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飛艇旁的見麵之後, 斯科特和艾倫終於被帶到了居住的地方。
    格雷格家族雖然正在麵臨著不小的危機，但它畢竟也算是個老牌的帝都貴族, 不管是宅邸的大小還是設施的豪華程度, 都足夠讓人看出他們的底蘊。
    斯科特將專門被安排過來的仆人揮退後，就在克勞德先生的口中聽到了有關於懲戒騎士的事情。
    “通過獻祭而得到的裁決的力量？”少年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隨著對於異世界了解的不斷加深，斯科特越來越能夠認識到, 在這個充滿了奇幻力量的大陸上麵, 想要獲得力量的途徑遠不止一種。
    他本身那如同作弊一般的係統和天賦樹就不說了，奧莉薇亞銘刻在皮膚之上的魔法陣、杜魯克那能夠提升天賦的進化藥劑、以及現在這位尤利西斯的兄長所成為的懲戒騎士，通通都是他們獲得額外力量的途徑。
    雖說每個人想要獲得力量的原因都各不相同、辦法各不相同，連最終的結果也各不相同；
    但或許就是這種不同，才構成了這個存在著無數種可能與不可能的異世界吧。
    就像是克勞德先生所說的那樣，懲戒騎士通過獻祭一部分的自己而獲得另一種麵貌的自己, 這同樣也是少部分人會做出來的選擇。
    ——斯科特原本是這樣認為的。
    隻是，他看著克勞德先生那樣鄭重又憂慮的樣子, 總覺得事情可能並沒有對方介紹的那樣簡單。
    “克勞德先生, 關於懲戒騎士的事情，你是不是還有什麽沒能說完？”
    斯科特詢問說。
    金發碧眼的騎士先生一怔，接著歎了口氣。
    【為什麽那孩子會走到這樣的一步呢？】
    【你知道從皇室的卷宗記錄以來到現在, 一共出現過多少個懲戒騎士嗎？】
    他看著斯科特。
    灰發的少年搖了搖頭，而克勞德先生緊跟著說——
    【隻有三個。如果加上他的話, 那就是第四個。】
    【而距離上一個懲戒騎士出現的時間, 應該已經過去了七百年。】
    他在初見那個叫做德裏安·杜萊特的繼任者時，隻以為對方的外表是和當初的自己一樣，說不定隻是不太擅長做出額外的表情, 才會顯得整個人像是雕塑一樣。
    但發現了德裏安手臂上那枚象征著裁決的刺青時, 克勞德沒辦法再用上麵那個借口說服自己了。
    他剛才沒有告訴斯科特的是, 懲戒騎士所需要獻祭的東西與獲得的東西之間並不構成平等的關係。
    “裁決”是神明才能擁有的權柄，就連皇室也僅僅是依靠著法律和製度來達成裁決的表象，無法脫離這些被默許的框架去單獨執行。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擁有被許可的“裁決”權力，身為人類的騎士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也就可想而知。
    這是絕不可能平等的交易。
    從這個職業的誕生以來，每一個成為懲戒騎士的人，幾乎都是懷抱著近乎絕望的心情與過去，去賭出一個能夠以裁決來改變的未來。
    隻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這樣的未來的——宣誓獻祭之後，能夠成功的概率也是個相當殘酷的數字。
    這也是有關於懲戒騎士的記載如此稀少和罕見的原因。
    不過······最少那個繼任者是成功了的。
    雖然不知道那青年究竟獻祭了什麽東西，但是成功了的懲戒騎士毫無疑問將擁有著更大的力量與權柄，當他所判斷某個人或某件事“失格”的時候，就連教廷都沒辦法反駁審判的結果。
    ——那是神明的權柄所作出的判斷，
    每個人都知道，懲戒者在成為懲戒者之後，就永遠依照正義與準則行事，不可能存在任何的私心。
    因為，作為規則之下的公平——
    假如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所裁決對象的失格，那麽同樣的裁決也將會在第二天落在懲戒者本人的身上。
    斯科特放在膝蓋上的手掌微微收緊，他的腦海中又一次出現了剛才那位德裏安騎士長的麵孔，終於知道對方身上那如同塑像一般的“非人感”究竟從何而來——
    懲戒騎士這一職業，簡直像是獻祭了自我、從而變成一把鋒利的寶劍似的。
    或許是受到了旁邊那變得沉默了的克勞德先生的影響，斯科特的心中也忍不住浮現出了相似的念頭：
    究竟是什麽讓尤利西斯的兄長走到了這樣的一步呢？
    而對方剛才特意來給予自己的那個忠告······
    斯科特又回想起了剛才抵在自己頸間的冰涼劍鞘，“不要露麵”、“太弱了”，這樣的評價與勸告放在第一次見麵的兩個人之間，似乎有點過於突兀了些。
    這難道真的隻是因為尤利西斯的關係所以做出的指點嗎？
    再三考慮之下，斯科特似乎都沒有理由去拒絕德裏安騎士長的忠告。再加上，他本人也不是熱愛出風頭的性格，低調行事對於斯科特本身來說並沒有什麽壞處，視線聚焦於身上才會增添更多的麻煩。
    但唯一有問題的地方在於，
    他先前才與格雷格家族的人達成了協議，在這次合作中，斯科特有義務作為格雷格家投資的人選來出席那些社交場合、並且在學院競賽中努力取得名次。
