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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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幾名患者告別後,當白霜行即將邁出第三病院大門時,三十分鍾的倒計時來到盡頭。
身邊的色彩消散溶解,係統音叮咚一響。
【恭喜通關本次白夜挑戰!】
【由於監察係統暫時離開,接下來,將由白夜主係統為你進行積分結算……】
聽見“監察係統”四個字,白霜行挑了挑眉。
說來有趣,她一共進入過三場白夜,隻有這一次,破天荒遇到兩個監察係統——
最後居然還把它們一起給薅走了。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豐收?
主係統的聲音冰冷單調,繼續為她進行播報。
【姓名白霜行】
【主線任務完成度100%】
【成功找到事件真相,並揭露幕後凶手,獲得10積分】
【支線任務一完成度100%】
【治療六名患者,獲得10積分】
【支線任務二完成度100%】
【找出自己頭腦中隱藏的精神障礙,獲得5積分】
【隱藏任務完成度100%】
【在被害妄想症世界中,清除全部敵對勢力;
在第三病院內,與精神病患者友善溝通,獲得患者好感度;
在保全自身性命的前提下,殺死反社會型人格患者】
【獲得11積分】
【在主線、支線任務中,挑戰者多次被評為貢獻度最高,額外獎勵10積分】
【獲得積分總額46】
【感謝與你共度的美妙旅程,期待下一次相見!】
看到最後的積分總額,白霜行有一刹那的驚訝。
在她的印象裏,白夜一直扣扣搜搜,在積分的贈予上,從來稱不上大方。
這一次,比起前兩回的結算,積分居然有了成倍的增長。
——還真是大豐收。
結算完畢,主係統銷聲匿跡。
旋即,白霜行見到熟悉的心理診所。
修羅刀不見蹤影,筆仙居住的粉色鉛筆,也瞬移進了【神鬼之家】裏。
文楚楚仍然保持著推門而入的動作,這會兒猝不及防從白夜離開,她一時怔忪,僵在原地。
沈嬋也微微一愣,揉了揉後腦勺。
門後的谘詢室裏,響起清脆童音“哥哥姐姐!”
是江綿。
聽見女孩的聲音,白霜行終於有了脫離白夜的實感,下一秒,就被迎麵撲來的小朋友一把抱住。
江綿身形很輕,抱住她,像一陣風。
白霜行揚唇笑笑“綿綿一直在這裏等我們?”
江綿緊貼著她,輕輕點頭。
“你們又去白夜了嗎?”
女孩不放心,抬起腦袋,觀察她有沒有受傷“是不是很危險?”
這種被牽掛、被關心的感覺,對於白霜行而言,有些陌生。
卻也令人愉悅。
“放心。”
她低下頭,揉了揉江綿的臉頰“從白夜離開以後,就算受了傷,也能自動複原——更何況,我們一路上挺安全的。”
她當然不會說出那些九死一生的時刻,去讓一個不到十歲的小朋友擔驚受怕。
門邊的文楚楚也眼前一亮,看向谘詢室內“舅舅!”
除了一直乖乖等待的江綿,在心理診所裏,還坐著另一個人。
那是個中年男人,五官俊朗、眉宇間充滿正氣,頭發已經生出點點花白。
說不出原因,但他給人一種很舒適的感覺。
白霜行朝他禮貌致意,打了個招呼“梁醫生。”
這個男人,是梁玉的父親。
他原本在江安市第三精神病院工作,自從梁玉的照片被上傳、遭受流言蜚語後,他就帶著女兒離開了醫院,自行成立一家心理診所。
因為他,幾人才會被卷入上一場白夜裏。
“總算回來了。”
見他們還活著,梁醫生如釋重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暴躁易怒、心情灰暗煩悶的症狀嗎?”
經曆命懸一線的危機後,許多人都會留下一定程度的心理陰影,需要及時疏導。
白霜行搖頭“沒事。白夜不難,謝謝梁醫生。”
“那就好。你們突然消失,把這孩子擔心壞了。”
中年男人笑笑,看一眼江綿“在這棟樓裏,你們為什麽會被卷入白夜?據我所知,這兒沒發生過凶殺案。”
白霜行默了默,與文楚楚對視一眼。
“舅舅,我們——”
文楚楚說“我們去了你以前工作的江安第三精神病院。”
梁醫生一愣“第三病院?”
