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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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隨之崩壞的, 還有天空中的巨型骨手。
空氣正在劇烈的震動,如同更高維度的生物發出無法被他們聽到的痛苦嚎叫。
撒拉弗收斂了全部的六隻翅膀,糾纏的觸手形成穩定基座,而羽翼則如刀刃般, 瘋狂地旋轉起來, 化身為最恐怖的切割機, 直衝在骨手根部!
最初未被人類加以美化的天使, 其實有著相當恐怖的形態,它們從不像故事裏那般悲天憫人。
作為神的使者,天使堪稱殺人如麻,死亡天使在逾越節一次性殺死了埃及的全部長子,更是天使有一夜之間殺死過十八萬五千名亞述士兵。
聖光刺進了縫隙中, 周圍的振動越來越強烈,最後形成了尖銳的空氣鳴嘯。
裂紋已然遍布了薩滿和骨柱全身,隨著撒拉弗最後一次閘刀般飛速旋轉, 所有的一切都分崩離析。
轟隆隆——
碎骨掩埋了粉碎的薩滿,骨手的殘片向著大地墜落, 千萬根羽毛鑽進試圖關閉的裂隙。
在這一刻,傅念遲似乎聽到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淒厲慘叫。
月亮猛然一動。
它像是從原地立定跳遠到了前方,一下子離開了祭壇的正上方。
光輝不再照亮祭壇, 已然被掩埋的陣法徹底熄滅。
裂隙消失了,骨手殘破的碎片也隨之煙消雲散。
傅念遲清晰感覺到充盈的力量正在慢慢枯竭,纏繞在他和葉蒼瀾身上,將兩人包裹的觸手開始鬆動,那些藍色的眼球向內凹陷, 重新變為了吸盤。
羽毛如飄雪散落, 因為觸手的回縮, 再也看不出原本的翅膀形狀。
潔白的烏漆嘛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回縮到傅念遲的手腕處。
但這一次,它直接沒入了少年的皮膚,從表麵看上去,如同徹底消失了。
傅念遲知道,它已然耗去了所有力氣,需要去好好休息。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名為月隕之巢的空曠荒原上,就隻剩下了傅念遲和葉蒼瀾兩人。
傅念遲緩慢降落,他必須得慢點,再慢點,任何一次顛簸都可能直接要了葉蒼瀾的命。
他努力將魔力輸送給自己的右手,試圖阻止接連不斷地出血。
有用的,確實是有用的。
如果不是魔法一直在治愈葉蒼瀾的傷口,葉蒼瀾早就死於失血過多了。
可一旦傅念遲把手□□,無論他先前做出了怎樣的努力,都會立刻前功盡棄。
傅念遲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那篇課文,父親的心髒在被尖刀捅破後,又因為心髒肌肉的粘合多活了三天,創造奇跡。
如果仲孫縱在,能救活葉蒼瀾嗎?
