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四樓
字數:6539 加入書籤
此時的病房內。
裴放單手扣在何江灣脖子上, 語氣說不出的陰森:“告訴我,你是不是把目標換成季皊了?”
“你在說什麽啊,你放開我!”何江灣繼續裝傻, 想到季皊就在門口, 趕緊朝門外大喊了一聲:“季皊哥!救我!”
裴放聞言一愣,手上動作下意識鬆開,轉頭就朝門口看去。
何江灣趁機給了裴放一手肘, 剛好打到了那尚未愈合的肋骨上。
裴放:“我艸!”
趁著裴放吃痛退開,何江灣連滾帶爬地就朝季皊跑去。
何江灣那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裴放隻感覺肋骨差點又被他打斷, 疼得捂著胸口的手指都在發抖,卻又因為季皊在場,硬是死咬著嘴唇一聲沒吭。
大約緩和了十秒鍾, 他才眼神凶惡地望了過去, 語氣有些生硬:“...你怎麽來了?”
季皊轉身就走。
裴放:“......”
裴放氣急敗壞:“季皊!!!”
季皊腳步不停,何江灣也趕緊跟了上去,兩人走到電梯門口時,賈童畫等人剛好上樓。
看見兩人行色匆匆地走過來,賈童畫不明所以,攔下人問:“怎麽了這是?這麽快就簽完合同了?”
幾人擋在了電梯前, 季皊不得不停下, 裴放也在這時趕了過來。
他一身病號服,臉色蒼白, 額間還掛著一片剛疼出的冷汗,跌跌撞撞追上來時, 模樣屬實有些狼狽, 看得一旁的小護士急忙上前關切。
“少、少爺?”
“滾開!”
裴放一把推開了攔路的護士, 方思思驚呼一聲,趕緊跑去扶人,“幹什麽啊你?!”
裴放沒搭理方思思,目光緊緊落在季皊身上,見他看也不看自己,片刻後,從齒縫間擠出一聲嗤笑。
“我他媽又不找你,你跑個屁!”
說罷他轉向何江灣,語氣裏滿是陰鷙:“我對你們這群鬼東西可沒那麽多耐心,既然你不想好好聊,那就後果自負吧,到時別怪我沒提醒你。”
何江灣:“......”
賈童畫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看得出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他視線在兩人之間掃過,不明所以地問了句:“所以咱這生意還談不談了?”
裴放:“談啊,把他踢出你們工作室,裴家新景區的宣傳畫就交給你們設計。”
賈童畫皺了皺眉:“你說何江灣?”
裴放:“嗯哼。”
場麵一時安靜了下來。
畢竟涉及到整個工作室的利益,賈童畫打算提議先回去商量一下再說,然而就在這時,季皊突然開口了:“我不畫。”
眾人都是一愣,季皊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是看著裴放在說:“我不會為你畫畫。”
如果換成別人這麽說,裴放隻會譏誚地說一句誰稀罕什麽破畫。
但當親耳從季皊口中聽到這句話時,他心髒卻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猛然攥緊,然後就是一陣劇烈的抽痛。
裴放僵硬扯了扯嘴角,麵露鄙夷道:“怎麽?你們畫室就你能畫?”
賈童畫這會兒終於看出合著不止何江灣一個人和裴放有矛盾,季皊也有!
隻是何江灣的話,賈童畫還真說不準問題在誰,但要是連季皊都對裴放有意見,那肯定是裴放有毛病沒跑了。
裴家這塊招牌再好,也遠遠比不過自家的“招牌”重要,賈童畫當即做出了決定。
“裴少爺,那咱們這筆單子就再緩緩吧,實不相瞞,俺們工作室小門小戶的,還真就季皊這麽一個拿得出手的畫師,他要是不肯畫,我這當老板的也沒招是吧!”
“既然這樣的話,我們就不打擾您養傷了哈!”
說罷,賈童畫沒去看裴放那難看至極的臉色,直接帶著兒童繪畫社的成員上了電梯。
一直到電梯門緩緩合攏,裴放都始終站在原地,陰沉沉的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季皊,季皊則始終神色冷淡,一次也沒有回應那灼人的眼神。
賈童畫打算回了社團再問清楚這幾人之間怎麽回事,可剛到醫院門口,何江灣就以家裏有事為由和他請了假,慌慌張張地打車走了。
他前腳剛離開,原熠便後腳趕到,季皊遠遠看著那輛黑色車子停在路邊,一道熟悉的身影飛快下車朝這裏走來,也和賈童畫請了個假。
“我的手機不見了,要回家找一下手機。”
賈童畫無奈,好在工作室最近也沒什麽要緊的工作,便擺擺手道:“行了行了,和你老公回家吧,他一打電話我就知道沒好事!”
賈童畫不想吃一嘴狗糧,說完就帶著方思思等人離開了。
他懶得和原熠打招呼,原熠這會兒眼裏也看不見別人,路過賈童畫等人直奔季皊而去,走到季皊麵前第一件事,就是將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確定他沒出什麽事後,才鬆了口氣,一把將人摟在了懷裏。
“你怎麽不和我說一聲就走了?”