白霜行一言不發,安靜觀察他的神色。
驚訝,困惑,以及微不可察的駭然。
似乎,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悲傷和回避情緒。
如果曆史沒發生改變,梁玉還是因為第三病院患上了抑鬱症,提起那裏,身為她的父親,梁醫生應該會更加抵觸。
看他的反應……過去發生過的一切,大概率有了變化。
“如果是第三病院的話……”
梁醫生若有所思“你們所經曆的,是跟鄭言河有關的故事嗎?”
文楚楚怔住“您怎麽知道?”
“第三病院裏,隻有他最有問題。”
梁醫生說“陷害同事、煽動網絡聊天群、pua……最後還不明不白地死了。”
“死了?”
白霜行順水推舟,一問到底“梁醫生,您能把當年的事情全部告訴我們嗎?我們在白夜裏待的時間不長,隻知道他陷害過梁玉,沒來得及打聽後續。”
梁醫生沉默幾秒,點點頭
“你們知道,他偷拍過梁玉的照片吧?”
文楚楚“嗯。”
“這件事,其實很古怪。”
不知是欣慰還是無奈,中年男人很輕地笑了笑“梁玉受不了打擊,在辦公室裏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被送去醫院急救——就在第二天,她做了場夢。”
果然。
心裏壓著的石頭,終於沉甸甸落了下來。
白霜行鬆了口氣。
文楚楚好奇“夢?”
“是的。”
梁醫生說“她夢見了鄭言河詳細的犯罪證據,包括在酒吧裏的賬單、購買迷幻類型藥物的記錄、甚至是他親口闡述的作案經過。”
文楚楚若有所思。
她沒經曆過興華一中的事兒,隻聽白霜行簡單提過,一旦白夜崩潰,有些人能獲得白夜裏的記憶。
親身體驗到這種天馬行空的經曆,她一時有些震撼。
“最奇怪的是——”
梁醫生壓低聲音,語氣裏有幾分困惑。
“不止她一個人做了這個夢。她的朋友薛明玥、第三精神病院裏的醫生護士、還有好幾個病人,他們全都聲稱,自己或多或少夢到過相同的內容。”
沈嬋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然後呢?”
“這件事說不清楚緣由,沒人知道原因。”
梁醫生搖頭“梁玉本來打算去找鄭言河問個明白,沒想到就在同一天,他莫名其妙死在了家裏麵。”
白霜行很快接話“他是怎麽死的?”
說到這個話題,中年男人皺起漆黑的劍眉。
“……我聽說,是自殺,在鄭言河家的雜物間裏。”
他說“現場非常詭異。鄭言河死狀很慘,渾身血肉模糊,像被什麽東西撕碎一樣……而且,據我一個當警察的朋友說,他的心髒內部,被火燒過。”
場麵足夠血腥殘忍,沈嬋嚐試著想象一下那時的畫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白霜行垂下眼睫,想到在“監察係統444號”的引導下,他們見到的有關鄭言河的記憶。
他召喚邪神,想要把一切罪責嫁禍給薛明玥,結果被邪神一口口吞噬殆盡,讓自己淪為了祭品。
鄭言河的屍體血肉模糊,大概率是受到邪神的影響;至於心髒內部灼燒的痕跡,不用說,必然來源於【焚心之火】。
無論白夜之中,還是現實世界裏,他的下場都格外淒慘。
“在鄭言河家裏,警方找到了被他親手畫出的古怪陣法。”
梁醫生歎了口氣“雖然他的傷勢……看起來不像自己動的手,但警察排查了附近所有的攝像頭,都沒發現有誰靠近過他家。折騰來折騰去,最後以‘邪教教徒自我獻祭’這個原因結案了。”
文楚楚點點頭。
她沒忘記梁玉的事,迫不及待地追問“那梁玉姐姐呢?她被陷害以後,怎麽解決的?”
“很多人懷疑鄭言河,於是警方打開他的手機,進行相關搜索。”
梁醫生說“和梁玉夢裏的內容一模一樣,在他手機裏,有藥物和酒吧的付款記錄。”
他停頓一秒,目光微沉“還有,為了引導大眾風評,在工作群裏匿名發送的羞辱性文字。”
至此,證據確鑿。
文楚楚唏噓不已“真相被曝光以後,不知道醫院裏的其他人是什麽感受。”
愧疚?後悔?羞愧?還是覺得無所謂?
