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

    裴意跟著薄越明進入了二樓的小客廳,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發出讚同，“二哥,你房間門好大啊。”

    “我平時隻用主臥,小客廳和另外一邊的房間門都空著,進來把書包放下。”薄越明簡單解釋，示意他在小客廳的一角坐下。

    為了答應下來的“監督學習”，薄越明特意讓凱叔在小客廳置辦了一張雙人學習桌，裴意和他正好可以並排坐著學習。

    裴意迅速做好，拿出自己的課本作業。

    薄越明拿著自己的學習筆記本在他邊上坐下，提問，“你哪些課會吃力？”

    “嗯……”

    裴意想了想，老實交代，“數學和英語。”

    前者還是小問題,後者才是大問題。

    生活在帝京的孩子，十個裏麵有九個會提早學習英語知識,裴意這兩年再努力補，但還是有些困難。

    薄越明將他的數學課本和英語課本專門挑了出來，還真有些老師的架勢，“不急，我們一步步來,你先把這周布置的作業給寫了,我先看看你們上課的內容，再針對性給你強化。”

    聽著就很專業。

    裴意眸色一亮，“好！”

    說著，他就翻開了自己的作業本，格外專注地寫了起來。

    薄越明將裴意的兩本書上的內容仔細翻了翻,再偏頭時就發現裴意還沉浸在自己的學習中，隻是這腦袋都快低到作業裏麵去了。

    薄越明看見他的姿勢，不自覺地蹙了蹙眉，下意識地伸手去捏他的後頸，“裴意。”

    “唔。”

    裴意怕癢得一縮脖子，慢半拍地迷茫看去，“二、二哥？”

    薄越明揪小貓似地將他的姿勢提了提，“這樣對眼睛不好，坐正了再寫。”

    裴意坐正，“哦。”

    薄越明收回手，又監督性地盯了他一會兒，裴意有所察覺，越發坐得板正起來。

    就這樣持續了一會兒。

    薄越明這才打開自己的筆記本，也開始了自己的忙碌。

    …

    時間門一分一秒地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薄越明才覺得自己的手臂被筆杆輕輕戳了戳，“二哥。”

    薄越明對上裴意犯難的眼神，“怎麽了？”

    裴意將自己的數學作業本推了過去，點了點最後一題，可愛又誠實，“我不會。”

    薄越明掃了兩眼就明白了解題思路，隨手拿起備用的筆和紙，示意裴意，“湊近點。”

    裴意連忙挪了過去。

    隻可惜薄越明的身形占據了位置優勢，再加上對方拿著右手寫字，即便裴意努力探長了脖子去看，但還是被遮蓋住了一點視線。

    裴意急得站起來，“二哥，你等一下，我有點看不見。”

    薄越明很快也注意到了他的問題，微微後撤拉開椅子和桌子的距離，“你到我這裏來，站在桌子跟前。”

    裴意立刻挪了過去，夾站在了薄越明和書桌的中間門。

    “這下能看清了？”

    “嗯！”

    薄越明微微往前湊了些，無意識地將裴意虛圈在自己的懷中，繼續拿紙和筆講解，“看好了

    ，這道題有個障眼法，你得選會辨認……”

    之前雙人一起騎馬時，也是差不多的姿勢，但裴意的注意力盡數被速度所吸引，這會兒的他聽著薄越明講話的語調，不自覺就入了神。

    “裴意？”

    “啊？”

    “啊什麽啊？”薄越明察覺出他的出神，無奈，“想什麽呢？我和你說得聽明白了嗎？”

    “……”

    裴意不好意思地裝乖笑了兩聲，答非所問，“二哥，你聲音好好聽啊。”

    薄越明聽見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氣笑了，忍不住上手又去捏了一下對方的後頸，故作嚴肅，“專心點！”

    用了點力、帶了點疼。

    裴意連忙認錯，“我、我知道了！”

    薄越明見好就收，又將自己的解題思路重新說了一遍，好在裴意的小腦袋瓜一點就透，學起來也很快。

    薄越明看了一眼時間門，下午三點。

    他看著算得上自控懂事的裴意，溫聲提醒，“好了，我們休息半小時再繼續，我先下樓一趟。”

    “好。”

    …

    過了大概二十分鍾。

    裴意就聽見走廊外的腳步聲，與此同時，他還聞到了一股甜香的味道。

    察覺到什麽的他立刻轉身朝著小客廳的房門看去，果不其然，薄越明帶著凱叔一起走了進來，後者的手裏還提著一個精致的下午茶托盤。

    凱叔對著裴意的視線，笑眯眯地說，“小先生餓了嗎？我聽二少的提前給你準備了蛋撻還有牛奶。”

