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皊差點把廚房給炸了。
    原熠足足收拾了一個小時, 才勉強廚房恢複了幾分原本的樣子。
    等他從廚房出來時，季皊正耷拉著腦袋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安地擺弄著圍裙的衣角。
    他平日裏像極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 如今那張清麗的臉蛋卻被人間煙火熏得灰撲撲的, 反差感極為強烈, 吸引力卻絲毫不減。
    隨著那層疏離感被灰塵遮蓋, 高冷也變成了呆萌，那般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看得人忍不住想狠狠欺負他一把。
    季皊難得犯蠢, 原熠本該覺得好笑的, 但不知為何, 此刻卻莫名的惱火。
    他在原地冷靜半晌, 才走上前用手給花貓擦了擦臉。
    一個合格的攻略者, 最重要的就是能時刻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之前哪怕是發現季皊背著他和裴放看比賽, 他對季皊的態度都能一如既往，這次他縱然壓製了好半天，開口時還是流露出了幾分慍惱。
    “你知不知道廚房有多危險？那些東西你碰都沒碰過，一個人在家也敢亂動？”
    “我...我隻是想試試。”
    “想試為什麽不等我回來再試？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
    季皊剛經曆了一場兵荒馬亂，這會兒正是精神脆弱的時候, 麵對他一句接一句的質問, 身體不自覺就打了個顫, 看起來就消沉了。
    原熠見狀, 眼神微微一滯，忽然想起自己還在任務裏。
    ...作為一個舔狗，他隻需要默默收拾完亂攤子, 然後暖言安慰季皊幾句就夠了, 沒什麽可惱火的。
    相反的, 好感度突然漲到88，距離任務完成又近一步，他應該感到開心才對。
    看了眼季皊頭頂不知不覺已經變作粉紅色的數字，原熠語氣緩和得很生硬：“...確定沒有受傷？”
    季皊搖搖頭，受傷的隻有廚房。
    “下次想試也等我在家的時候，廚房裏有刀又有火的，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受傷。”
    說罷，原熠怕他不當回事，眸光微微閃爍，連威帶嚇地補充道：“不管是燙傷還是割傷，都對畫畫有很大的影響，之前就有人做飯時不小心把手指切掉......”
    “不要說了！”季皊嚇得臉色一白，抬手就去捂原熠的嘴。
    原熠也不掙紮，眼神淡淡地看著他，等到季皊不自在地鬆了鬆，掌心處再次響起涼颼颼的話音。
    “聽說噴了一天花板的血，手指最後也沒保住，唉，以後做什麽都不方便了吧。”
    季皊：“......”
    季皊又氣又惱：“你別再說了！”
    藝術家大都想象力豐富，隨著原熠話音落地，季皊腦子裏很快浮現出一幕幕血淋淋的場景，再加上他剛剛的確差點切到手，代入感十足。
    人和人之間的了解並不等同。
    季皊還處於挖掘原熠優點的階段，原熠卻早就連他的弱點都掌握了七七八八。
    嚇唬完季皊後，原熠還不忘確認了一遍：“寶貝，以後還想試嗎？”
    季皊心有餘悸地用力搖頭。
    不僅如此，想起原熠這半年來一直冒著這麽大的風險給他做飯，頭上的好感度閃爍了一下，從88跳成了89。
    看著他頭上突然變化的數字，原熠瞳孔驟縮，一下就將到了嘴邊的後話給吞了回去。
    他剛才說什麽了？怎麽就又漲一點？
    ...bug？！
    就在原熠心中驚疑不定的時候，季皊終於擺脫想象出的場景，再抬頭時，一眼就注意到了原熠臉上的幾道灰痕。
    季皊愣了愣，而後突然想起什麽，看向自己髒兮兮的手心，原來是剛才捂原熠的嘴巴時，不小心蹭到了他臉上。
    手指留下的幾道印記像極了貓胡子，放在原熠臉上卻也不是非常違和，畢竟被弄髒的不止是臉，原熠那身衣服也早在他進門那一刻就成了畫布，被他胡亂蹭了一通。
    一個人的狼狽很丟臉，如果是兩個人一起，事情好像一下就變得......平常了起來。
    季皊心情不知不覺由陰轉晴，也學著原熠幫他擦臉的動作伸手去擦原熠的臉，越擦越髒不說，貓胡子的形狀反而越來越清晰。
    於是他幹脆畫起了貓胡子。
    那隻不擅長做飯的手，畫起畫來卻無比嫻熟，三兩下就將原熠畫成了一隻狸貓。
    原熠正在糾結好感度的事，對他的意圖毫無所覺，直到季皊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他才回神看去。
    然後就對上了一雙眉眼彎彎的眼睛。
    “怎麽了？”原熠問得狐疑，他還沒來得及哄人呢，季皊好像就自己把自己給哄好了。
    季皊搖搖頭，眼神飄忽地轉移了話題：“老公，我餓了。”
    原熠：“......”
