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清醒既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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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說,我晚上會想。”洛嶼說。
“那就一直想,翻來覆去地想。”顧蕭惟說完,夾著煙的手晃過了洛嶼的麵前,食指的指尖蹭過洛嶼的鼻尖,像是在逗一個孩子。
洛嶼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目光一直看著顧蕭惟,他側過了臉,咬住顧蕭惟手中的煙,將它含在了唇間。
顧蕭惟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洛嶼已經後退了一步,直起腰,看著顧蕭惟笑。
“誰沒出格過呢?”洛嶼輕輕吸了一口。
“什麽?”顧蕭惟問。
“你猜啊。”洛嶼彈了彈煙灰,自帶幾分瀟灑,火星在他的唇邊忽明忽暗,他坦蕩地路過顧蕭惟。
然後就走了。
下一集電視劇又開始了,小琴和葉盛宜他們激動萬分。鴨脖啃完了,沙發前的茶幾上是一堆殘骸,洛嶼正好在旁邊坐下。
“洛哥,你不跟顧哥一起看啦?”小琴好奇地問。
“平時拍戲就夠了,看電視劇還要交流心得,讓我喘口氣吧。”洛嶼半開玩笑地說。
立刻就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
顧蕭惟站在高處,低下頭正好能看到洛嶼的發頂以及他白淨的脖子。
他的左手握著拳,一直沒有鬆開。
因為剛才在露台上,當洛嶼含走那根煙的時候,嘴唇碰到了他的掌心。
像是無心之舉,又像是刻意的試探。
兩集《反擊》之後,網上又展開了極為熱烈的討論,自來水特別多。
顧蕭惟和洛嶼在水中的演技討論度極高,觀眾們都被他們逼真的演技和充滿張力的氛圍所折服。
視頻網站上這個片段也被無數觀眾來回的刷。
光是與劇有關的熱搜都有個。
廣大網友們在稱讚顧蕭惟收視率扛把子的同時,也給洛嶼貼上了第一個正麵標簽“寶藏演員”,能演出白穎這樣複雜人性的年輕演員可不多。
當天晚上洛嶼還在琢磨劇本的時候,崔姐的電話就打來了。
“韓揚一看完最新的兩集就給我打電話了!說不管《野獸與玫瑰》什麽時候殺青,他擔任製片的那部電視劇都會等你!”
洛嶼愣了一下,“你是說……等這部電影拍完了,我就要當主角了?”
“對!興不興奮?高不高興?這個主角連江總都在給你盯著呢!他本來還說要請韓揚吃飯,沒想到現在是韓揚反過來請他吃飯!”
洛嶼閉上眼睛一笑,似乎能想象江引川那得意的表情。
“還有啊,你聽過pureour這個品牌嗎?”
洛嶼心頭微微一顫,這不就是顧蕭惟用的須後水品牌?
“知道。他們家須後水的味道很好聞。”
“他們新出了一款,主打收斂後的鎮靜效果,廣告詞也很適合你的氣質,所以想請你給這個係列當代言人。”
洛嶼摸了摸鼻尖,笑著問“哪個係列啊?”
“沉淪係列——因為你,清醒既是犯罪。”
這個係列有意思,什麽時候讓顧蕭惟也用上,好讓他體會一把什麽是“清醒既是犯罪”。
“哦,還有呢?”
“《燃燒吧,小宇宙》你參加的那一期創下了這個節目近年來複播率的新高!你不想當常駐嘉賓,徐牧導演的意思是《風暴》播出之前你總可以來錄一期吧!電視劇總不能不宣傳吧!”
“可以邀請男主角程飛啊。”
“額……你帶著程飛展示一下老鐵情誼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如果就程飛一個的話……讓人不由得擔心他會不會直接跟何慕來場世界大戰。”
“哈哈哈!以程飛的性子還真有可能!他非要把何慕懟得暈過去不可。”
“那這樣的話,對於節目組來說……也是個不錯的收視熱點。”
“這個熱點何慕未必想要。”
“提起何慕,他最近明顯資源降級啊。先是《燃燒吧,小宇宙》提出下一季要降低何慕的通告費,何慕那邊不肯,兩邊撕起來了。雖然沒鬧到社交平台上,但節目高層已經決定如果何慕那邊不肯降,那就不續約了。”
洛嶼的表情沉了下來,何慕也算給他一個借鑒,哪些路不能走,哪些方向不好走,也讓洛嶼有了個底。
“這是必然結果。何慕在綜藝上的曝光率太高了,他與節目之間的化學反應也在減少,對觀眾的吸引力不斷下降。節目組也不是冤大頭,收視率起不來,當然不可能持續不斷給他投錢。”
“關鍵是《燃燒吧,小宇宙》要降通告費的消息在業內傳開了,其他綜藝也提出類似要求了。還有啊,之前一直在接洽何慕的高奢品牌竟然來接觸你了!”崔姐的語氣裏掩飾不住地興奮。
洛嶼對高奢品牌一直沒有怎麽關注,他是個時尚黑洞,隻能笑著聽崔姐說話。
“雖然隻是品牌大使,還不是代言人,但至少以後你出席一些重要場合,就不愁借不到衣服了!有沒有感覺《反擊》每一天播出,你都在資源升級!”