現在再思考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就算師父收到消息後就立刻前來,也不可能及時趕到。
傅念遲用力咬著嘴唇,還是不斷有嗚咽從中溢出。
“咳、咳咳……”
葉蒼瀾輕輕咳嗽著,每一聲都帶動胸腔震動,順著傅念遲的手臂傳遞,讓他的心髒也隨之緊縮。
細碎的血沫從青年唇角溢出,順著他慘白的下巴和脖頸,沒入已經被全部染紅的衣襟。
一個人身體裏竟然有這麽多的血。
“別哭……”
葉蒼瀾的聲音顫抖著,一滴又一滴溫熱的淚落在他臉上,甚至都讓他這副感官已經變得格外奇怪的身體產生輕微疼痛。
傅念遲搖了搖頭,他任何動作的幅度都非常輕,因為自己的手臂還插在葉蒼瀾胸口,隻要他稍微一動,勢必會牽扯到葉蒼瀾。
“再堅持堅持,師父他們肯定過來了。”
傅念遲哽咽地說著,絞盡腦汁思考著有沒有什麽神醫之類的角色能被他召喚過來。
但他又絕望的發現,自己體內剩餘的魔力應該不足以支撐更強的召喚了。
就連烏漆嘛都以枯萎姿態,蜷縮在他的手腕內部,如同死掉。
葉蒼瀾笑了下,沒說話,他知道自己大概要掛掉了。
係統正在他的腦子裏瘋狂警告,體質值以升降機般的速度朝著穀底跌落。
事發突然,會在必死境地中迸發出金光,用來保護他的係統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之前葉蒼瀾和傅念遲還兩次三番地利用過這一特性,把係統氣得要死,這一回仿佛就像在還先前欠下的賬,在最關鍵的時刻沒能用出。
正不斷有血離開他的身體,應該是要感覺到冷的吧,他卻有種格外奇異的溫暖。
也許因為少年的手臂和魔力正在緊緊包裹著自己。
【體質值23,22,21……請立即接受治療,否則宿主將會在178秒後死亡。】
葉蒼瀾並未理會係統甚至帶上幾分緊張和慌亂的報警聲。
他凝視著傅念遲溢滿淚水的雙眼,見慣了少年開懷大笑,還是頭一回看到他哭得如此淒慘。
要放在平時,他肯定會努力安慰,用手擦掉傅念遲眼角的濕潤,或者更浪漫一些,用親吻拭去淚水。
但現在,葉蒼瀾不想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上麵,他已經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聽著……”葉蒼瀾努力張開雙唇,氣流振動聲帶發出虛弱聲響,萬籟俱寂中,也得湊到唇邊才能勉強聽到。
傅念遲低下頭,他側過臉,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到葉蒼瀾的鼻畔。
“我現在還不知道恢複真身所需要的道究竟是什麽,如果我沒能複活,那應該是會回到我們原來的世界……”
葉蒼瀾用力吞咽一口,將嘴裏的鮮血咽下去,好讓口齒更加清晰。
“我叫……葉蒼瀾,在深圳寶安區工作,畢業於……大學,籍貫山東,身份證號3708……”
傅念遲愣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葉蒼瀾竟然會說這些作為遺言。
不過想想也確實,萬一他們還有回到現實世界的機會呢?
傅念遲努力把葉蒼瀾提供的全部信息記住,葉蒼瀾說完身份證號碼的最後一個數字,終於停了下來,奮力地急速喘.息著。
傅念遲清晰感受到那顆就貼在他小臂旁邊的心髒,搏動得愈發艱難,速度正越來越慢,大量血液的缺失無法支撐它再正常工作,就算腎上腺素瘋狂飆升也無能為力。
“我記住了……”
傅念遲緊緊將葉蒼瀾攬在懷中,他用力吞咽一口,喉嚨裏哽得像是刀割,“我全都記住了,一個字都不會忘掉。”
葉蒼瀾對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中帶了幾分輕鬆,又似乎是故事終章的釋然。
然後……
五秒鍾過去了。
十秒鍾過去了。
三十秒過去了。
葉蒼瀾和傅念遲大眼瞪小眼,他的呼吸仍舊很快,卻保持著相對穩定的節奏,心髒艱難蹦跳,但也沒突然罷工。
他並未像電影當中那樣,腦袋一歪眼一閉,在傅念遲懷裏死掉。
甚至說就連腦海中狂叫的係統提示,都產生了一絲變化。
【體質值4,6,7,8……】
原本就要歸零的體質值竟然開始緩慢上升了。
怎麽回事?
葉蒼瀾傻眼了,氣氛烘托到這種程度了,他遺言都說完了,要不要這麽破壞氛圍啊!
傅念遲遲疑道:“呃……你還好嗎?”
“挺……挺好的,咦,奇怪,怎麽會這樣呢?”葉蒼瀾低下頭,傅念遲的胳膊仍舊插在自己的胸口。
不懂。
“那什麽,我有點渴了,能給我一口水喝嗎?”