    原熠徹底沒了脾氣，讓他先去洗澡，自己則去換衣服洗手準備晚餐，照到鏡子才看見季皊留下的‘傑作’，怔愣之後，便是有些哭笑不得。
    也就隻有在麵對親近的人時，季皊才會偶爾表露出幾分孩子心性，對季家父母便是如此，換句話說，這也算是他好感度上升的一種體現。
    ...好感度。
    原熠嘴角一抽，突然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然而一切還隻是開始。
    季皊變化的地方遠不止這一處。
    等他做飯的時候，季皊已經洗好了澡，一反常態地沒有去做自己的事，而是站在廚房門口，隔著透明的玻璃門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也許是真的被他口中“切掉手指”的故事給嚇到了，在他拿起刀時，餘光甚至瞄到季皊緊張得小口吸氣，等他幹脆利落地處理完食材後，季皊身體才放鬆下來，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好像他剛做了一件多厲害的事似的。
    饒是原熠這麽厚的臉皮，都被他看得臉上發燙。
    等他端著飯菜從廚房裏出來，季皊軟糯糯的一句“老公辛苦了”，聽得原熠手指一抖，險些就要白忙一場。
    晚飯全程，原熠都有些心不在焉。
    吃過晚飯，他以工作為由一個人去了書房，待到十點半左右，回臥室確定季皊已經睡了後，才給趙一百撥去了電話。
    兩人的通話終於趕上一回趙一百的“白天”，話筒那端是酒館裏播放的音樂，以及趙一百的大嗓門。
    趙一百：“爹，來休息區不？何江灣那小綠茶今個也在......哎哎！你別跑啊！”
    原熠沒管他說什麽，語氣異常嚴肅：“係統出bug了？”
    趙一百嗓子一噎，總覺得這個問題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聽過似的。
    他打開係統看了眼，納悶道：“沒有啊，什麽bug？”
    原熠：“數據顯示。”
    趙一百這才找回記憶，訝然道：“爹，你積分不會又出問題了吧？”
    “跟積分沒關係。”
    原熠滿臉寫著心浮氣躁，走到書房的花盆附近去摸煙，摸了個空才想起今天和季皊玩角色扮演的時候被沒收了。
    好感度清零那次，因為擔心消息傳出去引來其他攻略者惦記，所以原熠並沒有告訴趙一百實情，而是選擇先觀察一陣。
    但這次，他卻沒了觀察的心思。
    一個月不到，好感度就漲了足足二十點，再觀察幾天，說不定睡一覺的工夫，任務就莫名其妙完成了，那還觀察個屁。
    原熠：“查查好感度顯示有沒有問題，季皊的數據不對勁。”
    趙一百：“哪裏不對勁？”
    原熠停頓片刻，鐵青著臉擠出一句，“......漲得太快了。”
    趙一百：“......？”
    趙一百撓破了腦袋才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原熠是特意來找他炫耀的。
    何止趙一百，原熠自己都覺得這話像他媽的有病似的，但事實就是如此。
    趙一百好奇兮兮地打聽：“太快是多塊？”
    許多攻略者接了好感任務後，都喜歡同行之間互相調侃對方的攻略進度，原熠卻沒那個興趣四處宣揚。
    在他看來，季皊有多喜歡他這件事屬於兩個人之間的隱私，如若被人當成話題討論，隻會讓他惡心的想滅口。
    原熠心煩道：“一個月漲了一年的量，這他媽的不是bug？！”
    趙一百同樣吃了一驚，若有所思道：“實際呢？實際反應和數據顯示的匹配不？匹配的話，其實也不一定是bug......”
