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條校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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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風呼嘯。
白霜行真正領略到了什麽叫“風頭如刀麵如割”, 當冷風掠過側臉,像是銳利的刀。
臉上被吹得生疼,雙眼更是很難睜開, 滿天狂風夾雜著白茫茫的飛雪,哪怕竭盡全力睜了眼, 也隻能見到一片朦朧雪白。
如果僅僅隻是風和雪, 倒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 奈何他們偏偏站在狹窄的懸崖上, 狂風一吹,每個人都好似伶仃的浮萍。
要是摔下去, 就完了。
所有人都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形。就算是一直打著哆嗦的眼鏡男,也在求生意誌下拚命站穩腳跟。
白霜行扶著身邊的一塊絕壁, 盡量不去看腳下的萬丈懸崖。
她有點恐高,被架在這種令人頭皮發麻的高度, 隻覺得腦子嗡嗡, 一陣眩暈。
“這裏路太窄,隻能容許一個人通過。”
在場的幾個高中生沒經曆過大風大浪, 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手足無措。
白霜行用手掌擋住一部分冷風, 沉聲開口:“我們很難轉身,不如就按照現在麵對的方向往前走——扶緊身邊的山壁,注意腳下,一定要小心。”
學習小組中的陌生女孩站在最左, 按順序,她排第一個。
恐懼感幾乎將她吞沒, 直到聽見白霜行的聲音, 才終於恢複了幾分安心。
人的情緒能夠傳染。
在這種情況下, 如果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亂作一團,恐懼感隻會在人與人之間無止境蔓延,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出現一個較為冷靜的主心骨後,如同打了一針安定劑。
盡管害怕得厲害,女生還是深吸一口氣,含著眼淚緩步向前。
白霜行看一眼身後的沈嬋,確認她安然無恙,也邁開腳步。
這樣的滋味並不好受。
風雪之後,是急劇下降的氣溫。
他們都穿著秋天的衣服,身邊的溫度卻在不斷往下降,從最初的冷意森森,到現在的寒氣刺骨。
氣溫直逼零下,崖壁上的野草結出冰碴。
這讓白霜行一陣恍惚,不禁想起在百家街裏滅掉三盞陽火的時候。
當時她也覺得冷,鬼氣幽幽,骨髓發麻;與之相比,大自然的侵襲更猛烈也更殘酷——
這是一種擺在明麵上的殺意,讓人戰栗發抖,四肢幾乎凍僵。
眼鏡男膽子很小,嗚嗚咽咽,小聲哭了起來。
沈嬋走在她身後,戳戳白霜行肩頭,被冷得說話都在發抖:“你還行嗎?我記得你恐高。”
白霜行點了點頭。
但很快,她意識到不妙。
肚子裏的感覺,越來越空。
紛紛揚揚的大雪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直至此刻,她才察覺到自己身體中的變化。
小腹中的饑餓感越來越強,就像有一隻饑腸轆轆的野獸發了瘋,在不停啃咬她的五髒六腑。
是“入門聞號啕,幼子饑已卒”。
令人絕望的饑餓。
“靠。”
即便在大風中很難開口說話,沈嬋還是憤憤然吐槽一句:“擱這兒送繽紛全家桶,大禮包一起丟給我們呢?!”
“我、我看到了!”
最前麵的女生顫聲說:“不遠處有個山洞!”
風太大,她的嗓音如同飄飛的柳絮,隻能被耳朵捕捉到微弱一點。
但即便如此,這句話還是給了所有人求生的希望。
“別急。”
不久前扶住眼鏡男的少年開口:“前麵路很危險,不要被打亂速度。”
在這群涉世未深的高中生裏,他顯然是最冷靜的一個,自始至終沒怎麽說話,連抱怨都沒有過。
他說完一頓,略微轉過頭來,看向隊伍末尾的白霜行等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語氣有些拘謹生硬:“你們還能堅持嗎?”
