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三精神病院(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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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霜行下手很穩, 鐵椅重重敲擊在男人頭頂,沒留給對方反擊的機會。
    劇痛襲來,男人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 就失去了意識。
    當他閉眼倒地,白霜行鬆了口氣。
    “你還好嗎?”
    她看向周越:“你的手——”
    “沒事。”
    周越捂著手臂, 不敢觸碰到傷口, 因為疼痛,五官扭成一團。
    但他還是勉強笑了笑,揚起下巴, 指向角落裏的小孩:“去看看她吧。”
    “這一層樓裏,隻剩下這一個異常的患者嗎?”
    危機解除,沈嬋如釋重負:“我記得走廊那邊有間藥房,等我去找找消炎藥。”
    文楚楚當即接話:“這裏不安全,我和你一起吧。”
    季風臨:“我留在這裏。”
    讓白霜行和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患者單獨待在這兒, 怎麽想都不安全。
    “這裏, 不久前發生過一場大混戰。”
    周越顫聲說:“所有人都變得很不對勁……我逃跑的時候, 剛好遇見這孩子,就帶著她一起藏進櫃子裏,沒想到……”
    想起糟糕的回憶, 他臉色更白:“沒想到,混戰結束後,那群家夥居然逐一打開所有櫃子, 很快就發現了我們。”
    當時的經曆, 宛如噩夢一般。
    漆□□仄的空間,逐漸將他包裹的絕望, 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以及櫃門突然被打開、視野中出現的一張猙獰笑臉。
    與他們對視的刹那, 周越捂住了女孩的眼睛。
    他看向地上躺倒的男人,有些遲疑。
    “這個人,或者說這幾個不同的人格,應該是混戰中的贏家。自從被他們找到後,我就沒見過這裏還有別的患者了。”
    周越深深吸了口氣:“……謝謝你們。”
    他差點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白霜行搖搖頭,靠近角落裏的孩子,為她輕輕撕下嘴上的膠帶:“哪裏不舒服嗎?有沒有受傷?”
    眼前的一切都遠遠超出想象,女孩癟了癟嘴,淚眼汪汪,將她一把抱住。
    沈嬋離開之前,她口袋裏的粉色鉛筆奮力跳到了地上,這會兒一蹦一蹦,來到小朋友身前。
    “不怕不怕,壞家夥已經被哥哥姐姐們打敗了。”
    筆仙的語氣輕柔得前所未有:“還記得你看過的奧特曼和小魔仙嗎?壞蛋們的確會做一些很不好的事,但總有一天要被打敗的——你看,今天發生的事情,是不是就是這樣?”
    聽到熟悉的角色名稱,女孩抬了抬眼。
    “真勇敢。”
    白霜行被她抱住,伸手摸摸女孩腦袋:“和動畫片裏的主人公一樣勇敢,堅持這麽久,已經很棒啦。”
    正如周越所說,三樓之內,再沒有其他精神病患者。
    沈嬋和文楚楚順利拿到藥物和繃帶,由季風臨給周越上藥。
    “這人要怎麽處理?”
    文楚楚瞟一眼地上的男人:“老規矩,把他綁起來鎖住?”
    “嗯。”
    白霜行點頭:“他的兩重人格已經被殺掉,掀不起什麽風浪了。”
    等上藥完畢、把人格分裂患者鎖進一間病房,就到了繼續向上探索的時候。
    精神障礙對他們的幹擾越來越深,如果在這裏逗留太久,指不定會出什麽岔子。
    “雖然三樓暫時安全,但不能排除其它樓層的怪物上來的可能性。”
    季風臨說:“目前最好的辦法,是你們兩人重新找個櫃子藏進去——其它怪物不知道這裏有幸存者,不會大費周章翻箱倒櫃。”
    一旦有別的怪物來到這裏,見到三樓中堆積成山的屍體,無論是誰,都會覺得這兒成了一片無人生還的死域。
    白霜行頷首:“我們還要去更高的四樓,太危險了,不能把你們帶在身邊、讓你們跟著一起去玩命。”
    周越乖乖點頭,頓了頓,說:“你們……去四層幹什麽?我覺得那裏,很陰森。”
    “找一個名叫鄭言河的醫生。”
    沈嬋說:“你見過他嗎?”