梁醫生笑了笑,這次沒有回答。
真相大白後,病院領導和許多醫生去探望過梁玉,並向她道歉。
不久,梁玉提出了辭職。
作為父親,當梁醫生陪她回到第三精神病院、去辦公室整理個人物品時,路過一個個醫生護士,他看見不少人臉色通紅、欲言又止。
梁醫生知道他們為什麽臉紅。
“從那以後,梁玉就從第三精神病院辭職了。”
男人揚起嘴角“辭職也好。”
“舅舅。”
想到梁玉原本的人生軌跡,文楚楚不太放心“經曆這種事、遇到這種人渣,梁玉姐姐她現在……心理狀況還好吧?”
“怎麽了?”
梁醫生看她一眼,爽朗笑道“過年的時候,你們不是還一起去逛街看電影了嗎?這就忘了?”
……有嗎?
文楚楚摸摸鼻尖。
在她的記憶裏,梁玉在她高中時就患上了抑鬱,幾乎與親戚們斷絕往來。
看來,現實被徹底改變了。
“挺不錯的,不用擔心她。”
梁醫生說“那丫頭自己開了家心理診所,經營得不錯。隻有一點不好,老和我搶生意。”
聽他這樣說,白霜行也笑了笑。
“對了。”
突然想到什麽,男人抬眼,看向文楚楚“聽說你今天要來,梁玉昨晚告訴我,她專門給自己放了個假。”
文楚楚一呆。
“欸?!”
文楚楚倏然睜大雙眼“那、那也就是說……!”
他們今天,恰好能見到梁玉了?!
她沒來得及整理驚訝的心情。
因為沒過多久,心理診所外,就響起一陣敲門聲。
“請問,”一個女人問,“可以進來嗎?”
雖然在【第三精神病院】這場白夜裏,梁玉是從頭到尾毋庸置疑的主人公,但除了偶爾的回憶片段,白霜行從沒真正見過她。
直到幾年後的現在。
這是個漂亮的年輕女性,短發幹練利落,被染成與她十分相稱的栗色,雙眼漆黑明亮,舉手投足間,充滿遊刃有餘的自信感。
平心而論,很難把她和幾年前那個割破自己手腕的受害者聯係起來。
江綿留在梁醫生的診所,開始進行心理疏導;其他人則和梁玉暫時離開,在走廊裏踱步交談,為女孩提供一個安靜的治療環境。
文楚楚三言兩語,概括了這次白夜的內容。
梁玉聽得認真,雖然最初露出過愕然的神色,但很快便接受了這個說法。
“明玥向我說起過你們。”
和第三病院裏人們的評價一樣,梁玉是非常平易近人的性格。
說到這兒,她笑了一下“很多次。”
文楚楚有些驚訝“你難道就不懷疑,我們在騙你?”
“第三病院裏,那麽多人同時做一個夢,如果用巧合來解釋,概率趨近於零。”
梁玉搖頭“從那時起我就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很多人類無法參透、無法理解的事情。”
而且,在這幾年間,她有時會夢到與現在截然不同的另一種人生。
在那段人生裏,罪魁禍首居然變成了她最信任的薛明玥,友情、愛情、事業一團糟,她的人生也成了亂麻。
直到現在她都記得,在夢裏,自己患上嚴重的抑鬱症,兼有輕微的被迫害妄想,成天待在家裏不願出門,總覺得所有人都要傷害她。
夢境記憶無比清晰,仿佛真實發生過一樣。
梁玉是個聰明人。
聽文楚楚講述完來龍去脈,她立刻意識到,那是過去發生改變之前、她原本的人生。
“如果沒有你們,恐怕直到現在,我仍然把自己關在臥室裏吧。”
梁玉看向他們,語氣真誠“謝謝。”
“你沒事就好了。”
沈嬋說“薛明玥呢?她還好嗎?”