    趙一百本來是想說，就算是bug也沒什麽，反正是個良性bug，完全不虧的。
    更何況，趙一百始終不覺得係統會出bug，多少年了，除了原熠，他就再沒聽過其他攻略者說這個詞！
    提起匹配度的問題，原熠一下就沉默了下來。
    趙一百等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麽，恍然大悟道：“對了，我忘了你不懂這個！”
    原熠：“......”
    上次季皊上門拜訪時，趙一百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原熠全憑好感度來定義季皊的感情，而不是根據季皊的實際反應。
    對付這麽一個惹不起的“菜鳥”，趙一百也不敢直說，思來想去，最後隻憋出一句：“爹，要、要不......你把好感度關了試試？”
    然後就遭了原熠一頓怒罵。
    “關了？！關了我他媽走都不知道怎麽走的，我讓你查個bug，你哪來那麽多廢話？！”
    話音一落，話筒兩端同時陷入沉寂。
    趙一百目瞪口呆，宛如不小心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大秘密，拿著手機的手都開始微微哆嗦起來，連爹都不叫了。
    “0、01，你不會是......”
    相比之下，原熠表現得異常冷靜。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嗤，協會什麽時候吃過虧？真出了bug，直接算我任務白費，我還接著陪它玩這破遊戲？”
    趙一百一想，也有道理。
    他抹了把頭上的冷汗，想起原熠剛罵過99號是個蠢貨，自嘲自己想得太多，答應會好好調查bug的問題。
    這邊電話剛一掛斷，書房外就響起兩聲敲門的聲音，原熠一愣，反射性地收起手機。
    下一秒，季皊睡眼迷蒙地走了進來，先是喚了聲‘原熠’，而後腳步忽然頓了頓，又改口喚了聲‘老公’。
    “這麽晚了你還沒睡？”
    “睡了，又醒了，發現你不在。”
    正是因為剛從睡夢中醒來，季皊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喑啞。
    當那道人影越發靠近，兩條手臂很自然地抱上來時，原熠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雖然親吻和上床的頻率不多，但對於兩人來說，摟摟抱抱卻是稀鬆平常，平常到縱使季皊都不覺得有什麽。
    如果看不到那高達89的數字的話，原熠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可季皊這麽一抱，那串數字隨之被懟到他眼前，他一時竟很難分心去感受其他。
    “很晚了，你什麽時候睡覺啊？”季皊靠在他肩膀上，時刻準備睡著。
    “...馬上。”
    原熠單手環住季皊的腰，思緒再度飄向bug的問題，從而想到了證明這是個bug的的方法。
    也就是季皊的實際反應和數據顯示是否相符。
    趙一百說他不懂，原熠忍不住冷笑，不就是個匹配度麽，他有什麽不懂的？
    不懂他能結成這個婚？
    他落在季皊腰上的手緊了緊，問出了那個自認為最能反映出季皊好感度的問題。
    “寶貝...你愛我嗎？”
    即便篤定出了bug，真的問出這個問題時，他嗓音依舊緊得發澀。
    類似的話原熠以前從沒問過，好感度太低，問了也是自討沒趣，即便是‘喜歡’之類的話，往往也隻是他一個人在提。
    而季皊一次都沒和他說過。
    任務而已，說不說的原熠也不是很在意，反正都可以從好感度上看得出，隻不過如果好感度真有89，季皊應該會毫不猶豫地對他說......
    “嗯。”
    原熠腦子嗡的一聲。
    光是應聲還不算，像是生怕他沒聽清似的，季皊明明困得迷迷糊糊的，還不忘附到他耳邊耳語一句。
    “...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