沈嬋有氣無力:“謝謝,還行。”
繼續往前,視線穿過朦朧飛雪,白霜行明白了他口中“路很危險”指的是什麽。
迄今為止,他們走過的崖邊小路勉強算是平坦,隻要穩住腳下,不會有危險。
然而通往山洞的道路,惡意就大了很多。
山勢陡峭,崎嶇不平,中間位置是個垂直的石道,仿佛被巨斧劈砍過。
旁側的石壁光滑無物,讓人很難扶穩,峭壁高聳,投下黑黢黢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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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幾人有驚無險地走過,漸漸輪到白霜行。
她沒出聲,手中滿是冷汗。
腳底的石道幾乎有九十度垂直,寬度極窄,一不留神就會摔下去。
她要想平安通過,必須緊緊盯著地麵,但隻要一低頭,就望見叫人頭暈目眩的萬丈高度。
更不用提身旁呼呼的冷風,以及身體裏不斷叫囂著的饑餓。
白霜行抿緊唇,謹慎邁出第一步。
石道很滑。
踩在上麵,像路過一層薄薄的冰麵。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將她包裹,狂風洶湧,隨時能把人掀翻。
再往前時,目光不經意間掠過身旁,白霜行微微一愣。
在漫天純白的大雪裏,她瞥見一抹純粹的黑。
那是沈嬋外套的顏色。
細細去看,原來是沈嬋伸出了一隻手,牢牢護在她身邊,如果她腳下不穩,能被對方一把抓住。
沈嬋記得她恐高。
心頭的窒息感莫名消散許多,白霜行眼睫輕顫,繼續往前。
不止她,身前的陳妙佳似乎也格外恐懼這樣的高度,一邊走,身體一邊發著抖。
——為什麽偏偏是她遇上這種倒黴的事情?學校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有班主任秦老師,她怎麽會變成那種樣子?
今天……他們會死在這裏嗎?
視線又一次瞟過腳底,她的眼眶已被淚水占據,小心翼翼邁出下一步。
忽然,陳妙佳屏住呼吸。
是風。
原本的冬風雖然冰冷透骨,但隻要身體發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腳上,就不會被吹得七顛八倒。
就像一個無比殘酷的惡作劇。
當她抬起右腳,狂風驀地狂湧而至——
好似滔天巨浪,將她陡然掀倒!
她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來。
踩在石道上的左腳隨之一滑,失重感鋪天蓋地。
身體斜斜倒下的瞬間,陳妙佳看見深不見底、被雲霧籠罩的斷崖絕壁。
她完蛋了。
一個念頭匆匆劃過腦海,但也正是在這一秒,另一股力道不期而至,穩穩按住她肩膀。
陳妙佳身形晃動,被用力一摁,整個人重新站直。
“別著急。”
身後傳來白霜行的聲音,很輕,卻也篤定:“萬一有事,我會拉住你。”
眼淚終於止不住地落下來。
陳妙佳重重點頭。
於是她們三人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沈嬋時刻留意白霜行的動作,白霜行則把右手搭在陳妙佳肩頭,給她一點心理安慰。
置身於絕境,每個人都會心生驚怖,大家彼此間相互有個照應、逐一分擔恐懼,總要好過一個人孤零零地擔驚受怕。
走下石道、好不容易來到山洞前,白霜行長舒一口氣。
不知由於饑餓還是緊張,她的雙腿有些發軟。
洞穴是他們唯一能棲身躲藏的地方,眼鏡男沒有猶豫,徑直走入其中。
白霜行經曆過一場白夜,對這種挑戰擁有下意識的防備心,進去之前,把山洞打量了一遍。
不大,洞口前爬滿藤蔓,這會兒遭到霜雪侵襲,被染成白茫茫一片。
從外部看去,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眼鏡男、陌生女孩和陳妙佳依次走入,也許因為覺察到白霜行的遲疑,高瘦少年腳步頓住,站在迷蒙風雪之中,回頭看她一眼。
他的眉眼被雪霧模糊,看不清晰,白霜行向他禮貌頷首,轉頭望向沈嬋:“走,進去吧。”
走進山洞,白霜行往手心哈了口熱氣。
不得不說,現在的感覺猶如重獲新生。
找到一處隱蔽的角落後,風雪大多被攔在洞外。洞口仍有風,但隻要離得夠遠,就不會感到刀割一樣的疼。
最重要的是,不再行走於峭壁之上,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了一絲安全感。
“我、我以後再也不喜歡語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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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短發姑娘哇地哭出來:“這種課誰想上啊?”