    裴意頓時來了精神，隻是沒等從桌子上轉移陣地，就被快步走回來的薄越明一把按壓回了椅子上。

    “凱叔，你先把東西放著涼涼，我們遲點吃。”

    說完，他就將一張新鮮出爐的a紙的試題放在了裴意的麵前，“這三道題目和剛才作業本上的最後一道題難度差不多。”

    “——啊？”

    裴意難得蹙眉，溢出一聲鬱悶。

    薄越明擺出條件，“三道題，答對一道就能吃兩個蛋撻。”

    裴意實在被蛋撻的香味饞得有點難受，悄咪咪伸出兩根手指，討價還價，“我先吃兩個再做題目，行不行？”

    薄越明故意不心軟，“不行。”

    裴意默默收回一根手指，不死心，“那我先吃一個，二哥，我餓。”

    最後兩字，撒嬌的尾音極其明顯。

    “……”

    薄越明對上他的期待眼色，勉強守住自己的底線，“可以先吃，但吃完必須得多加一題，可以嗎？”

    裴意一樂，瞬間門拉住他的右手，“成交！”

    然後他就迅速躥到了凱叔的跟前，一口一句喊得討人喜歡，“凱叔，你還會做蛋撻呀？好厲害！看著就很好吃！”

    凱叔目睹了兩個孩子間門的相處模式，笑得和藹，內心欣慰——

    就小先生這活潑可愛勁頭，這以後的日子啊，看來二少不會太無聊了。

    ……

    轉眼就到了期末。

    洗完澡的裴意還待在浴室裏，拿著自己的智能手表和許容通電話，“容爸，你們不要擔心我，我在二哥家很好的。”

    許容遠在老家的父親突然身體有恙，這不，他和宗柏彥急忙收拾了東西，趁著今天最早的航班就離開了帝京。

    好在經過這四個多月的相處，裴意和薄越明的關係越來越好，許容也敢放心將裴意暫時交給薄越明和凱叔照顧。

    “寶貝，你乖乖的，容爸和彥爸過兩天就回來了。”

    “好。”

    裴意和許容掛了電話，這才穿著自己的厚實睡衣從小房間門跑了出來。

    薄越明還坐在客廳一角的書桌上，看似隨意地翻閱著手中的資料，邊上還放著一杯未動過的溫牛奶。

    裴意靠近，“二哥。”

    薄越明並不意外他的出現，將牛奶杯蓋拿下，給他遞了過去，“喝了再睡，長身體。”

    裴意一聽見“長身體”這個三個字，立刻老實接過。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邊喝著牛奶，一邊忍不住往對方手上瞥，“二哥，你在看什麽？”

    薄越明手上的動作一頓，“……留學資料。”

    他看向一旁的裴意，語調很平靜，“奶奶的意思是，想讓我年後就直接去國外上學。”

    “……”

    裴意停下喝牛奶的動作，有些反應不過來，“去、去國外上學？哪裏呀？”

    薄越明觀察著他的表情，實話實說，“我暫時還沒決定好。”

    “哦。”

    裴意悶悶應下，旋即又憋不住地問，“二哥，帝京大學不好嗎？”

    他原本以為薄越明會順勢考進帝京大學的，而他自己未來的目標也是帝京大學。

    薄越明回答，“當然好。”

    裴意不由自主地握緊了牛奶杯，還是有些說不上的難過。

    國外上學這個詞匯，對他來說太陌生也太遙遠。

    自己能從福利院出來，能在容爸彥爸的愛護下好好生活、讀書，就已經很滿足了，再遠再費錢的事情，裴意不敢去想。

    薄越明將手中的資料收起擱在一邊，不想為了沒有考慮好的事情多費口舌，“裴意，今晚敢一個人睡覺嗎？凱叔已經被小房間門收拾出來給你了。”

    “敢。”

    裴意在家也是一個人睡覺的。

    薄越明溫聲催促，“那把牛奶喝完就早點休息，我先去洗澡了。”

    “……”

    裴意看見剩下的半

    杯牛奶，莫名不太樂意喝了。

    他將杯子擱回在桌子上，“我喝不下了。”

    薄越明捕捉到裴意一閃而過的小情緒，還沒等多問，對方就一溜煙地跑回到了小房間門，啪嗒一下輕輕關上門。

    薄越明目光微凝，本著不浪費的原則端起了自己並不愛喝的牛奶，低聲含糊，“這小貓，怎麽連句晚安都不說？”