    “鄭醫生?”
    周越抬手,擦去額頭上的冷汗:“我一直藏在櫃子裏,後來又被他們抓住,來不及逃跑,所以沒見到別人。鄭醫生遇到危險了嗎?出什麽事了?”
    白霜行笑笑,意有所指:“等一切結束,你就能知道了。”
    周越帶著孩子重新藏好,與他告別後,四人登上前往四層的樓梯。
    “越往高處,每一層的難度都在逐步增大,是這個意思吧?”
    沈嬋說:“如果這是一款闖關遊戲,我敢打賭,鄭言河肯定在最難的五樓。”
    【哼。】
    監察係統444冷哼一聲:【不要用固化的人類思維揣測我們的白夜。】
    【前——輩!】
    099隻想捂住它的嘴:【這種時候,不要透露更多信息啦!】
    樓道很靜。
    沈嬋的上衣口袋裏,筆仙縮了縮身體:“那兩股力量,變得更近更強了。”
    它聲音很小:“……好可怕。你們一定要小心。”
    白霜行好奇:“你還是不能分辨它們的源頭嗎?”
    “別說找到源頭,我現在整支筆都暈暈乎乎的,思考和說話都費勁。”
    筆仙說:“它們力量太強,連我也受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它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遇上鄭言河這種全盛時期的大boss,隻有被無情碾壓的份。
    “不過!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隻是因為我從上一場白夜逃出來了而已!我的真實水平比這個高得多。”
    筆仙努力挽回麵子,義正辭嚴:“等我慢慢恢複以後,不管它們藏去哪兒,都得被我一下子找到。”
    監察係統444又是冷笑:【吹得挺好。】
    白霜行倒是很給麵子地笑了笑:“是嗎?那就期待你恢複原有的實力,等那天到來囉。”
    筆仙十分受用,乖巧縮回沈嬋口袋裏。
    穿過走廊,終於來到四樓。
    踏上最後一集台階時,白霜行特意扭頭,看了看通往五樓的樓道。
    出乎意料地,樓梯口居然被一扇厚重的鐵門鎖住,門前還貼有一張方方正正的告示牌:
    【禁止入內】。
    再看她所在的這片樓層,比起
    到處都是血紅色的霧。
    霧氣真真切切擁有了實體,盤踞在肉眼可見的每一處角落,在半空中凝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形狀,靜靜飄浮。
    這裏同樣充斥著血跡,卻見不到病人們的屍體,空氣中盡是沉悶壓抑的氣息,裹挾出說不清的詭譎幽異。
    “奇怪。”
    文楚楚壓低聲音:“屍體呢?之前明明聽到有慘叫聲從這兒傳出來啊。”
    沈嬋打了個哆嗦。
    “不會是,被什麽東西吃掉了吧?”
    被迫害妄想症越發嚴重,讓她的大腦不受控製胡思亂想:“要麽就是……它們還能活動。”
    雖然思維發散,但不可否認,她的猜測有一定道理。
    白霜行頷首,極目遠眺,遙望遠處的走廊。
    恍惚間,幾道影子從她視野中匆匆掠過,轉瞬即逝。
    等凝神去看,早已消散無蹤。
    “那邊……”
    她正要開口,忽然聽見身後響起踏踏腳步。
    之前的慘叫已然停下,這會兒四周靜悄悄的,腳步聲便顯得尤其突兀,仿佛能牽動心跳。
    白霜行迅速回頭,不自覺握緊雙手。
    沈嬋猜對了。
    入眼是一具新鮮的屍體,看起來剛死去沒多久,胸口被利器刺穿,仍在往外淌血。
    它分明早就沒了生機,卻像活著的人類一樣筆直站立,一步一步,邁開孱弱的雙腿。
    很像恐怖電影裏的喪屍。
    空洞的視線從幾人身上依次掃過,屍體輕輕顫抖一下——
    緊接著,飛速朝他們衝來!