葉蒼瀾失血實在太多,身體很容易進入到脫水狀態。
“好。好。”
傅念遲趕忙單手從納戒中拿出水壺,他用魔力將水燒到正好的溫度,小心地將壺口湊到葉蒼瀾唇邊。
葉蒼瀾張開嘴,嚐試著喝了兩口,除了每次吞咽都帶動全身疼痛之外,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糟糕的情況發生。
突然間,他喉嚨產生癢意,忍不住渾身一抖本能咳嗽,嘴裏的水全都在這一刻嗆到了氣管裏。
“咳咳咳咳咳!”
葉蒼瀾劇烈猛咳起來,氣到被水堵住,本就損傷的肺部再度遭受重創。
在傅念遲驚恐的注視下,葉蒼瀾最後倒抽一口長氣,腦袋向側旁一歪。
沒氣了。
名為月隕之巢的荒原上,就隻剩下了傅念遲一人。
葉蒼瀾沒被他掏心而死,而是……喝水嗆死了?
傅念遲呆呆地看著葉蒼瀾的屍體躺在他懷中,過了許久,終於將右手從青年的胸膛裏抽出。
已經沒有血能夠流出了。
掌中還攥著屬於葉蒼瀾的半根肋骨。
陰風呼嘯著吹過,帶走身體表麵的熱量,對於經過煉體的修士而言,本應算不了什麽。
但為什麽就連骨縫深處,都冷得讓他想要發抖呢?
傅念遲用力閉上雙眼,手裏的水壺掉落,溫水潑了一地,滲入到沙土之中。
老天在最絕望的時刻給了他一絲希望,然後又狠狠地將他踹入了深淵。
從天而降的無數羽毛早就消失,原地隻留下邪修們橫七豎八的屍體。
他們當中大部分人都保持著臨死前的詫異姿態,試圖做出防禦,卻被無情地切開,奪走生命。
掌教找到傅念遲時,他仍然保持著懷抱葉蒼瀾的姿勢,坐在原地。
看到周圍的無數屍體,還有近乎被徹底摧毀的眾多建築和設施,掌教和長老們差不多也能猜到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葉蒼瀾的屍體靜靜躺在傅念遲懷中,胸口的大洞被少年用衣物遮上。
掌教快步來到傅念遲身邊,半晌,才低聲道:“……抱歉,為師來晚了。”
傅念遲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少年終於抬起頭。
掌教注意到他臉上風幹的淚痕,但傅念遲的表情堪稱平靜。
完全不像心愛之人已死的模樣。
“師父。”傅念遲終於說話了,他聲音很啞,同樣也很輕,逸散在呼嘯風中:
“麻煩幫我把他帶回三清閣吧。”
掌教一時語塞。
過了許久,他低聲道:“好。”
其餘長老們用最快時間仔細探查周圍情況,意識到這裏的所有生物,都已然失去生命。
天坑中的祭壇坍塌殆盡,骨山中眾多幹癟的屍體表明邪修們舉行了某種需要活人祭祀的邪惡儀式。
他們究竟做了什麽?方才遠遠看到的耀眼白光又是何物?他們為什麽會感受到天道的不規則抖動?
