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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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霽:……
    就這樣,向來冷靜自持的劍尊臉色在一息之間變了好幾次,最終他沉著臉,蓋上了那檀木盒蓋。
    一拂袖,檀木盒子消失在桌麵上。
    眼不見心不煩。
    但偏偏天不遂人願,這邊蕭霽剛收起裝了劍穗的盒子,那邊甲子就來報——
    “夫人來了。”
    蕭霽:?
    即便不悅,也隻能讓人進來。
    蘇雲卿進來的時候眼角眉梢還掛著一絲笑,如同被春風吹開的桃花一般,嬌嫩欲滴。
    顯然是方才同蘇雲嵐聊得很開心。
    蕭霽眸光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更沉了。
    蘇雲卿對此毫無覺察,隻上來便見禮道:“夫君,我來啦。”
    短暫的靜默。
    蕭霽眉頭微微皺著,還沒來得及想出要說什麽,蘇雲卿就神色有些訝異地輕聲道:“夫君,你真的生氣了?”
    蕭霽:?
    “胡說什麽?”蕭霽語氣異常不悅,就算剛才沒生氣,現在也真有些生氣的意思了。
    蘇雲卿想了想,如實道:“哥哥方才說看夫君臉色不太好,說應當是我沒遵守跟夫君的約定,按時去修煉,所以夫君不開心。但我以為夫君不會生氣的。”
    蕭霽眉心微微抽搐,正欲辯解,蘇雲卿就已經道:“現在看來確實是卿卿不對,卿卿給夫君道歉,夫君別生氣了。”
    蕭霽:……?
    蘇雲卿一個人都把話說完了,還讓他說什麽?
    半晌,蕭霽隻能竭力壓抑住心頭不悅,閉上眼微微吐出一口濁氣,道:“去修煉。”
    蘇雲卿柔順道:“好。”
    ·
    昨日算是給蘇雲卿伐經洗髓過,蕭霽本來是打算先檢查一下蘇雲卿的身體狀態,但不知道為什麽,今日硬是沒提這件事。
    隻是先試了試蘇雲卿的修煉底子,然後拿出一點顧劍鳴絕學的分解基礎招式讓蘇雲卿自己觀摩。
    蘇雲卿在修煉的時候整個人是很安靜且認真的。
    眼神明亮且專注,還時不時閃爍著一點若有所思的智慧亮光。
    跟平日那個隻知道跟在蕭霽身後叫夫君的柔軟青年判若兩人。
    看著這樣的蘇雲卿,蕭霽眸色微微有些複雜,但未作多想。
    可偏偏之後蘇雲卿的一些表現更讓人心生揣測——
    按理來說,蘇雲卿是蘇家人,蘇愈生前被譽為大乘之下第一高手,離飛升也隻餘一線。
    蘇雲卿這修為即便是蘇愈灌頂灌上來的,一些關於修煉的基礎常識也應該懂。
    可蘇雲卿怎麽好似都不知道一般?
    難道真是奪舍,他和白虎神君先前都猜錯了?
    蕭霽教著教著,隻覺得蘇雲卿身上破綻百出,一顆心不由得微微有些沉下去,看蘇雲卿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冷冽。
    這異樣的眼神讓係統都覺察出來,係統這會連忙就提醒蘇雲卿道:“宿主你怎麽回事,前幾日不是還在學習修煉麽?怎麽都忘了?你看劍尊看你的眼神,估計都要懷疑你是奪舍的了。”
    蘇雲卿聽著係統的話,不由得微微一笑:“你看著就好。”
    係統:?
    果然,眼看著蕭霽又給蘇雲卿解釋了一條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常識之後,蘇雲卿忽然有些為難且頭痛地歎了口氣,便輕聲道:“夫君,我能拿張記錄玉碟出來麽?”
    記錄玉碟?
    蕭霽神色愈發難看——這難道是要偷劍宗功法?
    可沒想到蘇雲卿下一句便有些不好意思且羞愧地道:“我從小記性不好,父親教我修煉我也總是忘記,隻能拿玉碟記起來,後來時間久了,玉碟也丟了,就全忘了。”
    蕭霽:………………
    一時間,蕭霽不知道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但他在蘇雲卿解釋完這番話之後,神色變幻了許久,心中卻莫名有一顆大石頭悄然落定了。
    笨些……倒是也無妨。
    隻要不是奸細就好。
    想著,蕭霽神色和悅了幾分,便淡淡道:“這不是什麽難事,下次你早些說,我讓甲子把我先前留下的心得玉碟都給你送去,你日夜記誦就是。”
    蘇雲卿抿了抿唇,忽然輕聲辯解道:“可夫君是劍尊啊,我想著,夫君親自教的總有些不一樣的。”
    蕭霽:?
    係統也一臉懵逼:“宿主你在說什麽啊?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劍尊明明不是那個意思的。”
    蘇雲卿:“我知道啊。可是笨蛋美人吹的彩虹屁誰不愛聽?”
    係統:……?
