有問過一句桑棉,唯獨指尖夾著的煙,忽明忽暗,透著一絲猩紅,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