    季風臨與白霜行交換一道視線,順勢握住小刀,躲過屍體凶戾的爪擊,一刀直入它心口。
    他沒放鬆警惕,不覺得對方會被一擊斃命。
    畢竟,眼前的家夥已經是具屍體了。
    在喪屍電影裏,這類怪物的弱點往往在於頭部。
    小刀沒入心口,察覺到屍體仍有繼續攻擊的打算,季風臨眼疾手快將它抽出,毫不猶豫刺入屍體頭顱。
    頭部遭到重創,麵色蒼白的屍體張開嘴巴,從喉嚨深處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啞低鳴,再轉眼,已頹然躺倒在地。
    “還真和電影裏一樣,弱點在腦袋啊。”
    沈嬋看得心有餘悸:“……怎麽又是這玩意兒?”
    她還記得《精品故事會》裏的情節,被一隻隻喪屍圍追堵截的日子,實在稱不上好受。
    這種怪物在她眼裏,算是老朋友了。
    “是女人就上一百層。”
    文楚楚小聲:“還真是一層更比一層高啊,怪物、殺人魔、半人半鬼……現在連喪屍都出來了。”
    江安市第三精神病院,誰看了不說一句臥虎藏龍。
    “這隻喪屍看見我們以後,下意識停頓幾秒,還仔仔細細把我們都端詳了一遍。”
    白霜行分析:“它們鎖定獵物,應該是通過視覺捕捉的方式。”
    如果它像僵屍片裏的情節一樣,能尋著呼吸找到所有人類,那還真是有些棘手。
    萬幸,這些屍體的智商似乎不太高。
    “五樓的樓道被鎖住了。”
    季風臨說:“看起來……白夜並不想讓我們把它打開。”
    聽他開口,白霜行立馬想到了筆仙說過的“兩股強大勢力”。
    在【第一條校規】裏,秦夢蝶的力量遭到邪神壓製,被封印在辦公室中。
    當時的情景和現在如出一轍,在辦公室門前,同樣被貼上了“禁止入內”的規則。
    白夜被厲鬼的怨氣侵蝕,儼然成了這幅煉獄般的景象,很顯然,鄭言河的力量並沒有受到壓製,還在一點點不斷增強。
    那麽,被困在五樓密閉空間的……
    很可能是筆仙提到的“另一股勢力”。
    仔細回想,筆仙確實說過,那股力量的氣息很弱。
    大腦快速運轉,白霜行皺起眉頭。
    能和白夜之主媲美的力量……
    會是邪神嗎?
    但鄭言河本身就死於邪神之手,白霜行覺得,那位“神明”不可能被一隻厲鬼死死壓製。
    她隻想到這裏,來不及思考更多。
    ——在走廊另一邊,出現了更多活著的屍體。
    屍體都是這裏曾經的病人,一件件藍白相間的病號服已被鮮血浸透,暈出刺目的紅。
    在它們現身的同一時間,樓道裏的燈光明滅不定,忽閃幾下。
    刹那間,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鋪天蓋地。
    白霜行心覺不妙。
    同樣的壓迫感,她隻在興華一中的秦夢蝶身上體會過。
    頭頂的燈泡像是壞了一樣,閃爍間,溢出嘶嘶的古怪聲響。
    一道修長的人影從走廊拐角而來,影子漆黑如夜色,被燈光拉得很長。
    三三兩兩的屍體如同受到震懾,紛紛縮回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偶爾有一兩個探出腦袋,又很快瑟瑟發抖,把自己蜷縮起來。
    白霜行望見一張熟悉的臉。
    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高挑瘦削,身穿一件不帶褶皺的白大褂,眉眼清秀,嘴角揚起淡淡的笑。
    四樓滿是狂飆的血漬,他置身於其中,白大褂卻幹淨得不像話,瞧不出半點髒汙。
    鄭言河。
    “是你們啊。”
    鄭言河彎著眼睛,朝他們笑笑:“在找我嗎?”