都沒人能夠解答。
原本掌教和眾長老在決定緊急前往西土救援傅念遲的途中,就做好了迎接惡戰的準備。
不曾想所有邪修竟然都被傅念遲獨自宰掉了。
那可是上萬名問道境以上的邪修啊,幾乎每一個都臭名遠揚,惡貫滿盈,這般陣仗就連他們這九名大乘期巔峰聯起手來,都沒有能全身而退的信心。
經此一役,魔教遭受重創,沒有個十年二十年,應該是緩不過勁來的。
原本掌教按照以往的經驗推測,近十多年極有可能會爆發正邪大戰,隨後發生卦象中罪子毀滅修真界的慘劇。
結果這麽一搞,魔教元氣大傷,正邪大戰估計也沒影了。
——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
每個人都想搞清楚這個問題。
但傅念遲什麽都不說,自從在掌教和長老們的護送下,背著葉蒼瀾早就冰冷僵硬的屍體,跨越半個西土和整個中州,重新回到位於瀛洲的三清閣,他就整天待在專門為葉蒼瀾準備的靈堂裏。
沒有抑製不住的崩潰哭聲,也沒有強忍的情緒,不斷對已死之人念叨的絮語,傅念遲非常安靜,他不吃也不喝,就沉默地坐在棺槨前。
最開始大白,小狼和巴特曼都在傅念遲身邊陪著,對於小狼和巴特曼而言,葉蒼瀾也是他們相當親近的人,傅念遲有事不在的時候,都是葉蒼瀾在照顧他們,陪他們玩。
就算平時對葉蒼瀾表現出各種嫌棄的大白,也蹲坐在棺槨前,一掃往常的不良態度。
自從巴特曼破繭而出,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原本嗷嗷待哺的嬰孩迅速成長為了五六歲的模樣,他學著傅念遲的樣子緊貼著主人坐下,同樣也模仿著少年,時不時發出幾聲哽咽,每次眨眼都能擠出淚來。
這完全就是一幅寡婦拖著年幼孩子給死掉丈夫守靈的景象。
放在往常,傅念遲說不定還會跟身旁的青年聊上兩句機靈話,可如今,會和他說笑的人就躺在棺材裏。
“沒關係,我自己呆著就好。”傅念遲拍拍小狼的腦袋,輕聲道,“你們都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小狼和巴特曼還不想離開,被大白驅趕出去,大白最後用自己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傅念遲手背,離開靈堂。
很多人都擔心傅念遲的精神狀態,和他們關係要好的同窗本來想要陪他為葉蒼瀾守靈,卻全都被傅念遲請了出去。
“沒關係,我自己就可以,而且不用哭,葉蒼瀾肯定不想看到你們這樣。”
傅念遲表現得越平靜,大家心中的恐慌就越強烈。
要知道這可是感情很好的夫君死了啊,傅念遲這個樣子,完全就是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的征兆。
“唉,怎麽會這樣呢?”慕容芷琪趴在桌麵上,忍不住歎息,“明明就是入門的第一次普通考核,秘境當中怎麽會有魔教的傳送法陣啊?”
她眼睛還紅紅的,聽到葉蒼瀾身死的消息,慕容芷琪幾乎哭了一整天,要知道入門之後,他們就成為很要好的朋友了,雖然葉蒼瀾毫無修為可言,但大家還是很愉快地和他一起玩耍。
所有人都知道凡人的壽命短暫,和修士之間注定存在著離別。
可誰都沒想到,離別竟然會來得這樣早。
原來這就是人生嗎?前一刻還歡聲笑語地聚在一起,討論日常生活中的趣事,打趣著餘清雲竟然在網戀。
後一秒就天人永隔,再也不得相見。
餘清雲同樣唉聲歎氣,他屬於那種憋不住心思的人,當然也沒法完美控製住情緒。
“真的,怎麽會變成這樣啊?本來我都做好這次考核還是傅念遲拿第一的準備了。”
簡唯楓垂著眼眸,他知道門宗一定會以最妥當的方式處理,但作為傅念遲和葉蒼瀾的朋友,看到他們一個意外身死,另一個守在靈堂裏沉寂,無論誰都會擔心得要命。
而且傅念遲表現得太平靜了,讓他們連勸都沒法勸。
如今的三清閣停止了所有正常活動,門派上下緊鑼密鼓地排查著弟子們的身份,勢必要將隱藏的邪修糾出。
與此同時,掌教踏入了靈堂。
靈堂設置在落語峰,這是掌教的地盤,同樣也是目前對傅念遲而言最為安全的地方。
靈堂布置得十分簡陋,沒有懸掛的白色布條,也沒有點燃的白燭。
隻是一口棺槨放在正中,就連放置靈牌的地方都空蕩蕩。
掌教最開始詢問過傅念遲,傅念遲表示說暫時還不需要。
穀渺淼叫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傅念遲和葉蒼瀾的關係親密,那少年肯定也知曉葉蒼瀾的真正身份。