她沒忘記,由於一場慘烈的車禍,薛明玥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
“嗯。”
提起薛明玥,梁玉不自覺笑開。
“做夢後不久,她的病情慢慢有了好轉。”
梁玉說“從能夠單獨出門,到敢於靠近車輛,再到回學校念書、畢業找到工作,一切都很順利。”
文楚楚鬆了口氣“太好了。”
她頭一回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原來簡簡單單的文字和言語,有時真能毀掉一個人。
在白夜裏,薛明玥骨瘦如柴、沉寂得像潭死水;梁玉從此一蹶不振,把自己封閉在房間角落裏。
然而意氣風發、扶搖直上,才是她們應有的人生。
“說起來,”突然想起一個人,梁玉眨眨眼,“你們還記得一名叫‘周越’的患者嗎?他曾經向我問到過你們。”
“嗯。”
白霜行點頭“他怎麽了?”
“他開了一家很有意思的體驗館。”
梁玉笑道“就在旁邊那棟寫字樓裏,想去看看嗎?”
他們當然選擇了“去看看”。
據梁玉所說,周越的躁鬱症好了大半,已經從第三精神病院裏離開。
在她的帶領下,幾人來到隔壁的高樓,乘坐電梯前往二層。
電梯打開的瞬間,文楚楚發出“哇”的一聲輕呼。
視線所及,是一片雪白顏色。
一堵高聳的牆壁立在入口旁,牆上掛著三個方方正正的大字【精神科】。
再往裏走,視野一點點變得開闊,他們見到被精心裝飾過的主廳。
主廳麵積不大,連接好幾個不同的通道,每一處通道口,都立著寫有【躁鬱症】、【人格分裂症】、【妄想症】等等字樣的方形鐵牌。
“這裏是由周越設計的精神疾病展覽館,參考了很多醫生的意見。”
梁玉說“他說,想讓更多人了解精神疾病患者,而不是通過電影和裏的變態殺人魔。”
白霜行笑了笑“這些醫生裏,也包括你吧。”
“我隻是給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修改方案。”
梁玉抬起右手,指向主廳右側的角落“那裏,是對每種病症的簡要介紹。”
白霜行順勢扭頭,望見牆壁上的科普欄。
沈嬋四下打量,很感興趣“這裏類似於博物館嗎?收集病人們的案例和物品,展示給大家看?”
“不止是這樣。”
梁玉說“跟我來吧。”
她腳步輕快,領著四人走向標有【精神分裂症】的通道。
通道不長,裏麵亮著昏暗燈光。
走著走著,白霜行漸漸察覺了貓膩。
主廳裏非常安靜,連街上的車聲人聲都被隔絕得一幹二淨,但當她走進這條長廊,耳邊響起幽幽的、不斷回旋的低語。
“在這兒……”
“……不要相信他們。”
“嘻嘻……”
“去死!”
是環繞式的音響。
聲音嘈雜混亂,仿佛真的有人貼在她耳邊竊竊私語,須臾間,白霜行有種回到了第三精神病院、被精神分裂症影響的錯覺。
與此同時,在她眼前,有暗淡的影像悄然浮起。
一道道若隱若現的黑影將她環繞,盤旋在牆角、身後、肩頭與腳邊,無法掙脫。
季風臨了然“環繞音響和投影技術。”
“嗯。”
梁玉點頭“我們討論了很久,覺得僅憑病人們的日記和生活用品,很難還原他們的真實世界,於是想到這個辦法。”
觀看日記時,人們永遠隻是置身於事外的看客,難以理解文字中蘊藏的情緒。
隻有讓他們真真切切沉浸在病人的世界裏,才能達成“理解”與“體諒”。
“好厲害。”
文楚楚由衷感慨“這個想法很棒。”
“是周越的主意。”
梁玉聳肩“他是個畫家,從小到大學習藝術,天賦不錯。”
原來是畫家。
白霜行想起周越的精神世界,單調的黑白與極致的高飽和度,以及兩個世界相融之後,水墨顏料一樣流淌著的色彩。
很符合他的身份。
參觀完【精神分裂症】的通道,幾人來到標有【恐懼症】的入口。
“這個展區很有意思。”
開口時,梁玉噙了抹笑“嚇到過不少遊客。”
這條長廊的入口蒙了塊黑色門簾,梁玉把門簾掀開,示意他們跟上
“進來之前,記得認真看指示牌,上麵有注意事項。”
白霜行低頭,看了眼那塊顯眼的方牌。
【恐懼症世界】
【1.恐高症】
【2.密集恐懼症】
……
【5.幽閉恐懼症】
【若心理承受能力較弱,請勿入內;若患有對應恐懼症,請提前告知工作人員】
“這個展區分為五個部分,每部分對應一種恐懼症。”
梁玉的聲音溫和傳來“如果你們也有相應的症狀,在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之前,進去最好閉眼。”
季風臨沒說話,看一眼白霜行。
沈嬋碰了碰她手臂“你可以嗎?”