    白霜行看著他,回以一個禮貌微笑。
    “我們在找一個又蠢又毒,明明本身沒什麽能力、卻妄想讓女生死心塌地愛上他,為此不擇手段、結果弄丟自己小命的人渣。”
    她說:“我的描述實事求是,請鄭醫生不要對號入座。”
    一段話下來,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肉眼可見地,在鄭言河那張看似雲淡風輕的臉上,笑容凝固了幾秒。
    “是你陷害的梁玉吧!”
    忍著身體上的不適,文楚楚握緊拳頭:“混蛋!”
    “各位費盡千辛萬苦來找我,我還真是榮幸。”
    沉默片刻,鄭言河又恢複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過……木已成舟,你們還能怎麽樣呢。”
    他的語氣溫文爾雅,聽不出攻擊性,然而話音剛落,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就怪笑一聲,猛然變了模樣——
    鄭言河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在他的側頸、手臂、胸前和後背,竟生出一條條冰冷的、章魚觸手般的黑影。
    黑影凝聚糾纏,發出白霜行從未聽過的粘膩聲響,也正是在這時,樓道裏的燈光倏忽全滅。
    樓道裏雖然有窗戶,但此時已然入夜,窗外路燈很少,也見不到月亮。
    夜色幽幽,隻有零星幾縷光線照射進來,須臾間,白霜行聽見身側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可當她回頭,所見之處空空蕩蕩,連一道鬼影都見不著。
    從來到四樓開始,她就一直有些恍惚。
    大概率是深藏在她體內的精神障礙發作了。
    想到這裏,白霜行眸色微沉。
    出現幻覺和幻聽,無論這是什麽疾病,都很難辦。
    現在它時隱時現,尚未體現多麽嚴重的危害,一旦在決戰的關鍵時刻突然發作,一定會將她置於危險境地。
    借著昏暗光線,她瞥見季風臨的身形亦是僵住。
    他也覺得不舒服嗎?
    “各位的臉色,似乎都不太好。”
    走廊另一邊,鄭言河笑道:“我原本還想著四處找找你們,把你們這群多管閑事的家夥幹掉,現在倒好,四位居然主動找上門了。”
    男人說完,金絲眼鏡之下的雙目猛然一凜。
    四麵八方的屍體如同得到指令,紛紛從角落裏起身,咧嘴露出染血的尖牙。
    它們無法再思考,心中隻剩下唯一的念頭:
    找到活人,吃了他們。
    “嘶……”
    文楚楚倒吸一口冷氣:“這麽多?!”