    果然,在蘇雲卿這番話說完之後,蕭霽沉吟了許久,最終他也沒指出蘇雲卿會錯了意,反而還耐心解釋道:“心得玉碟你拿著,我也會一樣教你,這是兩碼事。”
    蘇雲卿眸光一亮:“那卿卿知道了。”
    蕭霽:“嗯。”
    係統:這是高手……
    ·
    事情弄清楚之後,蕭霽便不自覺對蘇雲卿愈發耐心了幾分。
    漸漸的,他就發現蘇雲卿除了記性不好,反應慢了些之外,別的都很好。
    悟性和天賦都不比他指點過的一些內門精英弟子差。
    至於記性不好和反應慢很多時候可以歸為身體不好,氣血不足,所以低於常人。
    這麽看來,蘇雲卿的缺點便是他與生俱來的五靈根了。
    蕭霽想到這,眸色變幻不定,十分複雜,也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
    教著教著,不自覺月上梢頭。
    還是甲子受蘇雲嵐所托,前來提醒二人已經子時了,蕭霽才反應過來居然已經這麽晚了。
    蘇雲卿這時也從蒲團上站了起來,有些訝異地道:“居然已經這麽晚了,打擾夫君太久了,卿卿還是先回去了。”
    蕭霽聞言,沉吟片刻,不知為何腦海中就忽然冒出昨夜他拒絕蘇雲卿留宿時,蘇雲卿那微微泛紅的委屈眼神。
    稍稍遲疑了一會,蕭霽不動聲色道:“今日太晚了,你可以留宿在偏殿,明日也好繼續修煉,不必來回走動,耽誤時間。”
    蘇雲卿聞言,先是一怔,接著便十分歉意地解釋道:“夫君好意,我心領了,但今日哥哥來,我想陪陪哥哥。明日我一定早起,早些過來便是。”
    蕭霽:……
    這還是劍尊大人第一次被人拒絕。
    但偏偏拒絕他的人一臉溫柔歉意,又毫無讓他反駁且動怒的理由。
    隻能強行把心頭強行生出的那一絲不悅壓了下去。
    “那你去吧。”
    蘇雲卿笑了:“謝謝夫君,我明日一定早些來。”
    蕭霽神色稍霽:“嗯。”
    蘇雲卿走了,步伐輕盈,頭也不回。
    似乎是很高興地趕著去跟蘇雲嵐見麵。
    甚至在門口遇到甲子時,還又笑著同甲子說了幾句話,把甲子逗得有些臉紅,方才走了。
    蕭霽:……
    本來還好了一點的心情又不好了。
    ·
    甲子送走蘇雲卿,本來也準備去同其他劍仆換崗,忽然,清冷冷一陣涼風吹過。
    甲子驀然抬頭,便看到一襲熟悉的玄衣。
    甲子心頭一跳,連忙垂首:“尊上。”
    蕭霽:“不必多禮。”
    甲子遲疑了一下:“尊上有事?”
    蕭霽的目光靜靜投向遠處,空寂無波,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甲子幹等了很久,都懷疑蕭霽不會開口時,蕭霽才忽然開口問道:“方才他同你說了什麽?”
    甲子怔住,過了好一會,他才意識到蕭霽問的是蘇雲卿。
    嚇了一跳,連忙就道:“也……沒說什麽。夫人隻是誇甲子這劍穗戴著好看……十分英俊。”
    說到最後,甲子那張向來冷峻的臉又不自覺紅了點,多少有些尷尬。
    蕭霽靜靜負手,麵上神色喜怒莫辨。
    過了許久,他在一頭冷汗的甲子麵前徑直化光消失了。
    甲子:……?
    ·
    深夜,顧家
    顧劍鳴臉色沉冷倔強地跪在地上,對麵站著的顧家家主顧霆氣得要命,手裏拿著鞭子,欲落未落。
    最終,顧家家主還是沒舍得對這個最天才的兒子下手,重重“嗐”了一聲,便垂首放下鞭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指著顧劍鳴道:“你怎麽就這麽倔呢?不過是讓你輸個比試而已,有那麽難麽?照我說,此事定是有人挑唆你,這人是誰?說出來我去找他。”
    “這不是逼著我們同蘇家跟劍尊為敵麽?你也是,都這麽大了,光知道修煉,人情世故是全忘光了麽?”
    顧劍鳴聽著顧霆的訓斥,仰起頭,冷冷道:“父親,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蘇雲嵐來隻是說讓我不要傷了蘇雲卿吧。也沒說讓我輸他,你為什麽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顧霆:“蠢貨!人家能直接這麽說嗎?人家這是給了個台階給我們下!十條靈石礦一年一成的分潤哪有那麽好拿?”
    顧劍鳴淡淡:“那就不拿,我是平心而行。若是蘇家和尊上為這個就記恨我,天衍劍宗也差不多要爛完了,到時我讀不讀這書也無所謂。本來我也隻是想要一個公平而已。”
    “一個公平?”顧霆氣得胡子抽抽,“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公平!”
    顧劍鳴:“那相對公平總該有吧?我就是不服蘇雲卿那個什麽貢獻對宗門都沒有的五靈根進內門,爹你要是不高興,打死我算了。”
    顧霆:……
    半晌,顧霆氣得一甩鞭子:“我真想打死你算了!”