洛嶼笑著說“你剛才還說這些品牌也在接觸何慕呢。到時候何慕是品牌代言人,我是品牌大使,放在一起,有點尷尬不?”
“你傻呀!來接觸你就表示在考慮放棄何慕了!你看何慕最近有什麽拿得出手的作品嗎?就連他正在演的那個少年將軍,他吊了兩天威壓就發燒請假了,據說導演氣到發瘋,直接跟製片一起鬧到歐俊韜那裏,說要換人!但帝俊傳媒哪裏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演員啊!”
洛嶼垂下眼笑了笑,這個圈子風水總是轉得很快,萬一何慕也能體會一下他過去那五年的待遇呢?
掛了電話,洛嶼轉頭望向門外,洗手間裏水聲依舊不斷,但是顧蕭惟已經在裏麵待了快一十分鍾了。
洛嶼眯起了眼睛,一位身體素質極佳的男性同胞在洗手間裏待了那麽久,實在引人遐想啊。
壞心眼湧上了心頭。
洛嶼來到門邊,靠著門說“顧老師,你這洗的有點久啊?是缺氧了,昏倒了?需不需要進去救治啊?”
等了一、兩秒,門忽然開了,熱水的氤氳從門縫間湧了進來,給洛嶼的睫毛和劉海都沾染上一層薄薄的水汽。
而洛嶼的視線對上了顧蕭惟如墨色深海的眼睛,淪陷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頭。
他的腰上圍著浴巾,肩膀和腹部的線條立體又深刻,原本薄涼的目光在對上洛嶼之後忽然有了燎人的溫度,讓洛嶼一陣莫名的緊張。
“如果我缺氧昏倒了,你怎麽救治?”顧蕭惟的目光流轉,似笑非笑。
“第一步,拖出來。”洛嶼說。
顧蕭惟側過身,卻停在了門前,和洛嶼之間的距離就差兩個拳頭。
哪怕隔著休閑衣還有浴巾,洛嶼都能感覺到蒸騰的熱度。
“第一步呢?”顧蕭惟一點都不著急走,甚至向後靠著門,看著洛嶼。
“心髒複蘇。”洛嶼本來想說人工呼吸,但天知道說出來之後,顧蕭惟會把話題導向什麽尷尬的方向。
顧蕭惟並沒有靠近他,還是保持著那個距離,“我以為應該是人工呼吸。”
洛嶼本想拍一拍對方的肩膀,但考慮到對方沒穿上衣,甚至還有點水汽,洛嶼覺得不好意思。
雖然更多的原因是自己圖謀不軌,所以心虛。
“你放心,劇本裏那場人工呼吸我一定做到位!”
顧蕭惟唇上的淺笑更明顯了,“劇本裏的是心髒複蘇,不是人工呼吸。如果你很想學,我可以陪你練。”
隻是心髒複蘇嗎?
洛嶼竟然有點遺憾。
“導演組特地找專門的急救人員手把手教過我了。”洛嶼很有禮貌地回答。
“我指人工呼吸。”
還沒等洛嶼反應過來,顧蕭惟就回去自己房間了。
洛嶼張了張嘴,剛想要說什麽,隻聽見“哢噠”一聲,顧蕭惟把房門鎖上了。
一會兒心髒複蘇一會兒人工呼吸,把人腦子繞瘸了,他人走了?雖然洛嶼不確定對方是在招惹他還是洗完澡心情好隨口一說。
靠,有本事你鎖門鎖一輩子。
洛嶼進了浴室,才想起自己沒拿換洗衣服,又折回了自己的房間裏。
他歎了一口氣,抓了抓後腦勺,感覺自己的段位有點不夠。顧蕭惟一個似是而非的突然襲擊就能讓他招架不住,而自己怎麽招惹對方,對方的情緒控製一直在線,沒什麽成效。
要是一十出頭的年紀,洛嶼早就衝進去,拽著對方的衣領說“你他麽的如果沒那個意思就不要瞎撩”。
但偏偏,太在乎他了,生怕行差踏錯,以後連心無芥蒂打鬧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真哪天別被我拿下了,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呢。
洛嶼拎了衣服進了浴室。
他刻意關掉了排氣功能,好像這樣就能在停留在對方的空氣裏。
抬起頭,站在顧蕭惟之前淋浴的位置,洛嶼深深吸了一口氣,除了對方慣用的沐浴露味道,隱隱能聞到一絲麝腥的味道。
洛嶼皺了皺眉頭,覺得自己需要清空一下腦袋裏的廢料,他這樣算不算老房子著火,草木皆兵?