    一隻兩隻喪屍,其實並不可怕。
    無論電影還是真實生活中,能給人巨大威懾力的,永遠是排山倒海般的喪屍圍城。
    殺不完,躲不掉,無論走到哪兒,都會陷入新的危機當中。
    至於他們四個,說到底,隻是普普通通的年輕大學生。
    文楚楚很有自知之明,要想在這麽多屍體的圍剿下殺出重圍,她自認做不到。
    “別著急,有辦法。”
    白霜行低聲:“還記得我們之前討論過的計劃嗎?按照計劃就好。”
    白夜之主實力恐怖,這一點大家都明白。
    如果魯莽行事,哪怕隻出一丁點兒小小的差錯,等待他們的,將是狼狽死去的結局。
    因此,早在上樓之前,四人就商量好了對策。
    雖然情況有變,處境比預想之中更加惡劣……
    但計劃總歸是可以實施的。
    文楚楚深吸口氣,點點頭。
    在【惡鬼將映】裏,白霜行把江綿帶進了神鬼之家,再往後,便是對人渣們的一路碾壓。
    像這樣直麵白夜中最恐怖的存在,於她而言還是頭一回。
    ……她是計劃裏重要的一環,絕對不能掉鏈子。
    夜色沉寂,血霧四湧,當屍體們一擁而上發起突襲,鄭言河微笑著站在窗邊。
    他表現得神態自若,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襟,仿佛這裏並非充滿殺戮的白夜,而是一座即將有戲劇上演的歌舞廳。
    第一具屍體發出喑啞尖嘯,盛大的戲劇拉開序幕。
    化作怪物的病人們失去理智,以此為代價,擁有了遠超常人的速度與力量。
    指甲變得修長鋒利,好似刀片,從半空劃過時,破開一陣冷冽腥風。
    季風臨側身躲開進攻,反手用小刀刺入它腦袋;文楚楚直接抄起身旁的一把鐵椅,砸向另一隻喪屍頭頂。
    不得不說,這種醫院裏隨處可見的椅子,還真是一種居家必備、暴力殺怪的利器。
    沈嬋自知戰鬥力不強,老老實實退到樓梯口。
    三樓的人格分裂患者已經被解決,就目前而言,她的身後很安全。
    這也是他們商量過的對策。
    敵人的實力和數量都是未知,為了防止偷襲,需要由她在不遠處旁觀全局,並及時提醒。
    眼見文楚楚全力對付身旁的喪屍,另一具屍體從側邊偷襲而至,沈嬋當機立斷:
    “楚楚,右上方!”
    身體之中,被蠶食的錯覺無比真實。
    文楚楚甚至能感受到內髒正在被一點點掏空,先是肝髒,腸胃,最後來到心髒。
    就算理智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精神障礙帶來的假象,身體卻無力抵抗,漸漸失去所剩不多的活力。
    她仿佛也成了這些屍體中的一部分。
    該死。
    文楚楚握緊空出的左手,指甲深深陷進肉裏,她沒停下,反而更用力。
    疼痛感刺透混沌的神經,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
    至少現在還活著。
    她還有身邊的三個隊友,他們都是。
    霎那的怔忪後,文楚楚揚起眼睫,笑了笑:“知道啦!”
    話音落下,她幹淨利落地一個轉身,沉甸甸的鐵椅順勢飛旋,砸向屍體額頭。
    然後是——
    沈嬋:“還有左後方!”
    不得不說,在防備突然襲擊這一點上,被迫害妄想症居然幫了她的忙。
    雖然總覺得會有什麽東西從自己身後躥出來,但當沈嬋把注意力集中在走廊裏,腦海之中,她的思緒就變成了:
    那具屍體一直站在牆角,是不是在琢磨偷襲的角度和時間?那個腦袋掉了一半的喪屍正在飛快靠近,它準備從哪裏下手?
    還有鄭言河……他自始至終站在窗邊看戲,一副悠哉遊哉的模樣,是覺得他們一定會死在屍潮之中嗎?
    ——啊。
    果然。
    沈嬋:“季風臨!左邊腦袋掉了一半的家夥!它要來了!”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幾十秒之內,當她說完,季風臨迅速轉身,手起刀落。
    刀鋒被屍體的鮮血浸透,他微微側目,看向身邊的白霜行:“就現在?”
    白霜行抬眼和他對視,揚了下嘴角:“嗯。”
    她頓了頓:“你的病症……還好嗎?”
    雖然季風臨一直表現得雲淡風輕,但她隱隱能察覺到,他的嘴唇正在趨於蒼白。
    和季風臨認識這麽一段時間,白霜行大概摸清楚了這人的性格:
    不管自己有多難受,都絕不會讓別人為他操心。
    季風臨一愣,隨即搖頭:“沒事。”
    他們不是電影裏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主人公,麵對這麽多屍體,很快就會落入下風。
    在那之前,必須盡快解決鄭言河。
    ——由白霜行。
    四人所處的地方位於走廊一側,和鄭言河所在的窗邊隔著一段距離。
    雖然並不遙遠,中間卻圍堵有潮水般的屍體,任何人從中穿過,都會被啃咬得血肉模糊。
    那……如果不從它們之中過去呢?