    顧劍鳴不說話了,但臉色還是依舊倔強。
    顧霆無奈,感覺頭痛又要發作,隻能丟了鞭子去隔壁找族老商量這件事有沒有其他更好的對策。
    顧劍鳴靜靜跪在原地,眸光冰冷。
    他在心裏發誓: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勝了蘇雲卿那個五靈根廢柴,否則,這書他不讀也罷!
    而此時,被顧劍鳴徹底記恨上的蘇雲卿卻正舒舒服服地跟蘇雲嵐坐在回廊上,喝著清甜的米酒,吹著微涼的清風賞月。
    蘇雲嵐恰好也說起決鬥的事:“你覺得你有把握贏顧劍鳴麽?”
    蘇雲卿搖搖頭。
    蘇雲嵐怔了怔,立刻就準備安慰蘇雲卿,結果蘇雲卿看了他一眼,笑笑:“哥哥,我是不知道,不是沒把握。”
    蘇雲嵐愣了。
    蘇雲卿這時目光微動,道:“顧劍鳴的劍法走的是剛猛一路,屬於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類型,夫君也分析過,說隻要我前期防守得好,未必會輸。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防守好。”
    蘇雲嵐沉默片刻,笑了:“不愧是尊上。”他本來還以為沒什麽希望呢。
    蘇雲卿順勢淡淡一笑,卻又垂眼有些落寞地道:“若是夫君在同境界,絕不會輸,是我天賦不夠,拖他後腿了。”
    蘇雲嵐聞言,眉頭微蹙,正想安撫蘇雲卿,忽然他就感覺背心吹來的風有點涼。
    蘇雲嵐嘀咕了一下,狐疑起身道:“起風了?”
    蘇雲卿抬頭,四處看了看,沉吟片刻,似乎是想到什麽,默默笑了一笑就道:“夜裏風涼,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進去歇息吧。”
    蘇雲嵐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兩人相偕進了屋。
    蘇雲卿在關門時,狀若無意地朝不遠處竹林的方向看了一眼。
    竹林裏影影綽綽,竹影搖曳斑駁,什麽也看不出。
    蘇雲卿默默把門關上了。
    下一瞬,一襲玄衣悄然出現在蘇雲卿方才看過的竹林內,他掌中握著一串白玉道珠,上麵瑩潤生光。
    ·
    之後數日,蕭霽幾乎都耐心指導蘇雲卿到深夜。
    兩人之間交流也愈發默契。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白日裏蘇雲嵐經常來送吃食探望,安容玉這個不好學的小公子也經常翹課來看蘇雲卿。
    兩人腰間各佩一個蘇雲卿送的劍穗,天天在蘇雲卿和蕭霽麵前晃悠。
    這也就罷了,隨著時日見長,蕭霽漸漸發現他手下的劍仆幾乎人手一個蘇雲卿的劍穗。
    一見麵就能碰到,各式顏色,各種屬性的都有。
    蕭霽:……
    ·
    三日後
    在正式比試前夜,蕭霽教完了蘇雲卿對付顧劍鳴最後一式的絕學的辦法,確認蘇雲卿此次取勝幾率有五成左右後,蕭霽就讓蘇雲卿不必再練了。
    蘇雲卿仰頭默默看蕭霽,眸光明潤溫柔:“這幾日,辛苦夫君啦。”
    蕭霽看著蘇雲卿這個眼神,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把那句幾日之前就想說出來的話說了出來。
    他道:“輸贏不論,不要拚命。我不在意這些。”
    蘇雲卿抿了一下唇,過了好一會,他頭一次沒有直接答應蕭霽,而是輕聲道:“夫君,我會努力不受傷的,但我想盡力贏。”
    蕭霽胸腔中那顆沉寂已久的心莫名跳動了兩下,最終,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道:“好。”
    蘇雲卿默默起身。
    蕭霽心頭微緊,頭一次生出一種極為難以自處的感覺來。
    他知道,這是蘇雲卿要告辭的前兆了。
    但先前被蘇雲卿拒絕過一次,他這次反倒是不好再開口說什麽了。
    可就在下一瞬,蘇雲卿抬起眼,笑了笑,低聲道:“那夫君,卿卿今夜可不可以在外間睡?”
    蕭霽愕然,仿佛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頭一次,在蘇雲卿麵前露出如此外放的情緒。
    但很快,蕭霽又斂去了臉上的神色,以皺眉掩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蘇雲卿在這時又有些小心地解釋道:“哥哥回家了,明日又要比試,我有點害怕一個人……夫君能不能讓我在外間留宿一晚?”
    說完,蘇雲卿抬起長長的羽睫,怯怯地看了蕭霽一眼,似乎生怕蕭霽拒絕。
    看著蘇雲卿小心翼翼的樣子,蕭霽眸色複雜莫辯。
    過了好一會,他道:“不必了。”
    蘇雲卿:?
    蕭霽:“你留在這,我今夜正好要修煉,不睡了。”
    下意識想說出的那句‘你不必怕’最終還是被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