白霜行比出一個ok的手勢。
隻是試一試,應該沒關係吧。
沈嬋的表情像極了媽媽看著自家的叛逆女兒,無可奈何,握住她手臂。
於是梁玉掀開黑色簾布,四人跟在她身後。
剛走進展區第一部分,白霜行就屏住呼吸——
在她腳底,竟是一幅無比逼真的懸崖投影圖,隻要稍微垂下腦袋,就能看見萬丈深淵。
對於患有恐高症的她而言,這種情景,比白夜裏的鬼怪更恐怖。
“……嘶。”
沈嬋也被冷不丁嚇了一跳“和真的一模一樣……霜霜,你還好嗎?”
白霜行努力讓自己適應腳下的景象“嗯。”
往前走,又是一塊黑簾。
梁玉耐心介紹“接下來,是密集恐懼症的世界。”
簾布掀開,白霜行向前望去。
走廊狹窄,兩邊的牆壁上,被畫滿一隻隻密密麻麻的眼睛。
眼球顏色各異,主體是幽異的黑與綠,她雖然沒有密集恐懼症,但也覺得有點兒頭皮發麻。
繼續向前,分別是一片漆黑的“黑暗恐懼症”,以及四麵八方投射出深藍色水光的“深海恐懼症”。
來到最後的“幽閉恐懼症”,走廊盡頭,立著一間狹窄逼仄的小房子。
梁玉說“如果有遊客想體驗幽閉恐懼症,就會讓他們走進房間裏,再把門鎖上。”
文楚楚想了想,心生疑惑“恐高症和密集恐懼症在生活中特別常見,它們也是心理疾病的一種嗎?”
“是的。”
梁玉聞言笑起來“之所以設置【恐懼症】的區域,就是想讓遊客們明白,精神障礙其實並沒有那麽特別。”
在這之後,梁玉帶著他們去了其它展區。
在【被迫害妄想症】的世界裏,處處布置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陷阱,比如偽裝成地板的圓坑,以及隨時從天花板落下的玩偶。
白霜行拿起一個掉落的玩偶仔細觀察,發現它被做成了持刀殺手的模樣。
梁玉解釋說,這是殺人魔的象征,隻能用布偶娃娃代替——畢竟,他們總不能找來一個真的。
在【愛麗絲綜合症】的世界裏,走廊被設計成童話風格,與《愛麗絲漫遊仙境》的故事對應。
逐一看去,有一人多高的木桌、手指大小的椅子、扭曲成漩渦的鏡子、和許許多多新奇有趣的事物。
幾個展區參觀下來,沈嬋不由感慨“好厲害!”
就算她沒經曆過第三精神病院的白夜挑戰,來這裏逛一逛,也能體會到幾分患者們的感受。
在絕大多數遊客看來,這些光怪陸離的奇景,一定非常震撼。
“第一次來這兒參觀時,我和明玥也被嚇了一跳。”
梁玉說“很多牆上的場景,都是由周越親手繪製的,他——”
話沒說完,她驀地挑起眉梢,沉默幾秒,笑意更深“說曹操曹操到。”
……咦?
心下一動,沈嬋回頭。
距離他們不遠的展區入口,燈光下,站著一個似曾相識的青年。
比起第一次見麵時的狀態,他的臉色正常許多,雖然稱不上紅潤,但總算擺脫了慘白如紙的狀態。
除卻膚色,他的形體也不像那樣骨瘦如柴,很明顯地長了點肉,勻稱分布在嶙峋的臉頰和身體上。
季風臨友好笑笑“周越。”
“你們……”
周越的驚訝程度遠遠大於梁玉,表情震驚又茫然,把他們從頭到腳端詳一遍,良久,又看了看梁玉。
“我們做過的夢,是他們經曆過的白夜。”
梁玉耐心解釋“雖然不知道緣由,但現實和白夜重合在一起了。”
身為未來的心理醫生,沈嬋沒丟掉關懷病人的本能,下意識問他“你的病怎麽樣了?”