    夜色沉沉,亂戰的序幕就此拉開。
    僅僅開場不到一分鍾時間,屍體們憑借數量,就取得了明顯的優勢。
    這是當然的。
    望見一具屍體咬上季風臨手臂,鄭言河興致勃勃之餘,又覺得遺憾。
    早知道這麽精彩……這些屍體為什麽不能像電影裏的喪屍群一樣,能把咬到的人同化呢?
    他懶洋洋靠在窗邊,與不遠處激烈的死鬥對比鮮明,身上裂出的黑影四處飄蕩,每當屍體發起進攻,都會興奮得顫抖不止。
    忽地,鄭言河的笑意僵住。
    長廊幽深,湧動著一簇簇屍體的影子。
    暗影洶洶,幾乎填滿整個空間,因而顯得格外昏沉。
    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本該被屍潮吞沒,在他的視野中,毫無征兆地,猝然出現一道突兀人影。
    ……怎麽會?
    白霜行體態輕盈,在即將被一隻喪屍觸碰之前,竟淩空而起,如同被一陣強有力的疾風穩穩架住。
    沒錯。
    風。
    這是一幅極度離奇的畫麵,夜裏明明並沒有淌動的氣流,在她身邊,窗邊的布簾卻劇烈翻卷,連地麵上的紙片碎屑也回旋騰起,好似被卷入漩渦。
    漩渦中心的人影把疾風踩在腳底,有氣流掠過她的袖口與發梢——
    不過眨眼的功夫,白霜行就已越過屍潮,徑直向他襲來!
    這是怎麽回事……?!
    雖然條件反射地感到驚訝,但這份情緒隻持續了幾秒鍾不到。
    鄭言河穩下心神,脖子裂開一道猙獰血口,把其中藏匿著的黑影完全釋放。
    影子一端依附在他脖頸的傷口上,另一端張牙舞爪伸展而開,飛快顫動幾下,直撲白霜行麵門。
    在白霜行做出反應之前,將她托舉的冷風回旋溢散、向□□斜,帶她躲過必死的一擊。
    這是季風臨的【風】。
    風速極快,從騰起到降落,隻用了幾秒鍾的時間。
    在白霜行足尖落地的一刹,出於本能地,鄭言河意識到不對。
    他之所以能表現得肆無忌憚,那是因為,他本身是個厲鬼。
    厲鬼不具有人類的形體,無論拳頭還是小刀,都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可為什麽……在這一瞬間,他半透明的身體居然實體化了?!
    這樣一來——
    心中警鈴大作,鄭言河急躁皺眉,身體裏的一道道黑影迅速騰起,排山倒海,一股腦湧向白霜行!
    她不可能躲開。
    腳下的風消散殆盡,就算那陣風還在,也絕對保不住她。
    黑影從每個方向齊齊包抄,身在其中絕無退路,必死無疑。
    ——不過,白霜行也沒想逃。
    暗影四溢,有如海上的巨浪狂風。
    屬於厲鬼的威懾力遮天蔽日,白霜行咬緊牙關,讓自己不至於在下意識的恐懼中迷失恍惚,迅速點開技能麵板。
    【是否使用技能,守護靈?】
    這是宋家奶奶的能力,一個非常強力的群體性防禦技能。
    耳邊響起幾聲若有若無的幻聽,眼前掠過虛無縹緲的暗影,白霜行沒有理會,凝神屏息。
    她選擇【確定】。
    一瞬間的死寂。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微弱轟響四散鋪陳,打破夜色闃靜——
    溫潤亮色傾瀉如銀河,頃刻將在場幾人渾然籠罩。在這種鋪天蓋地的亮芒之下,暗影被完全淹沒了色彩,好似日出東山,暮色消退。
    也恰在此刻,白霜行握緊手中小刀,直攻鄭言河!