“嘩啦”一聲把熱水擰開,洛嶼好好衝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顧蕭惟的房門還是關著,洛嶼轉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剛把東西放下,抬眼的瞬間,整個人都倒吸一口氣。
因為在他的床頭擺著一個畫框,但是畫框裏的不是油畫,而是一幅速寫。
那是今晚播放的《反擊》裏,白穎被水淹沒,失去意識的時候。
發絲散漫在水中,他閉著眼睛的表情空靈卻又能挑起破碎的毀滅欲,黑白與光影界限分明。可這樣分明的界限就像深淵的裂隙,杜絕一切光照,一切離經叛道的瘋狂滲透出來。
明明是粗曠瘋狂的線條,卻有一種隱晦的瀕臨崩潰的欲。
洛嶼的心髒在那個瞬間被挑到了至高點,這種感覺比剛才和顧蕭惟肩並肩看電視劇的時候還要強烈。
他每一步走近,就距離某種欲蓋彌彰的渴望更近一分。
從起筆到收尾,可以看出著筆的力度,還有作畫時候奔放的心緒。
洛嶼第一次產生一種自己被一幅畫給捕獲的心悸感。
他的手指觸碰上去,線條刻入紙麵的凹度那麽清晰。
這個速寫是顧蕭惟什麽時候畫的?
當他和崔姐打電話的時候?可是顧蕭惟不是進了浴室嗎?
那就是當他在浴室裏的時候……那他到底有多熟練?竟然這麽快就完成一幅畫?
他為什麽要把這幅畫放進他的房間裏,用畫框裱起來,這種行為顯得非常鄭重,就像表白一樣。
洛嶼用力捋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他深吸一口氣,拎起那幅畫來到了顧蕭惟的房門口,用力拍了拍他的門。
“顧蕭惟,開門。”
洛嶼沒想到對方一下子就把門打開了,他已經穿上了睡衣,頭發也吹幹了,看起來蓬鬆而柔軟。
“什麽事?”顧蕭惟看了過來。
“你……好端端擺這幅速寫在我房間裏幹什麽?”
說完這句話,洛嶼莫名緊張了起來,心緒緊繃著就等著對方的回答。
“死亡畫家,當然是描繪死亡。”顧蕭惟的視線從速寫轉移到洛嶼的臉上,目光裏是讓人抓狂的平靜。
所有猜測和心動在瞬間垮掉,洛嶼把畫框抬起來,“這時候白穎還沒死呢!”
顧蕭惟的目光逐漸變得幽深,“但他還是死了,在我麵前。”
所以,這是白穎的遺像嗎?
難不成自己還得把它掛在牆上,每天燒香?
“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收回。”
顧蕭惟的手伸了過來,就在快要觸碰上畫框的時候,洛嶼把它放到了身後。
“送了人就是我的了。”
“也對,不然它的結局就是被我塞進碎紙機。”
那一刻,洛嶼忽然明白了這幅畫的意義。
“陸屏楓的閃蝶臨摹隻為溫煜馳而存在。你畫的白穎,隻送給我,對嗎?”