    斯科特還沒有想好要如何與坦尼森先生進行溝通，反倒是對方先主動找上了門來。
    剛一見麵，坦尼森·格雷格就已經相當自然地開口說道——
    “這段時間休息的還好嗎？如果有什麽不適應的地方盡管對我們開口，畢竟帝都學院的通知還要稍微等上兩天，在那之前如果有想去哪裏玩的地方，請務必帶上這個——”
    他的手臂一揮，兩隻精巧的長條盒子就已經出現在了他們中間的矮桌之上。
    斯科特將自己要說的話先咽了回去，轉而伸手拿起了其中的一隻盒子，將它打了開來。
    “這是·····”
    少年一愣，看著裏麵靜靜躺著的那隻銀灰邊框的眼鏡，不明白對方究竟是什麽意思。
    坦尼森見狀，主動解釋道：“這是格雷格家族所擅長的某些小辦法，隻要戴上這個眼鏡，就會減弱自身的存在感，也很難成為被人注意的焦點。”
    “除非你主動在商業街上大喊幾句，或者是在皇宮裏麵奔跑，否則它的功能都會一直保持有效。”
    斯科特拿出眼鏡的手頓了頓，他抬頭看向對麵那擁有著淺藍色頭發的文官先生，對方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露出一個斯文的笑容來。
    難道說，坦尼森先生的意思是······
    “另外一個是給你的同伴的，他或許比斯科特小先生更需要這個——對了，如果要外出的話，記得提前與女仆說一聲，格雷格家族的護衛將會保護兩位的安全。”
    “協議上所說的······”
    斯科特還沒說完，就看到坦尼森搖了搖頭：“不用擔心這一點，這段時間似乎也沒有多少值得在意的社交場合，等到學院競賽開啟之後再做準備也不遲。”
    他笑眯眯地說道。
    謊言。
    斯科特幾乎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判斷。
    如果不是在飛艇上從對方口中聽到了十多個宴會上發生的故事作為前情鋪墊，斯科特說不定真的會相信坦尼森那句“沒有值得在意的社交場合”的話。
    很顯然，格雷格家族一開始的打算絕對不是現在這樣低調，甚至還為他們有可能的出行提供了隱藏存在感的道具。
    假如真的到了需要有價值的人才來為家族撐場麵的地步的話，就算坦尼森第二天就宣布要參加早中晚三場宴會，斯科特也絲毫不會對此感覺到驚訝。
    所以，他們的態度發生改變的原因······又會是什麽呢？
    不知為何，斯科特的腦子裏下意識的浮現出了德裏安騎士長的樣子來。
    說到底，這剛好也跟對方的勸告不謀而合。
    連這也會是一種巧合嗎？
    斯科特注視著麵前那兩副精巧的眼鏡，像是在隔著它們，注視著什麽讓他費解的難題。
    但最終，少年還是收下了它們。
    “我明白了，坦尼森先生。”他回望著對麵的青年，“那麽在帝都學院的通知來臨以前，我跟艾倫就麻煩你們了。”
    ——
    和斯科特的揣摩與沉思不同，在聽說了這件事後，艾倫表現的非常高興。
    “我還擔心接下來要變得忙碌起來，沒時間在帝都好好逛逛呢！”
    他興致勃勃地拆開了自己的那隻眼鏡，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研究：“真是稀奇，這也是魔法道具的一種嗎？感覺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也沒找到那些讓人頭暈的文字。”
    “那是魔法符文，艾倫。”斯科特隨口糾正著同伴的錯誤叫法。
    他們的房間並沒有挨在一起，艾倫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也是斯科特在轉交眼鏡的同時，打算聽聽對方接下來的安排。
    沒有什麽比保持低調更簡單的事了——就像是坦尼森先生所說的一樣，既然也不知道馬上要做些什麽，倒不如逛一逛這個號稱整個大陸的中央城市的地方。
    而在這方麵艾倫顯然比他更加擅長。
    “還用安排嗎？”紅發的少年在聽說了斯科特的意向後，詫異地反問道。
    “當然是——”他拖長了語調，然後變魔術一般從腰後抽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按照這個來！！”
    斯科特看著那冊子上麵碩大的《帝都風情錄》幾個大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先吐槽這樣奇怪的名字，還是該吐槽艾倫在變出書籍本子的方式上格外“喬治化”的風格。
    “我在東厄城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喬治怕是做夢也想不到，我不光要在帝都逛他看不到的風景，還要從他那對家的情報販子那裏購買情報！”
    艾倫興奮地把冊子揮地嘩啦嘩啦響，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又給自家老大增添了第三個槽點。
    對家的情報販子？
    斯科特的腦袋上升起了一個問號。
    算了，看艾倫這個信誓旦旦的樣子，這應該會是一個可靠的行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