    不知怎麽,當那抹亮光出現時,他精心準備的殺招全盤無效。
    一人一鬼距離極近,鄭言河躲閃不及,又傷不了她,隻能下意識召回一道黑影,牢牢護住自己心口。
    萬幸,白霜行的目標,是那道黑影所在的脖子。
    喉嚨被割破,沒有沁出血跡,唯有黑影頹然跌落。
    與此同時,【實體化】技能時間到,男人的身體漸漸消散,又一次回到半透明狀態。
    他還活著,準確來說,是沒有魂飛魄散。
    他贏了。
    幸存的感受讓他喜不自勝,鄭言河顫抖著咧開嘴角,從喉嚨裏發出噙笑的嗬嗬聲響。
    這個愚蠢的女人……
    以為讓他擁有實體,就能用小刀了結他的性命嗎?
    鬼魂與人類截然不同,就算有了實體,也不可能被一刀斃命。他的弱點,根本不在脖子上。
    可惜,她沒機會了。
    周身的白光緩緩消散,【守護靈】作用褪去,鄭言河摸了摸脖子。
    現在,輪到了他的回合。
    他沒留給白霜行反悔的時間,身後暗影匯聚,正要發起新一輪的攻勢,鄭言河卻猛地愣住。
    在他心口的位置……迸裂開一陣劇痛。
    這不可能。
    男人不敢置信地低下頭。
    一簇幽藍色火焰,將他的胸口徹底貫穿。
    在登樓之前,白霜行等人就曾商量過:
    就算讓鬼魂實體化,怎樣才能保證鄭言河被一擊斃命呢?攻擊頭顱?喉嚨?還是心髒?
    他是這場白夜的主宰,擁有絕對的主場優勢,就算白霜行使用【焚心之火】,一旦沒擊中要害,也絕對殺不掉他。
    那樣一來,他們的技能就全廢了。
    所以,隻能用詐。
    這從來不是白霜行一個人的戰鬥。
    先由季風臨將她送往鄭言河身邊,落地時,再由文楚楚發動技能【實體化】,打鄭言河一個措手不及。
    而【守護靈】,給予了白霜行靠近鄭言河、不被他秒殺的機會。
    在極度慌亂的狀態下,他的第一反應,一定是保護自己的要害。
    從頭到尾,鄭言河一直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旁觀者位置。
    在他看來,人類與倉皇逃竄的動物沒什麽不同,而他則是掌控全局的獵人,隻需要靜待時機,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殊不知,在他難以察覺的暗處,還潛藏著另一位真正的、自始至終潛伏著的捕食者,隻等獵物上鉤,自行露出馬腳,然後——
    直攻他死穴。
    【當前可使用技能】
    【焚心之火】
    【持續時間:十分鍾】
    【使用對象:無限製,對人類、厲鬼、任何非人異生物皆可造成傷害】
    這才是被白霜行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她真正的殺手鐧。
    守護靈的餘威尚未散盡,黑影與她仍有一段距離。
    而鄭言河,近在咫尺。
    ……這怎麽可能。
    這群人類,怎麽會做到這種事?
    鄭言河止不住身體的戰栗,嘴唇輕顫,望向身前的人。
    白霜行在笑。
    她身邊殘存著柔軟淺淡的白光,被光線勾勒出側臉流暢的輪廓,薄唇微微張開,雖然揚著嘴角,吐出的字句卻好似致命毒蛇。
    “啊……”
    她的聲音很輕,羽毛一般掠過耳膜:“原來,弱點是心髒。”
    話音方落。
    幽異磅礴的火焰衝天而起,以銳不可當的勢頭,逐一席卷斑駁的牆壁、幽冷漆黑的樓道,以及嘶吼著的一具具屍體。
    業火幽藍,凶戾似猛獸,沉凝如深淵,摧枯拉朽,蕩開層層劇烈沸騰的餘韻——
    一舉吞噬鄭言河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