顧蕭惟看著洛嶼,兩秒才回答“嗯。”
洛嶼笑了,忽然抬手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
顧蕭惟始料未及向前踉蹌了半步,下巴被扣在了洛嶼的肩膀上。
洛嶼收緊了自己的胳膊,不給顧蕭惟拒絕和掙紮的機會,貼在他的耳邊說“謝謝,我很喜歡。”
蓬鬆的劉海滑落下來,遮住了顧蕭惟的視線。
在顧蕭惟抬起手就要抱住洛嶼的時候,洛嶼鬆開了手,笑著說“明天見。”
他拎著畫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顧蕭惟抬起的手垂了下來,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如果你真的把那幅畫打開……就未必還會喜歡了。”
洛嶼拎著畫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深深吸一口氣。如果……這幅畫是顧蕭惟完全沒有受到陸屏楓這個角色的影響而送給他的,那就好了。
單純是顧蕭惟送給洛嶼的,而不是嚴野眼中的白穎。
但至少……白穎占據了嚴野,而溫煜馳吸引著陸屏楓。
他也一定會擁有顧蕭惟。
洛嶼將那幅畫和之前的速寫一起放進了櫃子裏,他忽然有了點雀躍的期待,顧蕭惟的筆下還會畫出怎樣的他。
看了幾個崔姐發來的合作方資料,洛嶼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點半了,該睡覺了。
“啪嗒”一聲,洛嶼關掉了床頭燈,隻要沒煩心事,他就能分鍾入睡。
不知道過去多久,洛嶼側著身,半邊臉壓在枕頭裏。
隱約之間,他覺得自己的床墊好像沉下去了,有人正輕輕地撥開洛嶼耳邊的發絲。
“嗯……”洛嶼睜開了眼睛,赫然發覺有人就坐在他的床邊。
他今晚鎖了門的!這人是誰!
洛嶼一把扣住了對方的手腕,正要反抗的時候,對方卻捂住了他的嘴。
“別怕。”
微涼的兩個字,尾音裏卻帶著一絲讓人心癢的沙啞。
顧蕭惟?他怎麽進來的?
洛嶼放鬆了下來,拍了拍對方的手背,示意對方鬆手。
顧蕭惟卻彎下了腰,一隻手撐在他的枕邊,那雙眼睛越來越近,就像另一個引力強勁的星球,要將洛嶼徹底吞噬。
某種期待瘋狂地湧上心頭,洛嶼正要撐起自己,離對方更近一些。
就在顧蕭惟的手挪開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力量壓了下來,洛嶼的腦袋跌回了枕頭裏。
自持的冷靜被無邊的熱烈衝擊得蕩然無存,所有小心翼翼的試探摧枯拉朽一般碾壓而過,窗外的月色被燙到扭曲了墜落的軌跡,從血液到精神都在盛放中燃燒。
顧蕭惟的力量越來越大,哪怕洛嶼想要掙紮出一絲縫隙僅僅吸一口氣,顧蕭惟卻如影隨形。
洛嶼忽然想到了沉入水中的白穎,在瀕臨溺斃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被嚴野高高地舉起……命運不能收複白穎,但嚴野可以。
洛嶼慌張地拽著顧蕭惟的後衣領,他能感覺到顧蕭惟冷峻外表下的偏執與瘋狂,那種極端其實和嚴野、和陸屏楓並無兩樣。
隻不過劇本裏的角色得按照劇本走向結局。
而顧蕭惟,卻沒有任何一個劇本能夠束縛他。
他想要的結局,他自己決定。
就在洛嶼快要失去反抗的力量時,顧蕭惟忽然放開了他。
空氣湧進了肺部,洛嶼像一隻弓繃了起來,他猛地睜開眼睛,發覺房間裏空蕩蕩的,顧蕭惟不見蹤影。
他艱難地坐起來,看向門口。
門鎖得好好的,顧蕭惟不曾進來過,可他卻存在於洛嶼的大腦。
又或者在夢中,洛嶼潛意識裏邀請他的入侵。
脖子上起了一層薄汗,心髒還在震動不休。
洛嶼的喉嚨動了動,他掀開自己的被子,無奈又尷尬。
“搞什麽啊……”
大半夜裏,洛嶼換了褲子,扔下來的那條他甚至懶得洗,就像某種心虛的證據,洛嶼毫不留情地把它給扔了。喉嚨裏就像有火在燒,隻想要喝一大杯冰水。
洛嶼打開了門,下了樓,來到了廚房裏。
他打開了冰箱,裏麵放著小琴之前就訂好的瓶裝礦泉水。他拎了一瓶出來,擰開蓋子就迫不及待地大口灌了進去。
好不容易體內的溫度被降了下來,洛嶼才發現自己竟然一口氣把一瓶水喝到見底了。
為了不驚動任何人,他下來的時候沒有開燈。
這會兒,他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轉過頭準備回去的時候,赫然驚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對方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隱匿了存在感,甚至於明明看到他下樓了也一句話沒有說過。
郊區的夜晚還是比較涼的,特別是在淩晨。
那個黑暗中的人影蟄伏著,像是會隨著空氣滲透進洛嶼的每一個毛孔,以及五髒六腑。
“誰在那兒?”