“好多了。”
毫無征兆見到夢裏才會出現的人,周越手足無措“為了防止複發,要定時去醫院檢查。”
躁鬱症複發的概率不小,即便痊愈,也要時刻保持警惕。
他說著撓了撓頭,語無倫次“那場夢是白夜嗎?謝謝你們,我還記得精神世界……謝謝。”
在那個混沌怪異的世界裏,他曾經無數次想要放棄,都被白霜行和季風臨一遍遍救起。
這件事,周越一直沒忘記。
後來,很多次壓抑絕望時,他總會想起那一天——
絕望的陷阱,隱藏的生路,無處不在的怪物,他能在那種環境中咬著牙挺過來,為什麽不能再堅持一些?
他想活著,他不甘心。
文楚楚環顧四周,掩飾不住眼底的新奇
“這座體驗館,是由你一手創建的嗎?”
“還有很多醫生和康複後的患者幫忙,我主要負責場景設計和繪圖。”
周越說“社會上對精神疾病存在不少誤解,因為曾經親身體會過,所以,我們想讓更多人了解它們。”
他的目光漸漸趨於柔和“這樣一來,被更多人理解後,患者們的處境會更好吧。”
患上躁鬱症後,其他人見到他,要麽像是遇上了洪水猛獸,要麽把他當作一塊易碎的紙,時時刻刻小心翼翼,擔心磕著碰著。
其實他想要的,隻是一些理解和尊重罷了。
“周越,果然沒有看錯你。”
文楚楚的感慨發自真心“和當時舍命保護小朋友一樣,是個很棒的大好人。”
沈嬋點頭“畫技也特別牛!”
白霜行認真附和“很厲害。”
周越……
不擅長應付這種直白的誇獎,他的臉一點點變熱變紅。
“不、不是,你們別……”
他說得磕磕跘跘,目光掠過在場幾人,最終落在季風臨身上。
周越記得很清楚,這位小哥性格沉穩,打起架來又準又狠,是個靠譜的人。
感受到周越求助的眼神,季風臨抿唇,餘光看向身邊。
白霜行也在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瞧。
季風臨……
季風臨從善如流“嗯,讚同。”
周越……
真不愧是一個團隊啊你們!!!
“對了。”
想起和自己定下契約的筆仙,白霜行問“第三病院裏,那個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小女孩,你還記得嗎?”
終於有人岔開話題,周越忙不迭點頭。
“她也很早就出院了。”
他說“精神分裂很難根治,經常複發,不過她非常懂事,積極配合治療後,病情康複不少——現在已經能去上學了吧。”
梁玉站在一旁,安靜聽他們敘舊嘮嗑,嘴邊一直掛著笑。
忽然,口袋裏鈴聲響起,女人走到角落,把電話接通。
這通電話很快結束,當她掛斷通話、回身向他們走來,白霜行總覺得,梁玉眼裏的笑意更深了些。
果然,下一秒,梁玉輕聲道“有人來了。”
說著,她抬手指向窗邊“我和她約好今晚一起吃飯,現在,她開車到樓下了。”
會和梁玉約定吃飯的人。
難道——
白霜行與沈嬋對視一眼,和文楚楚一起走向窗邊。
寫字樓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距離這棟樓最近的路邊,有輛黑色越野車緩緩停靠。
“這車……”
沈嬋摸了摸下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它有一個非常恐怖的價格。”
“她是a大金融係的。”
梁玉站在她們身後,輕聲笑笑“畢業後,進了很不錯的投行。”
白夜裏的薛明玥深受疾病所困擾,安靜膽怯、瘦弱蒼白。
與她接觸時,白霜行幾乎快要忘了,在他人的評價裏,曾經的薛明玥是“不遜於梁玉的天才”。
越野車短暫停在路邊,車窗緩緩搖下,人影的輪廓由模糊變得愈發清晰,在熹微的陽光裏,朝著他們仰起頭。
褪去疾病折磨、也褪去流言的侵擾,薛明玥抬頭的刹那,眼底映出斑駁日光。
這是個麵容姣好的女人,長發披肩,身穿一件筆挺利落的深黑色休閑西服,脊背挺拔如刀。
怯懦與苦痛在她眼中消散無蹤,與白霜行四目相對,薛明玥揚起嘴角。
像一把出鞘的、洗淨汙濁的利刃。
她坐在駕駛座上,微微側著頭,唇齒開合間,白霜行辨認出這句無聲的話語——
薛明玥說“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