眼鏡男生也在掉眼淚:“隻要讓我從這裏離開,我願意連續做一個月的語文卷子——不,一輩子!差一年一月一天一小時,都不算一輩子!”
陳妙佳的神色悲慟而絕望:“學校是想告訴我們,學等於死嗎?它明明可以直接殺死我們,卻讓我們來上課。”
這群高中生幼稚得有些可愛,白霜行揉了揉眉心,看向四周。
阻隔風雪後,他們麵臨的困境有兩個。
饑餓與寒冷。
肚子裏空空如也,饑餓快要把身體掏空;逼近零下的溫度令人難以忍受,每一次呼吸,都有冷空氣沁入血肉。
她默不作聲,看向腦海中的係統商店。
壓縮餅幹是1積分,每袋三塊。
至於寒冷——
視線掃過山洞,停留在一個陰暗的角落。
這裏的山林曾經枝葉繁茂,除卻洞口瘋長的藤蔓,洞穴中同樣散落著深褐色的樹枝。
陳妙佳也發現了這一點:“樹枝是木材……難道我們還要鑽木取火?”
話剛說完,就見白霜行拿出一個打火機。
還有兩袋壓縮餅幹。
陳妙佳呆住。
她不太理解。
這……這是真實存在的物件嗎?就算白霜行的上衣有口袋,誰上學會帶兩包壓縮餅幹?而且,看樣子,她打算把這兩樣救命的東西分給他們?
“吃這個填一填肚子,每人一塊。”
白霜行將一袋餅幹輕輕拋去,被滿臉茫然的陳妙佳伸手接住,緊隨其後,從角落裏拾起幾根木柴。
高瘦的少年很有眼力見,沒有多問,起身幫她一同尋找柴薪。
“餅幹、打火機……”
眼鏡男生弱弱開口:“白霜行同學,學校裏禁止抽煙,和吃零食。”
“人家明明是我們的救星!”
陳妙佳已經緩過了神,被冷得顫抖不停,自覺撿起身邊的樹枝:“新同學別聽他瞎叭叭,他是我們班的紀律委員——都這種時候了,誰還管你打算幹什麽?我就是要抽煙吃零食談戀愛,破學校,呸!”
短發女生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新校規裏,好像沒禁止這些。”
她說著抬頭,感激地看向白霜行:“謝謝你。”
所有人都饑腸轆轆,壓縮餅幹數量不多,白霜行要想獨吞,他們也沒辦法。
但她選擇了平分給在場的六個人,給他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沈嬋對陳妙佳的話表示讚同,也開始尋找木柴:“你說得對,破學校!我和霜霜才剛入學一天啊,這什麽運氣!嘶,凍死我了!”
白霜行抿唇笑笑,走到山洞比較不透風的地方,用打火機點燃木柴。
高瘦少年默不作聲,站在冬風吹來的方向,為她擋下幾縷寒潮。
火光明亮,瞬息間照亮洞穴。
大家一起湊上前來。
火苗起初隻有小小一點,隨著不斷有人添柴加薪,火勢漸大。
久違的溫熱悄然擴散,驅逐四肢百骸中針紮般的冷意,不多,卻叫人安心。
在寒風凜冽的霜雪中,溫暖將他們慢慢包裹。
“活下來了。”
眼鏡男又一次掉下眼淚:“如果能出去,我要把這個打火機供在家裏。”
白霜行無聲笑笑,想到那個一直在幫自己的少年,側頭看他一眼:“謝謝你。”
抬眼的霎那,她愕然愣住。
對方坐在她身邊,聽她出聲,也轉過頭來。
眼前的高中生膚色很白,雙眼狹長漆黑,五官清雋,隱隱顯出幾分成年後的堅韌與硬朗。
之前他們置身於雪霧裏頭,看不清每個人的麵部輪廓,直到現在,白霜行才發覺,這是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孔。
讓她想起某個十年前的小孩。
心口倏地一跳,白霜行脫口而出:“你……江逾?”
那人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下一秒,彎起幹淨的眉眼。
躍動的火苗倒映在眼底,如同含蓄微弱的光,他有些拘束與緊張,笑起來時,露出潔白的牙。
“……真的是你。”
江逾眨眨眼睛,聲音很低:“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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