    …

    夜色漸深。

    因為是臨時借住在薄家，認床又認被子的裴意不好意思要求過多，隻好將就著縮在被子裏合眼休息。

    半夢半醒間門，他的腦海裏晃過很多畫麵。

    小時候在福利院裏受到的欺負，領養後被兩位爸爸當成親生兒子看待，也有半年前初見薄越明時的小意外。

    但隨即而來的是更多的不安和恐慌。

    裴意夢見兩位爸爸這次一去不複返，他在薄家等啊等啊的，他們都沒再回來過，直到薄越明也選擇出國讀書，他就被趕出去了薄家，又成為了一個無人要的小孩。

    “……”

    裴意從被窩裏鑽出小腦袋，悶聲不吭地喘了好幾口氣，他望著全然陌生的房間門布局，突然就有種說不上的委屈和難過。

    電子手表上顯示剛過零點。

    裴意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本能地想要找尋這個家裏最熟悉也最親近的人。

    他赤腳下床，開門跑到了對麵的主臥房間門，猶豫了好半天才輕敲了兩下，也不敢高聲吵鬧，“二哥，你睡了嗎？”

    沒有回應。

    裴意失望地抿了抿嘴，又跑到小沙發上默默坐著。

    不到半分鍾，主臥緊閉的門忽地從裏麵打開了，聽見輕微動靜的薄越明出門一看——

    才發現裴意這會兒就蜷縮在沙發上，裸著的腳踝白裏透粉，在大冬天的，看著就覺得冷。

    薄越明蹙眉走近，“裴意，你大晚上的待在這裏做什麽？”

    裴意輕吸一口氣，悶聲不說話。

    他的鼻尖紅通通，不知道是冷著了，還是哭過了。

    薄越明見他沒回答，隻好自己猜測，“你這是做噩夢了？還是一個人害怕睡不著？”

    裴意看見靠近的人，小心翼翼，“二哥，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薄越明一愣。

    向來不習慣和他同睡的他在這一刻還是選擇了答應，他學著宗柏彥的方式將裴意圈抱在身前，“你拖鞋呢？”

    裴意特別熟悉這個擁抱姿勢，委委屈屈地靠了上去，“二哥，彥爸容爸會不要我嗎？”

    “不會。”

    薄越明直接回答，“你怎麽還這麽想？”

    他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來，宗柏彥和許容將裴意當成親兒子養，幾乎把一切能給的、最好的都給了對方。

    裴意也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低聲哼哼了一聲。

    兩人回到主臥房間門。

    薄越明將被子往裴意的身上一蓋，還特別注意他才剛才起就一直冷著的腳踝，“你可別凍感冒了，不然彥叔他們該擔心了。”

    裴意不自覺地往薄越明的身邊挨了些，“二哥。”

    “嗯？”

    “你真的要出國嗎？”

    “……”

    “你要是出國了，就沒人給我輔導作業、也沒人陪我玩了。”裴意越想越覺得難過，還有點哽咽，“我不想你出國，帝京大學也很好啊，你考得上的。”

    薄越明沒想到裴意這一晚上還記掛著這件事，“你剛才就是為了這事不開心？”

    裴意老老實實，“嗯，我不想和容爸彥爸分開，也不想你走，我現在還太小了，不能出國，要不你在等我長大一點，好嗎？”

    薄越明低頭瞧見身邊人的糾結眉眼，一時說不上來是想笑還是無奈，他輕捏了兩下裴意的後頸，“大晚上的不睡覺，想那麽多做什麽？”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一定會去國外了？”

    薄越明本來就沒有完全做出決定，隻是那些資料是薄老夫人派人給他的，他才大致看了兩眼。

    裴意縮了縮脖子，追問，“那你可以不去嗎？”

    薄越明想了想，變著法的激勵，“可以推遲一兩年，如果你能考上附高的提前招？那我也可以留在國內上大學。”

    兩人差了三歲，也正好差了三個年級。

    出國留學這種事，早一年不早，晚一年也不算遲。

    裴意來了精神，“真的嗎？我可以！”

    薄越明將下滑的被子又攏了攏，“別說大話，等你考上再說。”

    雖然附中和附高能算是直升學校，但每年度的提前招是麵向整個帝京的，難度可不低。

    裴意和剛才的低迷難過判若兩人，“我一定可以的。”

    薄越明透出一絲笑意，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裴意，這牛奶不喝完，晚上又不睡，你真的想變成小矮子？”

    裴意反駁，“我已經開始長高了。”

    薄越明挑眉，“睡不睡了？”

    “……睡。”

    裴意乖乖閉眼，心情卻比剛才自己一個人時好了不少，“二哥，晚安，做個好夢。”

    薄越明在他合眼睡覺時，才鬆懈出一絲笑容，“嗯，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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