語氣是不加掩飾的擔心,隱隱還摻雜著一絲委屈。
季皊掙紮了兩下沒掙脫,想了想,突然伸手就朝原熠的口袋摸了過去。
果不其然,在他手指觸碰到口袋的瞬間,原熠立馬像觸電一般鬆開了手。
季皊:“因為手機不見了,聯係不到你。”
原熠:“......也是。”
看著眼前這家熟悉的醫院,原熠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轉移話題道:“寶貝,工作談的怎麽樣了?”
季皊搖了搖頭,並沒有提起裴放。
沒什麽可說的是其一,其二則是裴放和何江灣之間奇怪的對話,以及裴放發來的那條消息。
裴放說讓他離何江灣遠一點,原熠對何江灣的態度卻很奇怪。
那個抱抱讓季皊記憶猶新。
類似的“玩笑”,除了何江灣之外,原熠就隻和電話裏的那個人開過。
想到這,季皊表示該回家了。
“今天沒有什麽工作,我想回去再找找手機。”
原熠很意外他沒有提起裴放,追問的話到嘴邊,又因為無從解釋自己是怎麽知曉裴放在醫院的而咽了回去。
今天的季皊有些異常,不告而別的舉動,讓原熠有種夢回結婚前的既視感。
強烈的危機意識讓他沒有再多說什麽。
“好......我們先回家。”
......
上車之後,季皊就麵朝窗外發起了呆,放在腿上的手無意識抓緊了安全帶。
這是他認真思考時特有的小習慣,手中沒有畫筆時,就會改為握緊其他的小東西。
能讓季皊記住的事情並不多。
平淡的記憶理所當然會被埋沒,而一旦某件事情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和不好的情緒,他的大腦也會本能地選擇遺忘,讓時間抹淨腦海裏留下的陰影。
可實際上,一旦事件在眼前重新上演,他還是會驀然想起那些塵封已久的回憶。
比如就在剛剛,當聽到裴放用“目標”這個字眼來形容他時,季皊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曾有人用類似的詞語形容過他。
對方是他高中時期的班主任。
和其他古板嚴肅的老師不一樣,男人陽光開朗,笑容很具感染力,在學校裏深得學生喜歡,即便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季皊,也曾意外撞見過有學生紅著臉對他表白。
事情發生在高二那年,某次自習課上,他被老師單獨叫去了辦公室。
對方好像說了很多話,具體說的什麽他已經記不太清了,唯獨記得對方最後說的話。
因為那時的老師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毫無征兆地衝過來抱住了他。
“我就不該選你作為目標,白白浪費了我大半年的時間!”
那是一種恨意中又夾帶著幾分解脫的口吻,不斷收緊的手臂像是要將他的骨頭勒斷,在他耳邊自言自語地呢喃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既然注定是失敗了,我何必還要忍耐呢......”
隨後班長就衝進了辦公室,他的記憶也在此處戛然而止。
記憶戛然而止了,記憶中的情緒卻被帶回了現實。
不知不覺間,季皊呼吸變得有些淩亂,緊握著安全帶的手心不知不覺滲出了一片冷汗,就在這時,那隻手忽然被握進了一個溫熱的掌心,一下將他從回憶的旋渦裏拉了出來。
季皊神色微微一怔,看了看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又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停了車的原熠。
窗外的景色小區樓下的停車場,他們竟然已經到家了。
“你的手好冰,身體不舒服麽?”原熠很自然地抹去了他手心的冷汗,接著才解開安全帶,擰起眉頭說:“等會兒再下車,停車場有些涼,身上有汗容易感冒。”
說著說著,原熠又摸向了季皊額間,順帶貼了貼他有些蒼白的臉。
“沒發燒,還是低血糖了?早上沒有吃飽?”
季皊看著隻因為一點冷汗就反複在他身上檢查確認,極盡關心無微不至的原熠,心情漸漸變得複雜起來。
原熠一直都是這樣,除了周末讓他有些受不了之外,在生活裏完美的稱得上是模範老公。
“原熠。”
在那隻手試圖探入衣擺進一步檢查他有沒有出汗時,季皊出聲叫出了他:“把手機給我。”
原熠動作一頓,幾年來對季皊予取予求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就將手伸進口袋,然後又僵著手臂拿出了手,將車內支架上自己的手機拿下來給了季皊。
“你的不是沒找到麽,先用我的吧,你要聯係賈童畫?”
季皊涼涼地看著他。
準確來說應該是到昨天為止,原熠稱得上是一個模範老公。
季皊‘嗯’了一聲,平靜接過了手機,一邊撥通電話,一邊下車走向了電梯。
原熠也鎖好車跟了上去,等兩人進入電梯後,他直接按了十六樓的按鈕,不等手指放下,季皊更為纖細幾分的手指就出現在下方,按下了十四樓的按鈕。
原熠:“?”
不止如此,就在電梯門緩緩合上時,季皊放在耳邊的手機裏傳出了‘撥打電話已關機’的提示音,然後他就聽見季皊輕輕歎了口氣,將剛按完電梯的手伸進他褲子口袋。
夏天的衣褲輕薄透氣,那隻冰涼的小手摸進褲子裏時,原熠隻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結成了冰。
再看一臉冷色地給手機開機的季皊,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