洛嶼眯著眼睛仔細分辨著。
對方的手裏仿佛握著什麽,在黑暗中隱隱透著寒光。
洛嶼沒有再繼續上前,而是後退向後摸索。
他記得在廚房裏擺著一排刀具,為了方便度假村的客人做飯還有切水果。
可是當他摸過去的時候,才發覺放水果刀的地方是空的。
“蔣哥?還是岩哥?”
無論是誰,大半夜這樣一聲不吭地嚇人,洛嶼很想揍對方一頓。
洛嶼走向廚房的電燈開關,摁下去之後,意想中的光亮並沒有到來。
可是剛才冰箱是有電的。難道這條線的電閘被人關掉了?
洛嶼的心情越來越忐忑,難道是別墅裏進來了什麽人?狗仔?私生飯?還是入室劫匪?
想象力在那一刻無盡發散。
他拉開了冰箱的門,借著冰箱的光亮想要看清楚對方是誰。
當微弱的光線一點一點照亮沙發的時候,洛嶼看到了唇上噙著戲謔笑容的顧蕭惟。
“你的反應,真有意思。”
顧蕭惟的聲音響起,可在他一貫微涼的聲線裏,透著一絲惡劣。
他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捏著水果刀撐在桌麵上。
顧蕭惟總能隨著光線呈現出不同的氣質。
比如在明亮的燈光下,他會顯得清冷寡欲,無情地遵循世間法度。
可一旦在陰暗的環境裏,他清俊的眉眼就像是沉入了邪欲裏,正邪難辨,真假難分。
“怎麽有意思了?”洛嶼的喉嚨動了動,他為什麽要一直待在客廳裏?
之前不都關上門睡覺了嗎?
“你被我嚇到了,充滿了警惕。你猜了蔣哥,猜了阿岩,卻從來沒猜到是我。”
洛嶼朝著他的方向攤了攤手,“你該慶幸,大半夜把別墅的電閘關了,坐在黑暗裏拎著水果刀的危險人物,我卻從來沒有想過是你。說明我把你這個人放在我的安全範圍內。”
“因為如果你知道是我,哪怕我把刀紮進你的身體裏,你也不會害怕。”顧蕭惟說。
洛嶼忽然想到著就是顧蕭惟即將拍的一場戲趙思沉在監控裏看到陸屏楓拎著水果刀夢遊,刀尖上有紅色液體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
“你是在琢磨陸屏楓夢遊的戲?”洛嶼問。
“那如果我不是在琢磨這出戲呢?”顧蕭惟歪著腦袋問。
那是一種不屬於顧蕭惟的笑,像是脫離了他循規守矩的束縛,一點一點露出本來的顏色來。
洛嶼緩緩地關上了冰箱,整個空間再度陷入黑暗。
他走向顧蕭惟的方向,在他的身邊坐下,淡聲道“說吧,陸屏楓夢遊這場戲你遇上什麽瓶頸了?”
“你覺得他夢到什麽了?”顧蕭惟低下頭看著手裏的小刀,“在現實裏他用畫筆記錄死亡,而在夢裏,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創造死亡。就像他永遠記得母親死在他的身邊,讓他擁有了停留與陪伴。也許在他的日常幻想裏,他無數次地殺死自己在乎的一切。他的經紀人,照顧他的何叔,還有那位停留在他畫中的女學生……所以他才會在夢裏,以刀為筆,刻畫他腦海中的畫麵。”
洛嶼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意識到上輩子顧蕭惟也許就是這樣獨自在黑暗中思考,於是越陷越深,最終不可自拔無法從角色中超脫。
“顧蕭惟,你覺得自己和陸屏楓最相像的地方是什麽?我是說……如果在夢裏,你想用它毀掉誰?”
洛嶼的指尖在顧蕭惟的刀背上輕輕碰了碰。
他沒有刻意去拿走顧蕭惟的刀,因為他擔心這樣會引起顧蕭惟的戒備和反抗。
在顧蕭惟看來,這把刀是他通向陸屏楓夢境的路徑。
顧蕭惟長久地沉默,沒有回答他。
洛嶼很輕地笑了起來,整個空間緊張的氣氛都緩和了起來。
“想不出答案對吧?因為你不屑用匕首這種利物。你要打敗任何人、征服任何人都不會借助這種東西。使用它是一種自身能力不夠並且軟弱的表現。顧蕭惟,你的存在本身就帶著讓人望塵莫及的優越感。你擅長的是從精神上淩駕於對手之上,讓他們充滿永遠贏不了你的絕望。你是如此,陸屏楓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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