嚴格來說,作為昭王爺的這一生,隻不過是仙尊曆練中的一段插曲。
掌教走到傅念遲身邊,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傅念遲盤腿坐在地上,就穿著三清閣的製服,如果不是麵前放著棺材,其實都看不出是在守靈。
“留在西土的兩位長老已經處理完殘局了,接下來你不用再擔心任何事情。”
傅念遲輕輕點了下頭,仍舊沒說話。
掌教欲言又止,他非常想問傅念遲所看到的耀眼白光究竟是何物,又想知道那成千上萬的邪修為何會在同一時間被齊齊斬斷,以及傅念遲究竟是如何擊敗由血腥祭祀召喚出的邪神的。
但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候。
他拍了拍少年肩膀,轉身離開,留給傅念遲繼續安靜呆著的空間。
傅念遲閉上雙眼。
應該有兩天過去了吧。
他清楚記得葉蒼瀾給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家庭住址,籍貫,畢業院校,和身份證號碼。
如果,他是說如果。
葉蒼瀾因為未能悟到所要求的道,無法重獲仙尊身份,隻要記得這些訊息,在未來的日子裏,兩人還有一絲重新相遇的機會。
昏昏沉沉中,傅念遲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在月隕之巢裏發生的種種損耗了他太多的體力和心神,當時傅念遲處於完全虧空的狀態,經脈幹癟到徹底枯竭,要不是掌教使用秘法向他傳輸靈力,甚至都會有修為大損的風險。
後來他一直趕路,回到門宗就在守靈。
傅念遲不喜歡守靈這個說法,他分明是在等待葉蒼瀾重獲真身。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單人床上。
傅念遲盯著天花板看了良久,隨後猛地坐起身來。
這是他自己的房間。
他匆忙地穿上衣服和鞋子,狂奔出家門,此時正值暑假,父母去上班,家裏就隻有他一個人。
他在小區門口攔了輛計程車,匆忙告訴司機送他去高鐵站,坐在副駕駛上用手機買去最近有機場城市的高鐵,以及前往深圳的機票。
他在高鐵站裏吃了點東西,發消息告訴父母自己有事要出一趟遠門。
經曆了數個小時的顛簸,傅念遲終於走下飛機,這裏不久之前才下過雨,濕潤悶熱,衣物似乎都要潮濕得黏在身上。
傅念遲很不習慣南方的氣候。
他按照葉蒼瀾告訴他的地址,一路乘坐地鐵,來到了最近的站點。
傅念遲按照手機地圖的指引,快步走在路上,從地鐵口出來,到目標小區隻有五分鍾的路程,葉蒼瀾租房時肯定特地選了很久。
每天下班時,他都會走過這樣一段路。
傅念遲進入小區,找到了具體的樓號和單元,他乘坐電梯上了樓,敲響1708的門。
他敲了很久,都無人應答。
傅念遲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他停頓了幾秒鍾,強行按耐住瘋狂砸門的衝動,繼續用還算溫和的力度敲著。
終於,門在他的麵前打開。
開門的是個中年女人,她眉頭緊緊皺著,眼中流露出譴責神色,如同在責怪傅念遲為什麽把門敲得像催命鬼。
“有事嗎?”
“請、請問您認識葉蒼瀾嗎?”
聽到傅念遲問出這句話,女人眸中的責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顯而易見的,飽含遺憾之情的溫柔和憐憫。
如同預示了接下來眼前這個看起來還是個學生的年輕男孩,會被震驚和悲傷擊中。
“不好意思,他之前住在這裏,你是他的朋友嗎,他……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是什麽意思?
傅念遲啊了一聲:“他換了別的住處嗎?”
房東搖頭,明明是溫和聲音,說出的話卻殘忍至極:“車禍,當場死亡,那天也和今天一樣,下過一場不小的雨。”
傅念遲腦子裏有東西轟然炸開了,他頭痛欲裂,用力地捂住腦袋,蹲下身。
房東阿姨似乎在驚慌失措地詢問他情況,但傅念遲什麽也聽不見。
他知道這是一場夢。
他在修仙世界裏生活了許久,怎麽可能突然會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醒來呢?
這肯定是一場夢,是一場他因為葉蒼瀾最後話語而產生的夢。
隻是為什麽就連夢中,都要讓他如此疼痛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